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段岚还是跟男友回到市里，回到他们租的房子里。这是无关大局的妥协。
　　带她走，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意外遭到了最顽强的抵抗。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徒劳无功。“我既然要去，就一定能混出个人样，就没打算回来，希望你别后悔！”到最后他气急败坏、怒不可遏，放出了狠话，但仍无济于事。段岚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让她自己都感到吃惊！拒绝北漂！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选择，外力无法撼动。分别、分居或是分手在所难免。
　　男友走时，段岚空手跟着他下楼，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目送他把他的行李和他自己装进出租车。
　　他们是同学。虽然是同学，由于不同专业不同班，段岚认识他已是在校的倒数第二个学期。一场校际篮球友谊比赛结束后，段岚肩上搭件运动衣正朝宿舍走。他冒出来了：“同学，我能请你看电影吗？”段岚不知道恋爱应该是怎样的进程，没跟别人包括闺蜜打听过，也不是随意就能打听的事儿。她的恋爱进程之神速是万万不能泄露的。丢死人了！回过头看，从某种定义上讲，那晚在电影院她应该就已经失身了！她无法抵挡他无声的猛烈攻势，败下阵来。还是心虚，要知道没有男友是件顶没面子的事啊！两年来，他对她身体某个部位的浓烈兴趣始终不减。“这好美、好诱人，无人能及！”“看过别人？”“没、没有！”“那你怎么知道？”“看碟。”虽然他不承认，但她知道，在她之前他有过别人，他是有经验的人。因为他脱口而出的很多话都是比较之后的感叹。他的循循善诱、轻车熟路不是生手所能为的。但她无意追究，过去是不能改变的。然而有一点她不明白，纠结于心。到底什么是爱？除了身体还有没有别的？莫非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段岚呆坐了无数个时辰，鬼知道一个时辰的长短应该是多少！她浑身发抖，冻的。都他妈的趁人之危，包括披着大自然外衣、冠冕堂皇的寒冷气候！还有那毫无作为、职责却是专门与气候作对的空调机。空调是二手的，买来时就是个残疾，除了冒冷气再不会干别的。白对它好了！段岚把空调外表擦得比正常空调还光鲜，但它这会儿却不能有任何温暖的表示。
　　不就是冷吗？动起来，本姑娘就不信斗不过你！
　　段岚又对家里进行了地毯式大清查、大清理和大清扫，不留任何死角。这算是家吗？答案是肯定的。家的要素无非是房和人。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但租来的也是房。至于人，走了一个还留下一个，保住了人的最基本的单元。
　　走的那个人将来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发财梦，这一点段岚毫不怀疑。他以没有一个多余动作的动作，精准而迅疾地收拾好行李，取走了应该取走的，留下了可以留下的，达到了退房标准！临出门时他把大门的钥匙丢在了饭桌上。
　　房子不大，经不住收拾，很快到处都跟明镜似的，因为半数临时主人的抛弃而出现的动荡的样子不见了。段岚来回踱着步，沉浸在自己的劳动成果当中。好了宝贝儿，可以过年了。可惜年后不久就该交新一轮的房租了，以她一人之力好像有点奢侈，还要你吗？过了年是不是应该申请搬公司去住呢？如果同事们知道她跟男友掰了（十有八九没戏了）一定会假同情真笑话啊，老爹老妈要知道了那就更要命了。在他们眼里段岚已经老大不小了，再不出嫁就嫁不出去啦！妈说：“你看那谁家的谁，跟你一般大，孩子都俩了！”段岚纳闷。今年怎么了？怎么自己一下子就成了香饽饽呢？表哥、菊姐还有男友都要挖她走，跟个人才似的。可她有工作啊，都安的什么心啊！你们早都干嘛去了？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找个工作比登天都难，差点没在街上摆个摊去卖耗子药。“专科生”，回到家里好听，啥专科本科的没几个人懂，横竖都是大学生。然而在就业市场上这个学历有多尴尬谁是专科谁知道。段岚横下一条心应聘普工，办公室坐不成，出力气干活儿还不行吗？人家也不要，说我们这里是简单劳动不需要这么高文化程度。
　　有一个问题陡然浮现在段岚的脑海。好大的一个箱子啊，大到足以装进一个会打酱油的孩子吧。不就回趟家嘛？干吗弄那么大一个箱子？也没见他买什么大件礼物啊？大家都说年关是跳槽的好时机，莫非他早有打算？隐约记得，放假前他好像交代过，他说他会把寝室钥匙、资料柜钥匙、办公桌抽屉钥匙放在抽屉里，万一弄丢了麻烦。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要撤？还说要把孟占军介绍到什么屁公司当副总，那正老总呢？上帝啊，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大骗子、大坏蛋，太阴险了，你连你唯一的徒弟兼部下也欺瞒不成？那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真像她对男友（或是前男友）所说“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事实呢？工资死低，大音希不是金饭碗！
　　段岚又开始发抖，但这一次不是冻的。她摸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她刚一拨出去立马就挂断了。这么做未免太唐突，在电话里说什么？怎么开口？她有资格吗？关她什么事？但此时此刻要让段岚“忍气吞声”、毫无作为是办不到的，这不是她的性格。她飞快地写了一条短信发出去投石问路。
　　“师傅，在忙啥呢？”
　　段岚把手机抓在手里等待回信。但她的短信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突然想到应该到公司去一趟，是的，必须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无论如何伪装，总要留下蛛丝马迹。
　　段岚拨通了杨秀的电话。
　　“杨秀姐，我是段岚。”
　　“段岚啊，你好吗？在家吧？有事吗？”
　　“我没在家，我在市里呢。”
　　“啊？放假不好好在家呆着，干吗又回来了？”
　　“我有点事，要到公司去一趟。杨秀姐，今天是你值班吗？”
　　“不是，我昨天刚值的班。下次值班要到初三了。”
　　“哦，那今天是谁值班？”
　　“好像是传达室的任老头儿吧，你有事就去呗，管他谁呢！”
　　“我能进去吗？”
　　“能，没问题。”
　　“哦，好的。”
　　“去公司办完事上家来玩儿吧？”
　　“不了，杨秀姐，我今天还得赶回去呢。”
　　当段岚匆匆赶到公司，一帮大老爷们儿，平时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这会儿热情得让段岚吃不消。他们围着段岚，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象见了很久不见的亲妹子一般问长问短，问寒问暖。有的甚至扬起手做出要拍拍段岚肩膀之状。紧接着又是一阵刁难。“公司规定，放假期间，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包括本公司员工。就你这样，两手空空，不行，你出去给俺们买酒喝买烟抽！要不然把你赶出去。”段岚伸出巴掌：“没问题，拿钱来，我去买。”大家哄堂大笑。“到底是大学生，真聪明！拿钱我们自己不会买啊？！”段岚要办正事，摆脱纠缠，往楼上冲。有人尾随，被她喝止。
　　才离开几天哪，人、物皆新鲜、异样。段岚打开办公室门，进去后毫不犹豫、直奔主题。找到了，她在刘威末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串钥匙，如获至宝、装进口袋。
　　段岚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继续上楼。
　　段岚溜进刘威末的寝室。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门给反关紧了。万一有人，她打算就呆在里面死不出来。
　　段岚没有发现这寝室有什么变化。因为不算这次她只走进过这里一次，而且还没有留下完整印象。上次进去就是送早餐把他弄得狼狈不堪的那次。
　　段岚打开了衣柜，双手一边一扇扶着柜门，怔怔的看。里面满满当当的，一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啊，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泪水竟控制不住的躺了下来！“哭什么？不都好好的吗？真没出息！”段岚暗骂自己。一不做、二不休！段岚拉开了衣柜下面大抽屉。天哪，袜子和裤头儿混放，能不能行啊？太不讲究了吧！原来也是个狗屁不通的主儿！一条、两条……变态！裤头儿比本姑娘都多！这物件能比吗？有点不知羞耻吧。这么干不怎么光明吧，好像在偷窥别人隐私耶！段岚连忙关上抽屉、关上衣柜！
　　侦查完毕，一切都是替古人担忧、庸人自扰而已！段岚刚要出门却发现床铺平摊。半个月呢，还不得落满灰尘？年后回来还能睡人吗？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顺手帮他卷起来吧。就算是偷窥隐私的交换吧，扯平了！
　　刚要动手，手机响了！谁啊谁啊，真不会选时候，非把狼给招来不可！糟了糟了糟了，是他！
　　“喂，段岚，是你吗？”
　　“是，你说。”段岚压低了嗓门儿。
　　“你打我电话了？我没注意，没接，什么事儿？”
　　“我没打。”
　　“不会吧，未接电话是你的啊。你还发短信了。”
　　“打错了。”
　　“哦，没事就好，好的。你好像不太方便接电话，那就这样，我挂了？”
　　“别别别，你说，我方便。”
　　“我说什么？我没事。”
　　“说你在干啥。”
　　“没干啥，跑着玩儿。你呢？在家吗？”
　　“没在家。我在公司。”
　　“什么？你跑公司干嘛？公司有事喊你去的？”
　　“不是不是，没事。”
　　“没事？段疯，你工作狂啊，没事不在家呆着往公司跑。”车间有人不认得“岚”，读作“风”。刘威末将错就错、以歪就歪，常拿来挪揄她。
　　“隔着几千里地你还骂我跟我凶。看来不得不给你来点狠的予以还击，你猜我现在在哪？”
　　“你不是说了你在公司吗？”
　　“公司哪？”
　　“哪？”
　　“你寝室！”
　　“什么？你在哪里？你是说你在我寝室？”
　　“是的，没错！”
　　“段岚，你真疯了吧？你跑我寝室干什么？你是怎么进去的？谁让你进去的？”
　　“你喊什么喊！告诉你，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在你抽屉找到的钥匙。”
　　“段疯，我命令你，你赶快给我出去。”
　　“就不。晚上我就住这儿了！”
　　“什么什么？那、那我报警了！”
　　“好好好，别紧张，逗你呢，我出去，我帮你把床铺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