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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蒙童儿不知堂客为何物 赵老四深陷债务风波

作品名称:古镇稀奇古怪事      作者:泽润荷兰      发布时间:2016-02-05 23:09:29      字数:10101

  锦鹏哭了好大一会,惊动了先生。先生看他哭得眼泡浮肿,赶紧替他擦掉泪水。又哄着他不哭,锦鹏才慢慢平静下来。
  牛家姐在家打理生意,听别的同学放学讲,锦鹏在学堂里被同学欺负了,正在哭。
  牛家姐一听,急忙将玉珠叫来,吩咐她看店,急急忙忙赶到学校。见儿子哭得那么伤心,眼泡红肿,还在不住地噎气。不禁破口大骂:“哪些不得好死的?欺负我儿没爹。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先生,你学堂的伢儿欺负我儿,你怎么也不管管?”
  先生没法,只好劝道:“牛大姐,你不要生气啥?都是些蠓虫,不懂事的。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牛家姐拉起儿子:“走,我们回家。”
  锦鹏却问:“嗯妈,我哪里有堂客?他们讲我有堂客,我讲没得。他们就羞我,我气狠了,就拿凳子砸他们。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嗯妈,我真的有堂客吗?”
  牛家姐没好气地讲:“别听他们瞎讲,哪来的堂客?”
  锦鹏讲:“他们讲有,堂客是不是我姐姐?”
  牛家姐说:“不是,真的不是,我不哄你。”
  锦鹏讲:“若是真的,我也不要。别人都没有,我要么事堂客?我就不要,就不要。”
  先生讲:“牛大姐,带着锦鹏回家吧。孩子小,吵吵架是难免的。今后不要到学堂里来骂了,好难听。”
  牛家姐性子倔,先生最后一句话,将她的火气燎了起来:“先生,我的伢儿在你学堂里被人欺负了。我还不该来问问吗?”
  先生长叹了一声:“唉!牛大姐,我也是没本事的人啊。但凡有点用的,谁愿来当伢儿头?淘死人的,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你也替我想想啥?”
  牛家姐被先生讲得不好意思,拉着儿子回家去了。
  
  今天,天特别黑。天上一个星星都没得,乌云遮住了天空。马成才和他的哑巴牲口默默地走着,远远近近的村庄传来狗吠的声音。倒春寒,天出奇地冷。马成才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朝袖里拢了拢手。
  每到一个村庄,狗就叫得越发欢实,好像马成才和牛是它们的亲人。
  马成才忽然听到,有的狗叫起来发出哭音,好像死了老子娘似的。马成才心里一惊,他听人说过,听到这种狗哭声音,就要出大事……
  
  天明,赵四爷想还睡一会,补补昨晚缺觉的损失。哪知请来的老妈子刚将门一打开,王二爷便闪身挤了进来。嘴里一边叫着恭喜,一边就不请自坐下了。
  赵四爷不好意思再睡了,他对玉莲讲:“宝贝,你昨晚睡少了,现在可以补补觉。我的朋友王二爷来找我商量一些事情,你就不必起来了。”
  玉莲感激而羞怯地一笑,将被子蒙住头,呼呼地睡了。
  赵四爷梳洗完毕,陪王二爷坐下来。王二爷趁老妈子转身,对赵四爷不怀好意地一笑:“昨晚差点不要命了吧?弄了几火?”
  赵四爷低下头:“嘿嘿”地笑着,不回答王二爷。王二爷从怀里掏出纸来:“为成全你的好事,我把腿都差点跑断了。现在,你既迎得新人归,我们也该把帐算算了。”
  赵四爷恭敬地:“谢谢二哥成全,算帐的事,应该,应该。”
  王二爷照着纸条上念道:“‘退回江玉莲夫家订婚彩礼大洋三百元,送玉莲娘家彩礼大洋五百元,春夏秋冬四季衣服折合大洋一百元,购房价两百大洋。购家具、被褥、床帐计大洋一百五拾元。请老妈子一年工钱六十元,车马费用及酒席一百二十元,共计大洋一千四百三十元。这其中还不包括我和吴三爷的跑路费。
  赵四爷娶二夫人,我们应该帮忙不是?只是这垫付的款项,有些是从我内当家那里挪来的,有些是赊欠的,还有些是借高利贷来的。赵四爷,我王老二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啊!但是,这大宗的银子欠在那里也不是事。您拿个主意吧?是拿地?还是拿现大洋?”
  赵四爷一听这大笔大笔的数字,头就大了。脱口而出:“怎么用去这么多钱?”
  王二爷的脸色不好看了:“四爷,亏你是古镇有头有脸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怕不大妥当吧?当初是你死活要我替你成全这桩好事,讲叫兄弟暂时垫付一下。以赵四爷的为人,四乡八镇的名声,是不会少我钱的,兄弟才答应下来。为你鞍马劳顿,跑前跑后。人前陪着笑脸,人后打着算盘。恨不能替你节省一分一毫,只求这事情办得像个样子。
  玉莲本是从小订了亲的。为了你赵四爷,我王老二和吴老三做好做歹,活活折散人家少年夫妻,将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强抢给你享用。没钱时,我不得不放下财东的架子,到“高和生”去为你借高利贷。别的不说,鞋都跑坏了好几双。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我和吴老三吗?只怪我这个人心软,经不起别人一句好话,想起来都寒心。
  现在到好,我将人家的事做得园园满满,人家倒怀疑我用多了钱,从中吃了黑。王老二,你这是活该!人家得想思病死了,与你鸡巴相干。以后,你还揽这样乞力不讨好的事吗?”
  赵四爷见王二爷恼了,急忙陪小心:“二哥,你没听我把话说完,就不耐烦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哥替我跑前跑后,我感激还来不赢呢。如今事情办妥了,我倒怀疑你吃了黑。我有这个想法,除非我不是人。这样大宗的银子,请允许我慢慢还。一时到哪里去筹措?”
  王二爷暗中想道:“你讲对了,我替你办事,哪有不虚报之理?我没虚报多,百分之二十的利润总是要的。人无利益,谁肯早起!你赵老四讨这个妖精来,又怕太太,我看你如何收场?得逼他要钱,要不到钱,就要地。我还倒贴不成,你又不是我儿子。”
  
  那不是狗哭,是狗看见人的生魂了。过不久,附近村庄就要死人。想到这里,马成才浑身的汗毛就不由一惊,根根都好像竖了起来,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但他随即慢慢平静下来,人都讲鬼怕牛魔王,跟牛魔王在一起,一切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如今自己与十多条牛魔王在一起,怕么事?
  但不知是死老人,还是死小伢?死老的倒是正当,年猪发瘟顺条路。死小伢就可惜人家爹娘了,好不容易养到一半,眼看成人,就要成家立业,想不到就死了。俗话讲“阎王接人无老少”,也是那些人没福。唉,在世上又有么事好呢!
  
  锦鹏被嗯妈带回家,嗯妈将他一人带到房里,关上房门。问道:“堂客是人生的伴,是男子汉成家立业的标准。她一生为你浆衣洗裳,烧茶煮饭。热天为你打扇,冬天替你暖脚。将来还为你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你为何不要堂客呢?”
  锦鹏理直气壮地:“我还小,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更高的学堂,赚好多钱,孝敬嗯妈。我不要堂客,玉珠是我姐姐,不是我堂客。”
  牛家姐耐心开导:“玉珠是我从小为你抱的等郎媳。小时你们姐弟相称,长大后就成为一家。你是她的男子汉,她是你的堂客。这不好吗?为么事不要?”
  锦鹏犟起来了,大声嚷嚷道:“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玉珠在房门外听了娘俩的话,好生气:“锦鹏,姐不是没人要,你不要就算了。姐嫁人,你长大后再娶堂客吧。”
  牛家姐还想挽留:“玉珠,你怎么听他的话?他现在还是孩子,晓得么事堂客不堂客的?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哎,听话,妈为你们作主。”
  锦鹏又哭又跳:“我就不要堂客,我就不要堂客。同学们整天笑我,骂我,我就不要。叫她走,叫她走!”
  玉珠赌气地:“走就走,还赖着你不成?”
  玉珠己成人。也不大喜欢锦鹏,嫌他太弱。一年过后,有人来讲媒,她自己同意嫁了。
  
  古镇与江西省彭泽、湖口、九江交界。与湖北省黄梅县交界,在本省也与望江、太湖、潜山、岳西等县交界。所谓三省交界,八县邻居。只要哪里得到消息,对我党有利的、不利的,都从秘密距道传进传出。
  湖口地下党得到一个消息:日军将搜刮来的中国国宝,用一艘大船沿鄱阳湖运到湖口。再出长江口,运到他们本国去。湖口地下党就与都昌地下党在鄱阳湖中,安排了为日本军队带路的向导。向导出生在当地,自然知道鄱阳湖哪里可走,哪里有危险。他对日本军队指挥官恭敬有加,老老实实听从他们指挥。
  
  马成才用他的指挥棒、牛鞭指挥着他的伙伴,哑巴牲口一步步地走着。马成才心里着急,恨不能一步跨到九江。无奈他的伙伴不配合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看走过了江口镇,天也慢慢显出曙光,马成才的胆子就壮了起来。心想,只要天不下雨,天黑时赶到九江没有问题。
  
  赵四爷没钱。又不好意思明讲,只好陪着王二爷干坐在那里。雇来的老妈子替他们加了几遍茶水,双方喝了好几碗,赵四爷还不开腔。王二爷急了,用话激赵四爷:“人要脸,树要皮。四爷,我替你偿还了风流债。我垫付的钱,你总不会这样钱无钱、言无言的,那边“高和升”借的高利贷还催着还呢?”
  赵四爷红头涨脸,话也语无伦次,结结巴巴:“二爷,不是我赵老四……不……要脸。也不是……我……我不晓得……你的情义。实在是,实在是,这样吧,你明天来,我明天……到柜上去……支一些钱给你。可能一时还不清,你就多担待……些吧?”
  王二爷听到这句话,连忙起身:“赵四爷,你在四乡八镇的名声,比脸面要紧得多?我暂且相信你。假如你还不出这笔钱,那好,我只问尊夫人要去。到时,你可别怪我王老二不讲信用?!”
  赵四爷连忙拦住:“别!别!别找我那个母夜叉。到时赵老四我真下不来台,求你了!”
  
  鄱阳湖本地向导,引导日军的船只,走到老爷离庙湖边经常出事的地点不远处。湖边有游击队员向日军船上射击,日军就边回射边催船快开。向导趁着敌人慌乱地对付岸上游击队,没工夫管他时,噗通朝水里跳去。船上敌人慌了,又朝水里糊乱打了几十枪。哪里有向导的影子。
  船上指挥官没法,也不对付游击队了,只叫快开船。船行到老爷庙,不知怎么回事,这里风特别大,船身在湖里滴溜溜乱转。转了一会,船身开始朝下沉,朝下沉。船上人慌作一团,呜哩哇啦地叫着,有人朝水里跳,有人朝天开枪求救。
  远远的湖面上看到有好几艘船只,就是没人来救他们。船上好多人都朝湖里跳下去逃生,不一会,船就沉到了湖底,逃生的也不生还。过了一会,水面上风平浪静,一点沉船的痕迹也没有。怪事!
  古镇地下党得到这个消息,兴奋得无可言表。更增加了对敌斗争的决心和改变斗争策略的魄力。
  
  到了中午,马成才见路边有一块青草长得非常茂盛,就将牛群赶到那里暂时放牧。牛群见了青草,喜得“哞哞”叫了起来。牛儿低头不停地乞着青草,填满它们的饥肠。
  马成才也坐了下来,将布包里的冷饭打开,倒进半个葫芦瓢里,再将葫芦里的水倒进饭里。饭也冷了,水也是冷的。马成才就在路边摘了两根草棍当筷子。就冷水淘着冷饭,倒进冰冷的身体里。
  刚刚乞了两口,牛群拖着长腔:“……哞……哞……哞”
  马成才一惊,抬起头来,看见来了一群牛。马成才心想不好,它们肯定要打架了。在他用冷水淘饭时,这群牛是当地牧童赶来的。
  牛群一见牛群,好象是天生的仇敌。特别是那些好斗的公牛,双方剑拔弩张,眼看斗牛一触即发。
  马成才跳了起来,也顾不得乞饭了。他拿起牛鞭,上前赶自己的那群牛……
  
  毛女一觉醒来,不见了姆姆,就问家婆:“家婆,姆姆呢,又赶牛去了么,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家婆讲:“你还小,姆姆不忍心叫你去。”
  毛女:“姆姆那么辛苦,我还不晓得醒。真不好意思?家婆,我眼皮跳得厉害,怕有不好的事吧?”
  家婆心里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没事,左眼跳财,右眼跳喜。你去洗衣裳吧,洗完回来乞饭。”
  待毛女走后,家婆心里七上八下,她担心三十多岁的儿子。人讲“三十而立”,而她的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成个家。唉,都是我这把老骨头拖累了他哟。常年累月,他跟哑巴牲口在一起,起五更、歇半夜。上次听的狗儿讲,他差点被牛角刺穿胸脯。要是那样,这个家就散了。我老太婆也就只有跳河,随他去了。唉!
  
  第二天,赵四爷将他家的帐房先生约出来,叫他支给他五百银洋。帐房先生吓了一跳,问他要这么多银洋做么事?
  赵四爷讲:“我正在跟人合伙做一笔生意。你先不要对太太讲。若是讲了,这笔生意就做不成了。”
  帐房先生见是东家要,不敢不支。赵四爷就将四百块大洋交给王二爷,讲余下欠的,他慢慢地想法子还。王二爷拿到四百块钱,心里喜欢。脸上还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四乡八镇、大名鼎鼎的赵四爷,原来是图有其表。家大业大,一千多块钱,还要偷偷摸摸,分几次还。真想不到!”
  
  马成才和牧童好不容易将双方的牛分开。牛群还是互相仇视地盯着,好像不拼个你死我活就不会甘休!马成才饭也乞不成了,赶着牛群就走,但它们不肯走。
  那些畜牲好斗惯了,血红的牛眼,瞪得溜园地盯着对方。马成才的牛跃跃欲试地向对方发动进攻。
  那边的牛群见有牛挑战,也增加了战斗的兴致。一头公牛将头低下来,双角如两把尖硬的刺刀,朝着马成才的牛群冲了过来。
  当地的牧童和马成才吓得尖叫,双方拼命地拉住各自的嚼绳。牛在这时完全失去了本性,根本不听双方主人的话,都想显示公牛的威力。一来在别的牛群面前显示强大,二来也想在雌牛面前露露脸。
  两头好斗的畜牲,你冲过来,我冲过去。双方用角死死抵住对方,不将对方肚皮刺穿,它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它们拼死征战时,旁边的牛群好像观众,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当马成才的牛略占上风,尖尖的牛角差点刺进对方公牛肚皮时……嗬!
  对方牛群出动了,一对一的朝马成才牛群扑了过来!眼看即将发生一场牛群之间的肉博大战。马成才慌了……
  当地牧童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人说急中生智,马成才真是在危急中生出了一个主意。他想起上次公牛差点刺进他的胸膛时,一个老农将火把丢在牛群面前,牛群就吓得跑开了。马成才找出火柴,手颤颤的将它划着。将一把干草点着火,在那些畜牲面前一丢。牛群见了火,吓得四散奔逃,一场战争转眼偃旗息鼓。
  
  冯帐房交给赵四爷五百大洋,心里惴惴地象揣了个兔子。心想,平日都是太太管帐。赵四爷除了到年底收租,与各店铺算算帐,平日就不管什么事了。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就是与当地各大财东打牌喝酒。这次不晓得拉了么事饥荒,不通过太太就问我要五百大洋。这不是小数,我不给,老爷要我卷铺盖滚回家。我给了,太太那边怎么交待?
  
  马成才饭也没乞,将牛聚拢。赶着牛群走着,走着——
  天上出现了乌云,慢慢地,乌云就集合在头顶上。他知道要下大雨,只好催着牛快走。无奈你越急,这些四只脚的畜牲们一点也不急。你越催,它们走得越慢。无论马成才怎样挥着牛鞭,催它们快走,它们还是不徐不疾,绅士般迈着悠雅的步子。
  
  冯帐房将赵四爷支五百块大洋的事告诉了齐夫人。齐夫人大乞一惊:“这个赵老四,无原无故要五百大洋做么事?五百大洋不是小数,起码夫妻间也该商量一下吧。做生意,做么事生意?还不能讲?这不是小事,我要问问清楚。他有好几天晚上没回家了,莫非?代毛伢,去,替我把四爷找回来。”
  
  沈麻子最近接到出兵的任务,不是没有打到别人,就是被别人打得落花流水。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么事我们总不晓得别人躲在哪里?人家做么事晓得我们要打他们?就先躲起来。还在半路上打我们?嗯……不好,恐怕内奸就在我身边?
  接着想道,我平日接到任务,并没有别人晓得。有时我在家里讲过到哪里打仗。难道是家里的几个女人?她们是内奸?想到这里,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又转过头来想,不像,她们真的不像内奸。但内奸头上脸上又没写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锦鹏慢慢长成了十五岁的小伙子。个子瘦且长,学业很好。玉珠嫁出去后,很少回到这个家来。
  学校里再也没有同学笑他有堂客了,这倒少了锦鹏一份耻辱(他自己认为)。但在牛家姐心里,玉珠乖巧听话,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媳妇了,不由怅然若失。有时想起玉珠的好处,生意也不晓得做,呆呆的成了一块心病。
  
  赵四爷回家了。齐夫人请他坐下,并喊丫头泡茶来。赵四爷见堂客如此客气,想起自己瞒着她做的那件事,心倒虚了起来。他只好在心里想着主意:如何交待那五百大洋的去向?如何对堂客说谎?又怕自己说不园,心里像揣了个兔子。
  齐夫人倒不急,她端起架子,慢慢吸着水烟。她要等赵老四自己坦白,将那五百大洋用在什么地方?对她汇报。
  赵四爷心里也想道:“我必竟是一家之主,用点钱还要向你汇报?天塌下来有地顶着。你今天不问便罢,问了我自然有话回答你。”
  丫头端上茶来,齐夫人吸着水烟,赵四爷喝着香茶。夫妻俩就这样干坐着,像陌生人似的。各自心里打着算盘,只等对方先开口。
  赵四爷心里替自己鼓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齐夫人咕噜咕噜吸了好几筒水烟,见赵四爷还不开口。坐在那里望着屋顶,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齐夫人只好开口了:“赵老四,听说你在柜上支了五百大洋,你要这么多钱做么事?”
  赵四爷心里一惊,她并不称他为老爷,直接就叫赵老四。这和平日的称呼太不一样了。今天得小心一些,要不然肯定要闹得鸡飞狗跳。”
  赵四爷开腔了,理直气壮的。一点也不像做了亏心事:“做么事,我与河东的王老二去做笔生意。”
  “你做生意怎么不同我商量一下?而且,五百大洋不是小数。你应该先看准了,回来与我商量商量。这生意是赢,是亏,起码自己心里要有个数,这生意才能做。不声不响就拿出五百大洋去做么事生意。而且,是不是做生意,你自己心里有数吧。”
  赵四爷摆出一付当家的态度:“我们在外面议定好了,做一笔油料生意。将当地的麻壳花生运到江西九江,一转手,就是一倍的利润。王二爷与我商量时,因为怕别人先做了,所以才急忙投资,收购花生,来不及与你商量。你要不信,可问河东的王老二。”
  齐夫人还是慢悠悠地,拉着太后声调:“啊!是做花生生意?我信,我信,我还信不过我家老爷?代毛伢,去一趟河东,将王二爷请来。”
  代毛伢答应一声,赵四爷听到代毛伢出门的脚步咚咚声。
  
  天上的乌云集合到了马成才头上,黑云压顶,风是前导。前面的风刮来,呼呼地朝后扫。后面的风刮过去,在前边打起了旋窝。处在风中间的马成才和牛就成了风捉弄的对象,倒了大霉,乱了方向。刚才悠然自得的牛魔王,这时也是银样蜡枪头。风吹得它们的牛眼睁不开,像没头苍蝇到处乱跑乱窜。
  马成才跳来跑去,东追西赶,围追堵截,累得气喘如牛。将里面的内衣都湿透了,才将牛群围拢来。他将牛群朝前赶,牛群大约也意识到大灾即将来临,齐刷刷拉开四蹄,朝前不要命地跑。犹如急风暴雨,倒也壮观。牛蹄带起的灰尘遮天蔽日,呛得跟在牛屁股后头跑的马成才喘不过气来。
  马成才跑不赢它们,只好跟在后面撵。跑得脸色霎白,上气不接下气。跑了一段路,牛群,马成才均累极了。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喘了一大阵气。
  老天偏要与他们作对似的,一声炸雷,在他们头顶像高射炮似地炸开。一道闪电,如探照灯刺得他们睁不开眼。随着几十道闪电,变幻着花样,不停地闪着。几十声炸雷,不歇气地在他们头顶炸响。
  牛群大惊,又四散跑开。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泻了下来,一点一个泡、一点一个泡。马成才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哪知斗笠跟本带不住,一下就被风吹跑了。
  马成才只好光着头,大声呼喝。牛鞭甩得“叭,叭,叭”响。但他只有一个人,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赶拢了这里又跑了那里。他跌跌撞撞,脚下又滑,一下就摔一个跟头,再摔一个狗乞屎。弄得浑身上下,泥猴似的。他嗓子本来就哑,这时,连吼带叫,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心咚咚地几乎要从自己心脏跳出……
  
  沈麻子将自己家几个女人及老妈子,丫头,佣人都召来,厉声喝问:“我在家里讲的话,你们讲出去没有?”
  众口一词地否认没有讲出去。沈麻子凶神恶煞地说:“这些都是军事秘密,我要晓得哪个泄露了军事机密,当场就枪毙,决不轻饶。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众人连声答应:“是!团长。我们不乱讲话。”
  沈麻子又单独审问了几个夫人,但那些女人咬死不承认,自己出去说过么事话。沈麻子没法,因为他自己清楚,真正讲出去打仗的事,他只对她们几个讲过。要泄密,也是她们泄出去的。那些下人,根本不晓得他何时出去打仗。
  沈麻子要试他的女人们,他对她们说了一个假情报:“有一个共产党的大官要来本地,那将是他立功的最好机会。抓到了他,就要升官,更要发财。到那时,你们要什么?对本团长说,满足你们的要求”
  
  代毛伢来请王二爷,王二爷微微一笑。这件事迟早要露陷的,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对代毛伢说:“是你家老爷请我,还是太太请我?”
  代毛伢不知就里,老实讲:“是我家太太请你。”
  王二爷又问道:“请我去做么事?”
  代毛伢:“我隐隐听见太太和老爷在讲话,好像是老爷和您做生意。在柜上支了钱,太太大概是请你去问问,是不是真有这宗生意?”
  王二爷放心了。这个谎,他一定替赵老四圆。自己还有那么多钱捏在赵老四手里,这次不圆谎,下次几时讨得钱回来?就对代毛伢:“好!好!我们走!”
  
  沈麻子的二夫人没事闲得慌,又转到了张裁缝的铺子里。看到壁上挂的绸缎料子,心里就喜欢。左摸摸、右看看,再问张裁缝:“张师付,你这次进的料子真好看。你帮我算算,做一件夹旗袍要多少大洋?”
  张裁缝见二夫人来了,欢喜地迎了上来:“二夫人,你的眼力真好!这是真正的杭州丝绸,由上好蚕丝织成。你看这花色多鲜艳,这面料多平展。丝线儿几密,穿在你二夫人身上,更是锦上添花,好像一棵花树。二夫人,我帮你算算,你做一件夹旗袍,里,面要一丈六尺布。面料是五块银洋一尺,五八四十块银洋。里子便宜,只要两块五一尺。二八一六,五八四十,二十块银洋。布料一共六十块银洋.
  手工费,手工费不算你贵,一般收二十块银洋。你二夫人是我的老主雇,我还能收你多?就收十五块钱。加起来,一件夹旗袍七十五块钱。”
  二夫人:“我的钱都拿出去放了高利贷,暂时手头没有那么多现钱。”
  张裁缝连忙讲:“二夫人,不要紧。我先帮你做,你几时有钱,几时付。真的,沈团长是保护我们的大恩人。要不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哪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做生意。二夫人。我张裁缝送你一件旗袍也是该的,况且你还付钱。来量量尺寸。”
  二夫人高高兴兴量好尺寸,走的时候讲:“张师付,我决不欠久。”又低声讲:“沈麻子讲,他马上就要发财了。发了财,我们要么事,他都会满足我们的要求。”
  
  马成才赶牛赶出了经验,晓得“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畜牲也和人一样,是有头领的。只有找到了头领,并制伏它,其余的就不用费多少力气,跟着头儿走就是了。
  他哑着嗓子朝四下里呼喊:“哞!哞!哞!”这次没上次幸运,因为下大雨,附近田地里没一个人。马成才一个帮手都找不到,只得靠自己疲于奔命了。雨点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他的眼睛一点也睁不开。只能凭感觉,浑身上下淋了个落汤鸡。天空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地上冒出来的水,漫过了脚肚子。有些地方不能去,脚一踩进去,连脚都扯不出来。
  无奈,他只得站在一个有草皮的半坡上,心里叫着:“完了,这下全完了。牛群若是跑掉了,自己哪里赔得起?把命搭进去都没得用。”
  想到这里,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二爷进了赵四爷家的门,齐夫人倒还客气,连忙叫丫头倒茶,又叫代毛伢替王二爷端过水烟筒。王二爷喝了一杯热茶,又抽了几筒好黄烟。这才将烟筒放了下来:“二位请我来做么事?”
  赵四爷对堂客一努嘴:“是她请你来的。你问她。”
  王二爷呵呵一笑:“我晓得了,是你与我合伙做生意的那五百银洋,夫人不放心,请我来作证吧。齐夫人,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赵四爷么事人?简直是钻子头上绑针尖,针尖头上插代麦须——尖上加尖的人。我们平日都说他小气,光乞我们的。连礼都不还,不肯花钱请我们乞饭。你说,他肯将钱到别处乱花么?”
  齐夫人讲:“只有你王二爷和他做生意,我才放心。好吧,司妈,今天多做几个菜,留王二爷乞中饭。”
  赵四爷急于脱身,朝王二爷使了个眼色。齐太太正在吩咐司妈添些么事菜,没看到他们做暗合子。
  王二爷马上站了起来:“齐太太,今天就不打扰了。我和四爷看看花生收得怎么样,若收齐了,马上就要发货。货去迟了,人家是要罚款的。”
  齐夫人笑着讲:“既然你们有事,那就改天再请你们吧。”
  王二爷连讲:“对!对!改天,改天。我们赚了钱,应该我们请您。”
  王二爷一拱手,与赵四爷笑哈哈地出门。
  齐夫人客气地:“不送,不送。”
  王二爷回头笑着:“留步,留步。”
  出了门,俩人才松了一口气。赵四爷忧心地说闸:“这次骗过了,下次不拿钱回来。怎么过得去闸?”
  王二爷沉着地讲:“下次再想下次的法子啥。四爷,我的钱,到现在都没还清。你还要想法子拿出钱来,我们好早日了帐。”
  赵老四还是忧心重重:“这个自然,你不用催。我心中早就有帐。”
  
  哭了一会,马成才觉得心情舒坦了些。这时,雷声也渐渐远去。闪电也没刚才那么刺眼了,雨也小了许多。马成才将身上的雨水扭干一些,也倒掉进去鞋子的水。用布巾糊乱将脸抹了几下,戴上斗笠。他嗓子己哑,喊不出来,只好默默地寻找藏牛的地方。
  不远处,一条水沟里露出一条牛头。马成才一喜,腿上也有劲了。连忙小心奕奕地过去,低声呼唤:“哞!哞!哞!”
  牛也低声回应。马成才发现它是这群牛的首领,心中更喜。牛也发现了主人,牛眼中也显出喜悦的光芒。马成才伸手去拉牛鼻上的绳子,无奈距离很远,马成才手短够不着。他只好跪在地上,伸手过去,还是够不着。
  马成才只好伏在湿地上,将牛鞭伸过去挑。牛通灵性,也将头昂起,脖子伸长。一下,失败了。两下,又失败了。
  马成才歇了一会,吸了一口气,再朝沟沿爬了几步。憋足劲,将牛鞭子伸得更长。好!终于将牛鼻绳挑过来了,马成才手中拉住了牛鼻绳。他用力一拉,不想用力过猛,自己跌倒在沟沿,好像永远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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