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这时的李全，摘下了头上的白色大沿边帽，秃脑壳一圈花白毛发被大沿边帽揉的乱蓬蓬的，他一只手从前到后捋了捋。又戴上了大沿帽。他脸上突然露出窃喜的神色，鼻翼扇动几下，由于心情快乐的感应，鼻尖上的那颗紫疱本色地随着鼻子开心地跳跃几下，心里想：这个“天才”律师要大显身手了。陈浩要输定了，输了官司起码要退出张宁的一百万。法院的判决是铁板钉钉，陈浩哪里找那么多的钱？到时候为自己用钱交换底片打下了基础。他庆幸自己当初绝顶聪明为了开脱杨大明想出这样一条指鹿为马的锦囊妙计。噢！这莫不就是为自己偶尔犯傻事做下了抵御别人攻击的铺垫？是啊是！想过这些后，他仰起身子，心里不是窃喜了，变换成大喜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指头在膝盖上有节奏地仿佛弹奏一架钢琴般地弹奏着，那两只脚也随着在一起一落。他嘴角抽起，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烤瓷牙，脸上的皱纹也在慢慢折合，坑坑洼洼的小麻子挤在一横一撇的皱褶里，仿佛如垛了泥巴的老树皮。他抬起眼睛偷偷瞟向陈浩，恰恰陈浩质疑，藐视的眼光盯着他，他从头到脚一个哆嗦，赶忙拉下大沿边帽盖住了脸。
　　“肃静，现在开始一一举证，由原告举证！”审判长宣布。
　　“张宁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贿赂我父亲一百万元人民币，我父亲可以现场作证，请审判长批准我父亲作证。另外还有秦倩与我对话的手机录音，二者都可以作证！”陈浩说完，看着审判长。
　　这时，张宁怒视秦倩，吓得坐在旁听席上的秦倩按住张开的嘴巴身子向外趔了一下，好似要躲开这个场面。
　　审判长正要说什么？冯律师站起来举起手：“错，二者缺乏法律依据，不可出证，原告，你也是懂法的人，太小儿科了吧……”
　　“被告代理人现在休要插话，现在是原告举证时间，举证后再辩护，安静！”审判长坐得端端正正，双目冷峻地看着冯律师。冯律师慢腾腾坐下了。
　　审判员的声音喊了一嗓子：“原告人证带上证人席。”这时，一个刑警将陈浩手机取走。此时的陈老二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一辈子老实巴交没有出过大山，更没有见过这样庄严的场面。他移动着笨重的脚步，不知道往哪里走，仿佛自己就像一个罪犯被带上审判庭，他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他不敢看任何人的脸，低下头眼睛瞅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佝偻的身子一颤一颤。陈浩看着老父亲，不由得叫了一声：“爹！”陈老二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睁了睁看着儿子；“哎，浩子！”陈浩对着父亲给予鼓励的微笑，鼻子酸酸的。小美这时站起身喊了一声：“叔，大胆说，问啥说啥！”李巧瞟了小美一眼：“妹子，着急了，还是坐下吧，”小美侧头看了看李巧没有开口，坐下了。
　　“禁止喧哗，证人入席！”审判长开始提问了，“证人，年龄，职业，住址，详细道来。”
　　“我，我……我叫陈老二，五十六岁，农民，家住桦林县南街23巷十号。”
　　“张宁送你一百万是否属实？”
　　陈老二没有听懂审判长的话，抬起头看看审判长，再看看儿子，嘴巴半张着，一副糊涂相。陈浩看到父亲的表情，知道没有听懂审判长的话，他着急地对着父亲说：“爹，审判长问您，张宁送您一百万有这么一回事没有？有的意思就是‘属实’”
　　“有啊，有！属实！”儿子的话他听懂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清点？”审判长问。
　　“太多了数不清，给儿子留着回来数！”
　　“当时张宁对你说什么话了？”审判长再问。
　　“说他朋友发生事了，托我儿子走动一下门路，送钱是他的心意，也是他朋友的心意，我说我儿子知道不，我们收下不妥吧，张宁说有啥不妥的，他们是好意。我不收，他乘我喂驴不在身边交给了我老伴走了。”
　　“送钱还有其他人，还是就张宁一个？”审判长接着问。
　　“还有我老乡秦强，要不然张宁找不到我家，说是和我儿子同学，我可不认识他。”
　　“证人，证言是否属实？”审判长叮咛。
　　“属实！”陈老二这次听懂了，麻利地回答了。
　　工作人员拿来了书记员记录下的纸和笔让陈老二在上面签了字。
　　“原告证人下去，打开原告手机录音！”审判长说。
　　审判员拿起陈浩手机，搜出了一段录音：“你在洗脚城听到我们打电话了？你还记得说了什么？”“嗯，听到了，记得，张宁不让我说，好像是和钱有关系，他电话里说‘钱你父母替你收了，杨总还是抓了，你为什么收钱不办事’你好像说钱有问题，张宁说是冥币还是假币？我就听到这里他按下了我的头，什么也听不到了。”
　　录音里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和陈浩对话，审判长听的很认真，思考一会说：“再放一遍！”接着又放了一遍，审判长看着陈浩：“男的声音是你？”
　　“是！”
　　“女的就是你所说的秦倩?”
　　“是，她就在现场，可以当场作证！”
　　这时的张宁在被告席上，屁股底下好似坐了针毡，起来坐下，坐下起来，一双小眼睛瞪视着秦倩。秦倩看都不敢看他，出气都很小心，头低的很低，恨不得将自己躲起来。杨大明和李全脸绷得紧紧的。
　　“我反对，此录音不能作证，不能作证！”冯律师突然站起，声音很大。
　　“为什么？刑事诉讼法48条规定，凡是知道案情的人都有作证的义务，为什么不能？”陈浩反驳。
　　“是，是这样规定。最高人民法院在1999年3月《什么样的证明材料才能成为证据》的答复中明确规定：证据的取得首先要合法，只有经过合法途径取得的证据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未经当事人同意私自录制其谈话，系不合法行为，以这种手段取得的录音资料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所以，在秦倩未经同意的情况下，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你私自将谈话录音，行为由于不合法，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冯律师一口气说下去，在不住地喘气。陈浩有点百口难辨，他看看秦倩，希望秦倩站出来作证。看到秦倩偷瞅张宁一眼如同麻雀撞到鹞子了，惊得没有躲藏的地方。他失望地摇摇头。
　　“被告代理人再有没有辨答？”审判长发问。
　　“有，原告人证不符合法律规定作证条例……”冯律师咽下一口唾沫，伸长脖子，“法律规定，是当事人近亲属不能为其证人，所以，原告二证据不符合法律规定范围。驳回原告，指控我当事人诽谤罪不成立，请求人民法院公正判决，原告退还我当事人人民币一百万。”
　　“根据规定，有利害关系的人包括家人是可以作证的，请审判长斟酌，事实胜于雄辩！”陈浩对着审判长做了一个鞠手的动作。
　　“错，法律讲求的是证据，原告证人和原告之间的关系存在着一定特殊性，因此，原告证人所提供的证言的可信度等于零。更何况在缺乏其他证据印证的情况下，决不能把它单独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请求审判长公正判决，遵循本人上述辩护，原告退还我当事人人民币一百万。”
　　不愧是律师，冯律师驳得陈浩满身理由却无力驳辩了，摇摇头，双手交叉搁在桌子上，痛苦地低下了头。
　　“现在由被告举证，原告注意集中答辩！”审判长故意提醒陈浩。
　　杨大明听到审判长的话心里紧张了，胸口如同钻进一窝蚂蚁难受，本来想给张宁面子，凑凑热闹罢了。没想到让张宁的代理人拉了一腿。他挠了挠胸口看看李全，他想在李全哪里寻求到什么帮助，可李全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你爱做什么自己做好了，我不再主张你了，然后转过了头。他看到李全那样子是不可能出主意了，他心里暗暗诅咒：老东西，老杂毛，你无非是一个心地变质的老狐狸，当初为了搞倒陈浩是你出的歪主意，还说为了我好。这时候让张宁这个家拖我一把，作伪证是犯法的事，难道我杨大明再没有别的事做了，鬼使神差尽做犯法的事。他偷偷看了一眼审判长拉下帽沿，身子缩了缩，企图想让前面的人堵住他的影子。
　　“被告证人出席，”审判长注视着冯律师，“被告有没有证人，没有就开始宣判？”
　　“有，有！证人杨大明！”冯律师着急的声音刚刚落下，眼光搜索杨大明。
　　杨大明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了证人席。那样子好像押赴刑场的犯人，脚步僵硬，头低下不敢正视任何人。审判长提醒：“做伪证是负刑事责任的，证人是否明白？”
　　“哦，我，我明白……”杨大明结结巴巴回答后，自述了自己的身份和住址。
　　“被告贿赂原告一百万你在现场？”审判员问。
　　“在，在！”
　　“时间，地点？”
　　“时间是今年二月二号，地点张宁家里。”杨大明居然说的很麻利。
　　“证人证言是否属实？考虑了再回答？”审判长严肃地问。
　　“是，是，是属实！”杨大明在证言上签了字。
　　“我反对，我不服，完全扭曲事实，我上述已经提到，按正常思维的人不可能相信一个人为了换工作花费一百万，想象一下，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字。何况是工作没有几年的张宁哪里来的巨款换工作。我反对，我不服！“
　　陈浩急了，案件牵扯出杨大明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没料到这家伙起了助纣为虐的作用，他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了。
　　冯律师站起来，讥讽带嘲弄：“原告，案件落实凭的是证据，我当事人证据确凿，不可能让你一个想象否定，你不服和反对的理由太薄弱了吧！”
　　“是吗？冯律师，真不知道是我的理由太薄弱了，还是你当事人和证人太藐视国法了？我陈浩做人堂堂正正，‘廉者不食嗟来之食’，做人必须有正气，一旦失去了就将失去称之为人的资格，冯律师，扪心自问，你们能昧着良心说话，办违心事也觉得理所当然？”
　　陈浩振振有词的辨答引起法庭一阵沉默。特别是李全感到满身不自在。他屁股挪了挪位置，斜瞟了陈浩一眼，眉头皱紧了，鼻子上的紫疱涌上了血液，赤红赤红了，脖子里也渗出了汗，掏出手帕擦了擦，解开了衬衫扣子，摘下帽子扇风。
　　审判长看看陈浩有点激动的样子，又看看冯律师趾高气昂的样子。职业的敏感他已经看到被告里面隐藏的虚假，但他不能揭开，因为被告代理人句句答辩在法律范畴。其实，没有道德水准的冯律师他自己都知道为了金钱的利益在弄虚作假。对有理说不清的冤屈的眼泪无动于衷。 冯律师对着张宁说什么，又看看旁听席上的杨大明，杨大明对着他伸出大拇指，他对着杨大明挥手，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辩护能力。
　　旁听席上，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片哗然，审判长大声宣布：“现在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