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死离别

　　大海的车前脸被撞塌陷一块，或许是汉子用胳膊撞的吧。他的头部撞碎的玻璃。
　　壮年汉子被车拉走了，大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呜呜一个劲地哭，“我败家了！我败家了！”他抬眼看见在旁边发愣的雨薇，一把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草，“雨薇，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看着大海可怜巴巴的样子，蓦地，雨薇的心里突然就明朗了。几天以来笼罩她的那种可怕的预感瞬间消失了。“快起来吧，我们两个都没受伤。”她心里这样说着。她一直以为死或伤的是自己，没想到会是这样。
　　大海还在哭着。雨薇这时却相当的镇静，她看了看围观的人群，用双手拉着大海的手，“快起来，事已经出了，你哭有什么用！”
　　旁边也有人劝说：“快起来吧，大老爷们儿还没有女人能吃住事。”
　　雨薇好不容易把大海拽起来，交警还没来，有一位好心人把他们让到自己的门市里，找个凳子让他们坐下休息。
　　他对他们说：“跑买卖的是不容易，可是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好心人却不好找了。前些日子这里出了一起车祸，司机把人撞完，连停都没停就开着车跑了。”
　　一位青年看到雨薇手上的包，伸出手说：“快把钱拿过来，我送医院去，救人要紧！”雨薇认出他一直在围观，在大海跪地拦截出租车的时候他还在看热闹，如果他认识被撞的人当时就帮忙了。雨薇死攥着包不放手，那青年还在磨叨：“你这人怎么这样，快把钱拿出来，我送医院去救人。”
　　包里不过一千多元钱，雨薇不肯相信那青年的话，说什么也不放手。那人实在没办法，就退到一边去了。看样子周围的人也都不认识他。
　　交警来了，拍完现场后，其中一位交警开着大海的车在前面行驶，雨薇和大海坐在后面的警车里紧跟着，任由他们带到何处。
　　出事的地点离市区已经几十里的路程了。雨薇发现交警所走的路全不是她和大海走过的那条。这条路很窄，地方也很背，路旁有片片的芦苇塘。雨薇心里有些害怕，她竟然想到他们要把她和大海弄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给弄死，然后抛弃在路旁的芦苇塘里。这样想着，她抬起头来看看大海，想和他说句话，却发现大海低着头，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他是太累了。他终于可以不必瞪着疲惫的双眼紧握方向盘，可以不用再急着赚钱，急着回去给芊芊买车。他这个精于算计的人，对自己未卜的前景竟丝毫也不记挂在心里了。　　
　　
　　车开到一个地方停住了。交警把大海带进一间小屋子里，有人给他录口供。
　　问完了姓名，住址，又问当时的详细情况。
　　大海说：“我正在靠右行驶着，发现前面有一个人从右往左横穿马路。他当时正打着手机，本来从我走的路线已经过去了，可是对面突然驶过来两辆大司特尔，当他发现的时候车已经到了近前，于是他赶紧掉头往回跑，正好撞在我的车上。”
　　等到大海出来，他们又把雨薇叫进去，问她同样的问题。雨薇说她当时在睡觉，根本就没发现撞人。
　　从那间屋子出来，交警对雨薇说：“车上有什么东西，拿下来吧，我们走。”
　　雨薇和大海冲着自己的车走过去。车上有几件衣服，还有手电。雨薇只拿起大海的一件外套，天凉了要穿的，别的都没拿。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她想等着事情解决完了，他们就可以开着车回家了，在手里拿着怪不方便的。于是他们又上了交警的车。
　　到北辰交警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海一进去便被人给看了起来，雨薇却是自由的。
　　“你饿吗？”
　　雨薇看着神情呆滞、眼眶臃肿的大海，心痛地问。她是第一次对大海有了心痛的感觉。
　　“我不饿，你去吃点饭吧！”
　　“我不。咱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呀！”雨薇突然感觉这个地方好陌生，她和大海是那么的无助，泪也禁不住流下来。
　　“我也不知道。”大海用手擦了擦雨薇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听话，快去吃点饭，要不过一会儿就没有卖饭的了。那边有个电话厅，你快给家里打个电话，咱们到现在没回去，不知他们惦念成什么样子了。”
　　“好吧！你坐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雨薇走到电话厅前，声音颤抖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知情况，并告诉他们她和大海现在正在北辰区交警队。打完电话，她买了两张饼，又买了几个茶叶蛋，很快回到大海身边。
　　她知道大海最喜欢吃大饼，可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她从来不做给他吃。大海实在想吃的时候就自己做。
　　她将饼递给大海：“给你吃张吧，你也饿了。”
　　“你吃吧！我吃不下，不知那位大哥怎样了。”大海眼睛注视着大门外面，一动也不动。
　　“你一定要吃，事情已经出了，有什么算什么，你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雨薇将饼强行塞进他手里，又剥了个鸡蛋递给他。他勉强咬了几口，咽着很费力。“我真的吃不下。”又递到雨薇手上。雨薇也只吃了几口。
　　交警见他们吃完了，把他们带进一间屋子里，又给大海录了一遍口供。这时候交警已经和被撞人的家属联系上了。雨薇这才知道出事的地点是西堤头，被撞的人名叫江华，他家离出事地点不过一里地。他们说他一直昏迷不醒，让车主赶紧拿钱过去。
　　“你赶紧回家去取钱，越快越好！”一个交警对雨薇说。
　　“我们俩一起回去，我不认识路。”
　　“他不能走。”说完，交警拿出一副手铐，将大海的左手铐住，然后走到一个床铺前，另一边铐住床沿，搬了一个凳子，让大海坐在上面。
　　“你快回家取钱，他在这儿等着，把钱拿回来就让你们回家。”
　　“我真的不认识路。我给家里打电话了，一会儿就来人，我和他们一起回去。”
　　于是交警不再催促。雨薇站在大海身边，屋里开着空调，雨薇感觉有点凉。大海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短裤，他的上身和腿上也被玻璃渣滑出了道道口子。
　　“你冷吗？”她问。
　　“不冷。”他把头搭在床沿上，轻声说。
　　“把这件外套穿上吧，我都有些冷了。”
　　大海直起身来，这才想到左胳膊不能动。“我不穿！”他还是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家里终于来人了，哥哥，姐姐，姐夫，姨父还有村干部。大海看到他们就哭了。
　　说了几句话，谁也没有办法带大海一起回家，只好答应让雨薇回家取钱。
　　“我不走，我和大海在一起，”雨薇拉住雨慧的手，“你们回家拿钱，我在这里陪他等着。咱们都走了，剩下他自己我不放心，在这儿他哪儿也不认识。”
　　“别啰嗦了，快回去取钱。”那个负责的交警催促说，“赶紧返回来，要是天黑以前拿不来钱，夜里就把他转移到拘留所。”
　　“我也和他一起去。”
　　“不行，如果你去了，也只能在外面，走丢了谁负责？”
　　雨薇还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大海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让雨薇站这儿吧！”大海只说了一句，他害怕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可是交警说什么也不答应。负责人将他自己的手机号和交警队的电话号码写给了雨薇，让她随时和他们联系。
　　“走吧！”亲人们也都劝说。
　　雨薇不情愿地跟着他们往外走。
　　“雨薇！”大海突然喊住她。
　　雨薇赶紧又返回大海身边。
　　“给我几块钱，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雨薇掏出二十元递给大海，心想着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多了也没用。
　　“太少了，多给我点。”
　　雨薇给了他五十元，问他够不够，他说够了，把钱装进裤兜里。雨薇将他的外套给他留下，于是跟随亲人们往家赶。
　　车行驶在高速上，天地显得异常的空阔。行到交叉路段的最高处，好像是一座桥，两边有栏杆。路突然拐了个弯，夕阳正红，西天彩色的云霞尽收眼底，与桥远处的树木、房屋、田园相合映，天然形成一副梦幻般的图景。雨薇感觉自己仿佛长出了翅膀，在无边的宇宙飞翔，飞翔……
　　拐过弯去，那种空灵的幻觉瞬间消失了，雨薇的心突然又降落在地面。她头脑中闪过大海痛哭流涕的模样，想到被撞倒在地的壮年汉子，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