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上山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1-30 18:44:16 字数:3606
学俭听到有人说他们的马是偷来的,一股怒气突然涌上心头,他看着说话人,愤怒地说道:“你说啥?要买就买,不买就闭嘴!”
龚老大惊讶地看着学俭,学俭怎么突然发怒?不行,好不容易回家了,不能再惹出事来。于是,龚老大用家乡话笑着说:
“兄弟说笑了。你看我们四人像偷东西的吗?我们这山谷中啥时出现过小偷?”
“不像是偷马的。这个兄弟是外地人,但这位大哥的口音和我们一样,大哥,你是哪里的?”有人说道。
“龚家椅子的。”龚老大笑着说。
听龚老大说完,那些人转身就走。再也不说买马的事,也不再多说话。
“快走!龚家椅子的下山了!”随即有人喊起来。喊声越来越多,街上很快混乱起来,跑起来,铺面也很快关上了。眨眼间,小街就空了。
龚老大惊愕地站着,学俭他们也惊呆着。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站着的是一个街市,他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妖魅的世界。马伸着头舔着龚老大的手,另一匹马拉着学俭的衣服,二人才从惊愕呆立中清醒过来。
“龚家椅子?龚家椅子?”龚老大念道。
“龚大哥,这是咋回事?”学俭问道。
龚老大摇着头,随即他快步走到一个铺面门口,伸手砰砰地敲起门来,铺面没有开门。龚老大喊了一会,又拍了一阵门,对着门里大声喊道:“老板,告诉我,龚家椅子出什么事了?我已经四年多没回家了!”屋里还是没人说话,好像一说话,龚家椅子就会夺了他们性命似的。
“咋回事?怎么一说龚家椅子,我们就成了魔鬼?”徐姑娘说。
“走吧,龚大哥,肯定龚家椅子出了事情。该不会海龙囤牵连到了你们吧?难道你们那里有海龙囤的人?”学俭说着,解下了马缰绳。
“不会呀。我们这里离海龙屯不远,但是,属于重庆府管辖,不是海龙囤的领地。即使有人参加海龙囤部队,我们看到的告示不是已经赦免海龙囤逃亡士兵和家属了吗?”龚老大说,“你看,那里不是还贴着告示吗?”
学俭他们举目看去,看到一家的木墙上,对着场口贴着告示,告示已经发白,只是那墨写的字还清晰可见。
“难道龚家椅子出现了抢匪?该不是龚家椅子被强盗占了,打着龚家椅子的招牌下山抢掠?”学镒说。他本想说,是不是龚家椅子的人也被生活所迫,成为了盗匪山庄。因为龚老大说过,龚家椅子的人都会武术的。
“别猜了!赶快走吧!”徐姑娘说。
四个人骑着马,顺着街道走过集市,沿着山谷往里走着。路在山脚和溪水边,很窄,走着走着,人就没法骑马通行了。因为路在山岩里面,就像穿越山洞。“山洞”越来越矮小,人要低着头小心地才能过去,可马却不能过去了。
“只有让马回去了。”龚老大看着马,抚摸着马说。
“它们能找着路回去?”学镒问道。
“谁知道呢?可有什么法呢?”龚老大说着,放了马,让马转身。可这里马根本转不了身,路太窄,马不像人,没法直立起身子,它们的身子太长大了。路下是笔直的崖壁,崖壁下是轰轰的河水。
“对不住你了,伙计!”龚老大说着,弯腰钻进了山洞似的崖路上,学俭他们也跟着走了。两匹马看着离开的龚老大他们发出了一声悲鸣。四个人转身看着马。“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们进来了!”徐姑娘说。
随即,四个人看到,两匹马跪下了,它们在崖路上慢慢地爬行着,他们还会爬行?四个人惊呆了。
龚老大弓着身子对马说:“慢点,慢慢爬,我们等你们。爬过了这十多米,我们就能在一起了。”马爬一会,又试着站起来,站起来走几步,又跪下。跪着走一段,抬头看看能站起来,它们就站起来。就这样,两匹马竟然穿过了这崖洞小路。以后的路还是在山崖边走,还是不能骑着走,但是,马毕竟能同行了。刚才马的跪行,已经震撼了四人,他们没法再狠心丢下和他们同生共死的马了。
马能同行,让四个人短暂地忘却了龚家椅子的事情。行走一段路程后,他们来到了河滩处,这里虽然还是狭窄的沟谷,但是,没有了刚才那段路的危险。
龚老大牵着马,猛然抬头看山上,他看到了上山的路。再转一个弯,他们就可以踏上到龚家椅子的山路。他拍了拍马说:“那路更窄,你们能上山吗?”马偏头舔了舔龚老大的衣袖。
“那走吧。”他们正要走,突然走出来三个人,这几个人,个子高大,腰上挂着刀。他们拦住了龚老大四人的路,一个带头的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学俭看着这三个人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拦我们?”
其中一个看着学俭,说道:“我们是官府派来的。我们在执行公事。我问你们,你们要到哪里去?”
“这里什么时候派上官差了?”龚老大自然自语地说道,“这里只有一个小山村,值得派官差吗?”
“这个,你们得去问官大老爷,我们只能奉命办事。山外的人不能上山,山上的人不能下山。各位,请回吧。”一个官差说道。
“我要回家。”龚老大说。
“官府说了,山上的人不能下山,山下的人不能上山。”又一个官差说。
“想抢劫?真官府还是假官府?要回家都不行?这是哪门子官府的规定?”学俭对这官差吼道。
“说不能上去就不能上去!”第一次说话的官差也大声地说道。
“龚大哥,他们该不是在抢劫龚家椅子吧?”学镒说道,“他们这是在……”
学俭听了学镒的话,看着面前的三个人,慢慢抽出了身上的刀,眼里冒出了杀气。三个官差一看,立刻后退了几步,也哗哗地抽出了身上的刀。
这时,又跑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边跑边喊道:“各位别动手!听我说!”汉子跑到龚老大他们面前说:“不是不让你们上去。我们也想回家,谁愿意在这沟里?每天还得防着老虎和狼。关键是山上龚家椅子那里出了瘟疫,所以,官府就封了山。我们也害怕这瘟疫啊!我们也有老人和婆娘娃儿!可是,我们是官差!我们躲不了!你们是平头百姓,你们能躲。赶快躲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越远越好。唉,要是我们能躲就好了。”
“什么?瘟疫?”徐姑娘和学镒都喊了出来,“官府没派医生进山救治?”
“不可能,那里怎么会出现瘟疫?我祖祖辈辈都住在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龚老大一听瘟疫,也惊慌起来。
“你们不知道?我们这望月山附近,万历二十六年就有很多郡县出现了瘟疫。听说是大头瘟。万历二十七年又出现了。听说去年山上出现了。为了避免大面积扩散,所以,官府就封了龚家椅子。”四十岁官差慢慢地说道,“兄弟,还是别上山了。保住一命是一命。留下一人是一人,留下一人总比绝了香火强。”
四个人终于明白了,刚才街市上一听“龚家椅子”就逃散,原来是龚家椅子遭遇了大头瘟。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我妻子,我妻子,她咋样了?爸,妈——”龚老大对着山上喊着,转着身子,眼泪像泉水一样涌着。
“不行,我得上山。我得去救他们,我懂医术,我懂医术,我得上山救龚家椅子,龚家椅子不能毁了。”
学俭抱着龚老大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学镒拉着龚老大的手,也陪着流泪。龚老大为了救他们兄弟,为了保住李家的香火,几年没回家了,谁知道一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他的家人是否活着?他的孩子咋样?他怎能不伤痛?
龚老大取下身上的包裹,递给学俭说:“你们兄弟三人另找地方吧。大头瘟很厉害,我不能让你们上山。我必须回去。是死是活,我得见我的家人。”龚老大说完,看着学镒和徐姑娘说:“好好听学俭的话。如果我还能活着,如果我们还有缘分,一定能相见的。”
龚老大又对四十汉子说:“大哥!我是学医的,我是龚家椅子的人!我得上去,如果还有活着的,救活一个算一个。如果,我也沾染了大头瘟,我不会下山来。龚家椅子的人从来不害人。你就让我上山吧。”
“兄弟,龚家椅子的人好,这是真话。我们守了这么一年多,就没见龚家椅子的人下山。不知道是全死了,还是他们害怕传染山下的人。兄弟,你好不容易活着,这是天意,这是老天让你活着,就别上山了,就不要违背天命了。你和他们一起,另外找一个地方安家,延续香火吧。何必要上山,把香火给灭了呢。你还年轻,快离开吧。”
“龚大哥,官爷说得在理。我们走吧。”徐姑娘看着龚老大说。
“这是我的家!我的家人是死是活我总得看看!我该报李老爷的救命之恩,我已经报答了。该是我报答家人的时候了。四年了,我什么都没有为家里做过,就是死,我也要和他们死在一起。你们走吧。官爷,把他们轰走吧。”龚老大越说越痛苦,官爷说的一年多没有龚家椅子的人下山,让龚老大害怕,也让他绝望,同时,也让他不相信。
“龚大哥,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要上山,我们也必须上山!”学俭说。
“学俭,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你们走吧。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的心吗?我们这一年的相处你还不知道我龚老大吗?我求你们了!”龚老大说着,跪在了河滩上,流着泪看着学俭三人又说:“你们走吧。你们让我安心不行吗?”
“龚大哥,学俭已经决定了,就让我们跟着你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我也知道一些治疗瘟疫的药方,采药,熬药,多一个就多一分力。你让我们走,我们还能做人吗?”徐姑娘也跪着拉着龚老大说。学俭和学镒也跪在了龚老大面前。
“不行!不行!官爷,把他们拉走吧!拉走一个,我给你们二十两银子!”龚老大对着四十官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