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规范市场平物价 欺行霸市出重拳

　　王莽在抓地虎陪同下，来到长安东市的另一条大街上。这条大街叫为天大街，也就是主营粮食的大街。官营的酒店和造酒的作坊也都在这条大街上，他们正要走进一家酒店，忽听到有哀乐声响起。他们举目望去，原来是从前面不远处的一处豪宅里传出来的。
　　抓地虎道：“别看了，人老了都要走这条路，没什么稀奇的！”
　　王莽道：“吃了饭去听听响器，我有几十年没有听过响器了。有些响器吹得很动人好听！”
　　抓地虎道：“人死了为什么还要吹响器热闹热闹？”
　　王莽道：“老人死了为‘喜丧’。因为人到了年龄就得死，这是必然的。但活着的人看到人死了是‘悲伤’的；而死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则是生，因此是‘喜丧’。活着的人自然就要想方设法热闹热闹，以示祝贺，于是就有了这些响器。”
　　抓地虎道：“我听说的和你大爷说的可不一样。据说这种风俗的由来是因为死者的至亲怕死者躺在棺材里太孤单寂寞，才想出这个特别热闹的办法来。这就是所谓的‘闹丧’。”
　　王莽他们说着“响器”的话题走进酒店。刚坐下来就听几个酒店伙计说道：“还没到不惑的年龄，就死了是有点早！”
　　王莽、抓地虎他们听了酒店伙计的话才知道死的人才三十几岁。于是抓地虎问道：“咋这么年轻就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磨天响道：“死人还论年龄大小呀？该死的人，阎王爷那里都有账。阎王爷的职责就是天天翻一遍账本，见有记录在案该死的人，就马上一道令箭，差遣鬼兵鬼将一起出动，捉拿该死之人。你想躲藏都无处躲藏，必死无疑。”
　　一个酒店伙计走过来，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看着磨天响认真地问道：“这位客官，你咋知道阎王爷有一个记录在案的账本，你见过？”
　　磨天响连连摇头道：“我哪见过那玩艺！”
　　酒店伙计认真地道：“你没见过那就是听说过。”
　　磨天响连声道：“我也没听说过！”
　　酒店伙计道：“你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你咋知道阎王爷记录在案的账本？”
　　磨天响习惯地把目光转向周围的环境，又隔着窗棂瞅了瞅流动在酒店外面的皇帝卫队队员，不想再理酒店伙计的话茬。
　　酒店伙计用佩服的目光看着磨天响道：“你一没见过记录在案的账本，二没听说过记录在案的账本，你都知道阎王爷有这个账本，你是真的神了！”
　　抓地虎道：“他有什么神的？”
　　酒店伙计道：“你也知道阎王爷记录在案的账本？”
　　抓地虎胡乱地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酒店伙计惊讶地道：“你们都是神人，郝黑心就是上了阎王爷记录在案的账本才死的。”
　　抓地虎道：“谁是郝黑心？”
　　酒店伙计道：“就是吹响器那家死的那个人。”
　　抓地虎道：“哪有这样的爹娘，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黑心的？”
　　酒店伙计道：“黑心不是他爹娘给起的名字，是长安百姓给他起的。他的名字叫郝发财。”
　　王莽道：“大家为啥给他起个郝黑心的名字？”
　　酒店伙计道：“说来话长。其实郝发财原来也是一个苦命的穷人，爹娘死得早，十二岁就在昌隆粮行当伙计，老板只管他吃住，没有工资，连零花钱都没有。但郝发财一声不吭地按照老板的意志老老实实地做事。就这样过了十年，郝发财二十二岁了。老板还是只管他吃住，没有工资，没有零花钱。终于有一天，郝发财对老板说，‘我不想当伙计了，我也想当老板。’他的老板听了哈哈大笑，说你凭什么当老板？他说凭本事。老板摇摇头说，你跟我十年了，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好伙计，咋就没发现你是个当老板的材料？郝发财说，我比你本事大。老板说，何以见得？郝发财说，咱俩比一比不就知道了吗？”
　　抓地虎着急地道：“一个伙计拿什么给老板比试？”
　　酒店老板道：“郝发财的老板也是这么说。他说把老板的生意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经营。如果一年下来，他经营的生意没有老板赚得多，他就永远给老板当只管吃住的伙计，永不拿工资，不要零花钱。老板说，你如果赔了呢，吃亏的不还是我。郝发财说，看来你的本事就是不如我，吓得连比试都不敢。这个老板有个脾气，就是谁要越说比他强，他就越不服气。心想，你一个伙计，在我老板的英明领导下，勤勤恳恳干好活是你的本分。你还以为老板是谁想当就能当好的呀，他根本不把郝发财这个伙计放在心上，但为了让他永远成为自己不付工资的伙计，也好让他死了老板梦，于是开出了苛刻的条件说，‘我暂借给你十分之一的生意，期限一年，如果你比我这十分之九的生意赚得多，就算是你赢了。你除归还我借给你的九分之一的生意本钱外，再加付给我两倍的十分之一的利息。你就可以自由地去经营自己的生意了。如果我赢了，你输了，不管你赚多少钱，加上我借给你的十分之一的生意本钱，就都属于我的了，而且你仍然是我不需要支付工资的伙计，并永远服务于昌盛粮行。”
　　抓地虎道：“老板的条件太苛刻，十分之一的生意不可能比十分之九的生意赚得多。这明明是让郝发财变成他家名副其实的奴隶，郝发财不会同意的。”
　　王莽道：“十分之一的生意也是一线希望，不答应，一线希望也没有！”
　　酒店伙计道：“还是这位爷说对了。郝发财讲了半天好话，开始要求借给十分之四的生意，老板不答应。最后要求借给十分之二的生意，老板还是不答应。老板提出的条件一点松动都没有，郝发财也只好答应下来。”
　　磨天响道：“这次郝发财输定了，非变成老板的终生奴隶不可。”
　　抓地虎道：“伙计给老板较劲，还能有个好？不输才怪呢！”
　　王莽道：“这可不一定，不要忘了有句话叫绝路逢生。就是说人到了绝路求生的愿望就越强烈，就会拼死一搏，往往会杀出一条生路来。”
　　酒店伙计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位大爷说的对。郝发财赢了，老板输了。”
　　抓地虎道：“不可能，他咋赢的老板？”
　　酒店伙计道：“他咋赢的老板，说起来都难以置信。就在他们打赌分营前的一个秋天，京城长安周围数百里之内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虽然朝廷也给予了拨款调粮，进行救济赈灾，但仍是杯水车薪，严重的粮荒根本无法避免。郝发财对这一情况了如指掌，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老板对这一情况只是听说过而已，并不知道旱情有多么严重，缺粮到什么程度。所以，春节刚过，灾民便潮水般的涌向长安的东、西两市抢购粮食。郝发财的老板见发财的机会来了，便以平时三倍的粮价开始出售，他囤积两年的粮食，不几天就售个精光。
　　当他的老板数钱数的腰疼腿酸的时候，当他高兴地认为郝发财输定了他赢定了的时候，更大的饥民潮又涌向了长安的东市和西市。他这才发现郝发财的粮食才开始依高出他五倍的价格上市出售。更让他不解的是，郝发财的粮食竟然比他销售的时间还长。”
　　王莽道：“肯定郝发财销售的粮食比他老板的多。”
　　抓地虎道：“不可能的，他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磨天响道：“销售的天数多，不一定销售的粮食就多。可能因为他的粮食卖得太贵人购买的数量少呗。”
　　酒店伙计道：“还是姜老的辣，这位大爷说得对。”
　　抓地虎道：“他咋能会比他老板的粮食多？”
　　酒店伙计道：“是的，他咋能比他老板的粮食多？谁知道？”
　　抓地虎道：“不知道？”
　　酒店伙计指着王莽道：“这位大爷一定知道！”
　　王莽连连摆手道：“我也不知道。”
　　酒店伙计道：“他的做法没人会想到。当他的老板开始销售粮食时，他已经用他那十分之一的粮食作抵押，向钱庄借钱买回了他老板的第一个九分之一的粮食，接着他又用十分之二的粮食作抵押，向钱庄借钱买回了他老板的第二个九分之一的粮食……。就这样郝发财用了八次抵押借贷，差人买回了他老板的全部粮食。饥民极少能买到粮食的，为此饿死了不少灾区饥民。”
　　抓地虎道：“这小子的心是够黑的，连人的死活都不顾。这些被饿死的人，到了那边肯定会找阎王爷告他的状。阎王爷决不会放过他，记录在案是少不了的。”
　　酒店伙计道：“他把老板的粮食全部买到手后，见饥民越来越多，便以高出他老板销售价的五倍价格销售。当他把粮食全部销售完之后，他以高出他老板两倍的利润赢了他老板。按事先的协议约定，郝发财归还了他老板的所有款项之后，他用老板十分之一的借贷赢得了与老板一样的血淋淋的利润。从此，他自己当起了老板。”
　　磨天响道：“郝发财真得好好谢谢他的老板。如果不是他的老板借给他十分之一的生意他不会当上老板的。”
　　抓地虎道：“郝发财能当上老板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老板借给了他本钱，而是因为他的心比老板还黑。不是一般的黑，是忒黑了！”
　　酒店伙计道：“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把他老板所有的家产赢到了自己手里。翻过来他老板给他当伙计，不给工钱。老板所有的家人，包括他的几个爱妻，都成了郝发财的婢女。”
　　抓地虎道：“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又死了呢？”
　　酒店伙计道：“郝发财就是靠控制操纵食粮布帛之类日用品市场爆发起来的。但是，新朝不是汉朝，新朝皇帝实行五均六筦政策，其中就有由朝廷控制物价一条，禁止商人囤货牟利。当商人的货物低于朝廷定价时，可以随便买卖。但当供大于求时，由朝廷照成本价收购。当求大于供时，朝廷便以平价卖出，以阻止物价上涨，防止商人操纵市场。”
　　磨天响道：“这政策不是很好吗，既消除了贫富不均，又保证了人民生活的稳定。”
　　酒店伙计道：“这政策对绝大多数人肯定是好处多多。但对像郝发财这样靠投机发财的少数人来说，就是克星了。去年秋天又是几十年一遇的大旱，这使他想起十六年前一举击败他老板的往事。他又想利用灾年发个横财，于是就大肆囤积食粮，想在今年春天高价出售再创造一个他人生中的奇迹。据说他这次囤积的食粮够长安的人吃二年的，可见他囤积了多少食粮。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当饥民大量涌向长安东市的时候，当他兴高采烈地打开店门的时候，当他把十元钱一斤的粮价牌高高挂起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店门前空无一人。接着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响起：‘朝廷司市官卖粮了，小麦一元钱二斤，小米一元钱三斤，高粱一元钱四斤……’一天下来，他没卖出一粒粮，气的郝发财一天没吃饭。”
　　王莽只听得心花怒放，满脸堆笑。
　　抓地虎道：“他比朝廷的粮价高二十倍，谁去买他的粮食。他比朝廷司市官卖的便宜就有人去买了。”
　　酒店伙计道：“他和朝廷的粮价一个样他就得赔。他盖仓库需要钱，粮食放在仓库里老鼠、虫子吃，只能少不能多。”
　　抓地虎道：“活该，谁让他想着法子囤积居奇发昧心财呢！”
　　酒店伙计道：“从此，他的粮店再无人问津。他就这样忧虑成疾，茶水不进，一个月没过去，就一命哀呼了！”
　　王莽道：“伙计，快拿酒来！喝个痛快！”
　　酒店伙计道：“这就来了，好酒一壶乐逍遥，六六大顺下酒小菜一套！”
　　酒店伙计伸着大拇指道：“一看就知道是个疾恶如仇的爷，这套下酒的小菜是送你的，算是本店的一点意思！”
　　抓地虎道：“不用说，你们也是疾恶如仇之人，积极拥护新朝的五均六筦政策！”
　　酒店伙计高兴地道：“我们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遇到了这么爱民的好皇帝。奸商抬高物价想牟利，朝廷就用低价出售对着干，让他高价卖不成。你们说说，我们亲爱的新皇帝咋就想出这么个高招？”
　　抓地虎道：“姜还是老的辣？”
　　酒店伙计看着王莽道：“大爷，你一定知道！”
　　王莽端起酒杯道：“伙计，老汉我敬你一杯！”
　　酒店伙计道：“你老能说出为什么，我喝三杯！”
　　王莽道：“因为他心里装着老百姓。”
　　酒店伙计道：“大爷你说的忒好了，我得给你端个酒！咱俩一块干了吧！”
　　于是王莽和酒店伙计一饮而尽。
　　由于说话投机，一直喝到很晚才回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