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五十五）

第五十五章回家
　王辉看看四处没有人，悄悄地对夏之阳说：“指导员已决定让你五号回家探亲了。”
　“真的？”夏之阳惊喜万分，一把抓住王辉的胳膊。
　“我还骗你不成？这两天指导员就会通知你的，放心吧。”王辉也为夏之阳高兴。“不过，你不要声张，自己知道就行了。”王辉说。
　“当然，这是秘密。”夏之阳太高兴了。
　两年了，从没有离开过家的他竟在外面呆了两年！回想起来，怎样过来的都不敢想象。多少个日夜，他板着手指计算回家的日子。特别是在新兵连那段难熬的时期，每当看到北去的列车，他就想哭。再过几天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母亲的身旁，见到可爱的妹妹，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
　夏之阳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匆匆地帮王辉整理好文件记录，哼着歌儿回到食堂大厅。王斌也许感到了夏之阳异样的神态，看了他一会儿说：“今天心情不错嘛，又收到周敏的来信了？”
　“我说战友，让你的女朋友来一趟嘛，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徐友笑着说。
　“是快要见到她了。”夏之阳兴奋得脸都红了。他马上又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解释说：“我上个星期写信向她要照片呢，估计这两天她就会寄来。到时候，我一定让大家看。”
　“好啊，看看玉照也可以解馋！”徐友嬉皮笑脸地说。要是在平时，夏之阳也许会生气，今天他只是笑着捶了徐友一下，王斌也笑了。
　晚上，见到指导员，夏之阳想指导员一定会通知他，可指导员没有说。夏之阳寝食不安，又兴奋又着急。直到三号的晚上，指导员告诉夏之阳说：“中队已批准你回家，明天可以到火车站买票，如果能买到五号的票，就可以回去了。”
　“指导员，如果能买到四号的票，我能不能回去？”归心似箭的夏之阳大着胆子说。
　指导员看了看夏之阳，犹豫了一下说：“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按时归队！”
　“是！请指导员放心！”夏之阳向指导员敬了一个军礼。
　那晚，夏之阳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夏之阳就匆匆忙忙地起了床，连被子也没有叠，洗漱一下，就向汽车站赶去。搭上第一班的公交车，又转了几次车，来到了H市火车站。夏之阳挤到售票口，对售票员说：“我要一张到达徐州的车票。”
　“车次？”年轻的女售票员连头也没有抬。
　“最近的一个车次，越早越好。”夏之阳说。售票员抬头看了看夏之阳急切的神色，给了他一张火车票，是３２０次，H市到南京西的，票面又贴了一张纸，注明到达徐州。夏之阳搞不懂什么意思，又问售票员，她瞪了夏之阳一眼说：“这就是最早的车次！”
　夏之阳不敢再问了，他怀着急切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候车室里等了一天。直到晚上七点半，他才检票上了３２０次火车，找到了坐位。与他座位相连的是一位武警上尉，他白净的面庞，英俊潇洒。上尉主动地问夏之阳：“你到哪儿下车？”
　“到徐州。”夏之阳说。
　“什么？”上尉吃惊地说，“你坐错车了！这是到南京西的，你的车票呢？”
　夏之阳掏出车票递给上尉，上尉看了一会，皱起眉头说：“售票员怎么能给你这样的票！来到部队后你是第一次回家吧？”
　“是第一次。”夏之阳老实回答。
　“你坐这个车次很麻烦。你要在南京站下车，再签字转车才行。”上尉说。
　“坐到南京西不是更近吗？”夏之阳说。
　“不行！南京西站不在京沪线上，你到那里还要回到南京站。”
　“啊！”夏之阳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不买直达徐州的车票？”上尉边说边朝窗外望去。一眼看到停在对面的H市至成都的火车，他对夏之阳说：“你快下去，上那列火车！”
　夏之阳提着包匆匆忙忙下了车，来到刚开始检票的１８８次车前，列车员看了看车票，拦住了他：“对不起，你的车票是３２０次。”
　“可我是到徐州啊。”夏之阳急切地说。
　“不行，这是规定。”列车员毫不让步地说，“你赶紧上３２０次车吧，那列火车马上要开了。”夏之阳无奈地又跑回３２０次车上，垂头丧气地坐在位子上。
　上尉看到夏之阳那副可怜相，安慰他说：“不要紧，到南京站后也许还能赶上１８８次车。如果真的赶不上，还可以坐其它的火车到徐州。”
　火车开动了，夏之阳回家的兴奋劲儿，全让那张倒霉的火车票搅乱了。他怀着不安的心情坐在车上，也没有心思与上尉交谈了。热心的上尉主动地问了夏之阳一些情况，夏之阳一一回答着。
　火车终于停在了南京站，夏之阳告别上尉，下了车。凌晨一点多的南京火车站，月台上空荡荡的，中秋的夜风很冷。夏之阳茫然地站在月台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那上尉打开车窗，对夏之阳喊道：“小战友，那不是１８８次车吗？赶快上！”
　夏之阳顺着上尉所指的方向一看，１８８次车正停在隔着一道铁路的地方。他越过铁路，跑到正想关门的１８２次车前，冲上了车。夏之阳拿着车票对列车员说：“我到徐州！”还是那位列车员，他看看夏之阳，摇摇头，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终于让他上去了。
　车上的人很多，夏之阳又没有座位，只能站在接口处。但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他甚至偷偷地笑着，这一下就可以到徐州了！太感谢那位武警上尉了，要不是遇到他，自己傻乎乎地坐到南京西站，半夜三更的，那将是什么样的结局，真不敢想象！由于紧张和焦虑，夏之阳连声谢谢也没有对上尉说。夏之阳透过车窗，看到３２０次车已开走了。
　太感谢你了，可敬的上尉同志！夏之阳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列车在深夜里向北奔驶着。夏之阳虽然一天两夜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吃上一顿热乎饭，但此时夏之阳已完全忘了疲倦和饥饿，忘记了因车票造成的烦恼。因为，列车在向着家乡的方向奔驶着。离别两年的家乡和亲人越来越近了，夏之阳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兴奋地毫无睡意。
　早晨六点多，列车到达徐州。夏之阳又急冲冲赶到汽车站，坐上了回家的车。田野里的景色从车窗中掠过，灿烂的阳光下，一片片棉田，一片片大豆和玉米，小村庄边婆娑的柳树，挺拔的杨树……这样的景色多次在夏之阳的梦中出现过，现在又置身其中，夏之阳流泪了。
　来到家里，已是上午九点多，妹妹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她猛然看到夏之阳，好像没有认出是哥哥，穿着警服的夏之阳显得更高大威武了，妹妹也不知他今天回来。
　“妹妹！”夏之阳喊了一声。
　妹妹“啊！”了一声，丢掉扫帚，跑到夏之阳身边，拉着他的手，看着哥哥笑了。
　“妈妈呢？”夏之阳说。
　“妈妈到地里收玉米了，还没有来呢。”妹妹说，“哥哥，你先坐下歇歇，我去叫妈妈。”妹妹飞快地跑出院子。
　夏之阳来到屋里，家里的一切仿佛没有变化。还是那张用了十几年的桌子放在堂屋中间，上面放着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是哥哥参加工作后给妈妈买的。
　夏之阳又来到院子里，院中那几棵梧桐树更高更粗了，繁茂的枝叶遮住阳光，树荫下堆放着还没有来得及去皮的玉米棒。
　妈妈还没有来，夏之阳走出院子，来到大路上，向地里张望着。婶婶、大娘见到夏之阳来了，都热情地问长问短。
　看到妈妈了，她匆匆地从远处走来，擦着眼泪走到夏之阳的身旁。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笑着又擦了一下眼泪，妈妈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头发更加斑白了。夏之阳心里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妈妈，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嗯，好！又长高了，就是没有吃胖，还是那么瘦。”妈妈注视着儿子，好久、好久。
　夏之阳搀扶着妈妈向家走去。
　“孩子，还没有吃饭吧？快回家我给你做饭。”妈妈说。
　妈妈和妹妹一阵忙乱，早饭很快就做好了。夏之阳吃着热腾腾的馒头，还有熬得粘乎乎的绿豆粥，好香、好甜啊。世界上有什么山珍海味能比得上呢？！
　妈妈看到夏之阳狼吞虎咽的样子，慈爱地说：“孩子，是不是在部队里吃不饱啊？”
　“不是，在部队米饭是随便吃的，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是不如妈妈做的饭好吃。”夏之阳边吃边说。
　“妈妈，你也吃饭啊。”妹妹在一旁说。
　“什么？妈妈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夏之阳停下了筷子。
　“地里的玉米要收，棉花也该拾了，妈妈每天忙着呢！”妹妹说。
　夏之阳看着年迈的妈妈，心疼地说：“妈妈，我们的户口也转到城镇去了，每个月都有供应的米、面、油等，庄稼就少种些算了。哥哥又不在家，哪有人干活啊。”
　“孩子，我们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可你年龄大了，该说亲事了，娶媳妇要花多少钱啊。现在光是见面礼就得一千多呢！今年收成好，秋季庄稼可以卖几百元钱。明年再种一年，加上家里的存钱，就够你结婚用了。这次你回来，要把亲事定下了，明年回家就可以结婚了。”妈妈向夏之阳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妈妈，我不要别人介绍对象，结婚也不会花多少钱的。”夏之阳看到妈妈这样劳累，又想到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妹妹上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心里很难受。
　“瞎说！不介绍对象，人家女孩还能往咱家里跑？不花钱，谁愿意同你结婚呢？”妈妈有些责备他说。
　妈妈的话提醒了妹妹，她对夏之阳说：“哥哥，你是不是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叫周敏？”
　“是啊，我与她同学七年呢。”
　“到部队后她给你写信了吗？”妹妹又追问道。
　“写了。”夏之阳真诚地说。
　妹妹双手一拍，高兴地说：“哥哥，人家对你很好呢！放寒假的时候，她还来过我们家，帮着我收拾家务。”
　“你怎么知道她对我好？”夏之阳笑了。
　“她问起你的许多情况，还看了你给家里写的信呢。她看信的时候，那样的专注，痴情。”妹妹调皮地说。
　夏之阳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不知周敏有没有放假？夏之阳多想马上就见到周敏。
　第二天，夏之阳帮着妈妈把玉米棒拉回家后，对妈妈说：“我想到一位同学家里看看。”
　“去吧，孩子，早些回家吃饭啊。”妈妈嘱咐着他。
　夏之阳独自走出村庄，地里一片繁忙的秋收景象。沿着村东头的那条林荫大道，向东走去，就是夏之阳上小学、初中时的必经之路。他和郭成、夏平、夏英等常常快乐地从这里奔向学校。初中的时候，有时，在上学的路上，会遇到周敏。
　中秋时节，路边的柳树郁郁葱葱，高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整个路面。走出二里地，就可以看到周敏的村庄了。突然，一个美丽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夏之阳的视野。她骑着自行车，长长的秀发在秋风的吹拂下，不时地遮住俊美的面庞。是周敏？夏之阳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站在树荫下注视着她越来越近，正是周敏！她在远处时看了他几眼，走近了，却又背过脸去。
　“周敏！”夏之阳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猛然转过脸来，一下子跳下车。
　“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周敏的脸上出现了红晕，显得更加俊美。她穿着浅红色的上衣，蓝色的长裤，亭亭玉立地站在夏之阳的面前。她比在高中时瘦了些，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流露出更多的智慧和自信。
　“我昨天才回到家，你也放假了？”夏之阳说。
　“嗯，放了一周的假，我今天正要赶回去呢。”周敏推着自行车，不时深情地看着夏之阳。
　“你好像换了一个人。”周敏看着夏之阳，浅浅地笑着。那双明目在微笑时更加迷人。“很远我就看到一个大兵注视着我，我想，如果是你该多好！不想真是你。”
　“我变了吗？”夏之阳也深情地望着周敏。
　周敏又上下看了看身穿警服的夏之阳，轻轻地说：“变了，变得更英俊，更自信了。不像上学的时候，拒人于千里之外，自负得不可一世。”
　“我真那么让人讨厌吗？”夏之阳被周敏逗笑了。
　“上学时，你对我们女生好像都视而不见，对我也是待答不理的。我曾暗暗地发过几回誓呢！”周敏笑着说。
　“发过什么誓，非我不嫁？”夏之阳开玩笑地说。
　“你想得美！”周敏捶了夏之阳一下，“我当时想：有什么了不起，一辈子都不再理你了。特别是毕业离开学校的那天，在校门口，还记得吗？真把人给气死了。”周敏嗔怪地看着夏之阳，她还没有忘记那一天呢。“后来，你给我写了那么多信，我更了解你了。原来，那都是些表面现象！”
在一棵大柳树下，他们并肩坐了下来。周敏离他那样近，少女特有的气息，让夏之阳沉醉。
　“我的自负是由于自卑造成的。特别是上高中后，我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心里很郁闷。面对你时，总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觉得你会看不起我，讨厌我。我虽然喜欢你，却又有意地逃避你，更不敢向你表露心迹。”
　“那你后来怎么又那样大胆呢？”周敏靠近了夏之阳，羞涩地说。
　“因为你了解我，尊重我，我也认识到自己的软弱。漫漫人生，能遇到一个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人多么不易啊，不能珍惜、呵护这种情感的人，真是辜负了美好人生。”
　周敏深情地注视着夏之阳，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夏之阳多想去抚摸她那柔软的秀发啊，可稳重和矜持，让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
　太阳已到了中天，白云静静地飘浮在蓝天上，一动不动。凉爽的秋风吹在身上，让人心旷神怡。
　上学的时候，他们每天都可以相互望着，那是多么让人留恋的岁月啊。
　“周敏，你还记得刚上高中时，音乐老师抱着手风琴，教我们的第一首歌吗？”
　“当然记得。”周敏好像也沉醉在回忆里。
　“高一时，我们刚从初中紧张、枯燥的复习中解脱出来，心里都非常舒畅。音乐课上，老师教的那首《校园的早晨》，我们二十分钟就学会了：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夏之阳轻轻地唱道。
　周敏也跟着唱了起来：“……清晨来到树下读书，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也照着身旁这棵小树……”
　他们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心也融化在一起了。
　“我要回去了。”过了好久，周敏像从梦中醒来，用爱恋的目光看着夏之阳说，“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指导员给我十五天的假期。”夏之阳多想就这样与周敏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可穿上这身警服，就要为国家、为人民承担更多的义务啊。
　“你走的时候，我再回来送你。”周敏温柔地说。
　“你学习那么紧张，不用请假了。”夏之阳说，“明年我还有一次探亲假，到时候我提前告诉你。”
　他们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夏之阳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中，他和周敏度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幸福时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