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水产良种场

　　　　
　　住在姨婆家，雨薇感觉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新鲜。
　　错落有致的房屋，谁也不挨着谁。厚厚的水泥墙，房顶用石棉瓦铺成尖形。房子只有一个门，有的在前面，有的在后面。这让雨薇感觉特别别扭。
　　这里也有贫穷的住户，土坯房子外面用草泥抹了厚厚的一层，房顶是用稻草铺成的，也是尖形。这让雨薇感觉到贫富的差距和时代的变迁，就如同自己的家乡用钢筋楼座子代替了以前的砖房一样。
　　姨婆家只有一间房子的地方，但前后接出了三个屋子。这间房子只有一个后门，最北面是厨房，里面的两间住人。虽很窄，但收拾的特别干净。雨薇他们一家子住在最南边的那间屋子里。
　　姨婆他们来东北有三十多年了，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就算不错的了，还有许多外地人租房住，所以对于大海一家的到来并没有人感到奇怪。
　　姨婆和姨父的关系一直不好，从雨薇他们到来的一周后就开始吵架了。雨薇想租个房子搬出去，可姨婆说什么也不同意。
　　姨父春夏的时节去渔场上班，整个冬天就在家里呆着。没有事做，两口子便做豆腐卖，每天四点就起床，到吃完早饭的时候豆腐就做好了。大海有的时候也替姨父去卖，他总是很快就卖完回来，而同样多的豆腐，姨父却要卖到天黑，中午饭都不能回家吃。
　　雨薇将芊芊送进了幼儿园，每月交一百元钱，她每天只是负责早晚接送孩子。
　　一个月过去了，天气依然那么冷。雨薇用姨婆拆的旧毛线给芊芊织了件毛衣，孩子穿着它，带到街上仍冻得打哆嗦。
　　雨薇喜欢没事的时候就带芊芊上街。路两旁是各种门市，有许多店铺的牌子上写的是朝鲜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清明过后，又飘落了一场小雪，让雨薇感觉严寒的冬天似乎还没有过去。
　　从雨薇他们走了以后，童心怕婆婆难过，便过去安慰她，帮她照看着买卖。就是这段日子，天津交警又来了两封信，催着去解决事故。童心将那两封信转寄给雨薇。因为远在几千里以外，雨薇竟不再慌乱，看完后把信藏了起来。
　　
　　四月中旬，池塘里的冰刚渐融化，雨薇和大海到姨父所在的水产良种场打工。大海干杂工，雨薇在食堂做饭。两人每月可以挣六百多元，这让雨薇感觉特别高兴。
　　小谭场长让他们住进渔场的大楼里。这是一幢三层楼，雨薇感觉它比自己上高中时的教学楼还要大的多。据说以前这里职工很多，能够把楼占的满满的，非常热闹。可是现在人少了，因为鱼塘实行了个人承包，那些工人也就另谋生路了。只剩下场长会计等几个主要人物，从开春的时候才从市里搬进渔场居住。他们住在一楼，只占用了几个房间，而余下的全都空着。
　　雨薇从二楼选了一个比较干净点的屋子，她和大海居住。芊芊每天要上幼儿园，接送的任务便落在姨婆身上，于是她就同姨婆住了。
　　夜里长着电褥子还感觉冷，空洞洞的楼层里没一点热乎气，只有白天阳光打进屋子才感觉暖和些。楼道里和各个房间扔的乱七八糟，都是以前的职工搬走时把不要的东西就扔下了，旧衣服，被褥，鞋袜等到处都是。可怜这么大的空间竟成了老鼠的天下。每天夜里，雨薇和大海被“咯吱、咯吱”老鼠咬东西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偶尔突然传来一下关门声，楼道里更像是有人走来走去，他们被吓得相拥到天亮。
　　没事的时候，雨薇也壮着胆子上到三楼和楼顶去看看。三楼和二楼的情形差不多。楼顶上，好像一片空旷的场地，上面散扔着许多烧糊的大米。雨薇这才明白为什么楼里有这么多老鼠，原来这是它们的食粮。听人说有一年，失了一场大火，这都是人们从火中抢出的粮食，当时堆积如山。雨薇和大海在姨婆家吃的一直就是这种米，淘米时搓几遍还有一种发霉的味道，吃的人直反胃。
　　宽阔的大食堂里，一张张桌子上积满了厚厚的污垢。一个大冰柜从外面看好好的，揭开盖子，里面像碎木屑一样的东西堆得满满的，底部早已烂空了。厨房里，许多个橱子里堆满了碗盘，可以想见当初的繁荣。
　　场长他们刚来场子的时候，用那两个雨薇从来没见过的大锅煮了两头猪，灶旁全是血迹、猪毛。那些杂工收拾了好几天才算彻底清理干净了。
　　场子里的正式工加上干杂活儿的不过二十来个人。清晨，雨薇穿过那个空阔的大食堂，到后面厨房做饭。因为人少，用不着那两口大锅，她就用两个电饭锅闷干饭。然后用煤气灶炒菜、熬汤。她看着那两个两米多高的大煤气罐也感觉害怕。
　　做好了饭，她放好碗筷，然后拉响门旁像火车鸣笛一样的铃声。随着一阵刺耳的噪音，人们陆续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懒洋洋地到食堂吃饭。吃完了，便各自忙去了。于是雨薇便收拾餐具。收拾完，就独自回到他们住的房间里，从窗户里观望远处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和光秃秃的树木，还有空阔的原野。
　　她突然想起好久没有给杨泽哥哥写信了，于是趴在软绵绵的床上，拿出纸和笔，给杨哥写了一封信。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哈尔滨，并在一个场子里打工，自己对这种生活感觉很新鲜。她还告诉他自己新的联系方式，对于家中发生的事却一个字都没提。
　　天亮的很早，太阳每天都是从楼的后面升起。看着阳光，雨薇才能够辨别出方向。这幢楼是面朝西南的，她喜欢早上去食堂做饭以前，靠在楼的墙壁上看初升的太阳和北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鱼池。
　　鱼池里有各种各样的鱼，每天都有人送来许多条。雨薇将它们放在两个大盆里，收拾完以后就炖着吃。可是每次都炖不好。熬的鱼很多，人们却吃的很少，剩下的，雨薇就倒在食堂后面的一条水沟旁，场子里养的许多条狗便来争着吃。
　　
　　众口难调，也或许是地方风味不同，雨薇做出的饭菜从来就没有合过他们的口味，不是菜太咸了，就是酱油放多了。刚开始雨薇有点脸红，后来就习惯了他们的挑剔。心啊，就如同那池中的冰层凝固了。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转眼十多天，会计司素丹来了。她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白净的脸庞，长长的披肩卷发随便的松散着，鼻梁上架一副眼镜，一看便是个有学问的人。耀眼的红上衣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黑色的紧腿裤，贵重的皮靴，肩上挎一个精致的背包，显得那么高雅，有气质。
　　开饭了，雨薇又拉响了那刺耳的铃声。人们陆续进了食堂，雨薇莫名的心跳起来，她想这个美丽的女人一定比别人更挑剔。
　　鱼端了上去，大伙开始吃饭。“真好吃！”雨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小司看去，她正一边慢慢品尝，一边在看着她笑。整顿饭她吃的很开心。“真好吃，做的不错！”她连声的赞美。
　　大家都吃完走了，她最后一个放下碗筷，微笑着对雨薇说了几句关心和鼓励的话，而后挎起背包离去了。
　　看着小司的背影，雨薇由衷的称赞：真美呀！她觉得这是她在哈尔滨所遇见的最最最美丽的一个女人，她美得超凡，美得脱俗，美得一尘不染！
　　心情舒畅了，很快收拾完碗筷，她关好食堂的门，走到鱼池边。池里的冰不知什么时候完全化开了，小草也钻出了地面，微风习习，太阳暖暖的照着整个世界。
　　寒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感觉到了温暖，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
　　
　　只过了一个多月，池中的鱼都出干净了。用不了这么多人，于是决定散伙儿。小潭场长特意买来了几只鸡，又弄了些鱼。
　　雨薇只是负责炖鱼。这一次，她特别用心，竟从平时人们的话语中分析出了该如何放佐料，什么样的火候。中午把鱼端上去，大伙儿吃的特别香。
　　小潭场长笑着望着她，“今天这鱼炖的真好吃。散伙儿了，你才把手艺学会了。”于是大家都笑了。
　　吃过饭，雨薇收拾行李，将场子里的电褥子又还了回去。有人直笑她：“带着走不就行了吗，你看这里被褥、衣服扔的到处都是，你放这儿不是被别人拿走，就是弄着扔了。”
　　雨薇却不理会，轻松地走了出去。她不喜欢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管是个人的还是公家的。
　　大海弄来一辆自行车，他们把行李放在上面。回姨婆家的路上，雨薇看到穿着短裤短衫的行人，才想起已经是立夏了，而自己还穿着厚厚的衣服。
　　从那一天，在渔场这段短暂而愉快的日子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