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温处长得知陈浩输了官司，马上又来了桦林县。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黄昏时分，他在如家宾馆二楼与罗书记见面，顺便通知了陈浩。陈浩得知温处长来了，他向宾馆走去。　　
　　夜幕刚刚笼罩小城，苍白的月牙无力地照亮那灰黑色的天空，棚户区的小巷里，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向陈浩家走去。陈老二在做晚饭，小宝在做作业。外面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古怪的叫声，叫得陈老二心里怪怪的。出门看到那只乌鸦落在已经被风雨无情侵蚀的奄奄一息的树木上。他自言自语：天黑了还不安宁，讨厌的东西。他捡起一块小石头要赶走乌鸦，刚刚弯下腰帽子就被风刮走。他没有来得及赶走乌鸦正要按住随风转的帽子时，突然让两个人按住，捆了手脚嘴里填了一团破布，整个人被套上了一个大黑袋子。他嘴里发出：“呜，呜，呜……”反抗的声音。袋子在地下翻滚。
　　“不要挣扎，老东西，老实点。”陈老二身上被“嗵，嗵”踢了两脚。如踢皮球似地滚了老远。黑袋子里的陈老二，恰恰被踢在胸腔，好像肋骨也断了。疼得当下晕了过去。
　　“说，你儿子的东西放在哪里？”一个厉鬼似的声音问。
　　“填了嘴能说话吗，蠢货，还是回去搜一搜。”另外一个说。
　　“不堵他的嘴他不老实。”
　　“回去，搜！”一个家伙一挥手转身回家了，推开门，一个童声叫了一声：“爷爷，爷爷！”小宝以为是爷爷回来了，一回头看到是戴着墨镜，一身黑衣的两个男人。小宝吓得正要大叫，突然被捂住了小嘴。小宝知道是遇到坏人了。他瞪着两个黑衣人看了好久，脑子里马上想到老师讲的《聪聪的故事》，为了安全不能喊，不能反抗。他摇着头，想甩开歹徒的手，一个家伙说：“小东西，老实点，说，你爸爸的东西放在哪里？”小宝看着歹徒点了点头，服从的样子。歹徒放开了小宝。小宝张大嘴出了一口气：“叔叔，我爸爸的东西都在他办公室里，你们要找到他班上去找！”
　　两个家伙使了眼色直奔卧室，小宝听到噼里啪啦乱翻的声音，他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小腿夹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出。
　　“他奶奶的，什么也没有，都是一些破书，哪里有个摄像机，有个屁。”
　　“再搜一搜！要不问一问那个孩子。”
　　两个家伙说。
　　“小朋友，你爸爸的摄像机在哪里？”一个家伙出来问小宝。
　　“叔，叔，我，我爸爸没有摄像机，没有……”小宝嘴唇哆嗦着。
　　“不准撒谎？”一个家伙扯住小宝的耳朵说。
　　“不，不，老，老师说，说，撒谎不是好孩子！”小宝被扯的嘴角抽起，头歪在一边。
　　“走，回去！”一个家伙说。
　　“没有找到，回去怎么交差？”
　　“什么都没有不回去干什么，等人发现？走！”两个家伙又一挥手走了。一个家伙出来看到地上袋子里的陈老二一动不动了，踢了一脚说；“会不会死了，看一看！”刚刚弯下腰，听到巷子里传来了汽车声，吓得拉起另外一个家伙就跑。
　　小宝知道强盗走了，他出来找爷爷，看到院子里一个黑袋子，他聪明地跑过去解开口子，里面果然是爷爷，他怎么叫爷爷都不开口了。摸爷爷的嘴，发现一团破布堵着，他使劲双手揪破布，“嗨，嗨……”喉咙里发出吃力的声音，破布揪出来了，用力过重，他一下子闪得仰后躺倒。然后起来抱住爷爷大哭：“爷爷，爷爷，爷爷……”他怎么喊，爷爷都不答应了，他又对着左邻右舍大喊：“快来救救我爷爷，快来救救我爷爷……”
　　在宾馆，罗书记也早已到了，和温处长边谈边等陈浩。二人在期间谈了好多；谈了矿难事故，谈了公安局监控杨大明的事，谈了形势，最主要的谈了陈浩官司输的原因。罗书记自责自己当初没有调用组织力量澄清陈浩的问题。听了陈浩自己的意见，没想到他吃了败官司。
　　陈浩到了，和二位领导握手问好。
　　
　　“小陈，快坐下！”罗书记指了指沙发。
　　陈浩坐在沙发上，突然感觉血压上了头，心里也慌乱起来，下意识靠在沙发上手叉上了额头。温处长和罗书记看在一起。温处长坐在他身边，手按住大腿，声音温和地说：“小陈，不要泄气，还有机会！”罗书记也看着他说：“温处长说的对，还有机会，查找这次失败的原因，为下一次成功打好基础，小陈，振作起来，不要闹情绪。”
　　“二位领导，其实，我这次官司输的原因是太过于正直了，我就凭自己主观上的意念去打官司，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法律是公平的。没料到杨大明给张宁做了假证。”
　　两位领导都以为他输了官司心里受挫，极力鼓励安慰。他按了按太阳穴，回过神来，看看两位领导关切的眼睛。赶忙说：“我，我没事，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心里慌乱？”温处长给他倒了一杯水。站在他面前，手叉腰际，看着陈浩以前有白有红又滋润的嘴唇现在变得发白，方宽红润的脸堂瘦得蜡黄，下巴也尖尖，大眼睛不时闭一下，很疲惫的样子。
　　“喝点水，小陈，你是有足够的智慧和定力的男人，这一点点挫折就疲惫不堪了？”
　　陈浩听到温处长的话，看看二人说：“温处长，罗书记，我不是输了官司闹情绪，就是莫名的心跳加快了，脸上也火辣辣的，好像被谁抽了耳光似的；手心里也渗透着冷汗。你们看看，看看！”他伸出了两只手。罗书记笑着说：“这次官司虽然没有打赢，可我们已经赢了……”罗书记拿开了手，走了几步。温处长和陈浩看着罗书记。罗书记不紧不慢转回头说：“听说李副书记不也去旁听了，他为什么去旁听？你们想一想，一个小商户的官司他关心了，他是关心煤老总杨大明，这一点证实他已经乱了阵脚。这一段时间，纪检委已经走访了桦林煤矿，以及其他企业，与他相关的各个部门领导干部，对李全的表现很不理想……我不愿意看到。”罗书记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温处长在椅子上伸后腰，放直腿，两手搭在扶手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党员，一个领导干部首先做到清正廉洁，才能促进改革发展稳定大局，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这样不乏一个干部以及党员形象；这样才无愧于党和人民的信任。有些干部利用职权和职务上的便利谋取不正当利益，是实实在在的腐败现象，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唉！不说这些了，”温处长伸回了腿，坐直了身子，看看罗书记。
　　罗书记理解温处长，在温处长面前他不想更多评价李全。他笑了一下，看着温处长想再解释什么，温处长对着陈浩关切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小陈，我以前提醒你那个小人物秦骗子对你很重要，你没有找他做人证？听说你输了官司的原因是人证很薄弱？”温处长问陈浩。
　　“温处长，您有所不知，那个秦骗子是被告老丈人！”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温处长看着陈浩，“小陈……”他又要说什么，陈浩的电话突然响起了，陈浩看到是父亲电话，他一接起，听到电话里儿子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爸爸……便大哭起来。
　　他“呼”地一下子站起身，匆忙向二位领导打了声招呼就跑出了客房。二位领导对视一眼。
　　陈浩跑了，二位领导也离开宾馆，走廊里，二人边走边说：“罗书记，小陈总是情绪不定，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什么时候都稳得住！”
　　“温处长，当然不一样了，官司打输了，听说对象怀孕着急结婚，他能不着急，还能稳如泰山？呵呵，温处长，你不是在怪怨我没有照顾好你的部下心疼了吧？对我兴师问罪了！”
　　“哈哈，心疼是心疼了，哪里敢兴师问罪啊！”温处长说完笑了，罗书记也笑了。
　　这时，楼道传来“嗵，嗵，嗵……”很慌乱又很重的脚步声。二人走到了拐角处，昏暗的灯光下，迎面上来一个穿一身蓝色劳动服，头戴白色大沿边帽，戴着墨镜的矮个子瘦男人。低着头手扶楼梯护栏，着急的往上爬，“哎呀”和下楼的罗书记撞在一起，墨镜也掉了，此人顾不上捡起，低下头侧身从罗书记身边快步走过。罗书记转回头看看，弯下腰捡起了墨镜，看了看装进下衣口袋里。摸了一下额头：“怎么，是他？”温处长抬起头问：“谁？”落书记摇了摇头笑了，“不可能，不可能，”他没有回答温处长的话，温处长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不可能’是谁？”
　　“哦，好像我一个老朋友，看错了！”罗书记这次敷衍了温处长。
　　陈浩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说爷爷住院了。他一路奔跑到了医院，已经是八点了。九月的八点，医院一片通明，出出进进的人有的很开心，说说笑笑，有的愁眉苦脸一言不发。他走进门诊就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灯光仿佛一下子变得忽明忽暗，楼梯上传出哭天喊地的声音和医疗车“噔啦啦，噔啦啦……”与水泥地板发出相摩擦的声音。这个声音特别刺耳，渐渐近了，近了，天！医疗床绕着转角楼梯推下了盖着白布的一具尸体。他顿时强烈的恐惧侵蚀了他的心：难道是父亲死了？他托住墙壁，努力镇静镇静，忽而一个女人扑来在尸体上大哭。他才稍微稳定了情绪。可还是忍不住看着那具推着走远的尸体。着来，到这里的人心里多么恐惧，仿佛就是一个断头台。
　　“浩子！”走廊里传来亲切的叫声。他抬起头是贾刚从病房迎了出来。“叔，我爹怎么样了？”他加快脚步。“浩子……”贾刚没有回答他的话，带着他进了病房。一进病房门，小宝“爸爸”一声抱住陈浩大声哭起来。他拉着儿子坐在父亲床沿叫了两声：“爹，爹！”陈老二没有反应，他推了推又几声：“爹，爹……”叫的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猛，一声比一声凄切！陈老二还是没反应。他瞪着大眼看着父亲身上插着各种医疗器械：鼻子上氧气，胸口血压器，十个指头都夹得满满的。心电图“嗵，嗵”发出微弱的声音，显示图像忽而打钩，忽而直横。他突然抱住儿子“嗯，嗯……”哭了起来，先是哽哽咽咽，后来放声大哭，肩膀不住地抽搐。父子俩哭得同病房的人忍不住湿了眼睛。“浩子！”贾刚压抑着心里的难受叫了一声。“儿子，爷爷好好的突然怎么了？告诉爸爸？”他脖子一伸咽下一口泪水，双手托住儿子的小脸。“爸爸，爸爸，是抢劫犯打伤了爷爷！”小宝擦了擦鼻涕，“爷爷被装进一个黑袋子里，我，我放开爷爷时候，爷爷已经不和我说话了，呜呜……”陈浩听小宝说到这里，看着父亲微微的气息，放开小宝大叫医生：“医生，医生！”一个中年医生进来了，看着陈浩：“病人醒了吗？你是家属？”
　　“嗯，我是，我爹到底伤了哪里？”
　　“三根肋骨断了，小腿骨折。”医生说。
　　“是谁这样狠毒，为什么对一个善良老人下手？”
　　“爸爸，爸爸，是两个黑衣坏人，他们乱翻爸爸的东西，还问我爸爸的相机在哪里，我说爸爸没有相机！”小宝的话让陈浩和贾刚仿佛明白了什么，陈浩此时此刻如同控在缺氧的闷葫芦里，憋气，心痛！他对着贾刚无助地喊了一声：“叔？”
　　“浩子，叔我接到小宝的电话就赶来了，你爹已经被邻居抬上120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小宝刚刚说，我也不清楚，他们找相机干啥？”
　　“叔，我怎么知道，我根本没有相机，叔！”
　　“浩子，不是叔说你，你是不是得罪人了，人家报复你？当初煤监局好好的，调纪检委图了啥，你被停职审查不说，你爹也跟着你要倒霉受罪……”
　　这时，陈老二嘴唇微微张开，断断续续：“水，水……”
　　“爸爸，爸爸，爷爷说话了，爸爸！”是小宝大喊。
　　“爹，你吓死我了！”陈浩握住父亲的手泪如雨下。小宝俯在爷爷面前问：“爷爷，您还疼吗？”陈老二颤抖地抬起手摸着小宝的头：“小宝，爷爷……不，不疼，他们没有打，打你吧？”陈老二担心地问。
　　“爷爷，没有，没有，我没事。”他又看着陈浩说，“爸爸，快告诉警察叔叔抓那两个坏人。那两个坏人我看到他们一个长脸，一个方脸，爸爸，快抓他们！”
　　陈浩听到小宝的话才如梦初醒，报了警。
　　进了宾馆的那个穿蓝色劳动服的男人一直走到124客房敲开了门，闪身进去了。罗书记对那个楼梯碰到的人一直在脑子里思索：确定就是他，多少年在一起难道还有错，那走路的架势，说话的声音如此熟悉。罗书记安排温处长住进了国营宾馆，他转身又回到了如家宾馆。他找服务员查了住宿登记花名，一个陈晋男的名字在前一个小时登记过。难道不是他？不可能自己看错，不可能！罗书记思量了好久，何不再上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谁？他又对服务员问了这个叫陈晋男的退房没有，服务员说没有退。他快步上去了。径直走到124客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