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告别学校和同学

第二十二章告别学校和同学
高考一天天临近了，都说考场如战场，但打仗失败了，还可以养精蓄锐，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而在考场呢，失败了，就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那种失败的屈辱你得背上一辈子。考试制度实行以来，有许多英才脱颖而出，也有许多不那么循规蹈矩者被它无情扼杀。因为它而心灵残缺不全，因为它而信心丧失殆尽，因为它而变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可考试岂能真正的衡量一个人的才能？因为它而天下闻名的未必就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人中的伟才。试看衣锦还乡的状元郎，又有几个能成名成家成就一番事业的呢？而名落孙山的落魄者，不乏名震中外的大家。李时珍三试不举，退而作《本草纲目》，名垂千古；蒲松龄考场失意，提笔写《聊斋志异》，挤身于世界短篇小说的巨匠之列。人的前途是不能用那几道题来决定的，否则怎么会有“有志者，事竟成”之说呢？考试不过是社会不得已而用的最简单的选择人才的办法。它扼杀的只能是那些迷信者，那些毅志脆弱者。真正的强者，会勇敢地超过它的条条框框，直达理想的彼岸。
面对高考，老师要求同学们的是：“短期突击，大见成效。”并非常赞赏地向他们举了一个例子：高考制度刚恢复时，有一个考生，都参加工作了，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他死记书本，临场发挥，一举考上了重点大学。那位考生出考场后说：“……考的是不错，但考完了我也忘完了。”那毕竟是十年前的事，现在恐怕不行了，因为教育部也注意到死记硬背的弊端，提倡考察学生的思维能力了。
高考终于来临了，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几乎过半都架着近视镜的学生，学校决定放假一天，并要求同学们注意休息，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后天就要考试了，这一天的假真是多余的。龙门在即，人生的十字路口就在脚下，是英雄是狗熊在此一搏，谁还能安心地休息呢？
走进考场，考生们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沉着应战，挥洒自如；或拧眉沉思，一筹莫展；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作弊……为了黄金屋，颜如玉，为了扬名显祖，又有什么手段不敢用呢？
几天让人喘不过气的考试终于过去了，夏之阳像躲避瘟疫似地走出考点，把仍在叽叽喳喳议论不止的考生们抛在身后。
天阴沉沉的，凉爽的风吹在脸上，舒服极了。县城的街上人来人往，他们都在为生活奔波。夏之阳顺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服装店，五金店，药店……一家连着一家。突然，在一个十字路口，他看到了“新华书店”四个大字，一下来了精神，匆匆地走了进去。
书店里人不多，书却特别丰富。这个书店比小镇上的书店大多了，长长的书架上，有许多让他梦寐以求的书。知识是没有界线的，知识的大门随时都在向每一个人敞开着。在浩瀚的书海里，在沸腾的生活中，对有心人来说，知识处处存在，无穷无尽。“处处留心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每一个渴求知识的人都会得到满足。
夏之阳要了一套《水浒传》，认真地翻阅着。“你要不要？”年轻的女营业员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道。又转身对旁边的同伴低声说：“你看他穿得那样寒酸，买得起吗？能考好试就行了，还有心思看小说！”
夏之阳入迷地翻看着，并没有在意营业员的议论。他看了看书的定价，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妈妈给的零用钱，缴了书款，抱着那套崭新的书，离开了书店。
“夏之阳！”突然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转身看到朱军抱着十几本复习书走了过来。
“你怎么跑这么快，出了考场就找不到你了。”朱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兴奋地说：“老同学，考得怎么样？”
“我一点也没有把握。管他考的好坏，反正考完就算了。”夏之阳微笑着说，“你呢？”
“谁知道呢，反正都做完了。”朱军看到夏之阳手里的新书。
“刚买的？”
“嗯。”
“你还有心思读小说？如果考不上，不还得回学校复习吗？”
“我不想复习了。”夏之阳慢吞吞地说。
“你不复习了？为什么？那太可惜了，现在第一年考上的能有几个？就凭你的基础，再复习一年完全可以考上，为什么不复习呢？现在找工作难得很，你准备干什么去？”朱军疑惑不解地问他。
“我也不知道干什么。”想到将来，夏之阳感到异常郁闷、迷惘。理想是诱人的，让人热血沸腾，但理想毕竟不能当饭吃。人必须着眼于现实，首先得工作，挣钱，生活啊！芸芸众生都在为生计而奔波，一个挣钱的门路，有无数人在竞争，在绞尽脑汁地钻营。就凭自己的能力，有可能闯出一条生路吗？茫茫社会，自己的位置会在哪里呢？
“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了好久了。”周敏提着书包，匆匆地走来。“这么多的书，拿着累死了。高考一过，终于解放了。”周敏轻松地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夏之阳。夏之阳看了周敏一眼，默默地把周敏的书接过来。
“你考的怎样？”周敏问夏之阳。
“不好。”夏之阳低着头说，“你呢，一定考的不错吧？”
“别提了，有几道很简单的题目都没有做出来，真后悔！”周敏沮丧地说。
“你要是都做出来，那不成了女状元了？”朱军开玩笑地说，夏之阳也笑着看看周敏。周敏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她理了一下长长的秀发，那秀发披在肩上，更衬托出她白净、俊俏的容貌。她穿着洁白的上衣，黑色的长裤，越发显得亭亭玉立。
“好了，不谈考试的事了，轻松一下吧。几个月紧张地复习，都把人折磨死了。”周敏笑着说。
“好好，不谈这些了。”朱军也笑着说，“要不我先走，你们俩谈谈？”
周敏羞涩地瞪了一眼朱军，又偷偷地看了看夏之阳。
“不要闹了，大家一起回去。”夏之阳也显得很轻松，“今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虽然前途渺茫，但他们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高考终于结束了，夏之阳和同学们说笑着，一起坐上回家的汽车。一路上，大家打打闹闹的，都感到很放松。青春的激情一旦从压抑中解放出来，是那样的热情洋溢。汽车载着高考回来的学生，也载着一车的欢笑。回到学校，同学们草草地收拾好行李，依依不舍地相互告别了。他们从此以后各奔东西，有的同学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
再见了，亲爱的同学们，再见了，充满快乐、也充满迷惘和苦闷的学校。
一个月后，分数下来了，夏之阳落选了。而周敏和朱军虽然考的分数不高，却都够中专的分数线。对应届生来说，能考上中专，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那是一个雨后的夏日，天空中仍然布满乌云，校园里法桐树浓密的子叶显得郁郁葱葱。学校的公告栏前，考生们怀着急切的心情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和分数。大多数同学的心都凉了下来，尽管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严酷的现实，仍是受到沉重的打击。
人生的挫折是难免的，但对这些青年学生来说，高考失败的打击显然来得早了些。面对茫茫的前途，他们一时不知所措。没有人鼓励他们，相反，他们得到的只是嘲弄与冷漠的目光。
一阵鞭炮声从老师家属院传了出来，孙宁考的分数很高，这是他家放鞭炮庆贺呢。而赵宣家则大门紧闭，听说他们全家都去了地区精神病院，看望病症越来越重的赵宣。
夏之阳同大多数落选的同学一样，垂头丧气地走出校园。他们的步子是那样的匆匆，唯恐遇到老师和其他同学。
再也没有功课的束缚了，夏之阳深深地呼吸一下清凉的气息。从今天起，作为一个待业青年，我要脚踏实地地走自学之路。虽然它是充满艰辛和血泪的，但是，我一定要坚忍不拔地奋斗下去，无论前面的路有多么曲折，夏之阳想。
走出校园，周敏正在大门口等着他。她注视着夏之阳，明亮的眼睛里饱含着深情。
“祝贺你！”夏之阳真诚地说。
周敏看着夏之阳，默默地站着，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你明年还复习吗？”
“不复习了。”夏之阳垂头丧气地说。
“那你准备干什么呢？”
“我想去参军，到部队里锻炼一下。”
“参军？”周敏不相信地注视着他，你这样一个文弱书生能受得了部队的苦？她想。
夏之阳心里也有许多话想对周敏说，但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呢？“你多保重，有缘我们还会见面的！再见！”他看看周敏，心一横，快步地走了。
周敏痴痴地望着夏之阳的背影，泪水涌出了眼帘。同学六年，一朝分别，世事茫茫，何日再见啊……
夏之阳心里更是难受，周敏的倩影早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可她是那样的完美，而自己呢……痛苦折磨着他，他只有把痛苦深深地藏在心底。他不想再同周敏单独相处，那样心里只会更加痛苦。
小镇的街上，人们都匆匆忙忙地各做各的事。突然，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映入夏之阳的眼帘，是王雪的母亲！她衣着很破，雪白的头发散乱着，满脸污垢，显得更加苍老了。她笑嘻嘻地对遇到的每一个人说：“我闺女考上大学了，当大官去了……”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位老人，拉着一辆平板车，凄凉地吆喝着：“谁有破烂拿来卖……”
夏之阳看着一对老人，心如刀绞，眼前突然模糊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将要流出的泪水，匆匆走开了。
来到汽车站，正巧遇到朱军也在等汽车，他看到夏之阳高兴地说：“咦？你还没有走？周敏呢？”
“她在后面呢，不等她了，我们先走吧。”夏之阳忧郁地说。
朱军看到夏之阳低落的神情，安慰他说：“明年再复习就是，凭你的聪明，拿出初中时的干劲来，一定能考上。”
“我不想复习了，你准备到中专学校学习？”夏之阳问朱军。朱军的分数只是够中专学校的录取分数线。
“没有办法，好歹也算走出农村了。”朱军无奈地说，“我本来不想去，上个中专有什么出息，可父亲硬让我去。”夏之阳知道，朱军的理想是当一名工程师，但是命运决定他与理想无缘。朱军的父亲当了十几年的民办教师，深知走出农村的不易。再说，家境的困难，也让朱军不想花钱复习了。
他们谈到许多已分别的同学，特别是刘倩，不知她今年的高考成绩如何？凭她的成绩和学习干劲，考上大学还是有希望的。
下了汽车，刚走出汽车站，夏之阳看到一位熟悉的少女身影。他仔细地看了看，正是刘倩。夏之阳高兴地对朱军说：“你看，刘倩在那儿！”朱军惊喜地喊着：“喂！老同学，这么巧，刚从学校回来？”
刘倩听到有人喊她，回头见是夏之阳和朱军，也很高兴。他们已有两年没有见面了，刘倩还是那样瘦小，但显得更成熟，更漂亮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露出智慧和深沉的目光。
“你考得怎么样？”朱军迫不及待地问她。
刘倩的脸红了，她几乎带着哭腔说：“没有考上，其他几门科目成绩都很好，只是语文是零分。”
“什么？零分？怎么可能！肯定是你的语文试卷被搞丢了吧？”夏之阳吃惊地说：“你语文成绩那么好，一定是阅卷老师搞错了，你要查查试卷。”
“不用查了，我心里清楚。”刘倩忧郁的目光望着远方，凄然中露出少女少有的坚毅神色。
“考语文时，我把现在教育制度的弊端全写了出来。改卷子的老师一定特别反感，所以给了我零分。”
“你怎么写的？”朱军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女子会如此大胆。
“现在教育制度的弊端不是明罢着的吗？只强调死记硬背，不去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只重视学生的考试分数，不重视他们各方面能力的提高，不重视学生的思想品质教育……这样的学生走向社会，有什么用？这种现状大家都知道，可就是没有人去重视，没有人去改革现在的教育制度，结果害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我考不上不要紧，只要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也值了。只是，我一想到日夜操劳的父母亲，想到自己的前途，就十分难受……”刘倩愧疚地说。
夏之阳望着身材小巧的刘倩，心里的敬意油然而生。这些现象也是他深恶痛绝的，自己为什么不敢在试卷上写出来？可刘倩这样牺牲自己的前途，是不是值得呢？
三位好同学一时无言，默默地走完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里，妈妈和哥哥知道夏之阳的成绩后，没有责备他，只是偷偷地叹息。考不上学，找不到工作，做生意又没有本钱，前途在哪里呢？
想到自己的前程，夏之阳也感到忧心忡忡。他的理想是写作，用笔来描绘复杂的人生和社会。但首先得生存下去啊，凭什么呢？他感到束手无策。可无论将来的生活之路有多么难，他都会毫不畏缩，在理想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那天晚上，夏之阳在日记里写道：“我虽然失去了学校，得到的却是整个社会！我要自学，书本就是我最好的老师。‘君子处世，当自强不息’，我要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总有一天，人们会承认我的价值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