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五十七）

第五十七章友情
班长回家探亲了，全班的工作都落在夏之阳的肩上。虽然行使班长的职责他还有点吃力，但在中队领导的全力支持下，班里的工作仍是井井有序。
一天早上点名的时候，指导员宣布了进轮训队的人员名单，大部分是八八年的战友。有王斌，但没有夏之阳。进轮训队，军事素质可以得到很大的提高，从轮训队回来后，可以当骨干、班长，是每一个战友都渴求的。进轮训队，是一种资本，是值得骄傲的经历。“他是从轮训队回来的。”有了这句话，战友们都会高看他一眼。
夏之阳多少有些遗憾，可领导的安排自有其道理。现在骨干这样缺乏，他怎能再走呢。再说，他每天都在履行着班长的职责，进不进轮训队又有什么意义？服从组织的安排就是了。
徐友等几位八八年的战友没有进轮训队，彻底失望了。这是他们当骨干的最后机会了，他们面对领导的安排，多少闹些情绪。
夏之阳却丝毫没有流露出自己的遗憾。自由活动时，他主动带着几位八九年的战友，把营房前凹凸不平的砖地面，重新铺平了，一直干了两个多小时。夏之阳他们刚把最后的打扫工作做完，指导员让值班员吹响了集合哨，他气冲冲地说：“现在跑步到哨所去看看！”夏之阳心中疑惑地想：又出什么事了？
战友们在值班员的口令下，快步来到哨所。原来，哨所刚装上的玻璃被人打碎了，哨所门上还画了一个女人像！并写着字！指导员大发脾气，还让好几个战友讲讲看法、进行评价等。
夏之阳心里明白，这肯定又是哪位八八年的战友，为发泄内心的不平干下的好事！
“有什么不满冲我来，拿哨所发什么恨？天冷了，厂里为哨所装上玻璃，这是厂领导对我们的关心。现在玻璃打烂了，我还有脸找人再装吗？”指导员气得脸色都变了，“大家应该向好的同志看齐，一班副班长夏之阳，利用自由活动的时间，领着几位战友干了一下午，把营房前的地面铺平了。为什么人家能为中队的利益着想，而个别的人总是损害中队的利益呢？是男子汉就给我站出来！谁干的回去向我承认。全体带回！”指导员命令值班员说。
西北风吹着，一天冷似一天了。训练场上，大多情况下都是新兵训练老兵们看。有一天，副队长（队长带队到四川押运火箭了）看到这种情景，用嘲弄的口气说：“你们冷不冷啊？站在风里看着，干脆回去睡觉算了。”
“好啊，走就走。”一位脸皮厚的老兵说。
“想得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就成猪了？身体素质那么差，还算什么武警战士？从今天开始，每天五公里越野长跑！”副队长说着，命令值班员集合好队伍，马上进行五公里越野长跑。
听说副队长的军事素质特别好，是警校中的佼佼者。在副队长的亲自带领下，战友们从厂区出发，顺着M区华川路、顺江路、碧华路等转了一大圈。刚开始跑步时，穿着两层衣服都有些冷，渐渐地，有些战友开始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特别是一些老同志，由于长期缺乏锻炼，慢慢地跟不上队伍了。副队长一直跑在最前面，甚至有时还跑前跑后地鼓励跑不动的战友。
“快！跟上！老百姓在看着你们呢。你们可是带着老兵的警衔，还跑不过新同志？大家不要给我丢脸！”副队长边跑边说着。五公里跑下来后，有些战友累得脸都发黄了。
“怎么样？是骡子是马现在看出来了吧？有什么可骄傲的！连新同志都跑不过，我都为你们感到难堪。”几位平时趾高气扬的老战友，听着副队长的训斥，一下子蔫了。
老同志认识到自己素质上的差距后，晚上，常常主动地训练军体、辅助练习等。全中队形成了以军事素质好为荣的积极风尚。
班长探亲归队后，夏之阳肩上的责任又轻松了，他只要行使副班长的职责就行了。
虽然已到了十二月上旬，H市的早晨并不太冷。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天，夏之阳来到炊事班值班，一大早，他就同上司孙宏一起骑着自行车，来到M区菜市场。
菜市场里人很多，不仅有买菜卖菜的人们，还有附近向阳四中的学生凑热闹。他们三五成群地穿过菜市场，匆匆赶去上课。
“小夏，你怎么来买菜了？”突然，有人向夏之阳打招呼。夏之阳回头一看，原来是造船厂人武部的郭部长。在八月份为技校的学生军训时，每天中午，夏之阳在人武部休息时，郭部长常常陪着他一起聊天。后来，他们又一同为四中搞军训，所以他们混得很熟。
“今天我在炊事班值班。”夏之阳笑着说。
“噢，”他爽朗地一笑，“明年军训还要找你啊。再见！”部长说着，骑着自行车匆匆走了。
学生们见到夏之阳，也热情地打招呼。男生们都友好地说：“夏教员好！”女生们只是羞涩地笑着点点头。走远了，她们还向同伴们比划着倒功的姿势。看来，战友们在联欢会上的表演，她们还记忆犹新呢。
上司孙宏与菜农热情地交谈着，虽然也讨价还价，但菜农对他们很友好。菜农们悄悄地以最低价卖给他们，又高声地原价叫卖。
猛然间，夏之阳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梅老师！在造船厂军训时，她每天给夏之阳和王斌送冷饮。后来，中队与学生们举行联欢会时，是她用甜甜的话语报幕……
“夏教员，你好！”梅老师也看到了夏之阳，她微笑着走近夏之阳，并伸出了手。夏之阳有些腼腆地与梅老师握了一下手，碰到那雪白柔软的手，夏之阳心里砰砰直跳，这是他第一次与异性握手。
“你们指导员答应为我校安排几个辅导员，不知研究好了没有？”梅老师微笑着说。
“指导员回家了。”夏之阳回答着。王斌进了轮训队，向阳四中的工作都没有时间去做，哪还顾得上技校呢。
“噢，那等他回来，你催他一下，好吗？”
“好的，一定办到。”夏之阳向梅老师保证。
“先谢谢你了，再见！”梅老师微笑着与他招招手，消失在人群里。
上司孙宏看到夏之阳认识那么多人，捶了他一下说：“你行啊，小子，这么漂亮的女老师也挂上了。”
“你说什么！”夏之阳有点急了，“别让人听到了，她是技校的老师，我们在军训时认识的。”
“那双眼睛，真是太迷人了！就像一泓秋水，就像一团火焰，魄力无限啊！”上司孙宏眼睛一闭，手放在胸口上，摇摇头。他滑稽的样子，把夏之阳也逗乐了。
置身于异乡的菜市场，感受着人们的热情，夏之阳仿佛觉得是在千里之外的故乡。
一年一度的冬训工作又开始了，“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虽说是老兵连，训练可以马虎一些。但那些动作你必须能做下来，否则，上级来检查，擒敌拳你打不下来，单双杠你上不去，不就太丢人了？再说，在军队里，没有过硬的军事素质，谁能看得起你呢？
几天来，雾气很重，白茫茫的一片，像在下小雨。雾气打湿了水泥地面，青翠的松树枝上，缀满了晶莹的水珠。大雾终日不散，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雪。“冬雾雪，夏雾雨。”这话有一定的道理。
厂区宽阔的水泥路面上，高大的闲置车间里，都成了战友们训练的场地。在班长的帮助下，夏之阳很快掌握了班队列的训练程序。他常常把一个排的新兵们集中起来，正好是一个战斗班的人数，进行班队列的训练。拳击的八攻八防、步伐等动作要领掌握了，班长又吊起了几个沙袋，让战友们训练出拳的速度和爆发力，一个训练高潮又掀起了。
进轮训队的王斌带着老乡孙杰请假回到中队，孙杰也进了轮训队。他们都是高中毕业，是夏之阳最佩服的两位老乡。听说孙杰的奋斗目标是进警校，这次进了轮训队，又为进警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王斌向夏之阳说起了轮训队的训练情况。
“轮训队那才叫苦呢，‘最苦的是新兵连，其次是轮训队。’这话一点不假。”王斌说，“新兵连的苦，是心里苦，想家、不适应部队的生活。轮训队的苦才是真正的苦，是肉体上的苦。每天吃过饭就是五公里武装越野，擒敌配套、拳击对打、战术训练……每天训练内容安排的满满的，简直能把人累死。”
夏之阳看着明显变黑的王斌说：“先苦后甜啊，没有轮训队的苦，怎么会得到干部战士们的尊重呢。”
“老乡，你没有进轮训队，不也是当了副班长，受到战友们的尊重吗！”孙杰说，“等八七年的战友退伍了，你肯定会当上班长的。”
夏之阳苦笑了一声说：“就是当上班长，军事素质比你们还是差一大截的。比如说吧，对战术，我是一窍不通。”
“新兵连和老连队根本就没有学过战术，你怎么能会呢？”王斌也笑了。
中午，正好轮到夏之阳伙房值班，他偷偷地提前打了足够的饭菜，又跑到厂门外小店里买了几盒罐头和一瓶白酒，在司务处喝了起来，直到下午两点多。
送走了战友，夏之阳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他买的那几本书，早已让他囫囵吞枣地读完了。听说厂里有一个图书室，有很多的藏书，上个月他曾去借书，图书室的管理员给了他一个“闭门羹”。说现在正是“扫黄”时期，图书概不外借。夏之阳听了莫名其妙，扫黄与借书也有关系？难道厂图书室里都是黄色书籍？今天，他又忍不住跑到图书室，管理员看到他，无奈地让他进去了。图书室里真的有好多书，内容却是鱼龙混杂，通俗演义、武打言情、甚至毛衣编织、烹饪技巧等应有尽有。夏之阳挑了两本书：《名人演讲辞精粹》和《鲁迅选集》，带回中队，如饥似渴地读起来。业余时间里，战友们的勾心斗角、飞短流长、吹牛斗牌……他全都视而不见，他一边痴迷地读着，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
但有些时候，夏之阳不得不违心地同战友一起打牌，有时是班长和领导的命令，有时是为了凑够手。再说，他也不愿让自己太明显地孤立于大家之外。
就是在打牌的时候，夏之阳也是心不在焉，他仍是回味着书里的话语。特别是那本《鲁迅选集》，鲁迅那深邃的思想，睿智的论述，深深地吸引着他。鲁迅才是真正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值得每一位作家去顶礼膜拜。他剖析的不仅仅是当时社会人们的心态，更是过去以至将来人们灵魂的大揭密。
“曙光在头上，不抬起头，便永远只能看见物质的闪光。”这不正是现在人们的通病吗？如果没有远大理想，必然会利欲熏心。如果只是低着头走路，难免会摔得头破血流，或跌入深渊。只看见物质闪光的人是危险的，他们只会挖空心思地追求物质的享乐，而把人性、仁慈、温情全抛在了一边。“缺少了这些东西，人生就会变凶暴，一切都完了。”卓别林在《要为自由而战斗》一文中也这样说。
“你还想不想打牌？”徐友瞪了夏之阳一眼，气得把牌摔在了桌子上，“和你打对门，真是倒霉透了。老是出错牌，你脑子在想什么呢。”徐友赌气地上了床，“不玩了，睡觉！”一场娱乐闹得不欢而散。
“打牌只是消磨时间，何必这么认真”夏之阳苦笑了一声。徐友瞪了他一会，也笑了。
牌场上的纠纷，夏之阳从不去计较，不就是娱乐嘛，有什么值得动气呢。
夏之阳坐在床上，他想到还有一篇函授作业没有完成，就沉下心来构思。这几天，厂里举行厂庆活动，放了几场电影，他们也过了电影瘾。想起看过的电影，有中国的，有外国的。夏之阳深有感触。中国电影大多追求的是刺激、娱乐，而外国电影里却充满了浓厚的人情味。
改革，不能仅仅去改革经济领域的一切陈旧观念和模式，更应该改革人们的心态和思想状况。一位中央领导不是说过吗，一手抓物质文明，一手抓精神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而现在呢，人们对物质占有追求的欲望被调动了，而精神文明的建设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文学艺术也好像只是为物质文明的建设呐喊助威，却忽视了本来应尽的责任。
夏之阳看到一部国产片《凶宅美人头》，在此片中，人性几乎被践踏殆尽。一位科学家为了研究科学，追求物质利益，不惜砍了自己的老师和两位美女的头，供养起来，作为实验之用。事实败露后，又无情地置三个人头于“死”地。那会说、会笑、会哭的人头，真让人毛骨悚然。还有一部电影是《男人困惑女人也困惑》，影片描写了三对夫妻，其感情生活都是一塌糊涂。丈夫为了权贵，不惜歹意层生，杀了妻子；妻子因为不爱丈夫，也寻找丈夫的把柄，彻底毁灭之以图后快。或者是丈夫背着妻子与他人之妻乱搞两性关系，其妻则与他人狼狈为奸，背着丈夫干伤天害理的事……真是一幅人间地狱图。也许作者的目的是揭露社会的黑暗面，人性的丑陋。然而这样的影片，只能污染着人们的精神，又怎能谈得上为精神文明建设服务呢？
外国电影是如何反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呢？一部法国电影《难兄难弟》，反映的是人性中的闪光点：在监狱里呆了五年的里加，刚出狱一个小时，正打算重新做人，不料又被一个企图抢银行的失业工人拉下水。里加不但没有仇视他，还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他。因为他太可怜了，特别让人怜悯的是他失语三年的女儿。小女孩与里加相处久了，产生了亲情。当里加要走时，她竟开口说话了：“叔叔，你不要走！”失业工人听后，激动地哭了，每一位观众看到这儿，都会感动得流泪。
生活，不可避免的有其杂乱而又污秽的一面，文学艺术应该去反映，去鞭挞，但更重要的是提炼出人性中的闪光点，升华到一个更高的层次。就像鲁迅说的那样，让人们抬起头来，看到曙光，看到希望和光明。
想到这儿，夏之阳写了一篇评论《让中国电影多一些人情味》，寄给了函授部，算是自己的作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