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爱的萌芽

第十六章　爱的萌芽
　晚自习时，夏之阳看到何峰独自一人走出教室，他也跟着走了出来。初春的傍晚虽然有微微的寒意，但对闷坐在教室里一天的学生来说，呼吸一下这清凉的空气，真感到无比舒畅。
　“外面比教室里舒服多了。”夏之阳紧走几步，赶上他说。
　“何止是舒服，还是身心的解放。在教室里，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何峰说，“这生活，就像一个不透气的容器，真想把它砸烂。”
　“是啊，有时我也感到很苦闷，就像在黑夜行走的人，看不到一点光明。”夏之阳叹了一口气说。
　他们来到操场上，晚霞渐渐消失了，黑暗笼罩四周。天空中没有月亮，没有星光，阴沉沉的。“有时想来，生活中的一切痛苦和烦恼大都是由自私引起的。要有包容全人类的心胸，把自我的牢笼砸碎。不要考虑自我，特别是自己的生活琐事，不要受任何人的束缚，更不要企图把某人据为已有。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自由，不要多情善感，想入非非，这些都是无结果的用心。把自己的精力倾注到学习、奋斗中。那些仅仅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要去贪求，去强求。这样，也许能得到心灵的放松。”夏之阳说。
　何峰默默地注视着深邃的夜空，摇摇头说：“有人说你是书呆子，一点也不错，说话都带着呆气。某些情感就像烙铁烙在你的心头上，你是清除不掉的。甚至你越想忘记它，它越是像幽灵一样紧紧地缠绕着你，一直把你追到坟墓里。唉，其实死又有什么可怕，人生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不过是一个循环。人从自然界获取生命所需的一切，总得要归还。无论是生还是死，都是为了让后来者更幸福的生活。”
　夏之阳听了他的话，感到丝丝凉意直透脊背。面对迷茫的前途，夏之阳想到过许多苦难，但他从没有想到死。为了理想，他会忍受生活的折磨，顽强的生活下去。为了转移话题，夏之阳拿出昨天写的一首诗，对何峰说：“这是我昨天刚写的，请你修改一下。”
　借着操场边的路灯光，何峰读了起来：
　
　理想
　你是我心中的太阳
　当黑暗笼罩我的生活时
　是你发出灿烂的光芒
　把我的心田照亮

　理想
　你是我人生的航向
　当我进入陌生的境界时
　是你引导我驶向前方
　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理想
　你是我情感中的春光
　当我被冷酷包围时
　是你送来温暖
　我又重新展翅飞翔

　理想
　你是我心中的歌手
　当我寂寞时
　是你发出激昂的声音
　我又感到了生命的欢畅

　理想
　你是我灵魂的慈母
　当我被人欺骗时
　是你安抚着我
　消除内心的忧伤……
　何峰看完后，对夏之阳说：“我很羡慕你，你有远大的抱负，远大的理想，而我早已心灰意冷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怎样走，我不知道那里有温暖，那里有光明……”夏之阳看到何峰颓唐的样子，竟一时无语。
　他们俩默默地坐在草地上，想着心思，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虽然丢掉了理、化两门课，但对文科生来说，他们的负担一点也没有减轻。参考书发下来，地理、历史、政治的论述题、综合题，一题就像一篇小文章，老师都要求会背诵。数学更是进行了名副其实的题海战术，上课讲题，课外做题，老师不知从那里搞来那么多五花八门的题目。从早上的满天星，直到晚上的满天星，他们读啊，背啊，考试、评讲……在睡梦里也摆脱不了功课的阴影。就是这样，老师仍是不断地对他们念紧箍咒：“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闻。考上大学，你们就可以一步登天，傲视一切。黄金屋，颜如玉，随你们享受。考不上，那就得灰溜溜地回家，永远抬不起头来，人人看不起，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牛马活。这高考就是龙门，跳过去就是为所欲为的龙，跳不过去就是小鱼一条，任人凌辱、宰杀……”这紧箍咒，对那些一心只求名誉、地位，一心只要高官美妻的同学，真是震耳欲聋。他们横下一条心，恨不得一天变出四十八小时来。
　这种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夏之阳非常讨厌，凡事他只求理解。无论是什么功课，他很快就读懂、理解了，若再让他去死记硬背那些时间、地点，公式、定义，他不想记，也记不住。他像读小说那样读讲义，读懂了，就扔在了一边，寻找课外书阅读。他的头脑，如果没有新知识吸引着，就会感到非常空虚、难受，就像酒瘾很大的人喝不到美酒一样。那些早已学过的地理、历史，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新鲜感。
　同学们对这位“书痴”很不理解，现在是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用一寸光阴一寸金来形容，真是一点也不为过，而夏之阳竟是“不觉死的鬼”，每天还有心思津津有味地去读什么课外书。在别人看来，他不是个神经病，也是有意在“做秀”。好心的同学劝说他，苛刻的同学嘲讽他，更多的同学对他是敬而远之。只有张明理解他，敬重他，夏之阳心里的想法，张明最清楚。晚自习时，夏之阳和张明常常手里拿着书，溜出校园，一边漫步一边海宽天空地闲聊。他们畅谈人生的理想，学校的沉闷，社会的纷乱。每当此时，他们那颗青春的心，总是异常地活跃，就像奔驰的野马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大量的课外阅读，让夏之阳的思想逐渐成熟了起来，也复杂了起来。书中描绘的世界让他心驰神迷。对沸腾生活的向往，对美好爱情的渴求，搅动他敏感的心灵。他渴望着与异性正常地交往，但有些低俗的念头浮现在心里时，他又感到自己是那样的丑陋、卑鄙。深深的自卑感，又抑制着他去接近异性。而越是远离着异性，对异性的幻想又会更加强烈。内心的矛盾深深地折磨着他，为压抑心里的骚动和不安，他只有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功课中，投入到更加广泛的课外阅读中。
　夏之阳不敢去接触周敏的目光，他怕她发现自己内心世界的秘密。他常常想，如果他能与周敏自由自在地交谈，抛开一切世俗的偏见，抛开学校里的所有陈规陋习，就像同张明在一起那样轻松自如，那该有多好啊。
　夏之阳渴望与周敏在一起，但他又没有勇气去接触周敏，他怕影响周敏的学习，更怕老师同学的闲言碎语。从她的目光里，夏之阳清楚地知道周敏也喜欢他。五、六年的同学建立起的纯洁友情，在两颗青春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了根。他们相互吸引着，又都竭力挣脱着这种吸引。是世俗的影响，也是内心深处的羞涩与自尊，让他们把各自的情感深深地埋藏起来。
　一天晚自习前，夕阳的余辉散满了大地，夏之阳和周敏在校园里偶然相遇了。自从分班以来，他俩很少有机会相见。他们简单地互相打了招呼，就坐在操场的草坪上，周敏羞涩地低下头，夏之阳真想邀她一块出去，在夕阳里，在皎皎的月光下，与她畅谈心里埋藏已久的话。可他不敢，内心的自卑感压抑着他。自己有什么资格与她交往呢？她是那样漂亮，纯洁，而自己呢，学习成绩不好，前途一片渺茫，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他不愿把她扯进自己多难的命运里。算了吧，就把自己心里的秘密永远地封存起来吧。她的前程应该是光明的，应该有更幸福的生活等待着她。
　夏之阳心乱如麻，他们静静地坐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周敏说起已经嫁人的王影，还有在县城学习的刘倩，夏之阳听了，心里感到特别难受。不知她们现在生活的怎样？
　夕阳完全进入了地平线，夜色渐渐浓了。晚自习的时间到了，他俩告别后，匆匆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灯光下，同学们有的在紧张地读书，做习题，有的相互窃窃私语。夏之阳坐在座位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周敏那多情而又羞涩的目光总是在他眼前萦绕，他再也无心看书了。如果有一天周敏走向王影或刘倩那样的命运，那么周敏永远也不会了解他的心思了。不行，一定要把内心的想法让周敏知道。他提起笔，给周敏写了一封信：
　“……五年多的相处，你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你是我遇到的最美、最善良的女孩。我多么渴望能在今生今世里，永远与你在一起！但我不配与你交往，你应该有更美好的前程……”
　夏之阳心里矛盾极了，痛苦极了。他多想大声地对周敏说：我爱你，永远！永远！但他又没有一点信心。他恨自己痴心妄想，为什么就不能混同与世俗，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他恨自己软弱无能。同学们中间，不也有好多成双成对的吗？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幸福地手拉着手，出入成双。夏之阳有时看不惯他们，有时又特别羡慕他们，佩服他们。自己呢，总是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他想，如果自己考上了大学，有了社会地位和金钱，他一定要娶周敏，让她快乐幸福地生活。可现在他无法把自己的精力集中于功课上，考上大学的希望很渺茫，前途一片黑暗，又怎敢奢望什么爱情？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再回两年前，他一定会压抑住自己读课外书的欲望，全身心地学习功课。他要像初中时那样，做一个尖子生，老师和同学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接触周敏。而现在，自己混到了什么地步啊，他每天遇到的都是嘲弄的目光。夏之阳强烈的自尊心一下子变成了深深的自卑，他陷入极度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虽然周敏并没有看不起他，可夏之阳内心深处的自卑毁了他们之间纯洁的情感。
　第二天早自习结束时，夏之阳看到周敏从教室里走出，匆匆地走到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把信塞进她的手里。周敏奇怪地看了看夏之阳，夏之阳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慌忙走开了。
　夏之阳独自来到操场上，深深呼吸了几下。乌云渐渐散去，一轮朝阳升起在蔚蓝又深远的天空中。阳光通过洁净清新的空间，洒满大地。柳枝上刚露出鹅黄色的芽儿，在朝晖里显得更加娇嫩。昨天天气是那样的寒冷，夏之阳还很为它们担心呢。今天看到这样明媚的春光，才知道担心是多余的。大自然中的阴郁是短暂的，人生中的忧郁不也是如此吗？！几天来的苦闷，相信在这艳阳的普照下，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把信交给周敏后，夏之阳总是躲避着周敏。他有时感到自己太荒唐，太可笑。有时又感觉到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他的信会引起什么样的结果？周敏会嘲笑自己太自作多情吗？她会看不起他，从此永远不理他吗？事实证明，夏之阳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周敏拿到夏之阳的信，偷偷地读了好几遍，那平平淡淡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她。她第一次窥见了这位同学六年的好朋友的内心世界。夏之阳是那样腼腆，几年来，除了讨论学习上的问题外，他很少同她在一起闲聊。提起学习上的问题，他会侃侃而谈。说起其他的话题，他总显得那么笨拙。少女的矜持，让周敏对他敬而远之。今天，夏之阳的一封书信，把他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周敏感到意外，又特别激动。这位勤奋好学、志存高远的同学，竟对她这样痴情。她从心里喜欢他，如果没有夏之阳的帮助，她的命运还不是同王影一样？他是那样文静，从不说粗话、脏话，平时虽然总是带着高傲的神色，让人难以接近，但女生们对他的评价很好。可是，夏之阳信中流露出的那份深深的自卑，也让她担忧。他对她的那份痴情，会不会压抑下去，永远不敢向她表白？
　周敏心里也是顾虑重重。她喜欢夏之阳，把他当作最敬佩的哥哥，也把他当作理想中的伴侣。人生能有一位知心朋友相随，生活会是多么的美好！可现在的情形，她也只能在心里幻想着这一切。面对学校的压力，家庭的压力，社会的压力，他们不得不埋头于学习，那怕是装腔作势地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