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九死一生

　　出事的当天下午，雨薇跟随着家人走了以后，大海被铐着左手独自坐在凳子上，他越想越害怕，他不知道交警会怎么处置他，也担心真的会像那个交警说的一样，天黑了就把他转移到拘留所。他听别人说过，刚进拘留所的人都会挨打，他怕自己也避免不了。他焦急地盼望着雨薇能够赶快返回来。
　　天快黑了，一位好心的交警走过来，问他饿不饿，他趁机问是不是把他转移到拘留所，那人说：“他们骗你呢！一会儿就要把你放了，我们没权利扣押当事人。你先吃点饭，不然等一会儿出去，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急着回家就不顾及吃饭了。”说完，他用自己的饭票给大海买来了饭，和他一起吃完，然后又嘱咐了几句出门在外要小心的话。大海对他感激不尽。
　　果然，过了不久，那位负责事故的交警过来把大海的手铐子摘掉，对他说：“现在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回家拿钱；二.去医院服侍病人。你自己好好想想，选哪条路。”大海选择了第一条。他想先回家，好让亲人放心。交警让他签下了字据，就让他走了。
　　刚走出交警队，三辆小车停在门前，好几个人凶神恶煞般在那里站着。其中有一个上了年岁的人，手中拿着一根大棍子，见大海出来，立刻走到他的面前。大海知道他们一定是被撞人的家属，只好陪着笑脸说好话：“我先回家去拿钱，马上就回来。”那老头怒火冲天，举起棍子喝道：“你敢走！你敢动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另外几个人也冲着他走过来。大海知道如果跑的话，自己肯定会吃苦头，于是乖乖地上车跟他们走了。
　　夜里，他们把他关在一个厂子的小屋子里，有人给他送饭。到了白天，他们就拉着他到医院去服侍病人。江华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大海按时给他洗手洗脸，帮他翻身搓背擦身子。他在心中祷告着让江华快点清醒过来。
　　大海的身边随时都有六、七个大小伙子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腰里都别着手机。从他们的谈话中，大海得知江华原来是个企业家，他自己就有好几个厂子，大海被关押的地方是渔网厂。还好那些人都很仁义，说司机也不是故意的，并且及时救人，只要把钱拿过来，他们就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
　　家里去人送钱的时候，他正在医院。因为几天没有休息好，在病床前他突然感觉胸闷，那些人就陪他到楼梯口去休息，在那里铺了一条席子让他躺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他们带他匆匆离开了那里，又返回渔网厂。
　　下午，他们又将他拉回医院，一边上着楼，一个身材矮小憨头憨脑的小伙子问他：“大哥，刚才你家来人你见到了没有？”当即就有一个高个子冲着那小伙子就是一拳，一个劲拿眼瞪他。那小伙子知道说走了嘴便不再说话。大海假装没听见，只顾低头走自己的路。
　　这几天，在他们跟前，他就一直装傻充愣，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以致那些人都以为他缺心眼。
　　大海知道家里去了人后，心急如焚，他怕家里因为没见到他会着急，更怕雨薇的心里承受不了。
　　到了晚上，他说上厕所，那几个人在厕所门外等着。他在白天就看好了，那扇纱窗可以打开。他匆忙打开纱窗，搬着窗台往下坠。他只想赶快逃离他们的监禁，为了能够自由，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他将手松开四楼的窗台，身体飞快地往下坠，正好二楼有一个铁管子，他一把抓住，当时也不曾去注意是什么管子，只是顺着它往下滑。到一楼那管子又没了，他一松手落到地上，两个膝盖着地。他站立起来，还好，腿没有摔断，只是蹭破了几块皮。他赶紧冲着医院的大门跑，大门紧关着，他从铁栅栏下爬出来，外套被划碎了，他索性将它脱掉扔在那里，冲着一辆出租车走过去。
　　他打开车门，一下子坐进车里，哀求司机说：“求你快点把我送到何庄子菜市场，不然他们追出来我就走不了了。”司机疑惑地看着他，他忙解释：“前几天我撞了人，被家属扣押当人质，我是从四楼跳下来的，求你救救我，我这儿有五十块钱，你把我拉到菜市场就行了。”
　　司机接过了钱，将他送到菜市场。一下车，他就开始顺着熟悉的路往家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怕他们追上来。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手机，而且有好几辆车，他怕他们从每个路口都追过来。
　　也不知跑了多远，见路边有小树丛，于是就从树丛里跑，一刻也不敢歇息。
　　到了立交桥，实在跑不动了，他坐在桥栏杆上，喘着粗气。
　　远方有一列火车，黑暗中，好象一条长龙瞪着惊愕的眼睛爬过来。
　　大海还是特别的害怕，怕他们突然就追上了。毕竟他是跳的楼，和他们也就相差从楼梯上走下来这段时间。他知道他们现在一定开着车沿着各个路口追下来。
　　火车到了近前，喀嚓喀嚓从桥下驶过。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上了火车，就可以将他带离天津，他也就不会再有危险。不容迟疑，他马上搬着桥栏杆，就像刚才跳楼一样，坠向火车。他心中也是存着万分侥幸，如果从行驶的火车上滚下去，自己即便是不死也会身受重伤，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亲人了。如果不滚下去，自己就可以离开天津这个令他胆战心惊的地方。
　　老天保佑，他脚接触火车的一刹那，只是打了个趔趄，就赶紧用手扳住了车上的货物。这才看清，车上装的是木料。他稳稳地坐在上面，这才放心地出了口长气。
　　除了越来越远的城市灯光，四外一片漆黑，他不知道火车要将他带到哪里。刚刚跑了满头的汗，被夜风一吹，他感觉好舒服。他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于是躺在木料上想休息一下，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醒来天边已经亮起了晨曦。他坐起来，看到前方有个城市。等到到了近前，他才看清是唐山，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所以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他从车上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又摔了个跟头，膝盖又蹭破了，鲜血直流。他坐下来休息了一下，这才向着唐山三站走去。
　　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自己没办法回家，在电话亭前绕过来绕过去。亭内那位大姐见他这么狼狈，主动和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想打电话，他说是，可是自己没钱。那位大姐说：“你只管打吧，不要钱了。”于是大海才给家里打了电话。打完了，那位大姐又送给他一瓶饮料喝。
　　大海说完，人们都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雨薇却忍不住哭出了声。当大海说到跳楼和跳立交桥的时候，她的心也随着要蹦出来。她后怕，想着如果不是这个结局，大海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车不敢直接开到家里，怕天津的人追来，于是让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雨薇的娘家。大伙儿都暂时把钱的事放在一边，对大海的平安归来高兴不已。中午，母亲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雨童把芊芊也接过来，就算给她补上了生日。
　　瞬间，大海的故事就在周围村子里传开了，他成了一个传奇人物。雨薇的叔叔心脏不好，午休的时候一骨碌爬起来，喃喃自语：“这孩子，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回来啊！”
　　到了夜里，大海才心情急迫地随雨薇回了家。他不敢在家里呆时间长了，于是决定先到哈尔滨的姨妈家去躲避些日子。
　　一家三口抱头哭作一团。好不容易芊芊睡着了，雨薇给大海简单收拾了行囊。大海说什么也要带一张雨薇的照片。那是刚结婚时照的，照片上的雨薇梳着长长的辫子，身穿一身白色的衣服，她微笑着。大海说宁肯别的什么都不要也要这个。
　　收拾好后，去看了看奶奶。老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她颤抖着从最里层的袄兜里摸出来几十元钱，交到大海手上，嘱咐他一定要小心，并且哭着说，不知道在她死之前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婆婆将出租车叫了来，雨薇将他送到北戴河火车站。在出租车上，两个人的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大海进到站里去了，三步两步就回过头来看一眼。雨薇一直在栅栏外目送着他，等到看不到身影了，她终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放声哭起来。司机了解她的心情，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见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将她扶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