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芳草萋萋（四十一）

第四十一章老乡聚会
总队新闻干事写的那篇通讯，在中队引起很大的反响。“这是押运战士的光荣，也是我们全中队的光荣。”指导员在中队会上说。战友们也很高兴，只有夏之阳心里感到失落。如果这篇报道由他写出，那该有多好啊。通过这件事，夏之阳认识到自己与新闻记者相比，差距太大了。他有的只是写作的热情，却没有新闻工作者的敏感。可怎样提高自己的新闻敏感？每天执勤、训练、劳务活动……特别忙，就是业余时间也逃脱不了战友们打扑克的纠缠。生活的空间又是那样狭小，这一切像一层厚厚的壳，紧紧地束缚着夏之阳的身心和思想。他也想同有些战友们那样，有机会就请假外出，去会老乡，喝酒，痛快地玩乐。最重要的是通过广泛地接触战友们，会多一些机会观察、体验丰富的部队生活，体验多彩的人生。可他总是不好意思向领导请假，也不想去与那些只会喝酒的战友瞎混。每每接触到现实中的庸俗和丑陋，夏之阳又感到极其痛苦，恨不得永远逃避那些庸俗的人。
有一天，造船总厂的老乡孙杰来到他们中队。新兵连结束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呢。老乡们又聚在一起，都非常高兴。王斌怂恿夏之阳说：“老乡这么远来了，我们干脆请一天假，陪老乡好好地玩玩。”
夏之阳这几天心情特别地郁闷，经王斌一说，欣然同意。他们一起请了假，坐上公交车，来到了老乡最多的石竹山武警十二中队。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虽然已是深秋时节，却感觉不到一点凉意。
夏之阳常常到石竹山来，以前都是因为学习、开会，今天却是纯粹为了游玩，为了找老乡开心。他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起来，他同王斌、孙杰一路说说笑笑，特别地快乐。
石竹山脚下的十二中队，有李新、赵海、刘松等好几位老乡。夏之阳他们仨人来到十二中队的营房前，向站自卫哨的战士说明了来意，那位战士热情地说：“赵海家里来人了，他现在住在招待所里。请从这条路往前走一百米，再左拐就到了。”
“他家里来人了？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吧？”王斌笑着说，“走，我们正好去会会。”
他们兴冲冲地走到招待所，打听到赵海住的房间，房门紧闭。
“我们现在来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夏之阳犹豫地说。
“没事，怕什么。”王斌说着，就匆匆地敲门。敲了半天，才听到赵海在里面懒洋洋地说：“谁呀？请等一下。”门开了，赵海睡意朦胧地揉着眼睛。他看到几位战友站在门口，高兴地说：“快请进，你们怎么过来了？”
王斌走进房间，四处乱瞅：“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你家里来人了吗？是不是女朋友？怎么不见人影？”
“真不巧，今天刚走。”赵海伸了个懒腰，笑笑说。
“我说老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朋友来了，也不叫我们几个来瞧瞧，独自在这里金屋藏娇！”孙杰也开玩笑地说。
“真不够朋友。”王斌附和着说。
“你们都这么远，怎么敢麻烦你们？来，来，抽烟。”赵海笑着掏出一包万宝路，散了一圈。给夏之阳时，他婉言谢绝了。
“我不会抽烟。”夏之阳笑着推辞说。
“学嘛，男子汉大丈夫，出门在外混，有几个不会抽烟的？”赵海硬是给了他一支。
“抽一支尝尝味道嘛，这可是七、八元一包的外烟！”王斌平时不抽烟，这时也像模像样地点燃了一支。夏之阳看看大家，只好接过来点燃了，抽了一口，感到非常呛人。为什么人要抽烟呢，他一直想不通。他们一个月的津贴费才十五元，会抽烟的战友常常是借钱买烟吸。夏之阳不抽烟，他的津贴费花不完，可也存不住，大多都被别人借去了。有些战友又赖着不还，他怕得罪人，时间一长，也就算了，他常常为此事苦恼。
夏之阳看了看房间，到处凌乱不堪。方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开水瓶等。被子没有叠，一副扑克牌散乱地放在床上，扑克上的画面不堪入目。
王斌也看到了那副扑克牌，他抢在手里，一张张地看了起来。“我说老乡，蛮潇洒地嘛，你和女朋友晚上就打这样的扑克？”他嘻皮笑脸地问赵海，孙杰也看着他笑。
赵海不好意思地夺过扑克牌，藏了起来。“大家喝茶，吃瓜子，这可是我们家乡的瓜子。今天中午，我请客，大家好好地喝上几杯。”
“刘松在忙什么？”王斌问道。
“刘松现在是炊事班的大忙人，每天买菜买油的。我今天退房子，他说要来帮忙的。”赵海正说着，刘松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看到这么多老乡聚在一起，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这位不是报道员夏之阳吗？你好！王斌、孙杰你们这两小子，好久不见了，也不打个电话来。”刘松说着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王斌拿起烟，“来，抽一支，小子，混得不错嘛。”
“好什么呀，每天忙得东一头，西一头的。”刘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学习吧？”刘松坐下来，笑着问夏之阳。
“不是，是来找老乡玩的。”
“这就对了。”刘松高兴地拍着手，“你来支队多少趟了？可一次也没有来找我们玩，别只顾学习，忘了老乡啊。亲不亲，故乡人嘛。”
刘松看了看手表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叫人送菜来，再搞两瓶酒，中午我们痛快地喝一场。”
“别忘了把李新叫过来。”孙杰提醒他说。
“忘不了，没有那个小痞子不热闹。”刘松说着，又喝了几口水，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怎么样，混得好吗？”孙杰问赵海。
“我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只要与领导的关系搞好，谁也不会为难我的。”赵海潇洒地抽了一口烟，昂起头来，慢腾腾地吐了几个烟圈。
“老兵马上要退伍了，他们一走，我们就更舒服了。”他看看夏之阳说：“听说你是中队的红人，经常去支队、总队开会学习，还认识好多领导，混得不错嘛。”
“那只是学习新闻报道，每天总是特别忙，搞得焦头烂额的。”夏之阳无奈地说。
“你发表过作品吗？”孙杰问他。
夏之阳的脸红了，提到发表作品，就好像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疼处，让他浑身不自在。“没有，发表作品真是太难了。”
“老乡，我虽然是外行，对新闻一窍不通，但也听说过搞新闻要凭关系呢。”孙杰说，“造船总厂出版《东方日报》，我们中队有一位报道员，听说高中都没有毕业，但他常常往报社里跑，与编辑部的人混得很熟。家里来人带来的特产，他舍不得吃，都给他们送去了。上个月，他写了一篇报道，让我修改，我看了一下，病句那么多。我帮他改了一遍，他送到了《东方日报》社，又被编辑大刀阔斧地改了一遍，发表后早已面目全非了，但还是署上了他的大名。”
“你说的是刘建吧？”夏之阳问。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孙杰惊奇地说。
“我们在一起学习过新闻报道，很热情的一个小伙子。”夏之阳解释说。
“他就是人缘好，能说会道的。”孙杰说。
“还不是关系搞得好吗？”赵海接着说，“这个社会，要想出人头地，只靠两样东西就行了，一是金钱，一是关系。光是默默地干工作，累死你也没有用。现在老黄牛没有市场了。”赵海看着夏之阳，摆出一副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的神气。
“也不能这么说，”孙杰笑笑，“没有真才实学还是不行。”
“什么叫真才实学？你看看当上干部的人，光有学问能行吗？主要是他们的处世能力强，对什么样的人都有办法制服，这是靠学问吗？”赵海争辩道。
孙杰一时无语，夏之阳也不得不佩服赵海的话。知识不等于能力，而处世的能力甚至与学问的高低成反比，夏之阳深有感触。
“《东方日报》刊登文学作品吗？”夏之阳问孙杰。他想，自己不可能写出《东方日报》需要的新闻，但可以写点文学性的文章，在那样的地方小报上肯定容易发表。
“文学的版面很少，半个月才出一期。不过你可以写几篇，我托刘建让编辑们看看。”孙杰热情地说。
“那太感谢了。”夏之阳高兴地说。
“感谢谁啊，这么客气。”李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瓶酒。刘松带着饭店的服务员送来了好几个菜。
李新一手拉着王斌，一手拉着孙杰，兴奋地说：“欢迎你们来石竹山玩，听说夏之阳经常来，可为什么不找老乡玩？真不够朋友。”
“每次都是出公差，没有时间乱跑。”夏之阳解释道。
“别拿什么公差吓人！你呀，太正经了，还是老样子。”赵海看着夏之阳，带着嘲弄的神色说。
“好了，赶快收拾一下，我们边喝边聊。”王斌匆忙地收拾着桌子，摆上菜，“大家随便坐。”
李新拿来几个杯子，倒满了酒。“来，每人一杯。我们几个老乡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今天好好地喝几杯，一醉方休。”李新高兴地说。
“我不能喝酒，这一杯也喝不了。”夏之阳推辞说。
“还没有开始，你就打退堂鼓？怎么没有一点男子汉的风度，今天你必须给我喝。”李新瞪了他一眼说，“喂，老乡，你同那位师范院校的学生发展得怎样了？快放寒假了，让她来部队玩玩，我们也见识一下。”李新拍了夏之阳一下，风趣地说。
“人家正通过书信热恋着呢，那位多情的女生几乎每星期都来信，我们都羡慕死了。”王斌喝了一口酒，对老乡们说。
“通过书信热恋？那有什么意思！”李新不解地说，“让她来嘛，就像赵海那样，租一间房子，你们俩住在一起，那才算热恋呢。”
夏之阳的脸红了，他和周敏虽然在信里山盟海誓，无话不说，可他们连手也没有拉过。在他的心目中，周敏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女孩，两人单独住在一起？他想也没有想过。
“你懂什么？人家是精神上的依恋和爱慕，那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快乐。”孙杰笑着对李新说。
“甭给我酸溜溜地说这些话！”李新喝光了杯中的酒说道：“拉着女朋友的手逛公园，找个僻静的地方亲热亲热，那才是真正的沉醉！只见字不见人，还不是水中月，镜中花？管什么屁用？”
“一听就知道是情场老手。”王斌翘起大拇指，不知是讽刺还是羡慕地对大家说。
“老手不敢当，反正女朋友谈了几个，什么事都体验了。与女朋友分别快一年了，好想她啊。”李新又喝了一大口酒说，“明年我们也有探亲假了，我一定第一个回去，与女朋友好好地亲热几天。”
提到回家，战友们一时沉默了。离开家有一年了，谁不想家呢？
“来，我们共同干几杯！”孙杰打破寂静说。老乡们喝了两圈，又乱哄哄地划起拳来。“六六六啊，五魁首啊……”
夏之阳不会划拳，也看不懂，只是礼貌地坐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几口酒下肚，头有点昏沉沉的，他不敢再喝了。
酒足饭饱后，战友们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桌子，赵海从枕头下摸出那副扑克牌说：“现在打牌才有意思，来，斗几圈。”
夏之阳本来不喜欢打牌，看到他们四个人正好够手，就主动退出：“我喜欢看牌，你们打，我观战。”
四位老乡也不客气，一边抽烟，一边吆喝着战了起来。房间里乌烟瘴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夏之阳实在呆不下去了，就站起来说：“你们玩吧，我到支队部去一下就来。”
“随便。”孙杰看了看他说，“只是别忘了归队时间。”
“放心吧，忘不了的，他比你还死板呢！快去快回。”王斌头也不抬地说。
夏之阳走出招待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太阳已偏西了，凉风习习，晴空万里。远远望去，凤山、石竹山、山山相连，延绵不断，满山遍野青翠的毛竹，在秋风里轻轻摇动。石竹山山顶上的教堂在阳光下显得非常雄伟，尖尖的塔顶直刺蓝天。
来到支队部，夏之阳直奔宣传股。在中队时夏之阳就听说，与他一起学习报道的浙江战友丁庆，因为发表了几篇作品，已经调到了宣传股。李股长调到了总队宣传部，而曾经直接组织他们学习报道的刘干事，被任命为宣传股长。夏之阳想利用这次来石竹山的机会，找丁庆聊聊，了解一下投稿的诀窍，也许他能帮助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