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四十六）

第四十六章友情如海
看到那个人影渐渐走近，夏之阳立即打起精神，走出哨亭。高高的、瘦瘦的身材，警徽在路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是指导员。夏之阳走下哨亭，向指导员报告了执勤情况，指导员听了点点头，同夏之阳一起走上哨亭。指导员拿起执勤记录本，翻看了一下，又认真地查看了执勤装备，微笑着说：“你辛苦了！领班员呢？”
“回去叫哨了。”夏之阳撒谎说，其实领班员一直就没有来。
指导员看了看表说：“你们一点下哨？”
“对。”夏之阳回答。
“现在是最困乏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确保目标的安全。”
“请指导员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夏之阳信心十足地说。
指导员走了，夏之阳也马上要下哨了。在这寒冷而寂寞的夜里，他辞别了除夕，迎来了新年。虽然没有与亲人团聚的快乐，但这样独自肩负着神圣的执勤任务，让领导放心，让祖国放心，这不是更有意义、更有价值吗？亲人相聚的欢乐可能有无数次，为国效力的机会，人生中能有多少呢？！
放假期间，正常的作息秩序被打乱了。不用训练，也没有学习的安排，战友们每天就是打扑克，这也是中队领导希望看到的局面。战友们在一起评短论长、说东道西对部队建设不利，到处乱跑找不到人更是不行，毕竟每到假期，部队都是处于战备状态。只有打扑克，才能束缚住这些活跃的战士们。
吃过早饭，夏之阳在衣兜里藏了一本《读者文摘》，悄悄地溜出寝室，坐在营房东面的装甲车上，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有一篇文章这样写道：“……成功的秘诀在于学问、知识、能力。至于人缘不好，常常和人发生争吵，这算不了什么。相反的，某些人总是笑脸相迎，这种人大多是头脑空空的人……”
夏之阳读了后，很是振奋。这几乎就是安慰他的，多少年来，他一直对许多人孜孜以求的人缘困惑不解。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缘不好是一个大缺欠，曾经竭力想改变，期望能像有些人那样八面玲珑，却总是无能为力。面对那些低俗不堪、或者飞扬跋扈的人，他怎么也露不出笑脸来。他常常为自己这样的个性而苦恼。今天读了这篇文章，心里一下子明亮了。其实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迎合别人，不断地增强自己的学问、知识和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夜里下了一场雨，地面上湿漉漉的。晨曦来临后，微风吹拂着，云散了，露出一片片蔚蓝色的天空。风吹在脸上，一点寒意也没有。这与家乡的气候不太一样，家乡这时候常常是冰天雪地、寒意袭人。
“一个人在这里看书？真够用功的啊。”陆安微笑着走了过来，打断了夏之阳的深思。这位八六年的副班长，从不摆出老兵的架子，是夏之阳最喜欢的战友。他的性格脾气与夏之阳也很相似，不喜欢闲侃瞎吹，只是喜欢读书看报。他入伍三年来，作为业余报道员，为部队的新闻报道工作默默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也曾在报刊上发表过文章。仅这一点，也让夏之阳羡慕不已。
夏之阳掏出一张报纸，铺在有点潮湿的钢板上，让他坐下。陆安紧挨着夏之阳坐下，看到他手里的《读者文摘》，微笑着说：“我也喜欢《读者文摘》，读完了借我看看。”
“可以。”夏之阳爽快地说。
“昨天《城市日报》给你来信，是稿件被刊登了吗？”陆安好奇地问他。
“不是。上次我到总队学习，坐在公交车上，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吧，乘客把所有的车窗都关得紧紧的，车里的空气很是混浊。我有感而发，写了一篇公交车要有通风设备的建议性稿件，给《城市日报》寄了过去。昨天，报社编辑室寄了一张卡片，说已把稿件移交给公交部门了。”
“这很好嘛，说明你的稿件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
夏之阳苦笑着说：“自己大概只有这样的能力了，没想到发表文章如此难。”
陆安拍拍夏之阳的肩膀，鼓励他说：“就凭你的学习劲头，一定会成功的。永远不要放弃！我是没有希望了，再过十多天，我们就要分别了。想到永远离开部队和战友们，心里还真有点留恋呢。”
夏之阳深情地望着陆安，心里酸酸的。多好的战友啊，虽然他们是一个省的，可一旦分别了，几乎就是永别，根本没有机会相见了。
“回到家里也可以继续写作投稿啊。凭你的写作能力，一定会有作为的。”夏之阳也鼓励陆安说。
“到家后那么忙，哪还有心思学习。”陆安苦笑着摇摇头。
“你上班的单位联系好了吗？”夏之阳说。
“联系好了，我父亲是供销社的职工，根据安置原则，我可以到镇供销社上班。”
夏之阳想到父亲生前工作的单位——县物资局，现在是全县最好的企业单位。退伍后如果能在那里上班，前程一定会非常光明。然而，未来是变幻莫测的，最重要的还是把握住现在。努力地工作，学习，充实自己，要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人生价值。
太阳从云层中露出笑脸，温暖而又柔和的光洒向大地。
“指导员对你的看法很好，好好干，你一定会比我有出息。”陆安亲切地说。
“尽力而为吧，走一步是一步，谁能把握住将来呢？”夏之阳淡淡地笑笑。
新年过后，天气更暖和了，最高气温达到了十二度以上。二月中旬，老兵退伍工作开始了。退伍对象是八五年十月以前的老兵，原则上是“走老留青，走弱留强”。沈班长和陆安都已确定退伍了，夏之阳感到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待人和气的沈班长，从没有训斥过夏之阳，一年多的相处，他们的感情就像亲兄弟一样。训练场上，夏之阳有时做的不好，班长也只是皱皱眉头，走向前来，一边做着示范动作，一边耐心地讲着要领。班长要走了，夏之阳在中午休息时请了假，跑到外面买了些东西送给班长，作为纪念。班长知道夏之阳喜欢写日记，也买了一本精制的日记本和一支圆珠笔送给他作留念。
陆安知道夏之阳经常投稿，买了一大叠稿纸送给了他。夏之阳把函授处发给他的六本《新闻与成才》杂志全部送给了陆安。虽然夏之阳也很爱读这些买都买不到的杂志。但为了能给战友一些帮助，他情愿割爱。
中队为欢送老同志举行了茶花会，参加茶花会的有副支队长、中队的全体领导、还有工厂的副厂长、保卫科领导等同志。夏之阳代表留队的战友，破例参加了茶花会，并在会上发了言。会上，指导员宣布了退伍命令。命令一下，他们就是老百姓了，夏之阳看到许多老战友两眼饱含着泪水。
三年的时光，弹指而过，他们一定对这橄榄色的警营充满着留恋吧？容易动情的陆安，此时在想什么呢？
夏之阳想到两年后，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脱下橄榄色的警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人生就是这样，有什么是永恒的呢？然而，人生就是在不断地变化中，才逐步地走向更高的境界，体验到更丰富的感悟。
老战友陆续地走了。有人说：“老兵退伍，新兵过年。”但夏之阳只是感到心里乱糟糟的。有什么可高兴的呢？“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一朝分别，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了！再说，后年就轮到自己了。这三年远离家乡的军旅生涯，难道就像一场梦？迷迷糊糊地来，又将迷迷糊糊地走？不，决不能让这三年宝贵的时光匆匆流失。虽然不能像大学学子那样，取得让社会青睐的文凭，也不会像弄潮商海的创业者那样，获得丰厚的物质报酬。但军人也有自己的荣耀，他们把三年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献给了祖国和人民；他们头顶着庄严的警徽，完成了党和人民交给的神圣职责，就是无名无利也是无怨无悔的。
“要把军队当作锤炼自己灵魂的熔炉，只要用心生活，任何经历都不会虚度的。”夏之阳在日记中写道。
八七年的战友周全，是从轮训队回来的训练骨干，理所当然地成了夏之阳的班长。
退伍工作过后，接着就是春训高潮。周全的各项军事素质都非常出色，训练场上，他对战友们的要求也是极其严格的。甚至有时让人承受不了，特别是训练倒功和擒敌拳配套动作时，一天训练下来，战友们常常摔得腿疼腰酸的，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连。
“都是老兵了，还这样整我们，当个班长有什么了不起！”有的战友发牢骚说。
周全听到后严肃地说：“你算什么老兵？有资格吗？现在地方上正在招兵，七月份新兵就要下老连队了，到时候你们的军事素质如果比不上新兵，有什么脸面教育他们，带领他们呢？所以，现在大家要刻苦训练，以优异的成绩迎接新兵的到来。”
夏之阳看着身材魁梧的周全，非常赞同他的做法。没有过硬的军事素质，怎么为新战友们做榜样？再说，过硬的军事素质，也是一名武警战士必备的，是完成执勤任务、处理好突发事件的前提。周全对他们严格要求，夏之阳一点也不抱怨。相反，他倒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训练机会。虽然擒敌、拳击的所有内容他们都学完了，但学到的也只是一些花拳绣腿式的动作，真的实战起来不一定管用。周全着重让他们训练了擒敌配套。二十动的擒敌拳，每一动分解开来都可以单独运用，致敌于死地，没有训练过倒功的人很难防下来。擒敌的动作在于猛、狠、准，只有多进行近于实战的配套训练，才可以慢慢地体会到它的威力。
拳击训练时的对打，也让夏之阳体会到了拳击八攻八防以及几种步伐的无穷奥妙。只是拳击所须要的那种爆发力，文静的夏之阳怎么也表现不出来。
周全对他说：“要想练好拳击，必须不怕吃苦，增加一些基本功的练习。如打沙袋、打千层纸等。在轮训队的时候，有一位战友，是全总队的拳击冠军，他的拳面上都是一层厚厚的老茧。每天早晨，战友们还在酣睡的时候，他就悄悄地起了床，在训练场边的大树上，绑上几本旧杂志，苦练起来……后来在总队的拳击比赛中，他一路过关斩将，技压群雄，终于登上了冠军的宝座，支队给他记了三等功一次。任何人的荣誉都是来之不易的。”
夏之阳听了，触动很大。他除了在训练场上，平时极少主动地去训练。训练成绩也就可想而知了。
春天的气息更浓了，在技校的操场上，战友们进行着严格的训练。夏之阳很喜欢在艳阳惠风下舒展筋骨。在班长洪亮的口令下，战友们动作整齐有力，展现着青春的活力，军人的风采。尽管摔打得浑身酸疼，一身臭汗和泥水，可夏之阳心里的郁闷和烦恼全没有了。
让夏之阳感到难熬的是回到中队那狭小的空间里，无所事事。战友们在一起聊天，谈异性，打扑克，夏之阳对这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他感到自己仿佛孤立于这个世界之外。有几位战友还有意无意地与夏之阳作对，大概就是看不惯他那种孤傲的神情。夏之阳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人见人畏的“异类”，也渴望与战友们和睦相处，但他就是与有些战友们谈不来。陆安退伍后，夏之阳觉得更孤单了，只有读书和写日记，才能让他排遣内心的孤独和忧郁。
夏之阳有时感到自己被沉闷的气息包围着，并且干扰着他的心智。人的智慧是无限的，可惜的是都被庸俗的事和人分解了，以致陷入忙乱的漩涡，最终消磨掉了进取的锐气，一事无成。
只有把自己的心智集中在理想上，奋斗不息，排除一切有意或无意强加给你的干扰和引诱，才有可能突破平庸，达到理想的境界。
夏之阳渴望学习，但是，没有学习资料，也没有人引导他有效地学习。他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趣，抓到什么书就学习什么书，他如同一个饥渴的行人，急切地寻找着水源。支队发给他的那几本新闻理论书，他早已看厌了。几本薄薄的函授教材，他也熟读了几遍。他在《解放军报》上看到一则文学函授学习的广告，又拿出一个月的津贴报名参加了学习。
他渴望着写稿，做梦都想让自己的文章刊登在报上。但一年来的努力，一年来的期望，全化为了泡影。时光一天天地流逝着，他感到非常焦虑和苦恼。
特别是收到周敏和朱军的来信时，夏之阳更是百感交集。他们都考上了大学，是时代的宠儿。他们在大学优越的学习环境里，在学识渊博的导师引导下，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地遨游……那是多么幸福啊，他真的很羡慕他们，有时甚至嫉妒他们。自己这样荒废着宝贵的青春岁月，必将被社会所抛弃、淘汰。每次想到这些，夏之阳总是忧心如焚。
他节省下每月十几元的津贴费，买来新闻、文学、社会科学等方面的书，认真地读着，他读所有能找到的报刊杂志……然而，这种杂乱无章地学习，效果并不是很好。他拼命地写新闻、文学方面的稿件，满怀希望地投向全国各大报刊，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每一次投稿失望，都沉重地打击着他的自信心，让他陷入更深的迷惘和痛苦中。
有时夏之阳在忧郁中审视着自己的心态，感到也没有必要自怨自艾，只要奋斗着，前进着，管他成功还是失败！要勇敢一点，豪迈一点，放开一点。生活、社会、人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不管他是成功者还是失败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