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1）
　　夜阑人静，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在地区派出所的门口，停着一辆破旧的小三轮车，被夜色笼罩着，从派出所的玻璃门里，透视出朦胧的灯光，里面不断地传出说话的声音，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钟。渐渐地，说话的声音小了下来，蓦然，那扇玻璃门打开了，走出一男两女，只听见那男的说：
　　“李春秀，孟波的事情就托付给你了，你和他妹妹要抓紧哦，让他早日投案自首，否则过了期限，结果如何就很难预料了。”
　　“这你放心，王警官，我和孟兰会尽力的，想尽办法也要让孟波早日回来投案自首。”春秀郑重其事地说。
　　“那就这样，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路上要小心。”王警官嘱咐道。
　　与王警官告别后，载着孟兰，春秀踏着小三轮慢慢地走了。
　　在对待孟波出逃的这件事上，春秀和小姑的意见是一致的，尽管也曾犹豫过，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因为她们始终认为，与其包庇纵容孟波，还不如及时向派出所汇报情况，配合公安做好孟波的投案自首工作，只有这样，孟波才有可能得到宽大处理。
　　夜，已经很深了，马路两边都是空旷的田地，没有人家，唯有远处的几家商店还隐隐约约地透视出淡淡的灯光。两边的行道树，像哨兵一般默默地注视着她们，为她们送行。不知是累了还是心情沉郁，春秀踏着小三轮，觉得提不起劲，有些吃力。于是，骑了一会儿，春秀刹住车，说：“孟兰，还是你来吧！我感觉身子有些不对劲。”
　　“行，早该这样了。嫂子，你可能是累了，明天就不要出摊了。”孟兰下车抓住了车把，与春秀换了位。
　　孟兰骑车的速度明显加快，她用力往前蹬着车，一边还问着话：“嫂子，你说我哥他会跑到哪儿呢？”
　　“谁知道？不过，我估计他跑不远，因为他没带身份证，也没多少钱。”春秀喃喃道。她坐在小三轮后面，凝视着前方，又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也只能到他可能去的地方找找看，如果找不到也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也真是的，他怎么会这样？过去从来都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孟兰嘟哝着。
　　“人是会变的，再说，他过去就有赌博恶习，现在恐怕是老毛病又犯了。”春秀叹息了一声，又说：“赌博往往就是这样，十赌九输，输了没钱翻本，就会去抢去干坏事……唉，都怪我没发觉。”
　　“嫂子，这怎么能怪你呢？这是他自身的毛病，谁也不能怪……”孟兰气愤地说。
　　“这事咱暂且不说，孟兰，眼前最要紧的恐怕是还债。”春秀蹙起了眉。
　　“还债？还啥债？”孟兰不解地扭过脸，看了春秀一眼。
　　“你还不知道？就是你哥借人家的那5万元高利贷。”春秀没好气地说。
　　“是吗？这么多？”孟兰有些吃惊，想了想又说：“算了，嫂子，你也别替他背黑锅，这债等以后让他自己还，不关你的事。”
　　春秀惨然一笑：“是不关我的事，但行得通吗？那些催债的人像蝗虫一样，天天跟在你屁股后，你受得了吗？”
　　孟兰沉默了，她转动着车轱辘减速往前踏着，突然一回头，冷不丁地说：“嫂子，我看你还是和我哥离婚吧？反正现在你们还没有孩子，趁早解脱，不要再过这没指望的日子了。”
　　“离婚？”春秀有些意外，她不解地看了孟兰一眼，说：“这事我倒还没想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能从你做小姑的嘴里说出来，真让我感动。但说实话，孟兰，即使要离婚也没那么容易……”
　　小三轮的辘轳，在寂静的马路上发出清脆的转动响声，姑嫂俩就这样一路走一路交谈着，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夜幕下的小村庄，除了偶尔的犬叫外，还处在沉睡之中。孟兰与春秀告别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而春秀将小三轮锁好后，也进了自己的小屋。然而，当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却大吃一惊：家里一片狼藉，地上全都是被乱扔的杂物；她再仔细察看门锁，原来门锁被撬开了，几颗长长的螺丝都掉落在地上，春秀霎时明白家里进了贼，不由得四处检查起来。看着看着，她倒吸了口凉气：老式的电视机、旧电脑、微波炉这些东西小偷可能不感兴趣，还一件不少地呆在原来的地方，但所有的抽屉全被拉开，里面翻得一塌糊涂……春秀傻了，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发疯似地冲向角落一只被废弃的小煤炉，蹲下身从炉膛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张银行存单、三千元现金以及一只金戒子，这是她仅有的一点积蓄。望着这些差点被窃的东西，她悲喜交集，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幸好这些东西还在，否则真要落个人财两空的地步。然而，在要不要报警的问题上，她又纠结起来。出于众多因素考虑，她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拨打手机，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到东西全部收拾完毕，已经是凌晨3点多钟，春秀疲倦地倒在床上合衣而卧。但此时她又睡不着，脑子里尽是一些白天发生的事，如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回放。蓦然，当她的回放镜头定格在“高大帅”时，她突然想起了与那小伙子的约定。于是，她睡意全无，赶快下床打开了电脑，霎时一个陌生的QQ图像随即跳了出来，她点击一看，正是高大帅给她的留言：“春秀姐，我是耿明，一江春水是我的QQ名，我在等等你答复。”
　　春秀见罢，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她回帖道：“真对不起，耿明，我来晚了，让你久等。我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先去处理，所以怠慢你了，请你原谅。”
　　在QQ回帖后，春秀又仰躺在床上，继续想着心事。慢慢地，一股熬猪油的油烟味，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弥漫在屋里，春秀感到胃很不舒服，她忙起身欲走到外面看个究竟，没想到胃里一阵痉挛，“哇”地一声，黄黄的胃液一下子竟喷了出来。
　　
　　（2）
　　
　　四月的江南，阳光明媚，春意盎然，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色彩斑斓的春衣。然而，春秀依然穿着厚重的冬衣。不是她不想换，而是她的身体状况发行了变化，她这段时间特别畏寒怕冷，胃里老是恶心想吐，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春秀以为自已的老胃病犯了，就到药房里买了些胃药吃，可效果并不明显，她又不想去医院检查，因为丈夫的事拖累了她，她已没心思顾及自已的身体。她这几天心情也很不好，易怒易烦躁，常常为一些琐碎小事，与人发生争执，或独自生闷气。
　　冷静下来，春秀觉得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想方设法去寻找丈夫，尽快让孟飞主动投案自首。可查一个下落不明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比大海捞针非常渺茫。一方面，春秀将孟波可能会落脚的地方都想到了，也都去过了，就是没有。另方面，春秀觉得这是件很丢人的事，只能偷偷进行。也多亏孟兰还未成家和工作，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她，配合她一起寻找，所以，减轻了她的负担。
　　这天，姑嫂俩到外地找了一周，一无所获，只得怏怏地乘上一辆回家的长途汽车。车上，孟兰累得趴在了春秀的怀里，喃喃道：“嫂子，你说我哥身上既没多少钱，又没带身份证，他能跑到哪儿呢？莫非他躲到了深山老岭去了？”
　　春秀鼻子嗤了一声：“ 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那他为啥不敢露面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都被他弄惨了。”春秀叹息了一声。
　　“既然他不仁，我们也不客气，嫂子，我看咱们就算了，到此为止吧！”孟兰赌气地说。
　　“还剩下3天时间，如果他还不主动投案自首，一切都完了。”春秀自言自语道。
　　“嫂子，我哥的案子重不重，要判几年呢？”孟兰喃喃着。
　　“不清楚，警察没说。不过，偷割电缆的罪行轻不了……”
　　就这样，姑嫂俩一路小声地交谈，不知不觉抱在一起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发现汽车已经拐进了一处中途驿站，旅客都下了车，有的上厕所，有的到便利店买东西。春秀和孟兰也上了趟厕所，出来之后见便利店有肉粽卖，就买了几只。孟兰吃得津津有味，而春秀仅吃了一口，胃里一阵恶心，“哇”地全吐了出来。
　　孟兰一怔，忙上前轻轻地拍打着春秀的后背，关切地问：“嫂子，胃又不舒服啦？要不，再吃一粒胃药？”
　　春秀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勉强笑笑：“胃药已不管用。不知怎么搞的？这几天，一吃晕腥就要吐。”
　　孟兰想了想，眼睛一亮：“嫂子，你会不会有喜了？”
　　春秀脸一红，嗔道：“别瞎说，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我估计你十有八九是有喜了。嫂子，你这次老朋友来过了没有？”孟兰关切地问。
　　春秀拍了一下孟兰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没结过婚，什么都知道？”
　　“没吃过熊掌，就不能知道熊掌的形状吗？”孟兰嘻嘻一笑。
　　春秀没再回答，但孟兰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她，她这才想起自己的经期，早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还没来，这是以往不曾有的，难道这真有喜了？她心里真有些忐忑不安。
　　汽车到终点站，已是下午3点多钟，姑嫂俩下了车。春秀看看时间尚早，就由孟兰陪着去了趟医院。挂号、诊疗、化验一番折腾，结果很快出来了，她确实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两个月。
　　她看着化验单，却高兴不起来。从内心来说，她是非常喜欢孩子的，而且早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然而，她觉得这小生命来得不是时候，眼下寻找丈夫孟波的事还没着落，还有他的案子等等，家里有太多烦心的事，这让她感到很纠结。
　　孟兰似乎看出了嫂子的心思，忙劝慰道：“嫂子，别担心，我哥的事你放一边去，有我呢！你尽管怀孩子，有啥困难我们都会帮忙解决。再说，如果你不想要孩子，我怕我妈知道了会有麻烦。”
　　既然小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春秀也不好说什么，她稍微思忖了一下，说：“也好。不过，孟兰，你可不能早早跟你妈透露哦！我怕这事有变数。”
　　“那当然，嫂子，你放心吧！”孟兰莞尔一笑。
　　此时，太阳渐渐西下，一抹朝霞却从春秀和孟兰的心里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