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东海市的阳关路与柳堤路的交叉口，有一个地铁12号线的车站，平时，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相当的热闹。每天清晨，在地铁站的两侧，照例摆满了各种摊位，有卖早点的，有卖杂货的，也有硬往路人手里塞广告的，等等，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在卖早点的摊位里，生意最好的当数安徽姑娘李春秀的煎饼，在上班客流高峰时段，她的煎饼摊位常常要排队。只见她从容而麻利地翻卷着一张张薄薄的香脆的煎饼，时而抬起头笑眯眯地问顾客：“要放酱吗？……要放辣吗？”“放脆块还是放油条？……”其实，在这儿做煎饼生意的，不仅仅她一个摊位，而且，她的价钱要比其它摊位要贵一些，但顾客还是她这儿最多。是顾客傻吗？当然不是，来李春秀摊位买煎饼的人，心里都像明镜似的：她的煎饼不仅色香味俱佳，而且量足卫生，让人放心。还有一点也少不了，就是李春秀做生意，总是面带微笑，用甜甜的话语与顾客交流，让人感到亲切和温馨。
　　笑，谁不会笑？但李春秀的笑，是妩媚动人的，是自然的发自肺腑的笑。用她的话说，这几年在这儿摆摊，遇到了不少曲折和困难，是顾客挺身而出热情地帮助了她，让她度过一个一个难关，所以，她的笑，也是感激的笑，阳光的笑，不掺杂任何的杂念。另外，李春秀的笑有一个特点，不管谁，她先用丹凤眼微微地挑你一下，然后露出珍珠般的牙齿，腮帮两边显现出一对浅浅的小酒窝，煞是好看，令人着迷。而对李春秀的笑最着迷的，当数顾客里的一位小伙子，他为了多看一眼李春秀的笑，舍近求远，几乎每天都要到这儿买煎饼，而且买好煎饼，也不像别人那样匆匆离开，而是站在摊位旁，咬着煎饼，偷偷地看着李春秀。
　　时间一久，李春秀自然认识了他。当今天李春秀抬头看见他又站在摊位前，忍不住笑了：“高大帅，怎么又是你？天天吃煎饼，你就吃不厌吗？”
　　小伙子脸微红，腼腆地说：“春秀姐，你的煎饼天下第一，我怎么会吃厌呢？我巴不得顿顿吃你的煎饼才好。”
　　排队的人哄然大笑，李春秀也笑了起来，用胳膊使劲地遮掩着自己的脸，因为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容易止着笑，她半开玩笑地说：“既然你这么爱吃煎饼，我看你书也别读了，干脆就辍学帮我做煎饼吧？”
　　小伙子一听顿时来了劲，眼睛倍亮。他把剩余的煎饼往食品袋里一塞，走上前用手指点着李春秀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耍赖，我明天上午就到你这儿报到。”
　　李春秀见小伙子一副认真的神态，不禁有些心慌，她放下手中的煎饼铲刀朝他摆摆手说：“哎，高大帅，你别当真，我是说笑话的呢！
　　小伙子一听，不免有些垂头丧气，低着头喃喃道：“那，我站在旁边看看，总不会妨碍你什么吧？”
　　“也行吧！不过，可不能不上学吧？”李春秀说。她想了想，勉强答应。
　　小伙子咧嘴一笑：“你以为我是傻子啊？当然要上学喽！”
　　李春秀朝他笑笑不再多说，专心致志地做着煎饼。她的煎饼做得利索卖得也快，不消两小时，桶里的面料便快见了底。三月的江南，初暖乍寒，人们还穿着各类冬装。李春秀也不例外，她穿着紧身的羽绒服，由于不停地劳作，额头冒汗，浑身燥热，难受极了，她真想解开衣服透透气，但碍于干活腾不出手来，无法动弹。她只好将目光投向顾客，想请哪位顾客帮个忙，给她解一下扣子。可当她目光落在最前面的顾客脸上时，不禁吃了一惊，那小伙子居然还没走，还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高大帅，你怎么还没走？今天不上学吗？”她纳闷地问。
　　“春秀姐，我看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是周六，学校不上学。”小伙子乐呵呵地说。
　　“是吗？我还以为今天是周五呢！”李春秀一怔，恍然大悟，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她朝小伙子手一招：“来，高大帅，帮我解开拉链，热死我了。”
　　就在小伙子帮李春秀解开衣服拉链时，蓦然，从不远处的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3个清一色皮夹克牛仔裤打扮的男人，一边叫嚷着一边推搡着人群，气势汹汹地朝李春秀摊位走来。李春秀没看清来者，只以为是城管人员，就慌忙起身收摊。还没等她将东西搬上小三轮车，那3个男人已经大摇大摆地来到她的面前。为首的那位身材魁梧、戴着棒球帽的中年男子，交叉着胳膊，上下打量了李春秀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
　　“哟，想不到孟波的老婆，长得还蛮漂亮的嘛！”
　　“这小子艳福不浅啊！”另一位矮个子的男人，用色迷迷的眼光看着李春秀。
　　“你们有什么事情？是找我吗？”李春秀很纳闷地看着这3位不速之客。
　　“不，不找你，我们是找你男人孟波。”为首的这位冷冷地说。
　　“孟波他上班，又不在这儿。”李春秀淡然地回答。
　　“我们找不着他，只好来找你，因为他借了我们钱，至今未还。”
　　“借钱？他借了你们多少钱？”
　　“不多也不少，整整3万。”
　　“啥，3万元？我怎么不知道？”李春秀大吃一惊。
　　“我们从来不会讹诈谁，都是有真凭实据的。”为首的男人说着，从皮夹克里掏出几张借条，递了上去。
　　李春秀仔细看了看，一点不假，确实是自己男人孟波所写，所欠人民币合计3万元，其中含本金2万元，利息1万元，时间跨度在半年里。李春秀有些懵了，她不知道自己男人会借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他借这么多钱，派什么用途？家里的钱一直是她管，虽然收入有限，但每月的开支，她都有账可寻。孟波在一家私人企业上班，工资不高，他的钱基本上都自己花，难得往家里买一样东西，所以，李春秀实在想不出自己丈夫借钱干什么去了？突然，一个不安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会不会是赌博？因为谈恋爱期间，她曾经从朋友那里得知孟波有赌博的恶习后，就想和他断绝往来，但经不住孟波的苦苦哀求，并写下保证书，她才动了恻隐之心。结婚后，她确实也没发现孟波有再赌的迹象，也就没在意。难道他的赌瘾又犯了？她心里骤然害怕起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里渗出，原先那股热情荡然无存。因此，面对这3万元的欠条，她用愤怒的声音说：
　　“既然他借了你们2万元的钱，就应该还2万元，怎么还要1万元的利息？你们也太黑了吧？”
　　“啥，我们黑？你回去问问你男人，当时借钱的时候是啥熊样？跪着叫爹喊叔的求我们，死皮赖脸地要借，这点利息还嫌多？如是不是看在同乡人的面子上，起码要2万元。”为首的男人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了一遍，末了，他手指点着李春秀：“你回去告诉孟波，别想躲着赖账，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们什么都干得出。”
　　说罢，这家伙朝跟随而来的另两位递了个眼色：“走吧！还呆在这干吗？逮着孟波这小子非揍他不可！”
　　三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李春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铁青着脸将做煎饼的小煤炉、锅碗水桶等工具一一往小三轮车上搬，打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刚搬完，还没等她离开，只见那3人又返回来，拦在了她的小三轮前。李春秀不由得怒火中烧，她厉声喝道：“干吗？又怎么啦？”
　　“对不起！老板娘，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今天不能白来，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孟波这小子，你不是他老婆吗？你得为孟波担当点责任。”为首的男人嬉皮笑脸地说。
　　“谁欠你的钱，你找谁去，管我屁事。”李春秀没好气地说。
　　“话是这么说，但自古以来，夫债妻还的说法也存在，你今天多少也得给我们点。”为首的男人冷冷地说着，一把抓住了小三轮车的龙头。
　　“没有。”李春秀气得将脸扭在了一边。
　　“没有？你今天就别想走。”为首的男人蛮横地说。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让步。蓦然，三位男人中一位光头，眼尖手快，从李春秀的小三轮车的杂物堆里掏出一只扁形的饼干盒，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放着好多硬币和纸币，都是些零钱。光头顿时来了精神，笑嘻嘻地问：“大哥，这里面多少也有两三百块钱，要不要拿走？”
　　还没等为首的男人回答，李春秀却大叫了一声：“别动，这是我做生意的钱。”
　　为首的男人冷笑了一下，朝光头嘴撇了撇：“别管她，统统拿走。”
　　一听这话，那光头便捧着饼干盒，踹了小三轮一脚，与另两人匆匆而走。可抬脚走了没几步，却被原先在一旁冷眼观望的小伙子拦住了去路：“别走，请把饼干盒放下。”
　　那三人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位白面书生，不由得横了起来。为首的家伙推了小伙子一把：“小赤佬，饭吃饱了是不是？管你屁事。”
　　小伙子没言语，一把抓住伸向他的那只手，用力往后一拧，将其胳膊反转在后背，疼得那家伙大呼小叫起来：“哎，哎，小兄弟放开我……”
　　矮个子的男人见大哥吃了亏，就抄起了地上一根木棍朝小伙子挥来，可木棍还没抡到，却被小伙子转身飞起一脚，他一个没站稳仰面倒在地上。另一位光头见势不妙，扔下饼干箱，撒腿就跑。
　　这一切尽在李春秀眼皮底下发生，又在一瞬间，她看得目瞪口呆，脑子一片空白。等她缓过神来，那两人已经逃走，而小伙子拾起了地上的饼干箱，重新放回了原地。
　　“你没事吧？这些人就是地痞流氓，还是当心点好。”李春秀心有余悸地说。
　　“没事，春秀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因为我过去练空手道，有六年了。”小伙子轻松一笑。
　　“是吗？这么说，你已经达到黑带水平啦？”李春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差不多吧！但没考过。”小伙子腼腆地笑笑。
　　李春秀不会空手道，但对它有所耳闻，所以她对小伙子多了几分敬意与好感。她朝小伙子投去火辣辣的一眼：“真了不起，今天也多亏了你，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发：“没事的，春秀姐，以后他们敢来捣乱，你就打电话给我。”
　　李春秀心里一阵温暖，她抬起头，又用那明净清澈的丹凤眼看了小伙子一眼。然而，这一看不要紧，却在小伙子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再也无法平静，他蠕动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可欲言又止，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那，我走了。高大帅，再见！”李春秀没注意到小伙子的神色变化，匆匆将小三轮车的东西又理了一理，然后用力踏着小三轮车走了。
　　“再见！春秀姐。”小伙子朝春秀挥了挥手，痴痴地目送着她离去。
　　李春秀踏着小三轮车，在川流不息的柳堤路上缓缓而行，一边骑一边正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忽然，后面传来一阵呼喊她的声音，她不由得来了个紧急刹车，扭过脸朝后张望，竟是那小伙子气喘吁吁地朝她一路跑来。
　　“高大帅，有事吗？”春秀微微一笑。
　　小伙子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吞吞吐吐地问：“春秀姐，你、你真的结过婚了？”
　　“是啊，你刚才没听见那些人在叫我老公名字吗？”李春秀有些纳闷地看着小伙子。
　　“哦，是这样？没什么，我是随便问问。”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接着又开口说：“春秀姐，我想跟你要个手机号码行吗？”
　　“这？”春秀一阵犹豫，随之回答：“好像不太方便。”
　　“那你有QQ号吗？”小伙子又问。
　　“有是有，不过，我不经常上网。”春秀想拒绝又不好意思，就找了个托辞。
　　但小伙子却不以为然，兴奋地说：“行，有号就行，我也不是天天上网。”
　　李春秀再也无法回避，只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QQ号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