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星期假？不可能！”主管一口否决。
　　“我知道咱公司的规矩，但我的确有要事需要处理，希望主管能特批一次。”萧画依旧陪着笑脸。
　　“我说过了，不可能！再说了请一天假要扣一百多块，请一个星期假，你这个月可就白干了啊？”主管的态度一点都不松动。
　　“这样好不好，我只请三天假，把下个月的四个星期天做为换休，休假回来后我一定把班补上。”萧画以商量的口气说。
　　“更不可能，想啥呢，请假都不行还能换休？”
　　“这样的话，我就只能辞职了！”萧画看着主管很坚决地说。
　　“你要辞职？现在工作那么好找吗？你以为……”
　　主管在萧画锐利的目光盯视下，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换了一种口气说：“我没权力批那么长的假，你去找老板吧。”
　　老板一边跟萧画说话一边继续上网。老板一点都不老，也就三十多岁，瘦瘦的，戴着宽边眼镜，眼睛眯缝着，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做生意精明得很，从来都不犯迷糊。
　　“非得请假吗？”
　　“是的。”
　　“非得一星期吗？”
　　“是的。”
　　“能告诉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对不起，不能。”
　　“如果我不批呢？”
　　“那我只能辞职了。”
　　老板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打量着萧画，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似乎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最近网上一段不是很起眼的视频引起了他的注意，刚才他又播放了一遍，视频里面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两个女士从银行走出来，一个肥硕，一个瘦小，肥硕的怀里抱着一个包，两人并排边走边说。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粗壮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一把揪住肥硕女人怀里的包，想一把抢过去，没想包带缠在那个女人的手腕上，只拽得她一个趔趄。那个粗壮男人再次狠劲一拽，把肥硕女人拖倒在地，包带被拽断，劫匪得手后刚要转身逃走，不想旁边的瘦小女子猛冲上来，拽住包奋力抢夺。旁边的肥硕女人虽爬了起来，但哆哆嗦嗦迟迟畏畏不敢上前。瘦小女子与劫匪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形成相持，劫匪奈何她不得，急忙不得脱身，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啪地弹开，朝她猛刺过去，电光石火之间她猝不及防，眼看刀已到身前而自己完全来不及闪避，心想这下完了，手不自觉松开，包完全落在了劫匪手里。劫匪这边更是大吃一惊，感觉如同刺中铁石，虎口发麻，难道真碰上了刀枪不入这等世外高人？魂飞魄散之下，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劫匪来不及捡地上的刀，转身就逃，尽管抢劫发财的心思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但太恐惧太紧张了，手里仍然抓着包，几个箭步跳上路边一辆没有熄火的摩托，向驾车的同伙大叫快走。然而已经迟了，同样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瘦小女子已经尾随而至，一把将他从车上拖倒在地，重新夺回了包。前面驾车接应的歹徒胆颤心惊，加大油门想独自逃走，只听引擎疯狂咆哮，排烟筒里黑烟直冒，摩托车却原地不动，直到被人连人带摩托掀翻在地，还在惊诧不已，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银行的保安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挥舞着警棍冲上来，按住了一个劫匪，几个见义勇为的路人挺身而出上前协助，两个劫匪束手就擒。混乱中大家都没注意到，那个瘦小女子护着那个抱着包的肥硕女人，一块上了一辆出租车悄然离去。
　　他能确定，这段视频里的两个女主角就在自己公司里，那个肥硕女人是自己的出纳，而那个瘦小女子就是眼前站着的萧画，她俩保护下来的包里装着全公司一个月的工资。她们回来并没有向他汇报这件事，他是无意中看了网上的视频才知道的。起初他很兴奋，想马上打电话把她俩叫进来，听一听她们自己讲述这段壮举，甚至想给媒体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两个勇斗劫匪的女子就是自己公司的职员，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这个冲动。他盘算了一下，这件事不但不会给他本人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很可能惹来麻烦，再者他也不想让她俩因为这件事而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也有其他人向他问起这事，他极力否认那两个人是自己公司的人，那段视频来之监控录像，画面本身不是非常清晰，所以别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萧画的确给公司立了一功，再说还有一些谜团待揭，比如为何被刀刺中而毫发未损等，他觉得这个小女子有些神秘，说不定是公司的福星，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他眯眼思忖了一阵，缓缓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公司最近活很多，大家都很忙，没人顶你的岗，你要请假可以，但必须想办法把自己负责的那几篇稿子准时弄出来，现在网络很发达，你不管在哪，写好后传过来就行了。”
　　停了停，他又慢慢开口道，“至于工资嘛，对你特殊照顾一下，折半扣吧。”说完眼睛盯着萧画，看她的反应。
　　“好，就这样吧。”
　　既然萧画按时交了稿子，那就没有影响工作，竟然还要折半扣工资，显而易见不公平！但萧画此时无意讨价还价，爽快地答应了。
　　萧画这次同意办理残疾证参加公务员考试，大大出乎老太太的意料，她眉心舒展喜笑颜开，精神状态跟换了个人一样。她对这次参考信心十足，萧画从小学到大学，学习成绩都比较优秀，基础扎实，又一直是班干部，口才和组织能力也不错，获得过好几次演讲比赛的优胜，还是中共党员，可谓又红又专，不管是笔试还是面试，定能过五关斩六将，她信心满怀，充满期待却又坐立不安，嫌日子过得太慢。
　　出成绩这一天，送完点点到幼儿园，她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坐在沙发上，连平日雷打不动的狼人虎剧都没有看，手里攥着电话，既忐忑又兴奋地等着，电话刚响一声，老太太就接了起来。
　　“他舅呀，成绩出来咧？”她急切地问。
　　“出来咧，可是……”电话里小舅吞吞吐吐。
　　“咋的咧？”老太太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总共招二十个，咱娃笔试排第二，但总成绩排第二十二名。”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老太太如遭雷击。
　　“那咱岂不是把娃给害咧！户口从省城迁回了秦陵，这还能迁回起吗？”老太太从打击中略略缓过神，着急地问。
　　“怕是不行咧。”
　　老太太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双眼发直。
　　“妈，我回来咧。”萧画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点兴奋，似乎还不知道那个坏消息。
　　“娃呀……”老太太脸色苍白，刚刚开口，已然老泪纵横哽咽难语。
　　“妈，结果我已经知道咧，你不要难过，都怪你家画没考好，辜负你的期望咧。”
　　听了女儿的话，老太太哭出声来，一口气也才倒过来。
　　“妈，你莫哭咧，哭得女儿心里针扎一样。你最近身体不好，千万要多保重哩！”
　　萧画拥着老太太，拭去她脸上的泪花，替她抹着胸口。在萧画的爱抚下，老太太渐渐平静下来，停止了哭泣。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考公务员一条路可走，条条大路通罗马，行行业业出状元，我一定会干出成绩来的！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刚才出版社打电话过来，说是我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已经交付印刷，马上就要出版咧。”
　　“得是的？我家画出书咧，成作家咧，啊呀呀，太好咧，你妈高兴死咧！”老太太又流下了眼泪，不过这次泪水流到嘴里是甜的。
　　当天，萧画又回到了那间蜗居。
　　她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里，似乎已经可以嗅到一丝春天的气息。
　　旁边屋顶上的残雪已经消融干净。她看见了虎妞，两只小小的猫仔在她身前身后绕来绕去，极尽亲热。啊，真是太好了！她为虎妞高兴，默默地为他们一家祝福。
　　她收回视线凝视着墙上的那幅字，心里默念：“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
　　
　　萧画的短篇小说集出版后，在镐都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出版社在春暖花开的四月，专门为她举办了一场作品研讨会，地点就在银都酒店。
　　开会之前，萧琪专门给萧画买了一条紫色长裙，贾家四朵金花都特别衬紫色，显得皮肤更加白皙，气质也更高雅，配上一双白色高跟鞋，往那一站花枝招展亭亭玉立，萧琪又给她画了淡妆，收拾好以后审视一番，萧琪看得都有点呆了，想不到画这一收拾打扮竟然很是惊艳，立马从平时不起眼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忍不住在她脸上啵地虚亲一口，开玩笑说：“小美妞，你得让多少男人神魂颠倒啊！”萧画咯咯笑着作势要挠萧琪，姐妹俩在屋子里追来躲去，差点撞着老太太，她赶忙躲开，嘴里骂着“这俩疯女子！”心里却乐开了花。
　　参加研讨会的学者、评论家、作家、文化传媒界老总们大都没听说过萧画，更不用说见面，一看作者居然是个如此年轻美貌的姑娘，不免有些吃惊，再听介绍居然还有勇斗歹徒的英勇事迹，可谓文武双全，不免啧啧称奇，对于萧画残疾人的身份基于她本人的要求，主办方并未做介绍，否则估计更会投石入水，引起更大的震动和波澜。会后有一个小型宴会，萧琪作为酒店总经理前来敬酒，当大家听说萧琪与萧画是姐妹花的时候，气氛很是热烈，纷纷说萧家出此两个优秀的女儿实在是家门之幸！殊不知萧家原是四朵金花，如若萧琴没有猝死，萧淑没有遁入深山，四姐妹往这一站，那更炸弹得不得了，恐怕得掉一地的眼珠子。有人相信姐妹俩一定出身于书香门第，也有人猜测她俩绝对有后台或者背景，当萧画说她们来之秦城的农村、爸爸早逝、妈妈是个家庭妇女时，还是有不少人摇头不信。
　　萧画今天特别的开心，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极其美艳，极其光彩夺目，自始至终都是目光的焦点，宴会上她款款地穿梭于宴会厅，长裙翩翩，宛若凌波仙子，不卑不亢，满脸微笑，时而敬酒，时而亲切交谈，魅力和自信四射，使得宴会厅增色不少。《延河》杂志的闫总很欣赏她的文笔，抢先发出了邀请，要请她做编辑，《镐都快报》的王总不甘人后要请她当记者，两人为此既斗嘴又斗酒，不亦乐乎，为宴会增添了不少趣味。
　　萧琪看到萧画落落大方应付裕如，也很高兴，既积极地为她穿针引线掠阵照应，又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处于聚光灯下，以免抢了萧画的风头。
　　宴会结束，送走各位嘉宾，萧画嚷嚷要到萧琪办公室歇一会。
　　到了办公室，萧琪给萧画泡了一杯茶，让她解解酒，今天宴会上她没少喝，这会脸上如同打了腮红，更加妩媚动人。
　　自从关上办公室的门，萧画立马原形毕露，一改刚才的淑女形象，甩脱高跟鞋，蜷腿半躺在沙发上极尽舒服地歇息，平日里穿惯了旅游鞋和运动鞋，今天勉为其难地蹬了半日高跟鞋，实在累得够呛，边喝茶边说：“姐，我现在才知道，你每天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有多受罪！”
　　萧琪劝诫道：“以后你也得淑女点，别整天像个野小子。”
　　萧画调皮地说：“好吧，姐，我听你的，否则嫁不出去咋办？”
　　萧琪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着说：“不知哪个男人会这么有艳福娶了你！”
　　萧画说“估计是只狗。”
　　萧琪大为奇怪：“为啥呀？”
　　萧画回答：“摊上我这坏脾气，人家还不得天天挨骂遭打，我又不会照顾人，说不准还得时不时饿肚子，哪个男人受得了？想来想去也只有狗狗了，骂不还口，打不出走，饿着肚子还不忘摇尾巴，不是吗？”
　　萧琪闻言吃吃地笑：“那你还不赶紧改？”
　　萧画一本正经说：“改了我还是萧画吗？喜欢我就得喜欢我的一切，包括我浑身的臭毛病。”
　　萧琪说：“那你就嫁给藏獒吧，高大威猛，绝对忠心。”
　　萧画佯装生气道：“还姐姐呢，就这样糟蹋我！”
　　萧琪转换话题道：“今天杂志社和报社都要你，你想去哪？”
　　“姐姐说呢？”萧画征求萧琪的意见。
　　萧琪想了想说：“我觉得杂志社更好点，做编辑相对轻松一些，不用跑外。”
　　萧画说：“姐，我更愿意去报社，我喜欢到处跑，总有新鲜事物。”
　　萧琪拍着她的手背说：“那你可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哟。”
　　萧画目光里透出坚毅：“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已经认准了写作的路子，而写作必须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做记者对我认识社会、认识人性、积累素材、保持敏锐的目光都会很有帮助，吃点苦是值得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萧琪没想到萧画竟然考虑得如此深远，不禁对妹妹刮目相看。
　　不久，萧画从那家以编印教辅材料为主的公司辞职，到《镐都快报》当了一名社会口的记者，实现了人生一个不小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