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应该说惊悚是段岚自找的、自寻烦恼，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她的猜测或叫联想。反过来讲没有证据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一无所获反而是最大的收获。刘威末没有要卷铺盖卷走人的意思。段岚此行仅有的可见的功劳就是帮他卷了铺盖卷。帮一个男人收拾床铺，吃亏了。总不能白干吧，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年后找他结劳务费。年！你就别磨蹭了，快滚滚而过吧。长这么大，她好像开天辟地头一回盼年后。侦探的体验令大脑兴奋、心跳加速，肢体行为也不由自主地配合上了。段岚将楼梯台阶两级并作一级跳下楼去。好久没这么干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早已雪藏了这项绝技。今儿趁着没人温习一下。这叫功夫，没点运动基础的人难以做到。段岚上初中时就被选中加入了校篮球队。尽管被选中多半是因为身高，但身高也不是谁想要就有的，那叫遗传基因和得天独厚。老师说“要是能再长高点就好了”。老妈说“一个丫头长这么个傻大个儿有什么好”。关于身高老师和老妈的意见相左。但他们恰恰都是真心而无私地希望她好的人。
　　毕竟公司有规定，所以不必在办公室逗留。段岚将擅自挪用的刘威末的钥匙小心翼翼物归原处后立即闪出办公室。当她掏出钥匙准备锁门的时候怔住了。楼梯洞里有动静，有人上来，不止一人，边走边说，还有女声。会是谁呢？
　　段岚的视线里很快出现一男一女：董事长褚德福和财务主管于会计。提着的心更加不能放下了。这二位是段岚在公司里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一个职位最高、一个最不苟言笑。
　　“阿岚哪，你怎么在这儿？”于会计问道。
　　“于姨、董事长好！”段岚并没有回答于会计的问题。她迅速转动、拔出钥匙，拔腿就跑，与二位擦肩而过。
　　“段岚，你别跑，回来。”褚德福喊道。
　　段岚吐了一下舌头，只好转身、尾随二人向里面走去。节外生枝嘛！
　　三人鱼贯走进财务室。
　　段岚见褚德福手里握着茶杯，赶紧找到烧水杯拿出去打水回来烧上。
　　褚、于二人自顾自地说着话，把段岚晾在一边。听着听着，段岚渐渐有了点头绪。章老板欠钱未付，数额还不小呢，好像还等着用这笔钱付一笔什么什么帐。说好了年底付，这都啥时候了，大后天就时大年三十，还讲不讲信用。章老板跟段岚是一个县的，在县城开了一家铝材销售公司，是大音希在该县及相邻两个县三个县的特约总经销商。但是段岚不明白把她喊来干什么。一个县的怎么了？他欠钱跟她好像没半毛钱关系吧。总不至于把发给她的工资再要回去吧。就她那点儿钱，对大音希而言可以忽略不计，一分不花，也买不了几垛铝锭。
　　褚德福的肚腩凸得更厉害了。段岚注意到，褚德福敞开的西装里面直接就是衬衣。大冬天穿这么点儿，有钱也能御寒不成？要么衬衣里面还穿着高科技超级保暖内衣，可以在雪地里打滚儿的那种。
　　“董事长，要是没事，我先走了？”段岚忍不住问道。
　　“哪去？”
　　“回家。”
　　“那正好。”褚德福说：“有个任务交给你做，行不行？”
　　“啥事啊，你说吧。”
　　“章老板，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他是我们那儿的。平常为图纸的事经常打电话。”
　　“他那里你去过吗？”
　　“去过一次，跟刘工、叶子姐一起去的。”
　　“刚才你都听到了，章老板欠我们钱。你呢，一会儿跟于会计你们俩跑一趟。去找他要钱。”
　　“行啊，没问题。不过，他要是不给呢？”
　　“不给，没关系。你们去了，只要能找到他，见到人，就算完成任务。他要说没钱给或是别的什么情况，可以，那就让他打个电话给我。我打了太他两天电话都关机，跟我玩儿失踪，不行。听明白了吗？”褚德福这话是说给于会计和段岚两个人听的。
　　“知道了。”
　　“不要怕，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懂了吗？”
　　“那有什么可怕的啊！是他欠我们钱，不是我们怕他们，而是他们怕我们！”
　　“阿岚活学活用毛主席语录啊！”于会计笑着说。
　　“于姨说啥呢？不懂。”段岚的确不懂，以的年龄，应该没背过毛主席语录。
　　于会计也不解释，笑得更厉害了，段岚难得一见。
　　二人领命，直奔章老板的公司所在地。她们是打的去的。段岚曾建议乘公交去，车票不到十块钱。于会计说：“不行，老板交代了，不能给公司丢份儿。咱俩都不会开车，要不然就开车去了。”
　　段岚在县城读的高中，对县城的每条道路如数家珍，出租车司机在她的指引下，没走一点弯路顺利抵达目的地。
　　章老板的公司其实就是一排临街的门面房。于会计数了一下，在长达数十米、上书“大音希铝材”几个大字的牌匾下面共有十间门面房。每间门面房深度是两间房的深度，可以顺着摆两支六米长的铝材。这些门面房除去把头儿的一间被用作办公室外，其余的全部塞满了铝型材。于会计估摸，门面房内铝材存储总量少说也有几百吨。将这些铝材年人民币数字可观，由此可见章老板身价不菲。段岚说：“哪呀，后面还有仓库，里面还有呢，上次来我去过。”
　　章老板不在，老板娘也不在。干活的伙计说老板没来，不但今天没来，昨天也没来，两天没见人。老板娘另做别的生意，根本就很少来这里。要钱这事儿要找钱的主人即财富的拥有者，找别人没用，做不了主。怎么办呢？不在公司那就到家里找。段岚逮住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小小子，用纯正的家乡话问他章老板的家在哪。一般来讲小的不设防比较好欺负，另外段岚听出来了，此人口音跟自己相同，一个镇的也不一定。乡下与县城，县城与市区，讲话都有差别，当然这种差别恐怕只有局中人才能区分。果然，她们从他口中获得了章老板宅邸具体方位的最详尽、通俗的描述，连对面有个啥、旁边有个啥他都说了。于会计禁不住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是章老板的亲戚？”小小子直摇头：“他家装修的时候，我在那帮忙。”原来如此。
　　小区是新建的，无数幢清一色新近流行的米黄色高楼直插云霄。小区内部环境十分优雅，优雅到让走进来的人无论修养如何也自觉或不自觉地优雅起来。没想到章老板还真在家。于会计与段岚，站在单元大门旁边，一按号码，很快就听到了章老板的声音：“是你们啊，稀客、稀客，快上来、快上来！”
　　一走进章老板的家，段岚脑海里立即跳出几个词汇：故宫、白宫、白金汉宫和克里姆林宫！迄今为止，段岚尚无缘身临其境、亲眼目睹这些“宫”之一“宫”的真容。今后，通过努力，故宫一游或许还有梦想成真的时候，其余诸“宫”几辈子都不做指望了。
　　所幸章老板弥补了段岚的缺憾。这是她有生以来所踏入过的装修最为豪华的人类的起居之所了。昨晚，她和男友过夜的酒店好像是几星级的吧，已经够刺激了，但和这里没法比，远不及这里金碧辉煌。估计国王、皇帝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吧。
　　段岚之前曾多次与章老板谋面，知道人家不差钱儿，但无论相貌还是气质并没有特别高贵的发现。眼前的情景是不可想象的。
　　章老板介绍，房子的装修是请跟他有业务往来的一家装饰公司帮忙设计、施工的，古典风格，前后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弄好。
　　两位造访者不敢忘记她们此行的目的，但她们欲奔主题而不能。她们必须给予眼前的眼花缭乱以足够多的言语和足够长的时间时间来赞叹，否则就是对主人的漠视和不敬。
　　段岚说：“太好了，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装修。”
　　章老板说：“哪里，段岚妹子说笑了，跟你们褚老板的别墅比那可差远了！”
　　段岚没去过褚老板的家。难道比这更好？也许吧，用一句流行的话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于会计开口问道：“章老板，你这房子有多大啊？”
　　章老板答：“建筑面积不到四百平米，五室三厅四卫。”
　　“天啊，这么大！”
　　“不大不大，我们家人多啊，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在上学，现在放假回老家了。有时候双方老人来住一住，房子小了不行。来，我带你们看看。”
　　段岚紧跟章老板的步伐，一步不落，因为她担心自己会走丢而回不到原位。别以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有一次有客户携女眷造访，刘威末拉她一起去外面陪客户吃饭。饭局进行中，段岚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连推三扇门才找到他们的包间。这事她可没告诉刘威末，否则非被他笑死不可。酒店也太可恶了，把一间间包厢弄得一模一样，跟多胞胎似的。
　　都说要账难，可是今天章老板一点没让来者为难。关于欠账的事，二位一个字还没提呢，章老板自己先说破了。
　　段、于二人端坐在红木扶手、真皮沙发上，喝着用主人介绍过但记不住叫啥名儿的一定特别名贵的茶叶沏的热茶，聆听了章老板的一席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
　　“来要钱的吧？说实话，你们在楼下还没上来，我就知道你们的来意了。于会计是头一回上我这儿来吧，说实话，能劳您大驾光临，再傻的人也不会不明白。你们两个尽管放心，欠谁的钱也不会欠大音希的钱，没有大音希，哪有我章某的今天。说好了年底结清，那么我绝不会拖到年后，一分钱也不会欠你们的。说实话，做人嘛，讲信用最重要。一会儿，我马上安排人打钱。不好意思啊，还让你们跑一趟。说实话，你们就是不来，我也会把钱打去。你们是不是先到我店里去了？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好等你们啊，哦对了，我手机关机了，难怪！你们知道我为啥要关机吗？说实话，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前天，我出去要账，跟你们一样也是要账，被人给灌醉了，差点没喝死，当场吐血，当时就进医院了。不过，问题不大，昨晚我就溜回来了，医院那地方我住不惯，说实话，年底忙啊，还有好多事要办，哪能住在医院？……。”
　　章老板话锋一转，邀请二位留宿，称吃住他全包了。受邀者推辞，章老板哪肯。
　　“你们二位难得来一次，今晚一定不能走。是这样，今晚我们吃年饭，你们作为大音希的代表参加，给我的员工鼓鼓劲儿。太好了，平时请都请不来啊。今天你们一定要留下，我马上打电话给褚老板，决不让你们为难。”
　　章老板离开客厅走进房间。出来时，一只手捏一只红包递给于会计、段岚：“过年了，一点心意。”
　　段岚在于会计之后接过红包装进口袋，感觉有点分量。让她想不到的是，后面还有呢！后来于会计找机会又交给段岚一个信封，说是董事长交代的，不能让她们白跑，一人一个！段岚抽空偷偷数了一下，喜出望外，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明年的房租有着落了啊！今天哪来么这好的运气啊？莫非是他，师傅带给他的？要不等他来了请他到她家吃个饭表示感谢？如果喝醉了，他要赖着不走呢？哈哈，那就请他睡沙发吧！
　　吃过年饭，章老板请于会计、段岚跟他的员工们一起去歌厅唱歌。二人一个摇头、一个摆手，坚决不从。看来唱歌儿不是她们的擅长。章老板的夫人章太太站出来解围：“不唱就不唱吧，一个个跟狼叫似的，那地方跟狼窟没啥区别。这样吧，我请二位去做美容吧。”
　　兵分三路，唱歌的唱歌，美容的美容，章老板称身体不适，打道回府。
　　章太太带着于会计、段岚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段岚自以为地理很熟，但到了夜晚也迷糊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她们走进一幢外表全是玻璃的建筑，墙面被灯管照射，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段岚知道这叫玻璃幕墙，里面的支撑骨架全是铝合金。
　　进去后，章太太说：“先洗个澡。”
　　进入浴区，段岚瞬间产生了错觉，以为到了海南岛的海边。
　　洗澡很快，章太太快，客人不得不快。她们穿上了宽大、丝滑的公共服装。段岚本想找自己的衣服穿，被章太太制止。现在，里面空空荡荡，感觉怪怪的。
　　她们来到休息厅。立刻有小姐献茶。
　　“二位做个水疗吧？”章太太以商量的口吻问道。
　　“水疗？什么是水疗？”段岚反问。不是刚刚才洗了澡吗？她还纳闷呢，不是说美容吗，怎么变成洗澡了？现在又说水疗，闻所未闻。
　　“水疗就是洗肠子。好处多着呢，排毒养颜，还能治病。我经常做，而且很舒服。”
　　“洗肠子？怎么洗啊？”
　　“没听说过吗？就是灌肠。”
　　“从、从哪灌？”
　　“这里，从后面插管子灌。”说着，章太太拍拍自己的臀部。
　　天哪！还有如此美容的？段岚断然拒绝。
　　章太太见段岚态度决绝，也就不再勉强。改口道：“段岚妹子年轻，身体好，也不会有什么毛病，不做就不做吧。那就做个按摩吧，忙了一天了，放松放松。要不要请个男技师？”
　　“什么？这里面还有男人？”段岚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行不行，我不做按摩，不做了。”
　　“没事的，妹妹，这样吧，我帮你找个女孩子好了。”说完，章太太朝一旁的柜台走去。
　　段岚被一女孩子带进一间精致的小房间。室内灯光柔弱，中央摆放一张很窄的皮床。
　　女孩示意段岚躺在床上，并用毛巾被帮她盖在身上。女孩开始工作，首先按摩面部和头部。真的很舒服。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天，不一会儿段岚就睡着了。
　　当她惊醒的时候，女孩正在脱她的衣服。
　　“你干嘛？”
　　“姐姐，我要帮你按摩身体啊。”
　　“要脱衣服吗？”
　　“是的，要用精油。”
　　段岚看看门。
　　“门关好了。放心，姐姐，这个区域没有男人。”
　　段岚再也睡不着了。女孩对敏感部位似乎特别照顾。不堪设想，男技师莫非也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