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4章

　　第三章
　　
　　与高大帅告别后，春秀继续踏着小三轮，往柳堤路的北面赶去。柳堤路以北的末端，有一座水泥桥，桥下是一片盖着塑料薄膜暖棚的农田，在农田的南侧，散落着几十户农家，是一个自然村。这些房子绝大多数都已破旧不堪，而且大部分租给了外来的劳务工。因为房价相对不贵，李春秀一家和许多安徽老乡都住在这儿。
　　看着眼前那黑不溜秋的小屋屋顶，春秀加快了脚下的速度，蹬着小三轮连闯带飞，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己的家。她没来得及卸下车上的东西，就心急火燎地打开了房门，拉开各个橱柜的抽屉，寻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她又掀开被褥枕头，还蹲下身子往床底下张望着。寻找了一阵后，失望之意便写在了她的脸上。她又急急忙忙走出屋子，朝外面高喊着：“孟兰，孟兰……”
　　不一会儿，从附近的一间房屋里，走出一位裹着睡衣的姑娘，一脸睡眼惺忪地问：“嫂子，有啥事吗？”
　　“你看见你哥回来过没有？”春秀问。
　　“没有哇！不过，早上7点多钟，有几个男人来找过他，被我打发走了。”孟兰一边说着，一边捋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是这样，我手机不知丢在哪儿了，你手机给我用一下，我打电话给你哥。”春秀急切地说。
　　孟兰二话没说，转身进屋拿了个手机出来，来到春秀面前递给了她。然而，当春秀电话打过去，孟波的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无法联系上，这可急坏了她，她将手机还给孟兰后，怒气冲冲地说：“你哥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休息天在家也不好好呆住，真急死人了。”
　　“嫂子，我哥他怎么了？”孟兰诧异地看着春秀。
　　“他借了人家3万块钱的高利贷，人家讨债都讨到我摊位上去了。”春秀一脸的愠色。
　　“是吗？怪不得早上那3个男人一脸凶相，我一时还弄不明白，原来是这样！”孟兰自言自语道，突然她又惊愕地叫起来：“哎！嫂子，不对，我哥借这么钱干吗？这会不会有诈？”
　　“人家都把欠条给我看了，2万元块本金，1万块利息，没错。”春秀没好气地说。
　　“哦，那他借这么多钱究竟要干吗？”
　　“我怎么知道？这得问他去。不过，我估计他没好事干，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老毛病？你说的是他欠了人家的赌债？”
　　春秀点点头，正欲继续说下去，忽然，从孟兰出来的那扇门里，慢吞吞地走出一位约50多岁的中年妇女，体态丰腴，一脸松驰的肥泡肉，她朝春秀冷冷地扯开了大嗓门：“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借钱，就一定去赌博啦？你看见啦？没根据的事不要瞎说。”
　　春秀扭脸一看，竟是自己的婆婆、孟波的母亲黄宝珠，她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婆婆偏袒护犊的做法，一直抱有意见，过去为丈夫赌博的事，少不了与婆婆发生争执，所以，见婆婆又当着小姑的面，让自己下不了台，觉得有些窘。她真想瞪起眼珠子回上几句，但碍于婆媳关系，她咽下唾沫，朝婆婆冷冷地看了一眼，悻悻地甩袖就走。
　　想不到春秀这一细微的举止，却激怒了黄宝珠，她吼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不对你可以说，用不着甩脸给我看。”
　　春秀忍无可忍，涨红着着脸回了一句：“妈，我和孟兰说话，你插什么嘴？”
　　这一下子把黄宝珠气坏了，她三步并着两步走到春秀的面前，手指着春秀唬着脸说：“啥？你这做媳妇的不得了了啊？竟敢当面顶撞婆婆了？孟波算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小妖精……”
　　黄宝珠这么一闹，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春秀气得脸色铁青，她想不到婆婆今天会如此冲动，虽然过去自己曾为一琐事，和婆婆发生过摩擦，但婆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歇斯底里。她竭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匆匆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砰”一声，用力关上门，然后重重地扑倒在床上，让噙在眼眶里的泪水肆意飞溅。就这样，春秀哭了整整半个小时，慢慢地，一股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地抱着枕头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一个上午。
　　一直到中午12点多钟，春秀突然被一阵清脆的手机铃震醒，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循声而找，发现那熟悉的手机铃声，竟然是从墙角的柴禾堆里发出来的，她顿时喜出望外，赶紧走过去拨开了柴禾堆，拿起自己丢失的手机想接听，可这时，手机铃声却嘎然而止。春秀赶紧看了看显示屏，发现号码竟是丈夫孟波打来的，她抑制着冲动又回拨了过去，那一头立刻传来了孟波的声音：
　　“春秀，你马上到欧尚大卖场门口来一次好吗？”
　　“我不去，你给我马上回来，我有话问你。”春秀大声说着。
　　“我有麻烦，现在不能回去。”孟波小声地回答。
　　“有啥见不得人的事？你老实说！”春秀斥喝道。
　　“我，我打麻将输了，欠了人家5万块钱……”孟波支支吾吾地说。
　　春秀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5万块？这么说，丈夫原来不止借了3万元钱，这多出来的2万元哪来的？她不敢往下想，只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难受。好容易平稳自己的情绪，春秀哆嗦着嘴唇，对着手机大声叫喊道：“孟波，你这该死的，我要和你离婚……”
　　
　　第四章
　　
　　再说被春秀称作“高大帅”的小伙子，盯着春秀的背影看了好久才无精打采地离去，因为柳堤路是他每天上学必经的路，所以，他和春秀走的是一个方向。其实，高大帅并不是小伙子的真名，缘于他长得高大英俊，春秀只要看见他，就会故意戏谑地称他“高大帅”，久而久之，他的真名耿明反而被人遗忘了。
　　耿明今年23岁，比春秀小3岁，河南南阳人，在东海市一所著名的大学里读计算机专业，是大四的学生。耿明的家境在当地只能算是一般，父亲长期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收入有限；母亲在家摆摊做葱姜生意；他唯一的姐姐远嫁在扬州，家庭条件也很普通。耿明是个有主见很阳光的大男孩，1米85的个子，长得又俊朗，所以，在学校里是女生青睐的热门人物。耿明没有女朋友，一方面是由于读书的原因，另一方面还没有令他怦然心动的女孩。然而，学校里有一位女孩已经悄悄地将他揽入怀中，视为自己的未婚夫，她就是耿明的同学汪小琪。这女孩是东海市的本地人，个子比耿明要矮很多，模样也一般，但家境比耿明富裕殷实，父母都是行政级别不低的干部。汪小琪聪慧活泼，心灵手巧，常常从家里带来许多好吃的食品，给耿明及班里的一些同学分享，所以，她本人在学校很有人缘，也常常被一些男同学追逐。班里有不少男同学也是本地人，但她偏偏将“绣球”抛给了家在外地的耿明，这让耿明一直迷惑不解。虽然耿明一直没接汪小琪抛来的“绣球”，但对她也心存几分好感，尤其是汪小琪对他生活和学习关爱有加，让他十分感动。但感动归感动，耿明对她并没有爱意，这是否缘于汪小琪的外貌平庸？还是不喜欢她的个性？耿明自己也说不清楚。因此，俩人的关系非常模糊，游离于情人与朋友之间。
　　耿明对春秀有意思，是从他第一次吃煎饼开始的。当他第一眼看见春秀俊美的模样和勤快的手脚，一下子就砰然心跳，他暗暗有些吃惊：想不到草窝里会飞出金凤凰，春秀完全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鹅蛋脸，一双天然的双眼皮丹凤眼，妩媚动人，勾魂摄魄；小巧的蒜鼻微微上翘，煞是可爱：薄薄的嘴唇嫣然一笑，会露出珍珠般的牙齿，让人过目不忘。虽然春秀的肤色有些黝黑，脸上还有不少青春痘，但不失为美人胚子。春秀的美好形象强势介入，使得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冷淡汪小琪，这让她感到有些失落，但又百思不得其解。
　　单相思是件很折磨人的事，虽然耿明与春秀已不陌生，他也吃了不少煎饼，但他还是没勇气去了解春秀的一切，去向她表白。所以，当今天突发讨债一事，让他知道了春秀已经结婚成家，顿时傻了，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好汉没好妻，懒汉娶仙女”，所以，耿明一边走一边愤然地想着，心里闷闷不乐。
　　周六的马路上，人流车流少了不少，耿明漫不经心地在柳堤路上往北方向溜达，竟不知不觉走到末端的那水座泥桥旁。他并不知道春秀的家就在桥的下面，因此，只是在河边停留了片刻后，就趴在桥的栏杆上毫无目标地往下注视着。
　　桥下面的小河，河水混浊，微澜起伏，慢慢地向前流淌。耿明麻木地张望着，毫无察觉口袋里的手机，一遍遍地响着铃声，等他察觉时，手机响声已经嘎然而止。他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汪小琪的来电，于是随手摁了回电。霎时，传来汪小琪带着哭腔的声音：“耿明，你是啥意思？为什么不接电话？”
　　耿明皱了一下眉，回答：“我在马路上，声音太吵听不见。”
　　“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忘了？”
　　“啥事？”
　　“唉，耿明，你年龄不大，记性这么差？我不是和你说好今天上午10点钟在翠花楼喝咖啡的吗？”汪小琪嚷嚷道。
　　这一嚷嚷，让耿明猛然醒悟，他一拍脑袋：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他伸出手腕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经过了10点，怪不得汪小琪发火。他急忙放下手机，奔下桥拦了辆黑车，迅速赶往翠花楼。
　　翠花楼在东北角，离这儿较远，耿明赶到那儿足足用了半小时。汪小琪在翠花楼门口左顾右盼，一副焦急不安的神态，明显地写在她那张圆圆的脸上。急驶的黑车，突然在她面前刹住，发出刺耳的响声，着实吓了她一跳，她正欲开口责问，忽见耿明从车里钻了出来，她顿时喜出望外，嗔怪地在他身上不停地敲打：“谁让你这么晚才来？你干吗去了？”
　　耿明好容易捉住她的双手，不耐烦地说：“好了，别闹了，别人见了多不好。”
　　汪小琪这才作罢，但仍余怒未消地说：“我昨晚还给你发短信提醒你，可你倒好，竟然不当回事。”
　　耿明自觉理亏，只得露出淡淡的笑意，赔了个不是。汪小琪这才转怒为喜，挽着他的胳膊，亲热地走进了翠花楼。俩人在靠街面的一排落地玻璃窗的位子坐下，耿明望着窗外的行人，不解地看着汪小琪：“人家都喜欢挑角落里坐，你怎么尽往光亮的地方靠，啥意思啊？”
　　汪小琪诡谲地一笑：“哎呀！我喜欢靠外坐，既通风又能观赏街外的风景，有啥不好？”
　　耿明心想也对，就不吱声了。亭亭玉立的服务小姐，先后端来了咖啡橙汁与红酒，还有几盆西点以及一只小型的奶油蛋糕。耿明捧着下巴坐着，不解地问：“汪小琪，你这是干吗？过生日呢？”
　　“猜得很对，今天是我的生日。”汪小琪默默地啜了一口橙汁，颇有怨言地看了耿明一眼：“看来你对我还是没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
　　耿明低头转着酒杯想了想，举起酒杯，一脸谦意地说：“小琪，对不起，都怪我大意，把你的生日忘了，否则，我无论如何也得送件礼品呀！”
　　“算了，不必自责了，再说我也没对你明讲。”汪小琪拿起酒杯与耿明对碰了一下，深情地说：“只要你对我好，心里有我就行，这比什么都重要。”
　　面对汪小琪火辣辣的眼神，耿明局促不安，他故意避开她射来的眼光，回避她的话题，笑呵呵地说：“生日可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你为啥不在家里办，而独自到这儿来？”
　　“我是小生日，有你陪着足够了。再说，今天也不单单为过生日……”汪小琪漫不经心地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那还有什么事？”耿明犀利的眼光盯住汪小琪。
　　汪小琪见没有退路，犹豫了片刻，于是索性将剩余的话倒了出来。
　　原来，汪小琪在此过生日只是个借口，让她父母来看看“毛脚女婿”才是最主要的目的。父母一直对她的终身大事不太放心，多次提出要见见耿明，而耿明却完全蒙在鼓里，汪小琪没办法，只得想了这么个下策。
　　“这是我的主意哦！”汪小琪怕耿明生气，怯怯地说。
　　“那，他们人呢？”耿明问。
　　“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你也真是的，干吗不早说？偷偷摸摸的像啥话？再说，我还没和你确定恋爱关系呢！”耿明重重地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显然对汪小琪有些不满。
　　汪小琪捧着杯子低头无语。耿明似乎有些激动，他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在桌子边上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地看着汪小琪，又朝窗外凝视着。忽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他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却无意中带出了一张纸条，飘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知。汪小琪见状，忙捡起纸条看了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以及QQ号。她没多想，而是看后顺手递给了耿明。耿明接完电话，看了看纸条，顿时脸色陡变，他收起纸条对汪小琪说：
　　“对不起，我有急事，得先走一步，你慢慢用吧！”
　　还没等汪小琪反映过来，耿明已经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汪小琪被弄得莫名其妙，朝耿明大声疾呼：“耿明，你这是干吗去呀？……”
　　然而，无论她怎样呼喊，耿明就是没回答，径直朝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