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中的哥哥

　　　
　　姨婆的房东面有一条小河沟，姨婆告诉雨薇说那里面流淌的是松花江的水。雨薇早已经知道松花江，但是那么遥远，她做梦也没有想像到自己竟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河沟的东面是一望无际的水田，这些田地便是用松花江的水来灌溉，她用自己无私的奉献给人们培育出生命的食粮，雨薇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和母亲。
　　阳光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东北极其普通的小村庄，注视着这条小河沟和一望无际的水田，还有在河沟旁用松花江水洗涤自己粗布衣衫的雨薇。暖暖的阳光，凉凉的江水，柔柔的风共同抚慰着她的身心。对于这大自然无私的赐予，她内心有一种感动。虽远离家乡，虽身心受创，但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能够拥有阳光，雨滴，清风，明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雨薇，你的信！”姨父举着一个大信封兴冲冲地从背后赶来。
　　信是邮寄到渔场的。
　　雨薇忙将手擦干，接过信一看，是杨泽哥哥来的。她激动不已，回到屋子里将信拆开。里面是他新出版的两本书。一本是古体诗词集《佳谷萍踪》，另一本是现代诗集《采蜜的鹰》。雨薇爱不释手。
　　他在信中嘱咐雨薇在异地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流浪的生活虽然很苦，但要乐观进取，要懂得珍惜生活。
　　最令雨薇欣喜的是她竟然从书中翻到一张照片。杨泽哥哥站在书橱前，微笑着，亲切的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是那么年轻，那么精神，有气度。
　　雨薇将照片看了又看，她仿佛觉得哥哥就站在自己的对面，鼓励着她。她将照片小心地藏起，没事的时候就拿起诗集来看，她觉得自己又走进了他诗意的空间。
　　
　　雨薇和大海舍不得丢下芊芊到市里去打工，于是姨父又给大海找了一份活儿，让他随着建筑队去打工，就在附近，每天都可以回家。大海正闲的难受，便很高兴地去了。
　　雨薇也开始找活儿，有人给她联系了一个木料加工厂。姨婆带她进去后，老板让她用电刨子推平木料。雨薇看着别人熟练地弄着，碎木屑四处乱飞。可是电刨子在她手里就是不听使唤。
　　老板鼓励她：“学学就会了。”
　　可她回头对姨婆说：“我不想做这个。”
　　姨婆还没答话，老板嘲弄说：“不想干这个想干嘛？有本事站柜台去！”
　　“柜台我早站够了！”
　　雨薇放下电刨子，拽着姨婆走出门去。
　　
　　又到了插秧的时节，站在姨婆家房后往水田里望去，到处白茫茫一片，有的稻秧已经均匀地抛了进去，就等着插秧了。
　　雨薇耐不住心头的喜悦，从街上的门市里买回一双靴子，告诉姨婆说自己想出去插秧。
　　姨婆听了高兴地说：“太好了，原来你也会插秧啊！人家一天挣老多钱呢。”于是立刻出去替雨薇搭好了伴。
　　第二天清晨，雨薇就在姨婆的带领下去找到同伴，和她们一起到附近村子的水田里去插秧。骑车在路上，雨薇惊喜地发现路旁盛开着一树树淡紫色的花儿。花朵繁密而茂盛地开着，朴素而又淡雅，虽不华艳，但有着一种天然的美，令人陶醉。
　　雨薇的双手轻快地在水中仿佛游戏一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只一会儿工夫，她便拉出同伴老远，于是她就从两边给两边的同伴各带一条垄，仍在最前面。
　　田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地头，微笑地望着雨薇。他从她们的对话中已经听出她不是本地人，便笑着问：“老妹儿是从哪儿来的啊？”
　　“从唐山。”雨薇直起腰不好意思地冲田主笑笑，然后又俯下身去。
　　“哦，是关里老家来的呀，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来的有三四十年了。”
　　他不停地问这问那，仿佛对故乡充满了向往。雨薇突然想起小时候就听父亲讲自己的几个爷爷奶奶，还有好多人家都搬到关外去了，这些人或许都是那个年代在家乡实在生活不了而搬到关外的人吧。于是觉得他们特别的亲，而对东北更多了一些好感。
　　夜里，劳累一天的大海已经沉沉睡去，但雨薇睡不着。她感觉身体特别的疲乏，腰痛的厉害，双腿仿佛灌满了铅，疼痛不止。她连翻身都翻不动了。
　　天刚亮，她又爬起来，坚持到地里去插秧。
　　中午，她坐在地头吃烧饼，喝着凉水。同伴们都将带来的东西分给她吃，并告诉她不要见外，把她们都当成好姐妹。
　　吃完了，她们就一同枕着土坷拉躺在田埂上，望着蓝天白云，顶着烈日的爆晒，享受着微风的抚慰。她们东扯西扯，嘴巴笑得能吞下太阳。
　　每到此时，她总是想起杨泽哥哥。
　　突然有一天，她就想起了十八岁时做的那个梦：一望无际的沼泽，小树林，送给她诗集的大哥哥。她将那个梦和杨泽哥哥联系起来，一望无际的沼泽——他的名字杨泽，小树林——田间随处可见的一片片树林，男孩所赠送的书——他所赠送的诗集。于是她兴奋不已，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孩子。
　　
　　插秧的时节很快过去了，雨薇终于有了时间。她给杨泽哥哥写信，给他讲了自己十八岁时的那个梦，告诉他他正是自己寻找多年的梦中人，只是以前没有感觉到。然后她又讲插秧给她带来的乐趣。
　　很快收到杨泽哥哥的回信。他说如果他真的能给她的心灵带来安慰并给她的生活增添动力的话，他愿意做她梦中的哥哥。并鼓励她要积极进取，努力学习，越是在逆境中越要乐观向上，因为苦难生活的磨砺会使人更坚强，苦难的阅历也将成为她生命中一笔巨大的财富。
　　雨薇笑了，心说：“哥哥，你以为我将来会很有出息么？”
　　嘲笑完自己，她又对哥哥满怀尊重。她觉得哥哥的每一封信对她来说都是生命中重要的一堂课。
　　
　　大海开了工资，加上雨薇插秧挣的钱，他们觉得自己可以独立生活了，不必再寄人篱下。
　　正好大海他们的工头李三的父母有两间房子闲着，想租出去，于是雨薇和大海坚决从姨婆家搬了出来。姨婆将他们好一顿数落。
　　姨婆给他们搬来半袋从渔场弄回的发了霉的大米，并告诉他们家里还有好多，吃完了再去拿。也经常将自己从鱼池里捞来的鱼给他们送过来，雨薇觉得姨婆比婆婆对自己还要亲。
　　雨薇让大海买回新米，她实在吃不下那种米了，但对于姨婆的盛情她还是感激不尽。
　　大海不上班的时候，他们也会让姨婆带他们到松花江沿去玩，那里的景色好美。他们一起坐船到对面的太阳岛上去玩，将笑声洒落在松花江上。
　　他们的房子前面是一个干涸了的大水坑。夕阳下，雨薇带着芊芊在水坑边等候着大海回来。芊芊不停地采着各种野花，奔跑着。有的时候也安静下来，站在草丛中，伸出胳膊，于是蜻蜓扇动着翅膀落到她的指尖上。她咯咯咯地笑着：“妈妈，你看，我是香香公主。”每到这时候，雨薇也会被她的情绪所感染。
　　芊芊和隔壁两个小女孩很要好，大的叫松燕儿，小的叫松雪。她们时常在院子里跑过来跑过去，一起唱歌，跳舞，做游戏。李三的父母也特别喜欢她，有了什么好东西总要留给她，就像对自己的孙女。
　　雨薇控制不了自己想家，想母亲。清晨，当阳光从北面的窗子投射到西墙，她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幻想着自己突然之间就回到了母亲的身边。隔壁的小女孩已经跑出去玩了，她的妈妈站在院子里直着嗓子喊：“松雪呀——松雪呀——”听到喊声，雨薇才知道自己依然在离家几千里外的地方。
　　她给家里写信，芊芊也会在一边缠着她：“我也给我奶奶写信。”
　　“你不会写！”
　　“我说着你写。”
　　于是雨薇拿出一张纸。芊芊开始没完没了地唠叨起来，从她爷爷奶奶到家里的大黑狗，然后又是她的太奶，大伯，大妈，婶婶，蓉儿妹妹。雨薇把一张纸写完了，她还是说个没完，于是雨薇生气地将笔放下，“你还让不让我写！”
　　于是芊芊哭了，雨薇也哭了。
　　
　　稻子已经长出了沉甸甸的穗子。雨薇又收到了童心的来信，她说天津已经把他们告了，法院下来传票让大海去解决事故。
　　雨薇不知如何是好。她终于忍不住将离家的原因写信告诉给杨泽哥哥，告诉他事件的详细经过，并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杨泽哥哥来信了，他告诉他们不应该逃避，要解决事情。他说事故的责任不全在大海身上，而且他及时救了人，可是他们私自扣押人质却是触犯了法律，应该找个律师打这场官司。并将自己在唐山法院的一个朋友介绍给雨薇，让他们回家后可以去找他。
　　晚上躺下，雨薇将信读给大海听了，大海竟兴奋地一夜没睡。
　　
　　“我们回家！”天还没亮，他对雨薇说。
　　于是唤醒了芊芊，让雨薇收拾行李，自己到李三那里去算了工钱，又和李三的父母道过别，而后扛着行李来到姨妈家。
　　“姨妈，我们回家。”大海进门就说。
　　“怎么说走就走呢？”姨妈疑惑地问，见无法阻拦，只好说：“好吧！如果在家里不行的话再回来。”
　　她匆忙和了些面烙了几张饼，并放了点西红柿鸡蛋汤，看着他们一家子吃饱了，抹了几把泪，这才让姨父将他们送到火车站。
　　看着这个繁华的大城市，回想着这里温暖的人情，雨薇有些留恋。但她又仿佛听到故乡对自己的呼唤。他们上了火车，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生活了半年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