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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6)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6-01-28 11:12:46      字数:11302

  味精王那次把小娟等人的行踪告诉了地缸子,分得了五十块大洋的赏钱。地缸子告诉他:“渡边和山本恨透了高鹏,做梦都想抓到高鹏一雪前耻。若能打探到高鹏母亲的住处,渡边和山本会重重有赏。”味精王从滦县回来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家里,整日诚惶诚恐,外边稍有一点儿动静,都会吓个半死,以为是游击队的人找他算账来了。过了一段时间,游击队的人并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他那绷紧的神经这才慢慢松弛下来。
  味精王重新摆摊儿后,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不但调料比以前便宜了许多,对顾客的态度也变得十分和蔼了。不仅如此,凡是从他摊儿前经过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儿,也不管买不买他的调料,他都笑脸相迎,笑脸相送。他还准备了好几个小板凳和扇子,见过往的人走累了,他就上赶着招呼人家过来歇息。他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把生意做火,而是想从路人嘴里打探些他需要的情报。可是,一晃一年过去了,尽管他做了很多的努力,他的摊儿前旧是冷冷清清。
  
  转眼到了七月十五,这天是鬼节,也是卢龙大集,这一带的人有过鬼节的习俗。每到这天,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家家都或多或少的买些肉祭拜先人。卢龙城附近的屠夫们都知道今天猪肉卖得快,而且价位比平日也高些,就早早杀了猪,拉到集市来卖。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为了能买到称心如意的猪肉,也都早早吃了饭,仨一群五一伙儿的搭伴儿来这儿赶集。上午十点多钟,腮漏和病猫带着几个特务出了城门,径直朝肉市走来。卖肉的摊主们都知道他们砍肉从来不给钱,远远见他们走过来,就都迅速地收拾摊子散去了。其中有个卖肉的收拾得慢了点儿,被特务们给堵住了。两名特务气势汹汹地走向前,二话不说,搬起猪肉就走。卖肉的一见,眼珠子都红了,抓起案板上的大砍刀就要跟他们玩命。可他的刀还没举起来,就被腮漏一脚踹了个仰面朝天。其余的特务一拥而上,就要暴打他。就在这紧急关头,味精王突然从人群里闪了出来,他大吼一声,把卖肉的挡在了身后。特务们骂骂咧咧地让他闪开,他不但不闪,反而与他们对骂起来。特务们气急败坏,扑过来对他拳打脚踢,直到他脑袋被打出了好几个大包,一只眼眶子被打青了,鼻子、嘴里也都流出了血,特务们才怏怏的离去了。
  通过这件事后,人们对他彻底消除了成见,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以前他都是上赶着跟别人打招呼,这回全变过来了,人们路过他的摊子,不等他开口,就上赶着跟他打招呼。
  这天,他的摊儿前来了几个买调料的妇女。由于天气炎热,这些妇女买完调料儿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坐在大树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她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高鹏,其中一个妇女随口就把高鹏老家在桃岭口外的事儿说了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一早,味精王就以收购花椒为名,骑着驴赶奔了桃岭口。
  
  桃林口也叫桃岭口堡,位居卢龙城西北四十公里处,它是长城的一个重要关隘。发源于塞外的青龙河,像一条美丽的玉带,绕堡而过,日夜流淌,给古老的城堡增添了异彩。桃岭口北面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南面是广袤的大平原。由于地理的原因,口里口外的温度相差悬殊。故而,桃岭口也被称作风口。外地人初到这里,多半都适应不了这儿的天气,不是感冒就是浑身难受,等过了段时间,自然就好了。据历史记载,桃林口堡始建于北齐,明万历十八年开始重建,万历二十八年完工。城堡总面积约六万平米,城墙高十米,城里又分内城和外城,内外城之间还有瓮城,外城北面与长城连接。城堡有南、西、北三个门,分别叫巩汉、望京和镇虏。当年明太祖耗费巨资,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没有挡住外强的入侵。满人入主中原,建立了大清朝,桃林口这座雄关险隘也随着王朝的更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当年守城将士的后裔们就在这里开荒种地、繁衍生息。抗日战争爆发后,这里的青壮年几乎全都加入了抗日的队伍。
  味精王到达桃岭口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了。由于他是生面孔,又没有路条,任凭他说尽了好话,站岗的儿童团就是不让他进堡子。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牵着驴去了青龙河边。
  
  青龙河距桃岭口东一公里处,河面约三十米宽,河水清澈透底,能看到懒散的鱼儿在水底游动。水声潺潺,清新悦耳,好像是无数只玉器相互碰撞发出来的,令人神怡气爽。古老的长城像蓄势待翱的巨龙,横亘在不远处的黄厓山山顶,虽然它已历经沧桑、疮痍累累,但依旧庄严肃穆,气势如虹。
  味精王昨晚就想好了,如果进不了堡子,就沿着河岸一直往北走,一样也能到达口外。他坐在河边儿边吃干粮边休息,顺便让驴吃了些草。休息了一阵儿后,就牵着驴往上游走去。等他到了长城脚下,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原来,长城是一直延伸到河里边的,根本无法通过。他暗自叫苦,却又不忍心放弃,就牵着驴,沿着城墙根儿崎岖的小路,吃力地往密林深处走,直到天黑了,也没有找到可以通过的豁口。不过也有收获,发现了一座可以栖身的庙宇。
  这座庙宇叫白衣庵,它是和明长城同期修建的。当年,明政府投巨资广修长城,仅桃岭口段的工匠就不下万人。这些工匠多半都是外地人,因水土不服,加之工作量大、吃住条件差等原因,导致刚来不久就都想家了。附近信佛的村民叶孝文、叶孝武哥俩听说后,就决定在这里搭建一座简易的庵院,供工匠们排解心中的苦闷。哥哥孝文有烧制陶器的手艺,对医术也略有精通。弟弟孝武是个厨子,最拿手的菜就是清炖青龙河鲤鱼。庵院建好后,孝武每天都打来鱼无偿做给工匠们吃,孝文也天天采药熬汤给他们喝。工匠们心灵有了慰藉之所,也不再生病了,再加上天天都能吃到美味,自然也就不再张罗回家了。他们对叶家哥俩非常感激,却又不知怎么答谢,就把他俩的画像刻在了一座敌楼的红色大理石门框上。长城修复完工后,工匠们就利用山上的树木和修长城剩下的砖石瓦块,在原址上建了这座庵院,取名白衣庵。
  味精王见晚上有住的地方了,脸上顿时没了愁云。他简单的环顾了一下庵院,见窗、门都挺完整,瓦顶也没坏。庵前还有口井,井旁还有提水的罐子和绳子。看完这一切,更是兴奋不已。他把驴拴在庵前一处草多的地方,然后到井边提上一罐水,饱饱地喝了一顿,又饮了饮驴,便去庵里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井边来了个挑水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名叫狗子,是叶孝文的第十五代嫡孙。狗子今年二十二岁,长得五大三粗、憨头憨脑的,满脸都是疙瘩,咋看上去像四十岁的。他传承了祖先的技艺,和父亲一起靠烧制陶器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几年前,桃岭口东坡的陶土用完了,他们一家就搬到了长城北面的朱杖子村,在那里继续做烧陶器的营生。朱杖子村坐落在白衣庵正北的一个山坳里,距白衣庵不到三里远。狗子一家祖辈都信迷信,称白衣庵的水是圣水,他们家在堡子里住时就天天到白衣庵挑水吃,搬到朱杖子后,为了能照常吃到圣水,他就用了几天的时间,把残破的长城扒了个豁口,他每天就是通过这个豁口挑水的。
  狗子见庵前栓着头驴,就猜到昨晚庵里肯定住了人。他提着扁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像狗一样卷缩在供奉着观音像的桌案前,他旁边放着一棵木棍和一条口袋,口袋上摆着半块饽饽。狗子从那人的穿着打扮上推断应该不是坏人,就大胆地走上前,问道:“你是哪儿人呀?怎么到这儿来了呀?”
  味精王昨晚睡感冒了,这会儿正发着烧,但不是很严重。听到有人问话,赶忙睁开眼坐起来,一边打量着面前站着的人,一边考虑该怎么回答。“我是迁安的,今年我家点儿背,好几亩庄稼眼看着就熟了,小鬼子一场扫荡,又动枪又动炮的,顷刻间就给糟蹋平了。我一想,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的,也不能光等着喝西北风呀!得想法挣点儿钱糊口呀!有个好心人就告诉我说口外山货便宜,运回来能挣不少的钱,我就求爷爷、告奶奶,东家找、西家借的筹了点儿钱,又借了头驴,就来了。也不知是那头驴天生不好使唤,还是见我老实欺负我,这一路竟跟我撒欢撩蹶子了。好不容易把它哄到堡口,它又犯毛病了,趁我不备,猛地挣脱开缰绳,往山上就跑。我怕它跑丢了,没法陪给人家,就拼命地在后面追,直到快天黑的时候,才在庵前把它逮着了。”味精王为了博得对方的同情,一边说一边咳嗦,最后问道:“这是哪儿呀?你是干啥的?”
  “这山叫黄厓山。这座庵叫白衣庵,它起初是由我的祖先叶孝文、叶孝武哥俩盖的。我家住在北面的山坳里,我是来这儿挑水的。”
  “啊!长城这么高,你是怎么过来的?”
  “西边儿离这儿不远就有个口子。”
  味精王一听,顿时心里乐开了花,随即说:“我也姓叶,小时候听我爷爷说他就是从这边儿搬过去的。”
  “呀!这么说来,咱俩兴许是一个祖宗!”
  “嗯,保不齐还真就是一个祖宗。大侄子,你叫啥呀?家里都有啥人呀?”
  “我叫狗子,哥儿一个。我上边有三个姐姐都已成家了。我还没有定亲,现在和爹妈一起过。”
  “我们那边儿的姑娘都张罗着要嫁到这边儿来呢!你要是信得过叔,叔回去就给你找个既漂亮又贤惠的媳妇来,你看好不好?”
  “哎呀!那可敢情好。叔,我先谢谢您了。”
  “谢啥呀!一家人还用说两家话呀?”
  “那是!那是!大叔,我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味精王听狗子这么一问,赶忙连咳了两声,说:“嗯呢!我从昨天半夜就开始不得劲儿,这浑身冷得就跟掉进冰窖里似的。这要是有铺热炕,再有碗姜汤喝该多好呀!”说完,就抱着肩膀打起了寒颤。
  “那您上我家吧!我让我妈给您煮碗姜汤,您喝完姜汤再盖上被子睡上一觉,发发汗自然就好了。”狗子说着就伸手去扶味精王。
  味精王就势站起来,说:“这样也好,我顺便看看你爹妈和你家的房舍,做到心里有数,回去好知道给你照着啥样的标准找。”
  狗子毕恭毕敬地把味精王扶到庵外,随即牵过驴让他骑上,然后就挑着水,牵着驴,穿过长城的豁口,往山下走去。
  
  狗子家在朱杖子村的最南端,三间半新不旧的瓦房,独门独院儿。他家东面是与房顶齐平的土坎子,那是他和父亲制陶坯取土的地方。窑建在土坎的东南角,窑顶也与土坎齐平。窑已经停好几个月了,现在成了鸡舍。他家南面和西面没有院墙,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坛坛罐罐。以前,他家的生意特别红火,烧出来的器皿不用去卖,都是口里的几家大主顾主动来拉。他爹本想趁着体格壮实,大干几年,然后制一套大院落,再给他娶个媳妇,了却最后一桩夙愿。没想到事与愿违,生意刚红火不久,中日就宣战了。口里的主顾们忙于躲避战乱,无心再做买卖了,他家的生意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生意一冷清,这盖大房子和给狗子娶媳妇的事儿自然也就成了泡影。为此事,狗子爹妈整天愁得唉声叹气,仅几年工夫,老两口的头发就全白了。
  这会儿,狗子爹正在扫院子,他家的小黑狗慵懒地跟在身后,那架势像是个跟班,更像个监工。狗子爹扫着扫着,就听狗“嗷嗷!”地狂吠起来,他本能地往大门口望去,见狗子带着个骑驴的男人正往院里走来。他见来人是个生面孔,脸立刻沉了下来。狗子猜出父亲因为啥不高兴了,就走过来解释说:“爹,这人也姓叶,跟咱是一家子,今年他家落难了,庄家没有了收成,他想到咱们这边儿倒腾点儿山货,换点儿钱……”他爹听了,虽半信半疑,但还是把味精王让进了屋。
  狗子把驴拴好后,就把水倒进堂屋的水缸里。他让父母进屋陪客人说话,他亲自下手给味精王做起了姜汤。味精王到了屋里,屁股还没坐稳,就说:“大哥大嫂,刚才我看你们做的陶器了,质量真的不错,回去我就给你们做做宣传,我们那边儿可缺这些东西了。”
  狗子妈说:“哎呦,那可敢情好。兄弟,我不怕你笑话,我们拿这些货愁得整天跟啥似的。兄弟你放心,到时候指定少不了你的好处。”接着又问:“兄弟,你想收啥山货呀?”
  “唉!我本钱少,别的山货也收不起,只能收点儿花椒、大料啥的,等以后本钱多了,再试着收点儿别的。”
  狗子妈说:“哦,咱这边儿大料没有,花椒倒是有的是,家家房前屋后都长着那玩意儿。这沟里一共四个村——朱杖子、党杖子、李杖子和高家岭,人们都风趣的管我们这儿叫三杖一高。这几个村都不大,加一块儿也就千八口人。狗子经常推着陶器去各村卖,所以跟这几个村的人都熟,闭着眼都是到是谁家。吃完饭就让他带你去收,保准多花不了钱。”
  味精王喝完姜汤后,顿时觉得浑身舒服了好多。他觉察到狗子爹仍对自己有怀疑,就说:“其实我来这边儿不光为收山货,还有另一个目的,我想在这边儿给我两个女儿找个合适的人家。”
  狗子妈差异地问:“兄弟,我没听错吧!你愿意把女儿嫁到这边儿来?这边儿可竟是山沟沟呀!”
  味精王说:“嫂子,你没听错。以前是没人愿意把闺女嫁到这边儿来的,可现在不同了,口里到处都是小鬼子,谁家有闺女不是提心吊胆呀!所以我想把闺女嫁到这边儿来,然后我们老两口也跟着搬过来。”
  狗子爹问:“鬼子还敢横行?不是说游击队用一种什么炮,把他们的据点儿都给端了吗?”
  味精王说:“你说的那叫枪榴弹,是昌黎游击队生产的。它一开始确实端了不少的炮楼,可后来鬼子学聪明了,把炮楼外围的壕沟和铁丝网又往外扩展了一大截儿,远远超出了枪榴弹的射程。炮楼上白天都是双岗,到了晚上,探照灯雪亮雪亮的,能照出好几里远,铁丝网外稍有动静,机枪就突突个没完。鬼子还准备在各村推行保甲制,村里有一个人抗日分子,全村都跟得着倒霉……”
  “这帮挨千刀的畜生,早晚会遭报应的!”狗子妈骂完,又笑着问:“你家闺女都多大了?有跟我家狗子合适的吗?”
  味精王说:“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合适倒是都挺合适,就是怕你们相不中呀!我俩闺女长得都不算俊,你们看到我就看到她们长啥样了。”
  狗子妈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立时乐开了花,说:“我们要求也不高,只要身板儿好,能吃苦,会过日子就行。娶再俊的有啥用呀!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
  味精王说:“老哥、老嫂子,你俩要是没意见,下回我就把俩女儿带来,让你们随便挑,相中哪个是哪个。你们放心,彩礼我一分钱不要,该置办啥你们就看着买。我们家穷,没钱给女儿置办陪嫁。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头里,婚后你们不能因为没有陪嫁就欺负我闺女,那样我可不依。”
  “中,中!”狗子爹妈几乎异口同声的答道。狗子对老伴儿说:“你快去炒俩鸡蛋,再炒个芝麻盐,我们哥俩好好喝几盅。”
  “中!”狗子妈答应一声就叫上狗子去了堂屋。
  
  吃过早饭,狗子带着味精王在本村和党杖子村挨家挨户的走了个遍,味精王不是嫌这家花椒青,就是嫌那家花椒粒小。一上午才收了半袋子。下午,狗子又带他去了李杖子和高家岭村,味精王在高家岭村不但访到了高鹏家的住址,还看到了高鹏妈本人。
  第二天,味精王吃过早饭就要带着山货回去了,狗子一家人一直把他送出桃岭口,才停住了脚步。
  
  两天后的一个黄昏,高鹏妈正在炕上纺线,忽见屋里拥进来十几个要饭的。这些人里边儿既没有上年纪的也没有孩童和妇女,高鹏妈顿觉有些不对劲儿。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面孔闯进入了她的视线。这个人三道弯的细高个,脸色蜡黄,嘴巴子凸起得像个包子,嘴巴两侧的法令纹又深又长,绕过下唇,几乎连在了一起。铁刷子般的重眉下,一对死鱼眼睛隐隐冒着贼光。“呀!这不是那个忤逆吗?他怎么扮成花子来到这儿了?不用说,这些人也都是特务,他们来这儿肯定没啥好事儿。”老人想到这儿,一边高喊抓特务,一边抄起剪子跳下炕,照着潘大巴掌的胸脯猛刺了过去。
  潘大巴掌和母亲四目相对的那一霎,也愣住了,以为是活见鬼了,直到老人的剪子快到跟前了,他才缓过神来,他转身让过剪子,劈手就把老人的手腕抓住了,这回他看清楚了,她就是自己的妈。她这几年不但没有变老,反而显得年轻了许多。“妈,原来您没死呀!看来您在这儿活得挺舒心呀!是不是又找老伴儿了?嘻嘻,嘻嘻!”他奸笑两声又说:“我是来抓高鹏妈的,没成想您就是呀!您在这儿隐藏得可是够深的。说!这个主意是您当区长的女儿想出来的,还是高鹏想出来的?”
  “小娟?你是说小娟还活着?还,还当上了大区长?”
  “行了,别装了!都这会儿了,再装傻充楞还有意思吗?我早就怀疑他俩之间有一腿,原来真是这么回事儿。他俩是不是故意把你藏在这儿,然后好时不时的借故来偷情呀?”
  老人听说小娟还活着,脸上顿时漾起一片欣喜之色,但这欣喜之色很快就被潘大巴掌一番不堪入耳的话语给吞噬了。“畜生!不许你说他俩的坏话!”
  “不说了,不说了。其实,说不说也是这么回事儿。走吧!跟儿子进城享福去吧!”
  “呸!我没有你这个当汉奸儿子,我儿子是仁义厚道的高鹏,是人们一提起来就竖大母指的抗日英雄。”
  “嘻嘻!我承认,高鹏是仁义厚道,在这一点儿上我确实不如他。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致命的缺点,抓到了您,就不愁抓到他了,就算他不就范,您的宝贝女儿……”
  “畜生!你也太卑鄙了,想拿我当筹码?做梦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跟你走的!”老人边说边奋力挣脱。可是,一连挣脱了好几下都没挣脱开。老人情急之下,照着潘大巴掌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潘大巴掌疼得猛一甩胳膊,老人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不识抬举的老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潘大巴掌说着一挥手,特务们上来就把老人的嘴堵上了,随即把她塞进了预先准备好的麻袋里。
  
  天快亮的时候,奔波了一夜的特务们终于把老人弄进了滦县城。潘大巴掌亲自把老人锁进牢房,然后就给山本报信儿去了。
  川岛自杀后,山本在渡边的保荐下又官复原职了。按理说官复原职是件高兴的事儿,可他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原因是他曾被朱得青老婆抓过的下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虽然睾丸已经消肿了,但那东西却依然硬不起来,像个八十岁的,撒尿都撒不远,每回不是撒到脚面上,就是把裤裆弄湿了,这让他在渡边和众属下面前很尴尬。他为这事儿整天愁眉苦脸的,夜里也经常长吁短叹,搅得住宿在隔壁的渡边常常睡不好觉。渡边猜出他天天为什么苦恼,出于怜爱,就经常弄些人参和补肾的药给他吃,潘大巴掌也时常送来炖牛鞭和炖狗鞭让他补。可是,几个月过去了,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管用,渡边夜里依然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叹息声。渡边见药疗不起作用,索性就对他实施了理疗,和他睡在了一起。
  山本接受理疗后,病情果真日渐好转。他就像一堆湿柴,慢慢被渡边这堆烈火给焙干,之后又被她的激情给吞噬了。她俩的感情也在干柴烈火中得到了升华,现在俩人已经是如胶似漆,唯恨夜短了。
  
  潘大巴掌来到山本的门口,隐隐听到屋里床板的咯吱声和渡边的呻吟声。这声音带着魔力和诱惑,一下把他的倦意给驱散了。他脑子里随即闪现出一幅令人神魂颠倒的刺激画面。画面里,那个肌肤莹润鲜嫩、光滑似藕的渡边被自己压在身下,她的面部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幸福,淫荡的叫床声像是从发情的母猫口中传出来的,听了令人骨肉轻扬、飘飘欲仙。潘大巴掌陶醉在那个画面里,深深不能自拔。他的血液在沸腾,下体也在急剧膨胀。呼吸声也随之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山本察觉门外有人偷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吼道:“八嘎!!”
  潘大巴掌听到叫骂,猛的醒过神来,战战兢兢地答道:“山本太君,是我,我是给您报信儿来了。”
  “哦,潘尚。人抓回来了吗?”
  “抓是抓回来了,可那人并不是高鹏妈,是,是我妈。”
  “纳尼?你不是说你妈早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高鹏家里?”
  “这,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我敢断言,高鹏并不知道她就是我妈。”
  “呦兮!高鹏这人很仗义,即便不是他亲妈,他也会来救的。”
  “太君高见,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就去把消息散出去。”潘大巴掌说完,转身便去准备了......
  
  几天前,滦县游击大队队长秦玉国和副队长高鹏见秋收季节快到了,就把队伍带到了缴粮模范村——恒山村。恒山村人口和望佛台村几乎差不多,但拥有的土地却是望佛台村的四倍以上。村子北靠恒山,西边是芦苇荡,地主要分布在村东和村南。村东是坡地,主要种植白薯、谷子、大豆和花生等耐旱作物。村南是洼地,紧挨着村子种着几十亩早熟的苞米,再往南就是一望无尽的高粱地。有风的时候,它像一片绿色的大海,波涛汹涌,鳞光熠熠。村里人虽没去过海边,但站在家门口同样能领略到别样的海上日出。苞米成熟后,家家把地收拾出来,一部分栽上白菜,一部分做场。场是晒粮食的地方,场在使用之前需要用捯耙把地捯平,然后再用牲口拉着石磙来回碾压。如果是地皮干,碾压时还要撒水。场压得溜平以后,晾上几天便可以晒粮食了。恒山村和附近其他村一样,主食只有白薯。高粱、苞米,大豆、谷子等粮食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换钱的。他们一年的挑费,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婚丧嫁娶,都指望着秋后卖粮食的钱来交用。鬼子打进来后,村民们为了支持抗战,把大部分的粮食都无私地献了出来。
  这些作物里边,数白薯生长期最长,须五个月以上才能成熟。新粮食下来的时候,正是白薯接续不上的当口儿。那段日子里,家家户户都会很奢侈地连续吃上几顿高粱米饭懒豆腐,村里人管这种饭叫硬饭。懒豆腐类似于糊糊,其做法是:先将豆子磨成浆,然后连同切好的青菜一同放进锅里煮,待开锅后,放进适量的盐就可以吃了。懒豆腐也有豆腐的味道,但没有豆腐好吃,也不好消化,吃下去后会连续放屁。那些天里,孩子们都喜欢端着碗到当街去吃,借以向同伴儿炫耀自己家吃的好嚼谷。他们不把肚子吃得溜圆是不会放下碗筷的,为了不使撑得难受,女孩子们就聚在一起跳绳、踢毽儿、玩儿老鹰抓小鸡等游戏。男孩子则推着铁环或是拉着两股叉的蓖麻杆,学着火车叫,满场里、满当街乱跑。没有铁环和蓖麻杆的孩子们索性学着骑马的样子,一手做握缰绳,一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屁股,一边蹽着蹶子往前跑,一边不停地喊着“驾!”他们的身后留下一片屁声。大人们吃完饭也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待上一会儿,他们会有意把屁放的很响,借以炫耀自己家吃的是硬饭。到了晚上,家家屁声不断。人们很惬意闻屁的味道。在他们的想象中,有钱的人家,一年四季屋里不外乎都是这个味道。
  白薯下来以后,家家上顿下顿都改吃煳白薯了。白薯煳熟后,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闭着眼睛用手一捏就知道哪块白薯是坡地的,哪块是洼地的。坡地的白薯捏着比较硬,吃起来掉渣,味道像栗子。洼地的白薯捏起来软软的,吃起来甜甜的、喏喏的,像熟透的香蕉。不管是坡地的还是洼地的白薯,吃到肚里都不扛饿,而且还烧心、嘴里冒酸水。拉出来的屎一点儿都不臭,光光滑滑的,样子和剥了皮的熟白薯没什么区别。
  煳白薯吃上一段日子后,薯干便晒干了。薯干可以碾成米和面,米可以做干饭和粥,面可以做糊糊、疙瘩汤、饽饽、窝窝头、饸饹等。不管是哪种做法,做熟后黑得都像狗屎,闻起来甜丝丝的。吃到肚里同样都烧心冒酸水,同样都是不扛饿。大人们喜欢吃薯米干饭,相比之下,它比其他的薯类饭多少扛饿些。小孩子们则得意窝窝头,窝窝头出锅后,孩子们会趁着热乎揣上几个跑到碾棚,把它碾成和煎饼一样的薄片,然后再卷上大葱,吃起来劲道爽滑,甜中带辣。孩子们很青睐这种吃法。
  恒山村的谷子、花生和大豆等早熟作物,经过县大队和村民的抢收抢晒,没几天的工夫就全部忙完了。村民们家家留了一小部分,其余的全部由游击队转交给了八路军。眼下高粱还没熟,抢收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游击队利用这个空当抓紧训练,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扫荡。
  
  这天清晨,高鹏醒来后突觉心中烦闷,就悄悄起床,独自一人沿着村西的小路,来到了夷齐庙后的母亲坟前。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时常坐在母亲坟前待上一会儿,把不顺心的事儿对着坟头诉说一通,说完心情自然就好了。可是今天不然,他诉说完后,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的心烦意乱了。他离开母亲坟头,信步走上西面的土坡,来到了滦县通往青龙的官道上。这里清风徐徐,远处的景物一览无余。他深呼了几口气,顿觉心情好多了。正当他准备回村的时候,忽见北面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叫高禄,和高鹏是一个村的。他比高鹏小两岁,小伙子个子又高又瘦,俩大腿细得像腊肠。初见他的人会以为他弱不经风,其实不然,他比同龄人的力气都大,而且脚力还特别好,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村里哪家有个大事小情啥的,都让他去跑,他也乐意效劳。
  高鹏认出了高禄,突然心跳加快,问道:“兄弟,你这是……”
  高禄摘下蘑菇形草帽,剪得酷似锅盖的头发呼呼地冒着热气,和刚出锅的大个儿黑窝窝头差不多。他用草帽猛扇着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哥呀,我赶了一夜的路,就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先到了秦庄,那儿有我一个远房的表兄,我向他说明来意,他说你们大概在恒山村,我就按照他指的路找来了。”
  “兄弟,你快说,是不是我妈生病了?”
  “哥,我婶儿昨晚被一伙儿歹徒给抓走了。敬德伯知道信儿后就前去追赶,结果胸口挨了两枪,当时就没气儿了。”
  高鹏听到这儿,顿觉天晕地转,眼前一黑,险些晕倒。高禄忙扶他坐下,轻轻捶着他的后背,说:“哥,你别吓唬我呀!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再急出个好歹来……”
  几分钟后,高鹏缓过神来,抓着高禄的胳膊问:“兄弟,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不知道。依我的猜测,肯定是最恨你的人干的。他们肯定是想拿老人要挟你,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的一番话点醒了高鹏。高鹏一下就猜出是谁干的了,一想起这个人,立时气得火冒三丈,心里骂道:“畜生!你这一招儿也太卑鄙了。”
  “哥,你快想想辙呀……”
  
  高鹏心里已经决定用自己去换回老人了,他怕说出来会遭到高禄的阻拦,就装出无奈的样子,双手挠着头皮,愁苦着脸说:“咱都不知道是哪儿的人干的,怎么救呀?只能听听信儿再说了。兄弟,你先进村歇着去吧,我现在脑子很乱,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高禄叹息一声,起身刚要走,突然又坐下了。他大瞪着眼睛疑惑的注视着高鹏说:“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你是不是想故意把我支走,然后拿自己去换回我婶儿呀!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儿。咱俩打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个人太重义气了,为别人刀山敢上、火海敢闯。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今儿我就在这儿跟你鳔上了,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高鹏见他说啥也不离开,只好趁他不备把他打晕,然后把他拖到夷齐庙里,随即关好庙门就快速朝滦县县城走去。
  高鹏快走到城门口时,迎面碰上了手托鸟笼的李津。
  “舅,这么早就出来遛鸟呀?”
  “唉!我哪有心思遛鸟呀!我是受我外甥之托,专门在这儿等你呀!”
  “等我,等我干啥呀?”
  “你跟我装啥傻呀!说!你是不是想进城救人?”
  “这,这么说我妈真是被潘大巴掌抓来了?”
  “啥你妈呀!傻孩子,你还蒙在鼓里呢!潘大巴掌昨晚抓来的不是你妈,是他自己的妈。我外甥一早得到消息,他生怕你上当,就派我和玉兰,还有小翠儿爷俩分头到各城门外拦你了。你快回去吧!他潘大巴掌爱咋折腾咋折腾,跟你没关系。”老头儿边说边往回推高鹏。
  “哦,怪不得她老人家一直不肯说出她的身世,原来她是潘大巴掌的亲妈呀!即是这样,那我就更得去救了,因为她也是潘晓娟的妈呀!”高鹏想到这儿,长长呼出一口气,说:“舅,谢谢您的一片好意。这趟城,我是非进不可!”
  老头儿愕然的注视着他,“你,你怎么还糊涂呢……”
  “舅,我现在已经捋出头绪来了,原来我现在的这个妈就是潘大巴掌的妈。这话说起来是几年前的事了,那年咱爷俩刚认识没两天,我的亲妈就被狼咬死了,我现在的妈是我在失去母爱的第二天捡的。可以说,是上天看我可怜,特意赐给我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拿我当亲儿子看待。我卖柴的那几年里,她老人家不管刮风下雨,天天站在村口等我回来。见我高兴,她也跟着高兴,见我不高兴,她就偷偷抹眼泪。我参加游击队后,她老人家就在家里请了尊菩萨,天天焚香为我祈福。而我呢,一年回家的日子,加起来也不够半月,我对她老人家亏欠的太多了。”高鹏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哽咽了。
  “孩子,我听明白了,你此刻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说了归其,她毕竟是潘大巴掌的妈呀……”
  “潘大巴掌是个畜生!他能把他爹逼死,能把他妹子卖了,对他妈又有什么干不出来呀?我妈年岁大了,禁不起折腾了。再说了,我不去救的话,潘区长听说后也会挺身去救的。那样一来,对昌黎县委可是个极大的损失呀!”
  “你光考虑人家,就没为邝兰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邝兰受得了吗?”
  “邝兰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我想她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去喽?”
  “嗯!”高鹏淡定地答道。
  李津看着高鹏远去的背影,眼睛湿润了。他仰天长叹了一声,随即把鸟笼打开,待鸟儿飞走后,就把鸟笼踩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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