『 清 歡 』(19)

　　仲良知道美琪要去S市同学聚会，就开玩笑说：“你倒成了飞出笼子的鸟儿了。不行，你要带着我。”从来不见这样的幽默，有些别扭，又是亲昵的。
　　“我就不信你这样怕。呵呵。”握着嘴巴笑起来，非常开心，歪在身上。
　　“对了，你们去几个人？要几天？”言归了正传。
　　“差不多联络到了10来个人，暂定的是三天。30号到，3号就回来了。”
　　“可以多玩几天，没关系的。”手在美琪身上摸索着。
　　“你妈不会有意见吧？”
　　“谁是‘你妈’？”有点儿不快，刚刚摸索着的手也停住了。
　　“啊哟哟，”笑起来，“咱妈，可以了吧？”
　　“……”没有做声，手又上上下下的在身体上滑动起来。
　　“不然，你带着他们也去吧，住附近的宾馆。我去同学聚会，完了一家人再玩，就当作是国庆节旅游。”
　　“我的时间肯定不行，不过，爸妈和提提倒可以。”说着，真的就坐直了，看着美琪，想了想，“这样吧，我带着他们1号去，你自去同学聚会，不要管我们。等你聚会结束了，再带着他们玩玩，我回来，公司里肯定会有事情。”
　　“公司难道还要你亲自打理？那么多管理人员干嘛的？”就有些不高兴。
　　“看你说的，谁替得了我？！”
　　“哼！”不服气的样子，却又得意，有事业的男人，“就这样吧。”
　　关了灯，腻在身上，手指头探来探去的，像隐在洞口的怯怯的小兽，口渴了，又迟疑着，一点点靠近来……
　　“我累了。”疲倦的声调，将手拨开。
　　脸上就凝固了，黑暗中，看不见表情。“呼哧呼哧”的，高高的胸脯子隐隐约约的起伏着。脸上火辣辣的热。
　　“哼！”鼻子里重重得哼了一声。
　　“今天真的很累。快过节了，很多政府部门都在打点，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必须我亲自出马。你去同学聚会之前我一定满足你！”
　　“去你的吧！”恨声道，“我是主动安慰你，看着你辛苦。要你满足我？笑话！你不领情就算了。”说着，翻了身过去。
　　一夜无话。
　　
　　从来没有过的狼狈。
　　木木心里一阵阵发冷，潘玉章阴沉着脸。身边大大小小的皮箱、旅行袋。到处都是人，——人的世界，空气里各种味道，人的身体发出来的味道。混在人群里，两个人拎着行李进到了火车站里，又随着人的河流流进了火车车厢里，找到了自己的铺位，潘玉章爬上爬下的将行李在行李架上放好，木木在一边想要帮忙，却都被不耐烦的推开了手。终于，坐定了，木木忙打开一瓶可乐，递过去：“喝点儿水。”
　　没有说话，只接了过去，一仰脖子就下去大半瓶。擦擦额头，一手的汗。木木又忙递过来纸巾，接了，擦了汗，随手将纸巾丢在小桌子上，木木将纸巾拿起来放进桌子上的一个金属的小盘子里，应该是放垃圾的。
　　人，陆陆续续都上来了。对面，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女的一张不圆不方的脸，棱角模糊，不知道是不是标新立异的要博人眼球，头发的样子很怪——齐肩的短头发，一侧往里弯着，另一侧却在头顶偏外处随意扎了一个抓髻，又乱纷纷散下来几绺青丝，拂着脸颊，遮遮掩掩的修饰着大脸盘。脸色略微有些发青，眉倒如新月一般，配合着嘴巴的一张一合忽高忽低，褐色的眼珠子不时东征西转，微微显得呆滞的脸上便带了几分活泼出来。男人则一张苍黑的大脸，蝌蚪式的小眼睛，坐在铺位上，半截子黑塔。男孩子更多的跟母亲相像，穿了一套宽大的运动服，千篇一律的校服，完全看不见少男少女应该有的活泼灵动，剃了平头，靠窗子坐着，好奇又惊觉的看着过来过去的人。
　　一阵急促的铃声，火车缓缓开动了。车厢里的人都舒了一口气。
　　火车上的广播也开了，甜美的女人的声音，介绍着火车要途径的站名，然后，就是一只时下的流行歌曲，欢快嘈杂。
　　没多久，车厢的一头就过来了盛满了各样零食小吃的小车子，穿着铁路制服的女人高声叫着：瓜子花生火腿肠。有人叫住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尽管卖了货物，女人依旧一脸的不快，好像这一点生意不足以带来快乐。一路叫着往前边的车厢走去。
　　中国人的旅行总是属于野餐性质，一路吃过去，到了一站就有一站的特产。站台上，总有满装了诸如碗装方便面、袋装卤鸡蛋、面包、粗制的蛋糕以及各样的特产的售货小车叫卖着，匆忙的问价格、看食品、交钱、找零，一阵熙熙攘攘中，车子就又开动起来，留下一点笑骂声——定然是站台上的这一位遭遇了某一个男人带笑的调侃，又害羞脸上挂不住又带着些得意，到底相貌上压倒了众姐妹，嘻嘻哈哈的，等着下一列火车进站，生意再度开张。
　　对面的女人早已经打开了刚才放在小桌子上的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变魔术一般，一样样食物就摆了出来。“儿子，”女人的声音尖而细，“你想吃点儿什么？”
　　男孩看了母亲一眼，并不答言，将小桌子上各样的食物拨拉来拨拉去，微蹙了眉，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
　　“咦？”做母亲的有些不满，“这可都是你要的呢！我说不买不买，你偏要给他买了。看看，他总这样，只是要花钱！”最后这一句已经是对着半截子黑塔的丈夫说的了。
　　“他不吃我吃。”小蝌蚪瞇起来，变了两个弯的黑月牙儿，让人看了惊诧不已——这样的月牙，忍俊不禁的也笑起来。“嘿嘿。”男人笑着，用牙咬着撕开了火腿肠的塑料包装，张了口刚想吃，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们也来点儿？”手停在半空中，眼睛看着木木和潘玉章。
　　“哦，不，谢谢！”木木忙摆摆手，潘玉章也摇摇头，走到窗下坐下去，看窗外。
　　男人自顾自的吃起来，女人也拿了一个苹果，“喀嗤”的一声，果汁儿顺着嘴角流出来，忙拿了纸巾揩试掉，悠然自得的表情，很享受。
　　木木别过了脸，看着车窗外，景致大同小异，不多久便没了兴趣。
　　车厢里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太浓了，让人有些要呕的恶心。　
　　终于，终点站到了。
　　提着、拉着，潘玉章和木木下了火车。潘玉成早已经笑吟吟的等在站台上了。见了他们，赶紧过来，自木木手里接了皮箱过去。
　　“爸妈在家做饭呢。”
　　“哦。”又往玉成身后看一眼。
　　“你嫂子大学同学聚会，去S市了。”解释了一句。
　　“哦。”眉就蹙起来，又介绍木木：“木木。”
　　“你好。”木木微微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你好！欢迎欢迎。”玉成忙伸出手，一脸的笑。木木握了手，暗暗吃了一惊：一手的汗，湿漉漉黏糊糊的。脸上依旧笑着，不过有点儿僵。
　　“天气有些热。”玉成也感觉到了自己的手上有汗，忙在衣服上擦了擦。
　　“走吧。”潘玉章蹙了眉。
　　“走。”玉成带领着他们出了火车站。
　　之君打电话过来：“绿茉，国庆节了，放假了吧？”
　　“嗳。”轻轻应着，目光落在窗外，天空晴朗，空落落的没有云。回头看了看身后，空落落的房间，一个人的房间。
　　“你表姐她们没有约你？”
　　“没有。”声音有些虚飘飘的。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想你。”说完，就红了脸，头一次这样。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越过太平洋，敲打着耳膜，“绿茉，你头一次主动说想我，回回都是我先说，你才来一句‘我也是。’这一次你自己承认了。”
　　“之君～！”脸愈发发烫，娇嗔得叫。
　　“好了，宝贝儿，”之君竟然也反常，从来不曾有过的说法，果然周遭都是美国人？总听见西方人叫了自己爱的人“宝贝儿”、“甜心”、“我的小兔子”什么的，到底是西方的传统，东方的中国从来是含蓄的，不过唤了彼此的名字而已，当然，也只是名字当中的最后一个字，亲热一点不输西方的“宝贝儿”、“甜心”。之君倒只是“绿茉绿茉”的，同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今天这一个“宝贝儿”让绿茉耳朵都红。幸好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然，这样的红头涨脸的岂不让人笑了去？可能，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称呼太突然了，一时间竟也沉默起来。电话听筒里，两个人只听见了彼此“呼呼嗤嗤”的喘息声。
　　“绿茉，”终于，又开口了，声音柔和的什么似的，“再过三天我就回去了。”
　　“哦。”
　　“你会接我吗？到机场？”
　　“会的。”声音低低的，如同耳语。
　　“我真的好想你！”真的是窃窃私语了。耳边似乎立刻感觉到了一阵温热的鼻息。
　　“我也是。”脸上的红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跳得“怦怦”的。“你那里几点了？”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绿茉呀～！”满含着笑意的声口，“快8点了，等会儿跟这里的人一起吃晚饭，也算是庆贺一下。”
　　“哦？”
　　“我们的合作很愉快，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圆满完成任务。”
　　“真好。”也由衷的感觉高兴。
　　“好了，他们跟我招手了，明天你的早晨我再给你去电话。拜拜，宝贝儿！”
　　“拜拜。”唇边一个浅浅的笑。窗外，依旧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文涛给绿茉和新蕾分别打了电话：初蓓想去郊区散散心。
　　绿茉到了初蓓家，新蕾已经坐在初蓓那阔大的客厅里了。看见绿茉，开心得笑起来：“你迟到了。”
　　绿茉也笑，“从来都是我等你们，就不许我也迟到一回？咦？初蓓呢？”文涛在一旁捣鼓着相机，不见初蓓的影子。
　　“里边换衣服呢。”新蕾指了指里边，“又不是去相亲，这样的打扮！”最后一句声音低的近乎耳语。
　　“新蕾丫头急什么？！”初蓓走出来，又要笑又要恼。
　　“嚯！”绿茉睁圆了眼睛，“初蓓的耳朵真好使。”
　　“你们两个一齐的，还有你！”陡然又指了文涛。
　　“我？”文涛哆嗦了一下，“我怎么了？”飞快又换了无辜的样子，委屈的厉害。
　　“都坏！”
　　“我哪里敢。”文涛的手摆得像小风车。
　　“我们也不敢呢。呵呵呵。”绿茉和新蕾也笑。
　　“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文涛小心翼翼得看着初蓓，“今天出城玩的人一定很多，不知道堵不堵车。”说着，已经拎起了放在门口的两个旅行包，买了很多吃的、喝的。
　　四个人笑着，出了门。
　　“之君不在国内，要是之君也在，就更好了。对了，之君什么时候回来？”初蓓拉了绿茉的手。
　　“早上打电话来说再有三天就结束了。”
　　“等之君回来，咱们再去找个好地方，好好玩玩，蓓也应该出来走动走动。”文涛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就是就是。”新蕾也点头，“姐，你病好了这么久，也应该好好活动活动了。”
　　“我老了。”
　　“胡说什么呢。”绿茉拉着初蓓的手晃了晃。
　　“就是。”文涛看了初蓓一眼，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