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橄榄情深 第二十三章　离别家乡

第二十三章离别家乡
朝阳透过稀薄的晨雾，把诱人的金辉洒在充满生机的大地上。挺拔俊秀的杨树，阿娜多姿的柳树，郁郁葱葱的棉田……夏之阳坐在公共汽车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潮澎湃。高考失败的打击，不是太重，因为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进入了社会，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和苦闷，真让他无法忍受。无聊像一个恶魔，啃噬他敏感的心。想象中的美好毕竟是梦幻，现实的严酷才是真实的。
炎热的夏季，夏之阳孤独地在家里读书，写日记。妈妈和哥哥都劝他去复习，来年再参加高考，可他坚决不干。一想到学校里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他心里就发慌。再说，他的英语和数学成绩那么差，再复习一年又有什么希望呢？可总不能这样在家呆着啊！他心里烦恼极了，多么渴望尽快改变这难以忍受的处境。干什么都行，再苦再累的活他都不怕，只要在社会上有一个立足之地就行。两次招工考试的失败，他明白了，招工考试不过是走形式，不找熟人走“后门”，根本没有戏。想来想去，唯一的出路只有去参军了。
绿色的军营，像一个遥远的梦，让他向往，也让他畏惧。十几年的学生生活，把他培养成一个书呆子型的青年。他那样的瘦弱，文静，性格内向，孤僻，很难与一个生龙活虎的军人扯在一起。若到了军营中会怎样？他能适应艰苦地训练吗？能适应紧张的军旅生涯吗？那可是真正的大世界。
他刚提出要去参军时，妈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的陈腐观念在妈妈心里还存在着。再说，早年失去父亲的夏之阳特别受到母亲的疼爱，妈妈舍不得让儿子离开家，到遥远的地方去，三年两载回不来。妈妈虽然才五十多岁，头发却已斑白了，那是多少愁苦的印迹。夏之阳坚持要去参军时，妈妈老泪纵横地说：“你去，我就一头撞死！”夏之阳听了，心都碎了，他辜负了妈妈的期望。如果他进入高中后，能像初中时那样循规蹈矩地读书，不任性地去读那么多课外书，也许今天已进入大学了，妈妈又怎么会这样伤心呢？他真后悔自己越轨了，在这现实得可怕的尘世，为什么要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能与这茫茫的社会相抗衡吗？！
然而，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母亲也妥协了。不让儿子当兵，儿子的将来怎么办？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带上一些礼物，找到夏之阳父亲的老同事帮忙。父亲在公安战线干了几十年，好多同事现在仍在公安局、人武部工作。有他们助上一臂之力，夏之阳顺利地过了体验关和政审关。就业的压力大了，参军成了社会青年曲线就业的最佳途径，竞争也空前地激烈，不找熟人是绝对不行的。如果说高考是凭分数过关，那么参军就是凭关系过关。
换服装的那一天，母亲和哥哥来到县人武部送他。母亲看到夏之阳换上一身崭新的警服，流着泪说：“真像他爸爸年轻时的样子。”
想到这儿，夏之阳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偷偷地看看身旁的战友，有的昏昏欲睡，有的说说笑笑，谁也没有注意他。
汽车在田野里继续飞奔，窗外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了。不知什么时候，大雾弥漫起来，能见度只有几十米，汽车不断地鸣笛，车速也马上慢了下来。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世界隐藏在神秘的雾气之中，就如同这些青年的前途，难以预测。
车队载着全县的新兵，来到了地区人武部。人武部的大会堂里集中了几千名新兵，各个县的人武部干部匆匆忙忙地办理着交接手续。新兵们陆续到齐后，大会堂里嘈杂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欢送新兵的大会开始了。
主席台上，坐着地区人武部的干部，还有接兵的武警警官。警官们穿着橄榄色的警服，庄严的警徽在大沿帽上闪闪发光，真让人羡慕！再过几个月，他们也可以戴上这庄严的警徽，成为一名真正的武警战士了。夏之阳心里充满了对部队生活的憧憬。
新兵们每人领到一朵大红花，戴在胸前。摄像机的闪光灯，照亮了他们兴奋的面庞。
“……大家身体素质好，政治觉悟高，是青年中的佼佼者。你们将带着父老乡亲的重托，奔赴祖国的各地，担负起保卫祖国、保卫人民的神圣使命……”一位人武部的领导，声如洪钟地讲着。那些话语，像一阵激昂的战鼓声，新兵们听了都热血沸腾。夏之阳感到这些话，每字每句都敲击着他的心扉。这与学校老师催眠曲一样的讲课多么不同，也许，这就是沸腾生活的序曲？学校不过是一处静静地学习的港湾，而真正的生活，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海。只有在这里，才可以显现出一个人真正的能力。夏之阳感到自己已真正地步入了社会，步入了人生。他如饥似渴地倾听着，竟然忘记了离开家乡、离开亲人的伤感。
接着，部队领导又讲了话：“部队是锻炼青年茁壮成长的大熔炉，历史上许多伟人都曾参过军，接受过战火的洗礼。祖国和人民信任你们，你们应该感到荣幸和骄傲！你们处在风华正茂之时，部队欢迎你们！希望你们在部队这个大家庭里健康地成长，为祖国做出更大的贡献……”
掌声像春雷一样地响起，大家都情绪激昂。新兵们热切地希望尽快踏上征途，熔进部队的洪流中，在那广阔的天地里拼搏一番。
欢送大会结束后，各个县人武部的干部们与本县的新兵依依告别。夏之阳那个县的人武部刘部长，也与新兵们亲热地说着话。夏之阳很想挤过去，与他说几句话。但夏之阳又不好意思，也不知说什么合适，他只是远远地望着刘部长笑。刘部长看到夏之阳，也亲切地对他点点头。他们本来是认识的，参军体验的时候，母亲曾带着夏之阳去过刘部长家。有点书呆子气的夏之阳，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常常感到别别扭扭的，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十几年的学校学习，没有让他学会待人接物的本领。而在社会上混过的青年，虽然只有初中毕业，大小场合里都能谈笑风生，应付自如。你看，他们对刘部长又是握手，又是递烟的，那老练劲儿，夏之阳看了，真是从心里佩服。他不会抽烟，也不知道如何给别人递烟，又不敢同别人握手，只是傻笑着站在一边。虽然他的学识和文凭在新兵里算是最高的，但又有什么用呢？
从地区人武部出发，他们在夹道欢送的人群中，在鞭炮声里上了火车。火车一声长鸣，带着他们继续向东南方向驶去。
车厢里熟悉的面孔已很少，来自同一县的新兵只有四十几个了。本来在家乡他们也不相识，但此时，大家一下子亲热起来，亲不亲，故乡人啊。他们三三两两地相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有的还拿出几副扑克牌，热热闹闹地打了起来，那气氛仿佛是在旅游的途中。
多愁善感的夏之阳闷闷地坐着，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在车轮声里，家乡越来越远了。年迈的母亲，曾经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哥哥，文静又懂事的小妹妹，还有那些亲爱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呢。那些曾与自己畅谈人生的好同学，现在在哪里呢？再见面的日子遥遥无期……生活中的人们，如同树上的两片叶子，一旦分开了，身不由已地各奔东西，相聚真是太难了。
车窗外是陌生的丘陵地带，在深秋季节，显得特别荒凉。大大小小的山头上，长着不知名字的野草和灌木丛，也有的山头全是裸露着的岩石。现在，家乡的田野正是一片丰收的景象。成熟的大豆、玉米，等待着农民们收割，还有苍绿的棉田，掩映在杨柳树下的村庄……夏之阳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沉思着，回忆着。火车在丘陵中穿梭，车厢里，大家都穿着清一色橄榄色的新警服，戴着训练帽，没有帽徽，没有领章，仿佛每一个人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夏之阳想，从穿上这身警服起，自己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浩瀚的大海；就像一片绿叶，加入到茫茫的森林。这里，也许不会有过分的个性张扬，但却可以显示集体的力量，可以组成一个无坚不摧的群体，做一个人永远无法做到的事，这不也是自己的荣耀吗？
“唉！老乡，吃个苹果吧。”与夏之阳来自同一个镇上的孙立，递过一个苹果。他高高的个子，瘦瘦的，黑黑的面庞洋溢着憨厚的笑容。他哥哥是镇人武部的干事，听说孙干事与带兵的警官相处得很好，一定要把弟弟送到部队，并且要想办法留在部队，将来就不用回家种地了。听说孙立初中也没有毕业，留队又能干什么呢？可未来的路怎么走，谁有先见之明？夏之阳热情地与孙立聊了起来，他们谈到小镇上的小吃，谈到新开发的大街……家乡司空见惯的一切，现地都成了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说到家乡的一切，他们都沉浸在思乡的情绪里。熟悉的生活，熟悉的朋友远去了，失去后才感到可贵。夏之阳心乱如麻，此时，他多想有一本书，认认真真地阅读，也好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但在匆忙中离开家，他没有带一本书。再说即使有书，他现在也不能读。本来他在新兵中就显得格格不入，若再埋头读书，更让人说闲话，把他当成另类了。他要尽可能地融入这个群体中，尽量地缩短与战友之间的距离。
虽然他们之间还有点陌生，但青年们的热情，共同的命运，远离家乡和亲人的寂寞，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夏之阳感到与他们融洽相处有时还力不从心，看到战友们那样潇洒自如，天南海北、人情世故地神侃，他真羡慕。夏之阳也想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可自己总是插不上话。虽然他读了不少书，学过的知识也不少，但那些东西仿佛都是死的，积压在心里，只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向西边天空沉去，车厢里渐渐地暗淡了下来。七、八个小时的旅途，战友们都有点疲惫了，好多人在列车单调的运行声里昏昏欲睡。
突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是长江！”果然，在夕阳的余辉里，前方有一条宽宽的大河，泛着鱼鳞一样的微波向东流去。此时，列车上的广播也响了起来，说马上要过长江大桥了，请关上车窗。“长江大桥！”战友们听到广播，一下子来了精神，都挤到窗户前朝外看。列车轰轰隆隆地驶上了大桥，桥两边巨大的钢铁骨架向后掠过。透过车窗朝下看，滔滔的江水在桥墩旁打着骇人的漩涡。夏之阳贪婪地看着浩荡的长江，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对长江的描写，可眼前的景象，比任何精彩的描述都更加撼人心魄。
列车驶过长江，进入了N市区，火车在N市站停了下来。战友们下了火车，来到了离火车站不远的军转站，等待着进一步的安排。高高的军转站大楼，灯火通明，人影攒动，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样子。
新兵们排好队，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坐了下来。夕阳已落下，天空飘浮的几朵白云，也变得金光闪闪的。晚霞映红了繁华的N市区，映红了每一个人的面庞。远处不时地传来火车、汽车的声音，城市的傍晚虽然美丽，但却不宁静。夏之阳坐在队伍里，望着天上的浮云，又想起家乡的小村庄。夕阳中的村庄最美丽，在碧绿的田野和树丛中，一座座院落被袅袅炊烟环绕着。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回到温暖的家，倒上一杯开水，准备着晚饭。晚霞里，偶尔会有慈母呼唤着因贪玩而忘记回家的孩子。
此时，母亲在干什么呢？或许在做晚饭，或许依在门旁想念远离家乡的孩子？夏之阳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收回了思绪。他看看身旁的战友，都静静地坐着，他们也在思念着家乡和亲人？
带兵的领导给他们发了面包和矿泉水，算是晚餐。夏之阳静静地咀嚼着，食而不知其味。他脑海里浮现的是母亲和小妹妹的形象，她们也许正围坐在饭桌前，吃着简单的晚饭。饭桌前，也许还有自己常坐的地方空着？
夜色越来越浓了，晚风吹在身上，却不感到寒冷，这里毕竟是南方的城市。直到十点左右，领导办好了手续，新兵们坐上几辆军用大卡车，驶出了军转站。
N市区的夜晚灯火辉煌，一座座大楼被灯光勾画出优美的轮廓。广告牌的霓虹灯不断地变幻着色彩，体现着这古老大城市的繁华与活力。路灯把笔直的大街引向深沉的夜色里，朝远方望去，街道就像一条长长的河，川流不息的车辆的灯光，在这条长河里向前流动。军用卡车满载着新兵，随着车辆的长河流动着。新兵们静静地坐在车里，默默无语。他们不知道将被送到什么地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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