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熬夜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2-02 21:29:28 字数:3346
龚老大走上楼去,楼上的门敞着,这是龚家椅子的习惯,这里都是龚家人,从来不关门的。人到哪里去了?屋子里只有床、桌子、柜子等大型家具,衣物没有了,粮食没有了,锅碗也没有了……这不是死人的迹象。如果人都死了,这些家具器皿应该在,可它们都不在了。难道是邻居拿走了?可邻居也没有人了。如果有人,刚才龚老大哭喊的时候,他们就出来了。
难道他们真的活着,只是逃了?逃到哪里去了?不是说没有龚家椅子的人下山吗?龚家椅子下山,只有龚老大他们上山时那条唯一的路。
龚老大走出自己的家,又跑进村里其他人的屋子,这些屋子里的景象和他家一样。他又到坟坝处去看,没有新坟。学俭他们看着走回来的龚老大,他动作轻快了很多,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学俭问道:
“有人吗?”
龚老大摇摇头。
“都死了吗?”学镒悲哀地问道。
龚老大还是摇摇头。
“逃走了吗?”徐姑娘问道。
龚老大还是摇摇头。
“该不会都死了,被烧了丢到山后去了吧?我听爸妈说,出现瘟疫,死人都要烧掉。”徐姑娘继续说着她的看法。
“官差说没人上山,也没龚家椅子的人下山。”学镒说。
“屋子里的粮食都没有了。每家每户都没有。”龚老大说。
“会不会分散逃到山里去了?”学俭说,分散隔离,这是防瘟疫传染和扩散的最好方法。
“那我们去找找吧。”学镒说。
龚老大摇摇头,他虽然不知道家人和村里人的下落,但是,他相信家人没有死,村里人也没有死,他们是逃亡了,是躲瘟疫去了。龚老大的心情敞亮了许多,他看着学俭他们说:
“我们想法弄点吃的吧。现在是没法下山了,下去了官差也不放。就是闯出去了,官府也会四处捉拿。我想,他们是逃了,整个龚家椅子的人都逃了,应该是逃进后山去了。只是逃进山里后,谁死谁活,就看老天了。”
“我就说,龚大哥一家这么善良,这么帮人,老天是不会瞎眼害好人的。”学镒也相信龚家椅子的人是逃亡了,他高兴地说着他曾经的想法。
“把马拴在树上。到楼上去吧。先收拾屋子,把躲雨避寒的地方弄出来。这山上,晚上更冷,下雨就还要冷,冷得人没法睡觉。”
没有水,整石凿成的水缸已经干了,缸底的灰尘和青苔也干了,像树叶一样卷着。龚老大找来扫帚,学俭、学镒和徐姑娘扫着木楼板。龚老大砍来竹竿,绑好竹枝竹叶,扫着木墙、屋顶的蜘蛛网和灰尘。
龚老大走进厨房,厨房里的锅没有了,灶台口挂着的黑黑的水壶没有了,木制的水瓢也没有了,龚老大看着这些没有了的东西,他的心里越来越轻松了。瘟疫不会带走这些家具,只有逃走的人才会带走,带着这些家具逃亡肯定不会走多远。
扫完地,该弄水了。引水的竹竿已经朽了。龚老大带着学俭三人,砍了一些大竹竿和小竹筒,用树棒把竹竿捅穿了,从水缸处,一根竹竿一根竹竿用小竹筒连接起来,一直往泉水处接去。水通了,洗了水缸,水放进缸里。水缸满了,龚老大到泉水处移开竹竿。然后,龚老大带着三人背着竹筐到田地里去寻找吃的。
有野生的红苕,那红苕虽然不大,但是,也可以饱肚子。还有一些野生的玉米,上面的玉米棒子虽然小,但是毕竟有,有的干了,有的烂了。杂草田中,竟然还有野生的稻谷,虽然不多,不好,但是东一团西一窝,收集起来,还能当粮吃。
弄满了一背篼,四个人背着回家。然后,又到田地里继续弄。遇到了人,田地中的老鼠野兔受到惊吓逃跑起来。难道这里出现大头瘟是因为这些老鼠?龚老大看着逃走的老鼠,一边弄粮食一边想着。
天暗了,四面的云雾已经把山头包裹起来,把山沟填上了。四个人都感到了冷。回到屋里,龚老大带着三人找到碾压稻谷的碾子,碾磨着米,然后生火做饭。
没有锅,龚老大找来一只瓦罐,这只瓦罐还剩半截。又找来几块石头,放进灶坑中,然后把瓦罐放在石块上,做饭的小灶就做成了。瓦罐里煮着红苕、玉米粒、一点米。四个人都知道,他们要到明年才能种田收获粮食,今天弄到的这些粮食,要过完整个冬季。
没有碗筷,龚老大砍来竹筒,做成勺子,用清水洗了,舀饭吃。
“好香啊!”徐姑娘慢慢品着稀饭,笑着说。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的饭了!终于到家了!”学镒眨巴着嘴,说着,笑着。
徐姑娘和学镒说的是真心话,他们好久没享受到家的温馨了;他们也想用他们的情绪感染学俭和龚老大,两个哥的阴沉藏着恐怖,让他们害怕。可是,龚老大和学俭,都只是埋头吹着勺里的稀饭汤,慢慢地喝着,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四个人,就这样你一勺,我一勺,舀着半截瓦罐中的饭,慢慢地吃着,都不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龚老大的家人还有没有下落,他没有心情说话,学俭他们又怕一句话不当引起龚老大的伤感。
吃完饭,龚老大带着三人用稻草铺了床,用带的衣服做了被子,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四个人都没有心思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白天就默默地干活找粮食,除了干活需要的话外,谁也没说别的话。到了晚上,最为轻松的就是睡觉,只有一个人躲着,才可以尽情地想心事,才不会让彼此的伤心传染给他人。
每个人都想睡,太累了,安稳觉离他们已经太远了,好想找回来。可怎么睡得着呢?每个人都在迷迷糊糊中打个盹,就被冻醒了。手臂凉凉的,背上和肚皮上也是凉凉的,他们感觉到冷气像雨雾一样在他们的脸上一遍一遍地喷洒着。四个人都在自己的屋里睁着眼睛,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塞满冷气的黑黑的屋子,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风像野兽在嚎叫。
龚老大走出他的屋子,把学俭三人都喊了起来。带着他们走进厨房,拿出灶坑里的石块,放在厨房中间,做成一个简易的灶坑。火升起来了,半截瓦罐装着水,放在这灶坑上,一边烧着开水,一边烤火取暖。以前放在房间烤火的火盆被带走了,他们只有挤在石墙的厨房里,围着火,默默地坐着。瞌睡来了,学镒靠着龚老大,徐姑娘靠着学俭,就这样打着盹等待天明。
屋子里的温度高了起来,暖和了起来,四个人都在打盹了。灶膛里的柴燃过了,火熄了,四个人又被冻醒了。
厨房中的柴用完了,龚老大站起身,想出外弄点柴火,可是,屋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风很大,没法点火把。龚老大把门关紧了,风从房顶那些缝隙中像丝线一样挤进屋子,从窗口扑进来,就像深冬的雨一样浇灌着四人。龚老大把学镒紧紧地抱在怀里,学俭把徐姑娘也紧紧地抱在怀里,龚老大和学俭又紧紧地背贴着背,借着彼此的体温抗拒着寒冷,盼望着快点天明。
就是这样,还是冷。还没有到冬天,咋这么冷?龚老大想着,不行,得把火生起来。
龚老大放开学镒,扶着墙慢慢摸到门外,慢慢摸到柴屋处。学镒感觉到龚老大出门去了,他惊呼道:
“龚大哥!龚大哥!”
学俭听到喊声,才感觉到他的“靠山”没有了。他赶紧摸出身上的火石和火镰,不停地擦着,点燃了身上的火绒,赶快跑到了门口。可一到门口,火绒就灭了。
“不要点火,这里我熟悉。我慢点就是了。”龚老大抱着树叶和木柴走出了柴屋,又摸着墙慢慢走进厨房。
“让开,看我踩着你们!”龚老大说着,伸出一只手摸着,伸脚试探着,身边没人,他才弯腰把柴放在了地上,关上了门,说道:“学俭,打火吧。”
点燃了树叶,引燃了树枝把,然后,龚老大把木柴片架在了火上。木柴片很干燥了,见火就燃了。屋里亮起来,所有的寒气都成了暖气,烤得四个人身上暖暖的。
屋外的风声停了,厨房里的柴又要完了。龚老大起身打开门,火光照出了门外。
龚老大趁着火光,赶紧又走进柴屋,抱来木柴,然后,才放心地坐下。
经过这一番折腾,四个人再也没有睡意了。
“龚大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学镒看着龚老大说。
“问吧,什么问题。”龚老大说。
“我知道了柱子哥和我爸的故事,可我还想知道你和我爸的故事。”学镒说。
“说来话长。不是你爹,就没有我龚老大的今天了。也就没有我这个家了。”接着龚老大讲起了他的故事。
龚老大从小不就安分,特别不安心于在这龚家椅子,总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十六岁,就开始下山做生意。后来,就从重庆贩盐到成都,成都熟悉了,就想到南京去看看。总之,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看更远的地方。
第一次到南京,南京太繁华了,刺激人的东西太多了。不少东西都是龚家椅子里永远不会看到的。龚老大也出入那些热闹的地方,茶馆、戏院、赌场、妓院等地方都去,去不是为了玩,就是为了看看,一看就把好奇心给消除了,看了心里一下就舒畅了。这些地方在脑袋里的神秘感,看过之后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