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血腥栈道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6-01-25 19:01:22 字数:3368
官差不威胁不警告,卖马人也没想离开,虽然他和镇子上的不少商人,早就想离开这里,可是,从南来北往的不少逃难人那里,他们知道,都是大明的天下,走到哪里都是一样。这个小镇的官差不像程守训那样恶毒,他们似乎比程守训更狡猾,更懂得养鱼的道理,他们不会让商家们上吊跳江,会给商家留下吃饭活命的机会,让他们继续赚钱,他们有钱了,官家们才会有钱可取。商人没有了,他们也就没法弄钱了。
动乱年月,不求大富,只要能活命就行,能活到国泰民富的年代,那就是福气。这群官差,虽然拉走了卖马人的马匹,却没有逼迫他交出银两——卖马人也没有多少银两,但是,养家活口的本钱还在。他会继续干他的马匹营生,只是没法做到以前那样的规模就是了,也没有官差强迫他必须要做到以前那样的规模。
卖马人知道,只有这个小镇还会让他活命,还会让他安静地继续活着,他怎么会轻易离开呢?
龚老大他们在客栈遇到的事情,小街很快就知道了,没有人感到惊异,这种事情不是天天有,但是经常有。卖马人没有为自己的遭遇伤痛,也没有为客栈老板的行为不耻,客栈老板也是无奈,他不给官差提供外地客商住宿的消息,他们就没法在小镇立脚,他们就得四处流浪。如今的大明天下,不是不想做好人,而是没法做好人,做好人没法活,自己不能活,自己的家人不能活。
卖马人感到很幸运,他做了好事,虽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虽然以后的日子可能更加艰难,毕竟留住了性命,毕竟能在小镇呆下去,为了他的家人,为了他家的香火,就那样小心地呆下去,一直到那国泰民安日子的到来。他放走的四个人也是在活命,可是他们还得逃,还得经历不少在小镇这样的凶险,能否最终保命,他们家的香火能否延续,谁也不知道。
龚老大四人骑着马,不快不慢地走着,峡谷中越来越黑了,再也不能走了。他们不得不在栈道边找一背风的石窟坐了下来。四周很静,江风吹来,有点凉。江水好像在游戏,哗哗地闹着。
四个人坐着,都不说话,也没法入睡。江风在石窟外呼呼地吼着,石窟里也凉凉的。他们想给马找一个地方,一个吹不到风的地方。可是,没法燃火,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连人命都顾不了,哪里还顾得了马啊!”学俭自言自语道。
“没有马,我们的速度会很慢……”徐姑娘也想到了马,这么冷的风,马怎么会不冷?
“风是从上游来的,找一处避风弯道就能藏住马了。”龚老大说,“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哪里去找弯道?”
“把马拉进这窟窿……”学镒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个石窟哪里能进马?能让马头舒舒服服地伸进来,已经不错了。可是,马头进来又有什么用呢?
“唉,听天由命吧。”学俭说完长叹一声,洞中安静下来。不久,学镒的鼾声响了起来。他的鼾声有传染性,徐姑娘也跟着打起了鼾声。龚老大和学俭也不停地打着呵欠,他们也想睡,他们的眼睛也不断地闭上,又猛然睁开,他们不敢睡,怕有突然情况出现。可是,只要坐着,人的意志就抵挡不住瞌睡的诱惑,学俭和龚老大也睡着了,也先后打起了鼾声。
“马!马——”突然,石窟中响起了恐怖的喊声,喊声惊醒了洞中所有的人。
“学镒,咋了?”龚老大摇醒了学镒。
“我梦见一群狼,在撕咬我们的马……”说到这里,学镒指着石窟外,不再说话。
石窟中一片漆黑,龚老大他们看不到学镒指着的方向,可他们清楚地听到了石窟外马的嘶鸣声。不是马冷,马真的受到了攻击。攻击马的是一群动物,虎?狼?豹子?
学俭突然起身,钻出洞去。
“学俭!”徐姑娘喊了起来。
随即,洞中人听到了动物惨叫的声音,逃窜掉进江中的声音。
“学镒,呆在洞中!”龚老大说着,也摸出了洞去。
“学俭,在哪里?”龚老大大声喊道,听到学俭的回答,龚老大的刀也在漆黑的栈道上像旋风一样卷起来。随着旋风卷起,龚老大像虎一样咆哮起来,学俭也像狮一样吼叫,通过吼声,两人保持着距离,避免互相伤害。
没有多久,栈道又安静下来,没有风声,没有马叫的声音,也没有了野兽的声音,龚老大和学俭摸到了一起,两人背靠着背,站在漆黑的栈道上,集中注意力,监视着栈道上动物们的动静。
约莫有一个时辰,天渐渐亮了。龚老大他们看清楚了,他们钻进的不是大江,眼前的河,水阔只有五六十米。水从栈道的上面流来,应该是流向大江。江水不猛,但是,要趟水过江也不可能。
学镒和徐姑娘也钻出洞来,他们看到了栈道,栈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猛兽的尸体。是什么动物?他们没有见过。龚老大和学俭也没有见过。栈道上的动物,有的头开裂,脑浆和血流了一地;有的四肢全断,还在地上抽搐;有的肚皮割破,肠肚摊在栈道上……
龚老大和学俭,脸上身上都是血。两匹马站在山崖下,打着喷嚏;看着四个人,不断地晃动着脑袋。
“吃点东西吧。”龚老大说。他走到江边,把刀放进水中,顺手扯了一把草,擦拭着刀板。龚老大洗净了刀,又捧水洗着脸。学俭也蹲在水边,清洗着刀和脸。
学镒和徐姑娘分别拿着馍走到龚老大和学俭身边,掰着馍放到两人的嘴中。他俩也慢慢地嚼着。馍凉凉的,有点硬。学镒吞咽急了,梗着了。他赶紧捧江水,水进嘴里,喉咙短暂一痛,馍滑进了肚子里,学镒夸张地长出一口气。看到他滑稽的样子,龚老大三人都笑了。
四人正在就着江水吃馍,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栈道上响起。四个人转身看栈道,只见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跑过他们的马匹,往前跑去。又看见那人收住马,回身看了看四人的马匹,看了看栈道尸横遍地的动物,又看了看江边的四人,然后转身,马鞭一抽,又飞跑起来。
“走,抓住他!”学俭喊道。
“抓住他?”龚老大问道。
“这个家伙不地道。估计是昨天追我们的人。”学俭说。
“不会吧?看那样子像邮差……”徐姑娘猜测着说,“你有点紧张了。”
“小心点好。”龚老大说。四个人收拾好包裹和东西,上马了。
学俭和徐姑娘在前,龚老大和学镒在后,马虽然跑得比较快,可是没法像刚才那人一样疯跑。让他们放心的是,那人敢在这路上飙马,说明这路好走。
学俭想追赶那人,可马一飙跑,徐姑娘就坐不稳,他只得又放缓了速度,心里无奈地叹道:只有小心防范了。他一边小跑着,一边看着前方的栈道情况,他怕有埋伏。这时的学俭,突然想起了海龙囤,想起了那山谷里燃起的大火,那峡谷还没有这谷狭窄陡峭啊!要是在这里打仗……想到这,学俭身子突然紧张了起来。过了一阵,才放松了,这里没有打仗,自己怎么这样紧张?想着,学俭暗自笑了。
太阳出来了,在山顶画出了一道黄亮黄亮的线,那线越来越宽,就像给山头包裹了黄亮黄亮的帕子。学俭他们跑着,那黄亮黄亮的色彩就像一匹透明的绸布,慢慢地从山上挂下来,山谷里越来越亮了。
远处一座山峰矗立在山上,就像一个站在山巅眺望的姑娘。黄亮黄亮的阳光裹着那山峰,就像一个穿着拖地裙纱的新娘,站在门口,等着新郎的花轿。要是我能穿着这样的服饰走进婚礼的殿堂……唉,命在何方都不知道,哪里还敢奢侈那浓重的婚礼?好在,自己一直陪伴在心爱的人身边,虽然是逃难,也总比那望穿双眼不见君的姑娘幸福。徐姑娘想着默默地回头看了学俭一眼,学俭严肃地看着前方。
终于,太阳晒到了他们身上,跑着没有那么冷了。
学镒坐在龚老大的前面,身子顺着马的跑动,也有节奏地起伏着。他一边跑,一边看着移动的太阳光线,看那光线画出的美丽景象。在项李镇,他爱睡懒觉,等他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照进了院子,或者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教室里,没有看过山沟里太阳的美景。
徐姑娘坐在学俭前面,被学俭抱着。如果不是逃难,能像旅游一样和学俭一起品味这太阳婚纱,该多幸福啊!徐姑娘在马背上做得最多的,就是伏在马头上,回首看学俭,他看到的学俭,都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
突然,学俭勒住了马,后面跟着的龚老大也停了下来。他们又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看到了,两人都看到了,在他们前方的一个山嘴,一匹马飞快地闪进了山弯里,又闪出来,又闪进山弯里。学俭把徐姑娘提到了马下,说道:“躲到树林中去!”龚老大也把学镒提到了马下,学镒也跑进树林,藏在了徐姑娘身边。龚老大骑着马来到了学俭身边,两匹马并排在栈道上,看着前方一现一没的马匹,听着那快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声马的嘶鸣,来者在前方停住了马。学俭盯着他,不说话。来者也不说话,端坐马背,随意地看着拦路的两个人,好像知道学俭他们的意图。双方对视着,僵持着,都没有怕的紧张,没有转头逃跑的意思,也没有下马谈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