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功课的困惑 心灵的伤痛

第十二章功课的困惑与心灵的伤痛
在李光的带动下，夏之阳决心把精力集中在功课上，努力把功课赶上去，再创初中时的辉煌。可是除了语文外，其他的功课他都远远地落后了。特别是数学，书上的习题他还能勉强做下来，可一做起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他常常感到束手无策，不知从何下手。英语单词怎么也记不住，夏之阳习惯于思索，讨厌记忆。那一个个单词尽管读了无数遍，仍是记不住。还有那些介词、副词的用法，老师一讲起来就是几大黑板，一个“off”的用法，老师会津津有味地讲上一节课。当时也听得懂，但随学随忘，做起习题来总是对不上号。他虽然对老师讲的那一串串语法规则不感兴趣，但却喜欢读一些浅显的英语短文。王尔德的那篇英文版的《快乐王子》，他反复地读了几遍，文章中的那份真情感动得他流泪。他摄取的是文章的思想内涵，分享着作者的情感世界。至于其中的介词用法、语法规则等，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夏之阳认为，老师教他们学英语，只有量的积累，却没有质的飞跃。如果学生记忆了许多单词和基本语法，能再来一个质的飞跃：让他们去多读英文著作，多说英语，那么他们的英语就会学得很好。但老师只是把学生们引进一个英语语法的迷宫中，岂不可哀？这是学校的教学目的决定的，因为学校的目的并不是让学生学到实用的知识，为将来工作、生活服务，而纯粹是为了能够在考试中取得高分。
夏之阳渴望得到老师的帮助和鼓励，可得到的只是冷漠与讽刺。有一次作文课上，老师的命题是：《记一位难忘的人》。夏之阳望着作文题，思绪万千，他想起了永远离开他的父亲。在少年时，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爸爸从外地工作回来。那时家里穷，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白面馍。爸爸工资低，为了维持全家的生活，平时非常节省，可每次回家总忘不了给几个孩子带点好吃的。有时是几块糖，有时是一袋饼干，几个白面馍……爸爸回家了，他们就像过年一样。可是由于积劳成疾，一场大病夺去了爸爸的生命，爸爸永远离开了他。从此以后，生命里再也没有了那幸福的等待和快乐……
夏之阳流着泪写了很多，大本的作文簿他一口气写了几张。交了作文后，他的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几天后，作文簿发了下来，有些同学七拼八凑写的作文，老师在下面写了许多赞扬的评语。什么主题鲜明、中心突出、语言流畅等等之类的话。夏之阳翻开自己的作文本，傻了，老师在文章的下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胡言乱语，一窍不通！这几个字就像一把刀子刺在夏之阳的心上，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浑身哆嗦着，一咬牙把作文本全撕了。
老师明明在有意打击他，你不好好学习功课，沉醉于什么世界名著，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写什么小说、诗歌。就你那水平，不行就是不行！你以为自己是妙笔生花，写了那么多，逞什么能？我偏偏要给你泼点冷水。
就像一棵幼苗遇到了严霜的侵袭，夏之阳感到迷惘、痛苦，摆脱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自己喜欢的文学书里。每天，夏之阳与《约翰•克利斯朵夫》生活在一起，与他同欢乐，同忧虑。伴着《气球上的五星期》、《海底两万里》，夏之阳在奇异的世界里流连忘返……他不顾一切地写，写杂感、写诗歌、写小说，写郁积在心里的所有的痛苦和迷惘，他的精力逐渐与功课脱离了起来。
秋高气爽，巧云弄影，又是一个金秋时节。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夏之阳同张明一起走出校园，向家里走去。他们边走边海阔天空地闲谈着，“本来我想在学好功课的同时，读些文学书，丰富自己的思想，开阔一下眼界，现在看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夏之阳感叹地说。
“人不可能同时骑上两匹马。如果让你选择一样，你选择什么呢？功课还是文学？”张明微笑着问他。
“这本来不是对立的。”夏之阳皱着眉头说，“语文课后的作业，不是也要求阅读一些名著吗？为什么老师就不让我们阅读？我总觉得现在我们的教学方式存在着很多问题，老师的教学态度更应该改变。我什么也不想放弃，如果功课学好了，将来考上大学中文系，那一定有优越的学习条件。说真的，我做梦都想考入大学中文系。在大学，可以尽情地读自己喜欢的文学书，实现自己的理想也容易了。但现在让我远离文学书，我也办不到，我不可能把自己活跃的思想，限制在单调无味的功课里。机械地复习，死记硬背，太让人反感了，那无异于扼杀自己的思想。”
“可是，像你这样在功课和文学之间徘徊着，用心不专一，结果两样都学不好，将来会是什么结果，你想过吗？”张明说，“你以前怎么不认为功课枯燥无味呢？初中时，你的每门功课都是那么好。现在你到底怎么了？真让人搞不明白。”
夏之阳沉默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自己的思想因为读课外书变得复杂了罢，也许是学校教学方式有问题。主观原因也罢，客观原因也罢，反正有时我感到越来越讨厌功课了。有几个老师的讲课，我一听就烦，别说理解接受了。但是我又不想放弃功课，放弃功课会让我产生深深地负罪感。我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去世的父亲……”
张明看着夏之阳，诚恳地说：“文学之路可不容易走啊，你想想，如果考不上大学，将来生活怎么办？找不到工作，基本的衣食保障都没有，又谈什么理想？”
“文学之路本来就是充满艰辛的。”夏之阳说，“搞文学创作也不一定必须考上大学。现在一年又一年的大学毕业生，又有几个能写出有价值的作品呢？相反，倒是许多没有上过大学，经历过生活种种磨难的人，写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夏之阳越说越激动，眼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文学殿堂强烈地吸引着他。他情愿为之而奋斗终生，即使经历再大的挫折和磨难，也无怨无悔。“只有沉醉在自己的理想中，我那颗痛苦的心才能得到慰藉。理想之树是常青的，其他一切的享受，虚荣的名利，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如果被它们迷惑，也许你能得到片刻的满足，但是随之而来的必将是长期的惆怅和失望。从生活中汲取营养，供给自己的伟大理想之树吧。为它施肥、浇水、修枝……即使到了垂暮之年，它也会同青少年时期一样茂盛的，而且会更伟大，更成熟。有什么样的享受能如此长久呢。为了它的茁壮成长，我愿抛弃一切庸俗的享受，忍受一切苦难的折磨。我会永远保持锐意进取的心态，向着自己的伟大理想不屈不挠地奋进……”
张明敬佩而又不解地看着夏之阳，他觉得这位同学真是不同一般。初中时他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到了高中，他头脑里涌出的想法又让人匪夷所思。他聪明、好学，有远大的理想，不像自己，功课学不好，又无大志。高中毕业了，进入大学的独木桥他是闯不过去的。将来必然是回家种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养家糊口，生儿育女，混迹于芸芸众生，想来都让人丧气。谁不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社会得给人机会啊。
西边地平线上，太阳渐渐地沉了下去，天空中的白云被嵌上了金黄色的边沿。待收的玉米，大豆，子粒饱满，又是一个丰收年。
夏之阳回到家里，看到妹妹正在翻看自己的小人书。看见哥哥，她亲切地拉着哥哥的手说：“这星期你们不上课？”
“嗯。”夏之阳点点头，坐了下来。
“哥哥，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你都不敢相信！”妹妹急切地说，
“什么事，这样神兮兮地。”夏之阳看到妹妹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由地笑了。
“夏英死了。”
“什么？”夏之阳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别胡说八道啊！”
“真的呢，谁又骗你干什么。”妹妹看到哥哥不相信她，也急了。
“什么时候……死的？”
“好几天了，听说是被她男人活活打死的。”妹妹忿忿地说。
“他为什么那样打她！？”
“因为那个男的当上了包工头，有了钱，就胡作非为，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还在外面找一个小老婆。夏英知道了，忍不住说他一次，就被他毒打一顿。”
“那也不能白死！为什么不告他？”夏之阳的声音都变了，震惊和气愤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有用的，这个社会有钱就有理。夏英的婆家特别有钱，他们买通了法医，尸首草草地验过后，就被火化了。什么证据也没有了，到哪儿告去？”妹妹愤愤不平地说。夏之阳怔怔地站着，心里好像有个东西重重地压着他，让他无法呼吸，难受极了。他强压住满腔悲愤的怒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妹妹说：“你好好看书吧，我找郭成玩去。”夏之阳匆匆地走出了家门。
夕阳早已落下，如血的晚霞渐渐变成了铅灰色，几块浮云像巨石堆积在西边天际。夏之阳走在村头的小路上，心里异常地难受。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清凉的晚风，尽力平息着悲愤的怒火。可夏英的倩影不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她苗条的身材，又长又粗的大辫子，瘦瘦的、俊俏的面容，调皮的举止，开朗的笑声……她热情大方，活泼开朗……夏之阳同她在一起讨论问题时，她眉头微微皱着，直到有了答案，才高兴地点点头。她又是那样坚强，病魔缠身时，她顽强地争抗着，瘫痪几个月后，又倔强地站了起来。她渴望与同伴们一起玩耍，经常主动地组织大家做游戏，领着大家唱歌，带头打闹嬉笑……她真的永远离开了人世？那热情似火的青春，那娇艳的身姿，真的化为了灰烬？夏之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觉得胸口闷得要命，疼痛得要命，仿佛因震怒而麻木了，碎裂了。
夏之阳擦去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快步走到了郭成家。郭成正在灯下认真地看书，在连续两年的中考中，他考上的都是普通高中，他没有去报名。上普通高中有什么用？他发誓，考不上重点高中誓不罢休。
郭成看到夏之阳，放下手中的笔，热情地拉着他坐下来：“你们也星期了？”
“嗯，夏英的事是真的？”夏之阳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真的，太可怜了，听说她死的时候，遍体鳞伤，不懂事的孩子还在怀里吃奶呢。”郭成神色凄然地说，“出嫁后，她与丈夫的感情一直不好，夏英的性格又是那样倔强，她丈夫经常往死里打她……我们村里的人听说她死了，都为她惋惜！”
“不跟他在一起生活就是了！为什么要受那个罪？”夏之阳浑身颤抖着，气愤地说。
“夏英受不了丈夫的殴打时，也曾回家几次。但她有孩子，总不能丢下不管。再说，‘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她妈妈也怕别人说闲话，就逼她回婆家，说死也要死在婆家，没想到竟成了实现。”郭成长叹了一声说。
“夏英出嫁后，我仅见过她两次，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想不到竟再也见不到她了。”夏之阳痛苦地说。
“我也很少见到她。有一次，在上学的路上，我正巧遇到她。她明显地瘦了，她还问起你和其他同学的情况，还说你是我们同学中最有出息的，很羡慕你呢。”
夏之阳听了，心如刀绞，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就回家了。
妈妈做好了夏之阳最爱吃的鸡蛋手擀面，正等着他呢。“孩子，在学校住校吃不好，多吃几碗吧。”夏之阳端起香喷喷的面条，却没有一点食欲。他不知其味地吃了两碗，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想看看书，却头昏脑胀的，一点也看不下去。
躺在床上，夏之阳久久难眠，直到夜深了，他的心情也没有平静下来。他找来一叠稿纸，奋笔疾书地写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