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8）

　　八　　
　　菜园子里一旦过了秋季，便会开始颓败起来了。那时茄子，丝瓜，苦瓜，豆角，西红柿，辣椒那些在春季播种的蔬菜都已经开始落浪了。茄子树的叶子也开始枯萎了，接出来的茄子越来越小了，有的还泛着白，要是在成熟之后，没来得及及时摘的话，那么第二天便会变得很是干瘪了，而就算是及时的摘下来，拿回去炒了却也不想吃了，因为里面总是会有许多的茄子仔；丝瓜豆角架上还会偶尔开些小小的花，黄黄的，紫白的，依旧还是会吸引来蜜蜂蚂蚁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但是多少没有精神了，和茄子一样，如果不及时摘的话，第二日也会变得很老了，煮着都吃不了了...每当这个时节，带着我去菜园子的母亲总会在摘菜的时候念叨着，一场秋雨一场寒了，这些豆角儿，茄子，丝瓜也是吃一顿就少一顿了。
　　但是每年那些藤架上母亲都会留几条大大长长的豆角和丝瓜还有其它的一些用来做种的瓜果，那些是母亲专门留下来的。每当到了落浪之前的那几波瓜果里，母亲一旦看到有长得大的往往就会把她们保留下来，母亲管那叫“做种”，比如说种苦瓜啦，种丝瓜啦，种豆角啦...然而，丝瓜豆角看起来也越来越老了，仿佛人到了老年一样，那些种豆角，种丝瓜虽然看起来很大，可是却都越来越干瘪了，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的丰满饱实。苦瓜儿也变得红彤彤了，那是熟透了的原因，但却也不再如同夏季去摘采时那般硬硬的了，而是如同软柿子一样，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捏烂了。母亲把种苦瓜里的子掏出来，放在靠着前门的窗台上风干，然后再小心翼翼的干燥的地方存在起来，等到来年再播种了。种苦瓜是可以吃的，并且吃起来不苦，要是母亲心情好，再加上个蛋，就更别提有多香了。但是种丝瓜，种豆角是不能吃的，它们已经苍老得只剩下皮以及一些丝筋了，于是母亲便把整条的丝瓜或者豆角在屋檐下边挂了起来，风干之后里面的种子自然也是留到第二年做种用了。
　　不过在入秋之后，父亲也会种一些下半年的蔬菜，迟豆角，莴笋，大头菜等等一些又蔬菜被栽种在了土中了。或许是秋季之后的蔬菜没有那么多五颜六色的的花，又或者是秋季之后的菜园子和四周田野都不再如同春天之后那么繁花似锦，具体原因我却也说不上来。总之，秋季之后，我去菜园子里玩的时间也就少了很多了，所以对于入秋之后菜园子的印象却无法说上多少来。但是，唯一有些印象深却是一种叫“迟豆角”的蔬菜了，至于对它印象至深的原因却是因为它的颜色。迟豆角其实是就是豆角的一个变种罢，平时我们吃的豆角是绿色，并且是有些偏白的，而迟豆角则是紫色的，味道吃起来和那种白豆角的味道差不多，并且迟豆角不需要像白豆角那样需要搭很高的架子，因为那些豆角苗长不很高，而豆角本身也长不很长，短短的豆角挂在支架上，在冬天吃起来却也是不错的了。
　　再说秋季一过，不但那些瓜儿果儿的颓败起来，就连那些野草也跟着泛黄了，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萧瑟起来了。而往往那个时候却又开始怀念起那些蔬菜瓜果了，那些曾经吃得有些想吐的蔬菜一下子又变得十分珍贵起来了。所以在那些日子如若再有一些新鲜的蔬菜，那就别提会有多兴奋了，就如同在冬季的时候母亲摘下来的那把青菜一样。菜园子里的那几株西红柿和茄子，使出自己最后的努力结出几个果子来，实在长不大之后便也会摘下来了。茄子虽然有些老了，但是配上湿辣椒，在那个时间段内别提是一碗多好的菜了，而西红柿苗在它枯死前贡献的几个西红柿被母亲拿来打上一碗汤，就别提那个香了，酸酸甜甜香香的，泡上一碗饭，哥哥姐姐他们简直可以说是狼吞虎咽的在吃着了。
　　辣椒也该结束它生命的生涯了，叶子也越来越枯黄了，辣椒也越接越少了，越来越小了，却怎么也长不大了。而在过渡阶段，外公那边总会给我们送来一堆的辣椒。外公家在山上，那里没有这里这么热，所以辣椒的落浪时期是要长一些的。待外公送给我们的辣椒吃完了，那就真正的进入了一年之中没有湿辣椒吃的时间段了，不过母亲却也晒好了一大麻袋的干辣椒了，每当没有辣椒之后，母亲便从麻袋里拿出一些辣椒来，把辣椒放在辣椒桶（辣椒桶其实也就是用一截大一点竹子做的），再用辣椒铲将辣椒铲碎，然后再用塑料袋把辣椒粉倒进塑料袋里，这样辣椒就又够吃一段时间了。
　　在印象中，只要看到母亲开始拿出那个剁辣椒的玩意儿之后，我就知道我们吃干菜的日子到了。那时的农业也不算发达，大棚蔬菜也是极少有的，所以反季节蔬菜在当时是很贵的，甚至超过了肉类，除非是家里来了稀客，否则是很少会去买的。而那些下半季的蔬菜是没有上半季那么充足的，往往吃了几天的蔬菜之后，就要断几天了，而那段时间往往就只有干菜来支撑着日子了。什么干豆角呀，干苦瓜丝，腌菜呀，一阵吃下来，不说我，就连哥哥姐姐也都开始抱怨起来了。母亲看着我们一个个在餐桌上露出厌倦的眼神，心里却也着急。有时母亲也会去山上给我们找点野菜，虽然说野草没有什么营养，然而，偶尔餐桌上能够出现一两样新鲜的蔬菜却也能增加我们不小的胃口了。
　　不过秋收过后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农田可以利用起来了。秋收之后，农田已经开始干涸起来了，明兰河的水流也渐渐的减少了，而那些水渠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水了，农田里也不会再如同之前那般满世界的水了。勤劳一点的人们便会利用好这段时间的农田，在离自家近或者离水源近的农田里开垦一块菜地来。于是，萝卜儿，泥白菜，小白菜，青菜等等一些寒季的蔬菜便开始入种了。但是中间那段空白期却怎么说也是长久的，而等到那些蔬菜可以吃的时候又已经是入冬了，那颗期待的心似乎又在期待中凋零了。不过，总的来说，也还算不错了，就如同现在我还是依旧会时不时的怀念着母亲的辣椒粉炒莴笋，辣椒粉炒大头菜的味道。由于是种在农田里，面积广，数量上自然又多了起来，所以一旦收成来了，往往又是吃不完了。在下雪之前，母亲把白菜用菜刀一堆一堆的全部切下来，萝卜也是被用撮箕一担一担的挑了回来。不过冬天了，不比得夏天，蔬菜也不会那么容易坏，但是也要放在透风透气的地方，所以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的楼梯上，过道的两边都摆满了白菜，萝卜。不过时间一长，白菜也好，萝卜也罢，也都会开始变“痨”了，萝卜软下来了，皮也皱皱的了，白菜的叶子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水分十足了。萝卜倒还好，有一部分会被母亲切成萝卜条，晒干后放在瓷坛里腌制起来，制成萝卜干，再有一些好的萝卜则被母亲用尽她的刀工，做成梳子状，放上一些醋，再放上一些辣椒，腌制成敷萝卜条，在即将到来的春节里，又是果盘里一样味美十足的果子了。不过，白菜就似乎没有什么办法了，白菜往往吃到最后，外面“痨”掉的叶子越来越多，所以时间越长，一堆白菜里头能吃的也就越来越少了。有时，需要双手才能抱住的一堆大白菜，把那些枯掉的叶子去除掉后就只剩下拳头那么大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就这样，来年，菜园子大概也算过完了一个轮回了，在一场大雪纷飞之后，菜园子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色，农中的农田也被覆盖了一层白色，也算是为这个年关打上了一个美好的句号。母亲是勤劳的，母亲也是聪明的，她总是想着法子操劳着这个家庭，维持这个家庭的生活，她为着这个家庭操碎了心，也操劳了她的一生。父亲也是劳累的，父亲也是辛苦的，他一年下来真正休息下来的却也没有几天。可是他们从来都不会抱怨什么，按照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那有什么，只管做，总会好的！”‘只管做’，她似乎都忘记了该有休息这个词了，而她所谓的会好的，却也不知道具体为何一个概念，她甚至都无法做到过着农村人的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总是伴随她忙碌到很晚，她似乎从来没有得过该有的休息。她的一辈子都在坚持她的信念，“只管做”，带着她的信念，在明兰河边的这片土地上忙碌，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