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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作品名称:扎根都市      作者:给力      发布时间:2016-01-30 22:47:36      字数:11002

  老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尽管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没上奈何桥没喝迷魂汤,好端端地又回来了,但颇有再生一世的感觉。眼一闭一睁是一天,一闭不睁就是一辈子,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闭上眼再也睁不开,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有多长,所以趁着还能睁眼,这一辈子还没画上句号,该看的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随心所欲尽情享受,莫等要闭眼了才后悔。要享受就得有钱,要挣钱没有背景没有关系万万不能,以前搭建的关系网得好好维护,谁说早起的鸟有虫吃?早起的鸟挨枪子。会织网的蜘蛛才有虫吃,张网以待十拿九稳。
  何主席这条线不能断了,老头这个月过寿,正是巴结的好机会,送啥礼哩?老头喜欢附庸风雅,送张画应该不错,一般名家的画当然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即就是镐都名气最大的镐都三怪的真迹,他恐怕都收藏有一大摞了,再送一幅无非是锦上添花,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要送就得让他喜出望外,印象深刻。要让一条狗狂摇尾巴,就得给一根让它喜欢得不得了的大骨头才行,随便扔个包子过去,狗不屑一顾或者闻都不闻,成了真正的狗不理,岂不是浪费?
  舍得是一门大学问,舍才能得,先舍后得,这是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之精髓,是颠扑不破之真理。自从出道,他向来坚持一条原则,所得利润只取五成,其余让给其它利益相关者,这是他为商最大的诀窍和不传之秘,这么多年来能在商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一个小吏成为商界大亨,全仗此原则指导。光知道舍不行,会舍才是关键,舍给打工者或者穷困者,那是妇人之仁,最多博个慈善家的虚名,只有舍给手握印把子的人,舍给掌握资源的人,方为正途,才能得到超乎预期的回报,这不是简单的舍,是一种变相的投资。为官之人其实也很江湖颇讲义气,从你这得到之后自然会投桃报李,给你政策,给你资源,为你铺路,为你摇旗呐喊,为你保驾护航,让你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把投资在他们身上的钱赚回来,这就是所谓的有钱大家赚。真正做到咧,不想发财都难,因为手里有权者也着急啊,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们急于把权力转化为真金白银,无时无刻不在寻租不在寻找代理人,只要树立了良好信誉,建立了相互信任的默契,他们就会主动找上门来给你生意做,到了这个境界,就不是人找钱咧,而是钱找人。在这个社会经商,如果不懂舍得,不善舍得,没在政府找到靠山,傻呵呵地在商言商,那就只能拣点残渣剩饭或啃啃别人看不上的骨头,想咥肉门都没有。所以经商其实就是投资政客经营人脉,是一门名副其实的政治经济学。
  何主席的寿礼到底咋办?他一时决断不了,就把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古月招来办公室商量。不一会进来一位清癯精干身着藏蓝色西服打着紫色领带的年轻人,与臃肿肥胖一身休闲服的老虎反差极大,但也有相似之处,与老虎一样,两条扫帚眉刚劲有力,下面一对大大的灯泡射出森森寒光,宛如出鞘的利刃,这一点像极了老虎,难怪老虎会不遗余力地栽培重用他。别看古月年轻,三十岁不到,但见识不浅,做事老道,与他的想法一拍即合,认为要送就得送个大的,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得不凡。
  “这样吧,董事长,我去趟北京,弄张好画回来。”
  “准备花多少钱?”
  “二三百万吧。”
  “行啊,不要缩手缩脚,东西一定要赢人。”
  “您还不放心我的眼光?”
  “你办事我放心!这几年你成长很快,我欣慰得很!”
  “感谢董事长的栽培,我会继续努力的。”
  老虎颔首微笑,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既满意又喜欢。
  这时秘书进来报告,说有个姓苟的派出所所长求见。
  古月嘴一撇说:“这样的小人物也敢直接见董事长,我替您打发吧?”
  老虎眉头皱了一下,摇摇头说:“我见见他,你忙你的吧。”
  等古月出了办公室,苟所长畏畏缩缩走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画和东方前去派出所报案时遇到的那个所长。
  他看见老虎,赶紧踩着小碎步走到大班台跟前,先是双脚一磕,啪地敬了一个礼,突然发现自己今天穿着便服,于是又深深鞠了一躬,惹得老虎咧嘴笑起来。
  “礼多人不怪,我今个给老板请安来咧!”他谄笑着说。
  “所长当得滋润吧?”老虎笑嘻嘻问。
  “还不是托您老的福。”
  “我这个人念旧,凡在我鞍前马后跟过的人,尤其是忠心义气之士,肯定不让他吃亏!你娃能记得来看我,还算有良心!”
  “今天我一方面来看您,另一方面给您报告一个重要情况。”
  “哦,啥重要情况?”
  “前一向有两个镐都快报的记者去调查当年煤窑的事,还要求报案,被我给挡咧。”
  “是不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对,就是的,您咋啥都知道呀,简直跟神仙一样能掐会算!”
  “啪”老虎一掌拍在大班台上,吓得苟所长一个哆嗦。
  老虎这会心里那个悔呀,悔不该当初在病入膏肓极度心灰意冷神志不清之下,误认为萧画是佛祖派来点化自己的使者,稀里糊涂向她忏悔,吐露了当年承包煤窑期间所犯下的恶行,让这个似乎总跟自己过不起的碎皮女子抓住了把柄,他不明白咋姓萧的女人似乎都是自己的克星,专跟自己作对。放在以前的脾气,早叫人做了她绝了后患,自从完成原始积累,他尽量减少自己身上的戾气和杀气,不愿意再随便伤人性命,避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极力向红顶商人靠拢。尽管如此,有言道无毒不丈夫,如果威胁到自己的核心利益,威胁到自己的生存,该出手时就得出手,杀一个人其实跟碾死一个蚂蚁并无太大的区别。
  “他们掌握啥证据了吗?”
  “有王老汉的证词,就是给咱们做过饭的那个老东西。”
  老虎拉开抽屉,拿出两沓钱拍在桌子上说:“辛苦咧,这是给你的跑路费。”
  苟所长迅速上前把钱塞进自己口袋,连声说:“谢谢,谢谢老板!”
  老虎从桌子底下提上来一个中等大小的密码箱,在桌子上放好,啪一声打开。苟所长伸头去看,居然是满箱的百元大钞,少说也有几十万,心中狂跳,眼睛直钩钩盯着密码箱。
  老虎看着他说:“让王老汉屄嘴永远给我闭上,这密码箱就是你的咧。”
  苟所长有些为难,看看密码箱,低头想想,再看看密码箱里一沓沓的钱,最后咬咬牙说:“老板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第三天,古月从北京花四百万元购回了两幅当代著名画家马老的作品。老虎问他得是买两幅打折?古月神秘地说过几天再告诉您。老虎笑笑遂不再问,说我逮空把画给何主席先送过去,当天送太显眼,到时你跟我一搭去,这些关系以后就是你娃的,我慢慢得退居二线咧。古月说您再等几天,我有个小惊喜给您。老虎笑笑不言,心想让年轻人起折腾吧,这世界最终是他们的。
  苟所长来过后第四天的下午,老虎收到了他发来的一条短信,是“已搞定!”三个字。老虎知道那个王老汉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更不会出庭作证咧。他很欣慰,拿出一瓶已经打开的罗丝希尔酒园——沙都拉菲,在水晶杯里倒了大约三分之一,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坐下来,举杯品了一口,让味蕾享受着刺激和抚慰,杯子里红宝石一样的液体缓缓旋转,他把杯子凑近鼻子,惬意地嗅闻着芬芳浓郁的酒香,很是陶醉。
  这时古月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吃喜鹊奶咧?这么高兴的?”老虎问。
  “您听我讲完了,再说值不值得高兴。”
  “好吧,陪我喝一杯,边喝边说。”
  老虎笑眯眯地说着,起身给古月倒了一杯红酒。
  古月举杯仰头一口喝干,然后放下杯子。老虎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年轻人总是日急慌忙,掌握不好节奏,连他最中意的古月都不能幸免。
  “前几天我用四百万元买了两幅马老的得意之作,今天其中的一幅拍卖了四百万。”
  “升值这么快?”老虎有些不相信。
  “是的,那么您准备送给何主席的那幅画现在就值四百万了。”
  “眼光不赖,真有你小子的!”老虎满意地拍拍古月的肩膀。
  “不过,我得实话告诉您,那幅画是咱自卖自买。”
  “呵呵,我说哩。不就多花了几个税钱和手续费嘛,只要排场体面,能砸倒老何就行。嗯,这事办得嫽,你娃有想法!”
  “还有,我跟马老打了一个赌,如果他的画在一周之内拍到四百万,他就送我一幅画。”
  “你小子行啊!等于用四百万买了三幅画,比市价还便宜了二百万。”
  “嗯,不仅如此,您听我这样算算账对不对,马老的画现在已经是四百万一幅,算上打赌赢的那幅,我们手上目前有三幅画,价值一千二百万,我们掏了四百万,净赚八百万,刨去送给何主席的那幅,净赚四百万,利润率百分之百,您觉得咋样啊?”古月满脸得意之色。
  “嫽着哩!”老虎淡淡地说。
  对老虎的反应古月略有些失望,伸手抓起酒杯,一边把玩一边笑着说:“您也不表扬表扬我?”
  老虎看着他说:“我再给你四百万,一个星期后你给我再赚回来八百万,我就表扬你。”
  古月期期艾艾说:“这事只可偶而为之,哪能复制?”
  “你也知道不能复制?娃,你现在是长风集团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必须站得高看得远,谋划公司的长远发展,得着眼于能够复制的成功,哪能为不小心捡了个金元宝而沾沾自喜?”
  “我错了!董事长。”古月收敛了笑容,低下头轻声说。
  “我的儿哎,你很优秀,你爸我是恨铁不成钢呀!”
  古月先是一愣,接着喜出望外,颤声说:“您终于认我们母子了?”
  “你是我的亲骨肉,岂有不认之理?小时候让你受苦那是为了磨练你,这几年让你逐步接手公司业务,表现不错,办事让人放心,看来你才真正是我的种。”
  “爸,那我啥时候归宗认祖呢?”
  “时候还没到,最近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总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脑后盯着,咱不能不防,得多准备几条后路。”
  这时手机响起,打断了老虎的话。他接起来一听脸色大变,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还怔怔地把手机压在耳朵上。
  “爸,谁的电话,怎么了?”
  “公安厅老王的,爸以前在煤窑的事被人告发咧,省委赵书记作了批示,他们很快就要挖煤窑掏尸骨咧。”
  “怎么会这样?”
  古月腾地站了起来,想要跟人打架一样。
  老虎伸手示意他坐下:“稍安勿躁,封窑的时候做了爆破,没有一两个月他们是打不开的,咱还有时间研究对策,千万莫自乱了阵脚。”
  老虎这时肠子都悔青咧!后悔自己当时失心疯向萧画他们做忏悔,以致被他们顺藤摸瓜查到了煤窑;后悔自己过于张狂,没将这两个小毛毛记者放在眼里,谁知他们竟神通广大直接反映到了省委赵书记那里;后悔自己心慈手软没有将萧画和东方及时做掉,以至于现在被人掐住脖子陷于被动。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江湖,对敌人的任何仁慈就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绞索。现在任何后悔都于事无补,只能考虑如何脱困咧。老虎心里清楚,这次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煤窑迟早会打开,那些尸骨迟早会重见天日,自己死十次都不够给人偿命,看来这次真的是气数尽了,该安排后事咧。
  老虎放下捂住脸的手,双目似即将熄灭的炉火,逐渐暗淡,颇为悲壮地吩咐古月:“你起草一份文件,把我名下的股份转让给你和你哥,你占百分之六十,你哥占百分之四十,他虽然没你聪明也不成材,但不管咋说也是我的血脉。”
  “爸!”古月哽咽得说不下去。
  “你出起吧,叫我一个人静一哈。”老虎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古月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圈,再看看在沙发里瘫成一堆的老虎,欲言又止,听话地退了出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虎接到公安厅老王通风报信,知道东窗事发,煤窑的事还没理出头绪,尚未有应对之策,三天后家里就遭了横祸。小虎开车送他妈回乡下,半路出了车祸,从三十几米高的悬崖冲了下去,越野车燃爆,烧成了一堆废铁,母子俩面目全非成了两根黑炭,几乎不用送火葬场了。这个噩耗一棒子把老虎打得瘫坐在沙发里动弹不得,地心引力像是突然增大了几十倍,全身骨头几乎难以承受全身肥肉的重量,思维一下子停滞,脑子就像断了电。
  “爸,爸!”
  古月的叫声把他唤醒,他感觉灵魂砰的一声又从头顶钻了回来,身体像来电一样重又启动。
  “呜呜呜”
  “哈哈哈”
  老虎先是哭了三声,接着又大笑三声,像是在自检功能。
  “爸,您没事吧?您要挺住啊!”
  “这是要赶尽杀绝呀!谁对我这么仇恨啊?”
  “爸,您别难过,千万想开点,说句不好听的,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这两个败家子活着未必是件好事,死了未必是件坏事。您有我呢,胡家的香火没断,咱们的生意也不会垮,您就放宽心吧。”
  “哦,哦,你要好好的,千万不敢再出事咧!股份转让的文件又得变,你赶快拟,情况瞬息万变,一分钟都不敢耽误咧。”
  “您说得太对了,呶,文件我已经拟好了,您给签个字吧。”
  对于古月让人吃惊的高效率,老虎有些狐疑,但现在除过这个私生子,自己还能相信谁?又能依靠谁?他接过古月递过来的笔,在股份转让法律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字写得相当的涩滞,是他一辈子写得最丑的字。
  在此期间,站在边上的古月,嘴角一直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微笑。
  收好文件,古月问老虎:“您想好应对之策了吗?”
  “难啊,此番恐怕在劫难逃咧!”
  “只要不判死刑就有希望。”
  “杀人偿命,自古如此啊,何况我手里不止一条人命。”
  “您别灰心,咱有的是钱,有的是关系,保您一条命还是能做到的。”
  “墙倒众人推,就怕这一次他们连一根稻草都不给呀。”
  “您放心,有我呢!再说他们有把柄在咱手里,不怕他们落井下石。”
  看着自信满满的古月,老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己的确老咧,在这紧要关头,古月比自己要镇静坚强得多。他用充满期望的眼光凝望着这个儿子,这是自己的唯一希望,也是胡家的唯一希望咧。
  “爸,咱们要把坏事变成好事。”
  “咋个变法?”
  “我想好了,您若想逃过这一劫保全性命,唯有装疯一途。”
  “哦,这样啊?”
  老虎想到过逃亡,但现在为时已晚,自从调查开始自己就被限制出境,想逃到国外当寓公已无可能。逃亡国内更不可能,中国虽大但哪有一个人神共愤的杀人犯立足之地?自己目前被监视居住,想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装疯自己也想过,但此时装疯痕迹太过明显,恐怕难以让人信服啊!
  古月听出了老虎声音里的疑惑,从容开导道:“此前装疯可能有点勉强,但现在理由充分。老年丧子家毁人亡,这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神经,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在大家印象里,小虎都是您唯一的儿子,您悲痛万分以致精神失常是有充分理由的。”
  “嗯,是啊!”
  老虎这时候有点高兴小虎和他妈的死了,他们死得太及时咧,如果他们的死可以换得自己的活,他们死得其所!
  “这件事有两个关键环节,一个是您要装得像一些,二是疏通司法鉴定的环节。司法系统您以前做了不少铺垫,埋下了伏笔,这次只要再砸下重金,应该没有问题。至于装得像,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已经给您从北京请了两个相关的专家到家里来做辅导,今晚就到。”
  看见古月思维敏捷,分析到位,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老虎心下稍安。不能不承认古月的安排无疑是目前最合理最具操作性的一条路,如果不出纰漏,自己或许还真能够活命。虽有点怀疑小虎和他妈之死是古月一石二鸟之计,但无毒不丈夫,关键时候就得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魄力,因此并无责备之意。古月的智商情商和临机决断都不遑壮年时的自己,他为胡家后继有人颇感欣慰。
  晚上八点多,古月带来了北京某著名精神病院心理科主任和北京某学院表演系教授,进行现场指导和培训。没有任何寒暄,专家马上开始上课,看来他们不是第一次接这种生意了,相当的专业,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啥能问啥不能问。
  精神病院心理科主任告诉老虎:“伪装精神病比较著名且比较成功的案例是战国时期的孙膑,在被其同学庞涓骗至魏国施以膑刑,也就是砍掉腿盖骨,面临进一步迫害,生命危急的情况下,使出装疯的手段,胡言乱语,赤身裸体,甚至吞吃自己的大便,从而骗过了庞涓,趁其放松警惕,逃往齐国做了军师,马陵一战大败魏军,射死庞涓报了大仇。”
  老虎一听就躁了:“老子就是死,也绝不吃屎!”
  他想起自己以前对付不听话的民工时就给其喂过屎,现在让自己吃,死也不干!
  主任道:“我还没讲完,像不睡觉、吃大便、甚至自残等等,好多人会用,其实这是缺乏精神医学常识的表现,因其症状太突出,表现太过分,反而容易被识破。在医学鉴定上,应激性精神病比较难鉴定,这种类型的精神病,是指由剧烈持久的精神紧张或精神创伤直接引起的精神异常,剧烈的话24小时之内就会出现,往往伴有不同程度的意识障碍,比如全身发抖、嚎啕大哭、不识亲人、双目呆滞等等,应激性精神病的表现重在反应二字,临床表现始终围绕着精神打击方面,反映所经受的精神创伤或痛苦处境,从情感及行动上体现出来,但不会有荒唐离奇的表现。这就意味着装疯者可按照普通人遭受精神打击后的思维和反应,装出这方面的表现,但要做到惟妙惟肖也不容易。首先,需要改变生理规律和潜意识,始终保持警惕,比如白天容易伪装,如果半夜把你叫醒问话,猝不及防之下就容易露出破绽;其次,装疯者潜意识里的警觉性很高,视线会随着周围人的活动而移动,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响应迅速,真正的精神病患者不会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只会心无旁骛一心一意考虑或者做自己的事;最后一点,精神病人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病,更不会主动要求治疗,而伪装精神病的人往往相反,声称自己有病,要求接受治疗,就像真正喝醉的人往往都不承认自己醉了,而声称自己已经喝醉的人其实往往没醉。”
  讲明白理论,主任打开笔记本电脑,放了一些应激性精神病患者的视频,让表演系教授和老虎观摩学习。
  教授看完视频就开始示范,全身发抖、嚎啕大哭、不识亲人、目光呆滞等等,一个个场景演得非常逼真,主任和古月不由得鼓掌赞叹。该老虎自己上场了,一段一段表演下来,连表演系教授都看得目瞪口呆。
  古月问教授这样行不行,他指着老虎说:“此人没当表演系教授是我们学院的不幸,是我们这些教授们的大幸!就这样演,谁不认为他是地地道道的疯子,那这个人就是如假包换的疯子。”
  老虎很快从监视居住被正式拘捕,鉴于他表现怪异,无法配合审讯,律师申请给他做精神病司法鉴定。最终的鉴定结果是:鉴于胡希宝目前患有应激性精神病,暂无受审能力,建议转入精神病院治疗观察。
  老虎疯了,有人拍手称快说是遭了报应,有人说逃过一死便宜了他。萧琪和萧画很是郁闷,姐姐的死因尚未查明,老虎一疯这线索就断了,没法再查下去。萧画说她对老虎突然疯掉很是怀疑,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罪行暴露的时候疯,没准是想借此逃脱法律惩罚。萧琪说以老虎的狡猾有这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毕竟老婆儿子因车祸而死,从此断子绝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认定为精神病要经过专业司法鉴定,不是装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的。萧画眉头紧锁,姐姐的话并没有完全消除她直觉上的怀疑。
  
  镐都快报报道了一个耸人听闻的事件,一名长期上访的女子被乡干部以患精神病为借口,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看完报道萧琪马上想起了萧淑,可怜的萧淑不也有过几乎一模一样的痛苦遭遇吗,她过得咋样?精神方面恢复得如何呢?四朵金花已经凋零了一朵,自己得好好看护好萧淑和萧画这两个妹妹才行。近来由于事务繁杂,差点把萧淑给忘了,她不由得心生愧意,马上打电话给萧画,约她一块去看望萧淑,另外也是想让她借机放松一下,这孩子最近神经绷得太紧了。萧画听了满口答应,说明天是周日,不如明天就去。萧琪知道她性子急,说可以啊。萧画又说还是让祥子开车吧,他路熟。萧琪有点诧异,说咋不叫东方开车呢?你俩从来都形影不离啊。萧画愣了一下,说东方明天有事脱不开身。萧琪信以为真,不再追问。萧画挂了电话叹一口气想,说一个谎就得有很多个谎来圆,看来此话不假。
  第二天风和日丽,祥子和萧画开车过来接了萧琪向山里进发。一上子午大道就发现车堵得厉害,这南山是镐都人的后花园,最近修通了环山快速干道,周六周日去爬山观景呼吸新鲜空气吃农家乐的人越来越多,但没想到多到这种程度,好似举城出逃一般。走走停停磨蹭了两个小时才进了风峪口,算是真正进了山,路面变得狭窄,沿途基本上都是进山的车,偶有载重货车从对面驶来,会车颇为惊险。凡是能下到河边的地方都停着车,河滩上人头攒动,戏水的,野餐的,打牌的,一堆一堆,几乎只见人头不见石头,比城里的公园还要热闹拥挤。
  上次车不能开进去的羊肠小道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车行无阻,不到半个小时就接近了萧淑居住的农场。萧画打开车窗,欣赏着外面一闪而过的景色,不时有一簇簇的野花在路边甚至是山崖上跑酷,让她目不暇接。
  萧画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侧耳细听,兴奋地对萧琪说:“姐,你听到萧淑唱歌了吗?”
  萧琪于是也趴到窗边去听,然而歌声却停了。这时车子在路边停下来,离农场的房舍只有几十米,路很窄车过不去。三个人下了车,掀起后门去取东西,这时传来箫声,随后萧淑的歌声再一次响起,歌声清新自然纯净婉转,犹如来时路上山溪潺潺的清吟。萧淑嗓子好她们知道,但能唱这么好听她们则没想到,看来乐高这个老师还真不赖,把萧淑的潜能开发出来了。从歌声里能听出萧淑内心平静快乐,萧琪和萧画不由得相视而笑,为萧淑精神的恢复而高兴。他们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听她唱歌。
  
  蓝蓝天空
  好似辽阔牧场
  朵朵白云
  好似快乐幸福的绵羊
  暖暖阳光
  好似牧羊姑娘在歌唱
  我站上山岗
  多么希望
  变成一只小小羔羊
  故意落在最后面
  让她的鞭儿轻轻落在我身上
  仰头深情地凝望
  咩咩地诉说衷肠
  等她爱怜地把我抱起
  吻她白里透红的脸庞
  
  萧淑所唱的与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有点神似但又不同,应该是乐高新创作的歌曲,几个人听得发呆,歌声停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提了东西沿着土路往农庄走。
  “汪汪汪”一只黄狗奔了过来,边跑边摇着尾巴,显然还记得她们。萧琪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它伸出舌头亲热地舔她的手。黄狗头前带路,三个人走进农庄。
  拐过一个弯,来到房前的一块空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皂角树底下,他们一眼看见了萧淑和乐高,她坐在树荫底下的一架秋千上,慢慢地晃悠着,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书,乐高手里拿着一把萧,在萧淑荡过来时轻轻地推她一把,这幅温馨的画面又让他们看得呆了,停住脚步站在大太阳底下,不忍心搅扰他们。
  乐高先看见了他们,等萧淑荡过来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你看,谁来了?”
  萧淑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萧琪他们。
  “姐,画!”
  她大叫着,把手里的书扔掉,乐高伸手想扶的时候已经晚了半拍,她跳下秋千,直奔她们而去。
  萧琪抢先一步与萧淑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先是笑,接着又都闪出泪花。
  一会萧淑舍了萧琪又去拥抱萧画。
  萧琪在旁叮咛:“轻点,轻点。”
  萧琪从萧淑奔过来那一刻,就看见她肚子已经隆起。萧琪和萧画抚摸着萧淑的肚子喜笑颜开,一个猜是男孩,一个猜是女孩,一个说会像萧淑,一个说会像乐高。
  萧淑有些羞涩地瞅了一眼旁边微笑的乐高说:“你们说的对又不对,我怀的是小乐淑,当然既像我又像乐高。”
  几个人哈哈大笑。
  乐高抱出一个大西瓜,说是刚刚在溪水里冰过。在皂角树下茶几上切开了,先递一块给萧琪,萧琪又递给萧淑,萧画拿了一块递给祥子,人手一块吃起西瓜,果然既解渴又清凉,大家你追我赶,吃得忘了说话。一阵埋头苦干过后,萧画先吃不动了,抱着肚子说撑死了撑死了。乐高又递一块给萧琪,说吃完了别剩,萧琪直摆手,说哪里还吃得下去,已经跟萧淑的肚子有一拼了,大家都笑。乐高自己解决了一块,还剩最后一块,大家都望而生畏,萧画拿给祥子,祥子摇头,萧画往他手里一塞,命令道:“吃咧!”祥子不得不举起来咬了一口,大家于是又笑。
  萧画说:“姐,你现在的歌唱得可好听了,都能开演唱会咧。”
  萧淑深情瞥了乐高一眼说:“那是老师教得好啊。”
  乐高赶紧说:“萧淑天生是一块唱歌的好料,如同一块璞玉,我只不过打磨一下,让她内在的潜能发挥出来而已,这些日子我们除过读书都在练歌,就没干别的。”
  “不会吧。”萧画插话道。
  “真的是这样,乐高写了上百首歌了,都能出一本书了。”
  “这个我信,但说你们没干别的我不信。”
  说完眼珠子叽里咕噜地绕着萧淑的肚子转,萧淑弄明白她没讲出来的意思,不由得飞红了脸。乐高随后也明白了,赶忙说我给咱做饭去,转身去了厨房。萧淑转头吩咐祥子,去给大哥帮忙吧。祥子于是也去了厨房,皂角树下只剩下姐妹仨。
  萧琪这时开口说:“我看你肚子已经比较显了,得提前做准备了,你们打算在哪生孩子?不会在这吧?”
  萧淑说:“不会,这里没有条件,乐高父母在北京,我们准备去北京生孩子,生完了还回来,我已经喜欢上这地方了,觉得比哪都好,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尤其是没有人类的污染。”
  “哦,那我就放心了。这地方是不错,但已经开始搞旅游开发了,路上我们看到离这不远正在筹建一个漂流基地,等开始漂流这地方就难以清净了。”
  “等生完孩子回来,我们准备再往深山里搬,我现在一点都受不了人类的乌烟瘴气,宁愿跟小鸟、小兔、小松鼠一块玩,也不愿意跟人来往。”
  萧画笑她:“姐姐都快成仙女咧。”
  萧淑说:“我宁可在山里当白毛女,也不愿淹死在人欲横流的大都市。”
  萧琪听出萧淑心里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不由得叹一口气,转换话题道:“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老虎被捕了。”
  萧淑问:“老虎是谁?”
  萧画回答说:“就是萧琴姐以前单位的胡老板,恶贯满盈,残害了十几条人命,现在家破人亡,老婆和儿子出车祸死了,自己受刺激疯掉了,被关在精神病院。”
  提起萧琴,萧淑不由得眼泪汪汪。萧琪赶紧给她擦眼泪,搂着她的肩膀哄她,怕她过于悲伤或勾起伤心事再受刺激,影响腹中胎儿。
  萧淑拉着萧琪的手说:“姐,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萧淑自己擦干了眼泪,恨恨地说:“精神病院黑幕重重,把多少好人整成了精神病人,又有多少坏人以精神不正常的借口逃脱了惩罚,我都怀疑老虎是否真的是精神病。”
  听了萧淑的话,萧画默不作声,低头想着什么。
  “开饭喽,开饭喽。”
  乐高笑呵呵地端来一大盆苞谷糁稀饭,祥子把一大摞千层油饼放在桌子上,接着两人又把蕨根凉粉、炝拌野芹菜和凉拌仁含菜端了上来,还有一盘黄灿灿的炒鸡蛋,都是山里自产或野生的东西,尤其是土鸡蛋香喷喷的,看得萧琪和萧画很是眼馋,萧画操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连说好吃。
  吃饭期间,萧琪问咋没见庄主两口子,萧淑说他们出去写生了,傍晚才会回来。萧琪这才知道庄主夫妇是一对画家,心想这山里面以前住的都是山野村夫,现在简直是藏龙卧虎。看来,远离喧嚣都市亲近自然,过一种清静恬淡的生活,早已经是一些高知和艺术家们喜爱的生活方式了。
  吃完饭,萧琪和萧画去参观萧淑的卧室,乐高给她们看自己买的书,除过乐理、曲谱和乐器演奏技巧方面的书籍,还有三字经、论语、诗经、菜根谭、唐诗宋词等等,全是国学经典。
  萧琪问:“你这是给萧淑补课吗?”
  乐高摇摇头说:“这是给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将来我们打算自己教孩子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学习传统国学,现在社会上的应试教育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戕害生命。”
  萧琪深为赞同:“现在幼儿园几乎把小学的课都教完了,弄得幼儿园的孩子每天背个大书包,回到家里还要写作业,把孩子的天性都扼杀完了。”
  萧画问:“那上了小学教啥学啥?”
  萧琪回答说:“小学的孩子更可怜,除过重复学一遍已经会的东西还要学奥数奥语,压力山大。”
  萧画努努嘴说:“幸亏我没上过幼儿园,咱农村的学校当时也不兴上奥数奥语,让我侥幸逃过一劫。”
  从山里回来的第二天,萧画去见总编,说是为深入挖掘上访女子被精神病的题材,想到精神病院体验一下生活。因这个话题是当前热点,镐都快报又以敢言为争取读者的立足点,总编想了想说,如果以个人名义去我不反对。萧画当即请了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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