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凛冬
作品名称:戈壁新娘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6-01-27 10:34:30 字数:3007
加克玛依面色蜡黄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泪水不断沿着眼角在滚落,枕边还有宛然的血迹。
“没……我没有……”苍白的双唇直哆嗦,痛苦的呓语不断拍打在恰拉古丽的心头。她和娜日达大婶坐在加克玛依的床前,恰拉古丽正紧紧靠在娜日达大婶怀里,眼眶也不觉就湿了。
“大婶,你去照看孩子们吧,我照顾她。”半晌,恰拉古丽抬起头,望着同样双眼红肿的娜日达大婶。
娜日达大婶摇了摇头,如同母亲般注视着昏迷不醒的加克玛依,语气咽然:“没事儿,乌兰娅和森巴特尔能照顾好他们的。”
那天回来时,谁都没想到是森巴特尔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加克玛依飞奔进来,而森巴特尔的胸口,是一滩猩红的血迹。
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可她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就这么不省人事,可泪水时不时地就在顺着她的眼角不停滚落;时不时,她就会吐血。
大夫不敢给她下太猛的药,说这病是心力交瘁之下骤然激了出来,如果用猛药,只会是雪上加霜,只能一点点慢慢调养。可三天过去了,她似乎毫无醒过来的迹象,而且,似乎病情在不断加重。
这几天,大家都只是哄额图浑说加克玛依只是太累了,需要多睡几天不能去吵她,便把他和阿依古丽交给乌兰娅照顾。阿依古丽、乌娜琪琪和巴克音虽然都还是小孩子,可对最小的额图浑那是十分照顾。
至于森巴特尔,他找借口因病告假,留在这儿盯住加合买提,防止他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求你……别……别……”眼泪依旧在滚落,忽然间又是“咯”了一声,一口鲜血又是喷了出来,混合着泪水打湿了枕边。恰拉古丽赶忙将毛巾在热水中浸湿后拧干,为她擦去嘴边的血迹,又擦掉枕上的血迹。
她月白色的衣襟上,已经是点点血红,恰拉古丽在想,是不是只有她把所有的泪都流干,把所有的血都悉数呕干了,勒克德浑才会相信她?可到底当日发生什么了,能让她病成这样?森巴特尔当时不在场,自然也不知道,但是眼下就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反正就是勒克德浑彻底跟她崩了。
洒在地上的水,还能再收回来么?
所有人只知道,定是出了什么无法逆转的事儿,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在她病倒后第二天……那一纸绝情的休书便传了过来……
等她醒来,要怎么告诉她勒克德浑竟然休了她……恰拉古丽望着那张短短三日子便瘦的不成人样的脸,心头似乎在被一把刀缓缓割开。
古尼因布被发配了,还算勒克德浑手下留了那么点情。本以为勒克德浑会杀了他,似乎也算万幸了,毕竟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啊!
烛光下,加克玛依的睫毛很长很长,却也将她脸上的痛苦之色照的十分亮堂。她似乎睡得十分不安稳,睫毛就像冬日里的蝴蝶的翅膀般,被冻得发颤。
“孩子啊,你太傻了……犯不着为了勒克德浑这种人这样……”娜日达大婶低喃着,为她擦拭着泪水。可她的泪水才被擦干,很快,又有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恰拉古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生离着实比死别更能杀人,至少,至少,罗洛欢从未对不起自己。
不知不觉,加克玛依渐渐停止了呓语,悄然睡了过去。
“古丽,额吉。”这时,乌兰娅推开了门,手中牵着还有神情有些难过的额图浑。赶忙,恰拉古丽和娜日达大婶都擦干了眼泪。
“他一直说要来看看玛依,我想还是带他来吧。”乌兰娅低头看着额图浑,眼眶也有些泛红。
“过来吧,不过别太大声。”娜日达说着,示意额图浑过来。
“额木格(蒙语:奶奶),塔贴怎么还在睡啊?”额图浑一咕噜爬到了加克玛依身边,望着娜日达大婶沮丧地问道。
他真正的祖父祖母萨哈廉和济海尔早已离世,于是他便喊娜日达大婶“额木格”。
“她呀这些天累着了,你放心,她很快就会醒的。”娜日达大婶拼命摆出平静的笑容,“这些日子你就跟你舅娘和哥哥姐姐待着。”
“阿玛怎么不来了?”忽然间,额图浑提起了勒克德浑,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阿玛最近要处理军营里的事儿,忙的很,你放心,他不忙了自然会来看你的。”还是恰拉古丽反应比较快。前些日子,勒克德浑隔三差五就来,额图浑也开始不大排斥了。
额图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头端详着加克玛依,嘟着嘴,忽然间叹了一口气。
“塔贴明天不能偷懒,早点起床。”额图浑说着,嘴里似乎还带着几声有些不满的闷哼。最近塔贴真的是太坏了,前些日子是一直待在房间,把自己送到了大舅舅大舅娘那;现在又是一直睡觉,怎么塔贴会这么懒啊?
“好啦,都晚啦,我们先去睡吧。”乌兰娅赶忙出声了——她真的不知道再听额图浑这么说下去,自己会不会眼泪如夏雨般砸落,“你要是晚回去,等下哥哥姐姐他们要是都睡了,会吵醒他们的。”
“大婶,我跟嫂子过去一趟,照顾古丽和额图浑睡下。”每晚,恰拉古丽都会跟着乌兰娅去照看这两个孩子。
四个孩子们晚上都是一起睡一张炕头,那本来是森巴特尔和乌兰娅回来时睡的地方,而今他们夫妻俩让给四个孩子,二人则在地上打了张厚厚的地铺。反正当今已经开始入夏,睡地上也不会有什么凉气。
“额吉,阿布格额其格(蒙语:姑妈)什么时候才会醒呀?”年幼的乌娜琪琪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躺下后,她问着自己的母亲。
“快了。”乌兰娅又一次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这时,恰拉古丽赶忙开口,“都早点睡吧,好不好?”
雅吉来到了萨哈廉的墓前,自打回盛京后,时不时地,她就会来这儿,因为她时不时会去看岳托,自然,也会来这儿。
“三哥,该怎么办?看在额图浑毕竟是你孙子的份上,求你想想办法。”喊了他一辈子“三哥”,可她很少去求他,虽然他是太宗的“智多星”。
这些事儿,有些是从叶布舒给颜扎氏的来信中得知的,还有些是从佟佳氏的来信里知道的。佟佳氏而今与恰拉古丽算是和好了,因而对这件事儿,佟佳氏也是大概知道情况的。
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貌似加克玛依还只能躺在床上静养,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当时知道加克玛依病危的时候,她整个人都难以置信——这丫头喜欢舞刀弄枪,能让她病重成这般,勒克德浑到底是多绝情?
自打一开始,她跟豪格就不相信加克玛依会干出这等龌蹉之事,整件事情听着太过匪夷所思,可从头到尾,似乎就是真的……
她当过两任汗王的侍女,虽说她对那些个勾心斗角并不在行,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决定不是眼睛所见那么简单。就算她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可豪格她总不会不信吧?豪格征战沙场二十多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纷争,豪格亲身经历的比她多太多了,他的感觉,总是可靠的。
“你说我要不要去盛京一趟?”她对着那盛夏里郁郁青青的坟头,喃喃自语。
可是,她的身份,不过是勒克德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姑,不过是克勤郡王的遗孀。这两个孩子她是真心疼爱,问题,她毕竟不是他俩任何一个人的母亲,何况说到底,这毕竟是勒克德浑自己的私事,若是她插手了……
有些事儿,毕竟是孩子辈的私事,当长辈的也不大好多管。何况勒克德浑碰上加克玛依的事情时,那个性子……
这种桃色丑闻,本身经常听起来就是莫名其妙,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若是自己插手了一无所获,那意义何在?若是其实没有,其实……对勒克德浑的名声也不好……这不摆明了打他耳光么?
夏日里,蝉叫得可欢脱了,丝毫不明白人世间各种大起大落,它们只知道尽情欢歌,享受这夏天里的日光。
忽然,雅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萨哈廉——+问他怎么办,他真的有法子么?只怕未必吧?他和济海尔恩爱了一辈子,哪儿知道面对这档子破事时该咋办?
待了快一个时辰,她还是没弄出过所以然来,就这么悻悻回到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