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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作品名称:扎根都市      作者:给力      发布时间:2016-01-19 19:12:18      字数:8419

  萧画小舅给姐姐佘兰英打电话,说据可靠消息秦城要公开招考残疾人公务员,老太太得信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兴奋异常,心想萧画这个梢后结的瓜终于苦尽甘来,有了捧铁饭碗的机会。刚挂这边电话就兴冲冲马上给萧画去了个电话,一则第一时间报告这个好消息,二则极力动员她回去报考,但电话打通后却觉得颇为难以启齿。萧画这孩子从小到现在,一直反感别人把她当残疾人看待,而且性格像十二属相里没有的驴,犟得要死。电话交谈的结果证实了老太太的担心,萧画对此事不仅不热情,说到最后更是一口拒绝,让老太太极其郁闷。
  萧画非常喜欢“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这两句诗,几次搬家,第一件事毫无例外都是把这幅字从墙上取下来仔细收好。搬完家,即使其它所有东西都已布置停当,如果还没有把这幅字端端正正挂在最理想的位置,她都会心神不宁,觉得还有要事未完。为啥这么看重这幅字,她没有给任何人讲过,其中的秘密也许深深地藏在她的心底。
  像往常一样,萧画下班后步行半小时回家。那里属于二环外,尚未进行城中村改造,房租相对便宜一些,但房子很简陋,没有独立的厨卫,只是一间十多平米的蜗居。
  路上顺道买了一只白萝卜、两根黄瓜和三个馒头,晚餐和明天早餐就颇为丰富了。临到家,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拐进一家小店,买了一根火腿肠。
  快进院子的时候,她果然看见虎妞蹲在门口。虎妞名副其实,一身的斑斓虎纹,煞是好看,耳朵竖起,用热切的目光迎接她。这只猫很瘦但眼睛亮晶晶的,显得聪明而有活力。她蹲下来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虎妞热情地舔了舔她的手,她拿出刚买的火腿肠放在它面前,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温柔地叫了两声,叼起火腿肠,向巷子深处走去。它只有三条腿,走得较慢,但不失优雅,竖起的尾巴如同旗杆一样,表达着它内心的骄傲。她本想收留这只可怜的残疾猫,但它好像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宁可流浪也不愿意卧在膝头给人当宠物。她很尊重它的选择,只是像好朋友一样,三天两头看望它一下,顺便给它带点好吃的。
  元月底的古城冷风嗖嗖,太阳半死不活地燃烧了一天,也没给这间位于顶层最西边的房子带来任何温暖的感觉。羽绒衣也没换下来,她就开始着手准备晚饭。屋里冷得跟冰窖一样,手指有些僵硬,她看了一眼电热扇,但没舍得开,冷是挺冷,但一会开火煮饭的时候温度会上来一些。吃过简单的晚饭后,她就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听音乐,写文章,自得其乐。
  她有心给姐姐萧琪赞助一台空调,她的两间卧室只有一间有空调,目前老太太也住在姐姐那里,不管是给姐姐还是给老太太,都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但目前能拿出来的钱离买一台空调还颇有差距,所以得省着点。虽然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但她一直没找到太理想的工作,收入很微薄,应付完饭钱房租交通费通信费等刚性支出,所剩无几,想每个月给老太太表示一点孝心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攒钱买房尚未排进十年规划,连梦里都不会去想。
  这时候老太太来电话了,不厌其烦地问她工作累不,今个晚饭吃啥,嘱咐她天冷外出要多穿衣服,又说了点家里的油盐酱醋,她觉得老太太今天绕来绕去吞吞吐吐的有点怪,就打趣说:“妈,电话费贵着哩,您就别煲粥咧,给你俩穷女儿省点钱好不好呀?”
  老太太停了一下,似乎下了下决心,终于说到正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最近我们秦城要公开招录二十名公务员,我和你小舅都希望你回起报名,参加这次招考。”
  “招公务员呀,那还不挤破头咧!”
  大学毕业一年多了,一直没找到理想的工作,多次碰壁以后,她对于找一个相对体面收入不错而且自己喜欢的工作,几乎不抱啥奢望了,对于所谓的好消息颇为麻木。
  “嗯,嗯,这次有点不一样,是市残联招人,要求大学毕业,还得,嗯,还得有残疾证,估计报名的人会少点,竞争不会太激烈,希望相当的大。”一向快言快语的老太太嗫嚅起来,说话不是太利索。
  萧画自打出生就脊柱畸形,向左侧弯曲,前后做过几次物理矫正和一次大手术,但都没有完全治愈,至今依然得戴着金属校正箍,否则侧弯就可能发展得更加严重,进一步就会压迫心肺甚至可能危及生命。像她这种情况,属于较为严重的残疾,可以办理残疾证,在上学、就业、社会福利等方面得到一定照顾,但她坚决不认可自己是残疾人,坚决不办残疾证,认为自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样工作,靠自己的奋斗闯出一片天地,拒绝任何的怜悯和特别照顾,哪怕是来自至亲至爱的母亲和姐姐。所以在家里,残疾证一直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词,老太太今天在电话里谈及这个字眼,心里不免犯踌躇,舌头有点磕绊。
  “公务员考试难于上青天,录取率屡创世界之最,那一次不是千中取一?我们没后台没背景,要想如愿以偿比登天还难!再说咧,残联招收残疾人公务员跟我有啥关系?”她明知故问。
  “画呀,你要体谅我和你小舅的一片苦心,你妈打听过咧,像你这种情况,只要咱提出申请,残疾证很快就能办哈来,千万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咧!”老太太几乎带着哭腔。
  “办啥残疾证?我哪里残疾咧?哪一点比别人差?啥事做不了?啥事做不好?妈!”她激动地跟老太太嚷起来。
  “画呀,这次机会难得呀,妈求你咧!”
  “妈,你莫说咧,其它事我全依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再莫提咧。”
  说完萧画挂断了电话,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唰啦啦地往下掉。饭虽然已经做好了,但她一口也吃不下去,也无心做其它事,早早关了灯躺在床上。黑暗里,黑黑的眼珠极想把黑暗看透。
  第二天下班回来,刚进院子,她一下子怔住了,老太太在院子里正跟房东大妈聊天。
  “妈,你咋来咧?”她惊喜地喊着,扑上去抱住了老太太。
  “再大的娃也是娃,看跟妈亲的,你娘俩好好亲热吧,我回家做饭去咧。”房东大妈捧着一塑料袋黄橙橙的小米,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家屋子。
  “这么冷的天,咋一个人说来就来咧,想我了给我说一哈,我过起看你啊。”
  “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捎了点黄豆小米和红薯,都是你最爱咥的,我在早市上买得便宜。”
  “有红薯呀,太好咧,让我先挑一个咬一口解解馋,好久好久没咥咧。”她拿了一只细长的小红薯,在院子里的水龙头底下洗了几把,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跟吃水果一样有滋有味,三两口就咥完咧。
  “还有这多哩,绝对管饱,能不能先回房让你妈喝口热水呀?这院子北风嗖嗖的,冷得跟冰窖一样。”
  “要求忒低了吧?我妈吃力把吨拿这么多东西来,我还不得尽心尽力做顿好吃的表示一哈。这一堆挺沉的,我来拿,走吧,上楼,妈。”母女俩有说有笑乐呵呵回了屋子。
  晚餐后两人又拉了一会话,萧画见老太太还没有动身走的意思,颇为不解地问她:“妈,天快黑咧,你还不走吗?一会可没车咧。”
  老太太笑着说:“今个给你姐请过假咧,点点由她带,今晚不回起咧。”
  “啊,这样啊!”萧画好生失望。
  “我这没暖气,晚上冷得很,莫把你冻感冒咧,你还是回我姐那住吧。”萧画极力想把老太太劝走。
  对萧画的警告老太太毫不在意:“我女子都挨得住冻,我能挨不住?你妈啥艰苦生活没过过?”
  屋子里实在是冷,萧画提议到大唐不夜城去逛逛,在镐都将近两年咧,还真没好好陪老太太闲逛过,今天索性带她去看看镐都的夜景,也免得她不停地唠叨考公务员的事。两人出门坐上公交,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全黑。大唐不夜城名不虚传,仿古建筑鳞次栉比,唐皇军阵巍峨雄壮,李杜等唐代大诗人雕像或坐或卧栩栩如生,唐诗雕刻随处可见,目不暇给,霓虹灯流光溢彩火树银花,喷泉高低错落婀娜多姿,溪水曲折蜿蜒浅吟低唱,景色如梦似幻,游人熙来攘往,冬夜之凛冽萧杀无影无踪,一派“暖风熏得游人醉”的热闹景象。两个人由北向南一路逛荡过去,各处雕塑前都有人争先恐后轮番上阵拍照留念,特别是女孩子们,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莺歌燕舞嬉笑颜开。萧画不厌其烦给老太太介绍各处景观,怎奈她热情不高,只是嗯嗯哼哼,显得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回到家里,两人简单洗嗽了一下就上床钻了被窝。灯一灭,东拉西扯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太刚想把话头往招考公务员上引,萧画那边就没了回应,仔细一听,已经扯起了轻微的鼾声。老太太很想继续跟她说话,但又于心不忍,只好叹口气,翻身去睡,她感觉很累很累,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但满腹心事憋得难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萧画醒来,见老太太依然沉睡,知道她昨晚没睡好,有心让她多睡会,就没叫醒她,自己简单吃了早饭就去上班了。
  这一天过得好快,下午萧画给领导请了假,早下班了一小时,专门拐到吉祥村秋林商场给老太太买了她最爱吃的鸡胗,她明白躲着总不是个办法,应该跟老太太好好谈谈,她有信心说服她。
  回到家发现门锁着,老太太没在,她有些诧异,老太太没说她要去哪儿呀,眼睛在屋里一扫,发现老太太来时拎的大包也不见了踪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老太太要离开咋也不给自个说一哈呢?老太太气性大,这一点她很清楚,她可不想因为这事把老太太给气坏咧。这时,她发现桌子上用笔压着一张纸,拿起来一看,正是老太太的笔迹,她的学历不高,只上了个初小,但文笔不错,尤其是一手字写得刚劲有力颇为漂亮,萧画的字写得好也许就来之于老太太的遗传。
  “画呀:
  我回你姐那儿了,等不及你回来,就给你写了这封信。
  这次我过你这,一来是看看你,虽然都在镐都,但你天天都在奔忙,平常难得相见,妈特别想你。另一个目的,我想你能猜到,是来给你做思想工作。妈知道你的禀性,知道你的忌讳,知道会戳到你最疼的地方,所以鼓足了勇气。昨天你有意无意躲着妈,总是岔开话题,让我无从说起,不给我开导你的机会,妈能理解也不怪罪你。表面上,你整天嘻嘻哈哈很开心,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昨晚你上床后早早打起了呼噜,但我知道你压根就没睡着,我的女儿我能不了解吗?你装得再像也瞒不过你老娘呀!本来我下决心不把你说通决不离开,但今天你上班后我思前想后,改了主意,我在这呆一天你就不安稳一天,晚上失眠,白天还要上班,你瘦弱的身体哪受得了啊,我于心何忍!妈想了很多,尽管知道说出来会伤害你的自尊,但妈还是不得不说,因为这是关系你人生前途的大事,如果不说,妈不会憋死愁死也会后悔死。
  画呀,你是妈的心头肉,妈咋舍得故意戳你的疼处,让你难过哩!但是我们要面对现实,你的脊椎自出生就侧弯,那是我和你爸的错,咱家经济能力有限,没有尽早为你诊治,但妈逢庙就进,为给你祈福,哪怕把头磕出血也愿意啊!你爸曾经拖着病躯,走很远的山路,带你去见莲花山的气功大师,让他为你发功治病,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但还是没能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是我和你爸心中最大的痛!我快奔七十了,身体不好,可谓风中残烛,说不准哪一天就会突然熄灭。人总有一死,但我放心不下你,画呀,尽管你很要强,很勇敢,很自立,很优秀,但你毕竟在身体上吃着亏,这一路走来,在上学就业收入等方面吃了多大亏、受了多大委屈呀!大学毕业后你一直在漂泊,辛苦打拼快两年了,收入才一千多块,没有养老,没有医疗……该有的一项都没有,不该有的一个都没少!你这么优秀,这么努力,但付出与收获太不成比例了,生活对你太不公平了!安排不好你的生活,我死难瞑目,没法去见你爸啊!近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重,整夜整夜地瞅着屋顶,一想起你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妈!”萧画低低地叫了一声,但马上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极力抑制,但还是有三两滴落在纸上,湮湿了纸上的字迹。她的脸埋在双手里,双肩抽动着,本就有些歪向左边的肩膀倾斜得更加厉害了,如同狂风中一株无助的小草。过了好一会,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继续看下去。
  “这次终于有了一个报考公务员的机会,而且有残疾证和本科学历的限制,画呀,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太珍贵了,如果你报名参加,以你的学识和能力一定能够考上,这样的话,你以后的生活就有了最起码的保障,我就是马上死也会笑着死。
  画呀,妈也是个极其要强之人,一个人带大你们四姐妹,从不愿意求人,但这次妈求你了!如果你和其他人在同一起跑线上公平竞争,妈支持你,相信你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但是,事实上你没法和其他人公平竞争,就像残疾人参加正常人的奥运会不可能胜出一样。我们为啥要执意参加这种不公平的比赛呢?我们为啥不回到自己应该属于的赛场呢?残奥会上的第一名同样会荣获金牌,不是吗?接受社会应该给你的最起码的福利和照顾不丢人!画呀,妈求求你,把残疾证办了,参加这次考试吧。画呀,不要让风中残烛的妈再为你揪心了,好吗?画呀,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了!”
  信到此处戛然而止,只有一串泪水留下的痕迹,仿佛一串省略号,但却触目惊心。
  她捧着信怔怔地坐着,想了很多又好像啥都没想,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惊醒。
  “姐,今晚到我这里来吃饭吧,我们好久没聚咧。”
  来电话的是玲玲,萧画的中学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在镐都开一家不大的餐厅,生意不温不火,但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萧画和她平日不常见面。
  “谢谢你,玲玲,改天好吗?”
  “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呀,病了吗?”
  “我没事,你忙吧,别耽误生意,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萧画挂了电话,没给玲玲再说话的机会。
  电话又响了,萧画瞅一眼号码知道还是玲玲,没有去接。电话非常执着,一遍一遍地响着,她更执着地不去接,直到铃声无可奈何地停下不再响起,估计被累死了。
  屋子里很安静,萧画呆呆地坐着,心如乱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她有些迟疑,最后还是站起来开了门,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她看见门口站着玲玲和祥子。
  “姐你今天咋了呀?灯也不开,一个人黑坐在屋子里!”玲玲大声嚷嚷着挤进门来,摸到开关开了灯,萧画觉得灯光有些刺眼。
  “萧画,你没事吧?”祥子关心地问。
  “你俩咋过来咧,玲玲你店不开咧?祥子你车不跑咧?”萧画不解地问。
  “我的姐哎,你电话上的声音把人吓死咧,钱重要还是姐重要,你自个说?”玲玲快人快语。
  萧画心里感到热乎乎的,感动潮涌,嘴上却说:“我能有啥事?看把你急的,既然来了就坐会吧,平常都是我去看你,今个也该轮到你俩来看我咧。”
  “到底出啥事咧么?你眼睛肿着哩。”祥子端详着萧画说。
  萧画拉玲玲坐在床边,叹口气说:“我把我妈心伤咧,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不会吧,姐你是多孝顺的人,谁不知道啊?咋会有这种事?打死我也不信。”
  “是真的。”萧画说。
  “不会是有啥误会吧?解释清楚不就行咧,老太太又不是不明理的人,不行我起给她说。”祥子插话道。
  “怕是不好解释。”萧画幽幽地说。
  “我相信,从来都是萧画姐替咱俩摆平难事,这次既然她都搞不掂,肯定巨难,哪能像祥子这个榆木脑袋说的那样,他起解释一哈就行了哩!”
  玲玲的情绪马上一落千丈,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别着急,萧画,你好好想一想,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想出办法来,事情一定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你个榆木脑袋,你以为你谁呀,还给画姐支招哩,你肩膀上扛十个脑袋都不如她一个脑袋管用,忘了当年画姐咋收拾你的吗?”玲玲把心里的不痛快劈头盖脸撒在祥子身上。
  “嘿嘿嘿……”祥子干笑了几声不再吭气。
  萧画给玲玲和祥子看了老太太留下的那封信。他俩非常了解萧画也很理解她,知道她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人,也希望别人把她当做一个正常人来对待,不能够接受别人基于她身体原因而给予的怜悯和照顾。办残疾证这件事戳到了萧画最疼的地方,也突破了她最严守的红线,他们当然能体会到她的痛苦。老太太留下的这封信,字里行间渗透着她对萧画发自内心的挚爱,渗透着她对萧画人生前途的深深忧虑,从母亲的角度讲无疑是有道理的,也让他们很是感动,但这恰恰是萧画最不能接受的。玲玲和祥子左右为难,不仅一个主意拿不出来,甚至连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烦,真烦,这生活里他妈的咋尽是烦心事!”玲玲抱着头说。
  “人家高僧不是说了么,生活就是穿在时间绳子上一个接一个的烦恼,一辈子都数不完。”祥子接口道。
  “数你个头,哪个高僧说过这话?”玲玲瞪了祥子一眼,命令道:“起,下楼拎捆酒,弄几个小菜,今个咱一醉方休。”
  “遵命!”祥子马上站起来,听话地出门而去。
  玲玲上前抱住萧画,看着她的眼睛说:“姐,莫那么严肃,笑笑吧,笑比哭好,一笑解千愁。”玲玲想逗萧画高兴。
  萧画衣服下的铝箍非常坚硬,但玲玲感觉得出来,在这坚硬的躯壳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心,但这颗柔软的心跳得强而有力。
  “教教你这个没文化的,不是一笑解千愁,是一醉解千愁。”萧画体谅玲玲的一片苦心,故做轻松,找她话里的毛病砸挂她。
  玲玲的脸刚好对着墙上的条幅,顺口念道,“竹叶青青不肯黄,枝条楚楚耐严霜。你为啥到哪都挂着这幅字?”
  萧画转过头,仔细端详着这幅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条幅,突然感觉这两天一直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的一块石头被掀落在地,心跳变得轻松但更加有力,心情如雨后天晴变得安静而澄明。
  她把玲玲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脸扳到面前来,在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笑着说:“还记得苏东坡的那首咏竹诗吗?”
  随后一字一句拿腔拿调吟诵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现在,知道我为啥要挂这幅字了吗?”
  “笑咧,姐你笑咧!”
  玲玲并没有认真听萧画吟诵的内容,但看到萧画终于露出了笑容,开心极了,以至于喜极而泣,趴在萧画肩膀上抽搭起来。
  萧画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莫哭咧,玲玲,我的眼泪已经流干,没法陪你一块哭咧。”一句话说得玲玲带着泪又笑起来。
  “酒到,菜齐,开宴!”
  祥子超额完成了玲玲下达的任务,两手各提着一捆啤酒,还有几个装着小菜的塑料袋,用腿把门顶开一缝,侧身挤进来,再用脚把门闭上。
  几样菜式摆好,要打酒了才发现没有开瓶器,祥子说没事,抓过两瓶酒,用左手虎口卡住一只酒瓶的脖子,右手持另一只酒瓶用瓶嘴一撬,只听啪的一声,左手那瓶酒的瓶盖就飞了出去,比用开瓶器还便捷,如是者三,每人手里都有了一瓶啤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祥子举着酒瓶很是感慨。
  “既无忧愁也无杜康,我提议为咱们铁三角的友谊干一哈。”玲玲打断祥子的话说。
  “说得好,为友谊、快乐和幸福干一哈!”萧画说。
  三只酒瓶咣地碰在了一起。
  谁也不记得喝到了几点,总之两捆酒一瓶没剩。萧画只记得先是祥子躺倒在床上鼾声如雷,然后她把烂醉如泥靠着床坐在地上的玲玲也拖到了床上,再后来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啤酒,这次试了试,感觉自己的酒量还蛮大。
  一道亮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像一只手一样拍醒了熟睡的萧画,她抬头看去,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窗外竟然悬浮着一朵煜煜生辉的硕大白莲,白莲由一个花骨朵缓缓绽放,更让她惊异的是,爸妈还有那个她年幼之时见过的老和尚一起现身白莲,他们慢慢漂浮起来离开莲花,毫无阻碍地穿窗而过,在桌子前面站住。
  “爸,妈!”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站起来迎上去。
  她去拉爸的手却拉了一个空,再去拉老太太的手,依然没有拉住,她发现他们的身体竟然像光一样可以穿透,既诧异又害怕,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画呀,大师和你爸来接我起另外一个世界,我来看你最后一眼,以后咱们就永远见不着咧。”老太太还想说啥,但哽咽得说不下去。
  “为啥?你们为啥要离开,为啥呀?”萧画眼泪喷涌而出,心如刀搅一般。
  “我还要给你买鸡胗吃,还要带你去看祖国的名山大川,大师,求求你咧,再给我点向我妈尽孝的机会吧!”
  “尽孝不能等,时光难倒回,你们今世缘分已尽,数万劫之后才有机会再聚成一家,阿弥陀佛。”
  老和尚一只手很快地转着念珠,另一只胳膊抬起做出请的手势。
  萧画的爸妈随着老和尚缓缓升起飘向窗外,萧画扑上去想留住他们,但迟了一步,手撞在墙上,火辣辣地痛。莲花慢慢合上,在完全闭拢之前,老太太转身想叮嘱什么,萧画一个字都没听见,但老太太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除过悲伤还有深深的担忧。萧画知道老太太的担忧所在,心如刀割一般,不由放声大哭。
  闹龄响了好一阵子,她才止住哭声,怔怔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她自己留下的一摊泪水,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搓了搓不太听使唤的双手,擦了一把眼泪,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早上六点半了。刚才一定是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让她惊心动魄刻骨铭心。待会一定要给老太太打个电话回去,梦里老和尚的那句话言犹在耳,“尽孝不能等,时光难倒回!”
  玲玲和祥子睡得太瓷实咧,萧画的哭声以及闹铃声一概都没影响他们。萧画一一拍醒他们,眯瞪了一会,他俩才想起身在何处,一个急急赶回店里,一个匆匆去出车。
  临出门,玲玲问萧画“姐,想好咋办了吗?”
  “想好咧,回家办证参加考试。”
  “啥?”玲玲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满眼都是疑惑。
  “我妈年龄大咧,身体又不太好,我爸走得早,我妈能够健康长寿安度晚年是我最大的心愿之一,目前除过遵从她的意愿参加这次考试,我不知道还能为她老人家尽点别的啥孝心。”萧画说。
  玲玲怔怔地看着萧画,眼泪似乎又要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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