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泊的云(四)
作品名称:飘泊的云 作者:红叶秋 发布时间:2016-01-20 12:58:19 字数:3261
车窗外慢慢亮了,又是一个崭新的黎明来到人间。旅客从睡梦中醒来,他们简单地洗漱之后,有的吃着早餐,有的无聊地闲谈。
“唉,一觉醒来,离开家乡已是千里之外了。”单于飞感慨地对夏之阳说。
“是啊,再过六个小时,我们就到达目的地了。”夏之阳伸了一下懒腰。
“你也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吧?”坐在对面的青年人笑着看了看他们,“我一夜都没有睡着呢。”
“你是大学生?”夏之阳友好地问道。
“不是,刚下岗的工人。”那位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着,“单位倒闭了,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外出找工作。”
“我们真是同命相怜啊。”单于飞苦笑着说,“我们单位虽然没有倒闭,但比倒闭还让人苦恼。既要工人上班,又不能按时按量发工资,硬逼着工人请假离岗。”
“哦,那么你们属于停薪留职状态,单位总得给你们交养老保险吧。我们现在是下岗,单位垮了,固定资产处理了,厂房车间都卖了,我们不仅一分钱领不到,还得向社保所交纳养老金。”那位青年无奈地摇摇头。
“工资都没有了,从哪里出钱交纳养老金呢?”单于飞不解地问。
“他们才不管呢,反正如果不交保险金,你以前的工龄也没有了,工作也白干了,不交真是不甘心啊。”青年说。
单于飞听了,皱起眉头,他预感到不久的将来,他们单位也会走到那一步。所以,现在要及时跳出困境,找到一个挣钱的门路。
外面刮起了大风,黄沙又好像流水一样,顺着山坡飞了起来。刚升起的太阳也变得昏黄无光了。
“人人都需要自尊,人人都渴望得到社会和他人的尊重,可是,谁来尊重我们下岗工人呢。”那位青年牢骚满腹地说,“我正年青,有的是力气和精力,可是,我却突然失去了在社会上的着力点,我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往哪里使。”
夏之阳听到青年的话,看了看他笑了:“你是不是太悲观了,下岗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有人不是说嘛,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你打开一扇窗。法国有位思想家蒙田说过这样的段话:‘我以为我的生涯会充满可怕的不幸,其实,其中的大部分并不曾发生。’所以,我们要乐观地面对生活。我也是几年前下岗的工人,当时我也感觉前面的生活一片黑暗,现在我的想法完全改变了。我如果没有下岗,还会在那个狭小的天地里混日子。现在呢,我可以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结交更多的朋友,眼前的路一下子开阔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位青年长叹一声说:“你说的倒轻松,现在下岗工人那么多,到哪里去找工作呢。”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出力,不怕吃苦,总能找到工作的。关键是要转变观念,不要有等、靠的思想,现在这个社会谁也靠不住,只能凭自己的能力谋生存。”夏之阳说。
那位青年沉思了一会说:“你们去哪儿?也是外出打工?”
“我们是华北石油局钻井队的工人,到陕北某井队去。”夏之阳说。
“搞钻井的?”那位青年微笑着说,“我见过钻井队,都是野外作业,那工作很苦啊。钻机一开,工人就没有休息时间,风雨无阻,日夜不停,又脏又累,并且也很危险。”
“任何工作都有危险性,只要按操作规程去做,就不会有问题。”夏之阳说,“你准备到哪儿打工呢?”
“我有一位亲戚在银川搞基建,他让我去那里打工。工地上需要劳动力,我没有技术,有的是力气,到那里出力干活就是。”青年苦笑着摇摇头。
车窗外的旷野好像越来越荒凉了,不是漫漫黄沙,就是高低起伏的黄土高坡,或者是遍地白花花的盐碱地。火车有时穿山洞,有时转弯,有时爬坡,速度也慢了起来。
太阳偏西的时候,列车到达了终点站——银川火车站。夏之阳和单于飞收拾好行李,与几位在旅途中相识的青年礼貌地挥手告别,大家匆匆下车,各奔前程。随着人群走出火车站,他们来到车站的广场上。广场上人头攒动,最活跃的是出租车司机和旅馆的工作人员,他们围着手提大包小包的旅客,竭力地招揽生意,有的热情奔放,有的强拉硬扯,甚至有的态度蛮横,威逼相加。
“不用理他们,我们赶快到长途汽车站,也许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夏之阳低声地对单于飞说。单于飞听了,默默地点点头。广场的上空,成群的飞鸟在树梢间盘旋,然后向远方飞去。那不知名的地方,一定有它们温暖的家吧。黄昏时刻,飞鸟都有自己的归宿,而漂泊在外的人们的归宿在哪里呢?自从退伍回家后,单于飞再也没有离开过家,值此夕阳西下之时,他心里突然又产生深深地失落感。
他们来到长途汽车站,正好赶上开往陕北定边县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公交车里早已挤满了人,售票员为了多拉一位顾客,还在不停地吆喝着。售票员看到夏之阳他们,热情地喊道:“快点,最后一班车了。”
“还有座位吗?”夏之阳瞟了一眼车上,问道。
“有,有,保证让你有地方坐。”售票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抢过夏之阳的行李,同时向车里喊道:“大家往里面挤一挤,关上车门就出发了。”
“还能往哪里挤?我快要被挤偏了。”一位妇女抱怨着,发出痛苦的喊声。
夏之阳他们刚被塞进车里,车门艰难地关闭,公交车缓缓开动了。车里不仅座位上坐满了人,过道上也挤得满满的,根本没有地方坐。
“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井队?”单于飞愁苦地说。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他已非常疲惫,多想早点躺下好好睡一觉。
“最快也得两个小时吧。”夏之阳无奈地笑笑,“出门在外就是受罪。”
汽车转了几个弯,很快驶出银川市区,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了。没有庄稼,甚至连树木都很少看到,只有高低不平的盐碱地,还有连绵不断的土山丘。太阳慢慢西沉,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极度的疲惫让单于飞头脑昏沉沉地。他闭着眼睛,脑海里闪现过他家小院里的灯光,还有儿子站在门口望着远方……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剧烈地颠簸了几下,单于飞猛然清醒起来。他看了看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是漆黑一片,极远的地方,隐约可见几处灯火。
单于飞转头看到夏之阳,他手扶着车厢内的把手,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休息一会,头脑清醒多了。”单于飞笑了笑。
“我们马上到定边县井队指挥部了,到了那里,就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夏之阳说,“等井队拉材料的汽车来,我们就可以跟车去井队上班。”
公交车又转了一个弯,车窗外的灯光渐渐多了起来,公路旁出现一排排低矮的房子,偶尔还有灯火通明的商店。夏之阳指着车窗处的一个大院说,“你看,那个大院就是我们井队的指挥部。”汽车的速度降下来,县城的街景一一清晰可见。
终于到达了公交车站,他们随着旅客下车后,顺着空旷的街道直奔指挥部大院。他们刚走进大院,迎面遇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他看到夏之阳,热情地打着招呼:“小夏,你回来了?这位是……”
“你好,李师傅,他是我的战友。咱们指挥部不是招收新工人嘛,他工作的单位不景气,就跟着我来了。”
“好,当过兵的人都是好样的,干什么都行,欢迎,欢迎。”李师傅微笑着说。
“李师傅好!”单于飞热情地笑笑。
“你们这么远回来,很累了,快洗洗,我让食堂的师傅给你们准备点吃的。今天三号屋空着,你们去收拾一下,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井队的张师傅正好来拉钻头,你们跟着车回井队就行了。”
“太好了,谢谢您!”夏之阳高兴地说完,带着单于飞来到三号房前,推开虚掩着的门,摸索着打开电灯。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夏之阳把行李往地上一放,说:“这里条件太简陋,我们凑乎一晚上吧。”
“这已经很好了,比住在旅社干净多了。”单于飞环顾四周,满意地说。
他们简单收拾一下,夏之阳找到两只饭盒,带着单于飞来到食堂,每人领了两个馒头,一盒白菜烩猪肉,回到寝室。吃着简单的晚餐,单于飞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学生时代。
“明天我们就要到井队了,上班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夏之阳一边吃着饭,一边闲聊着,“从事机械性的工作都有危险性,钻井工作更是如此。你想想,每天同那些笨重的铁器接触,不小心能行吗?所以工作时动作要灵活,眼光要放宽,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安全。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人的幸福。说到底,我们外出打工还不是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嘛。”单于飞听了,不住地点头。
吃过饭,夏之阳聊了几句话,很快酣然入睡,单于飞却久久难眠。他想了很多,直到头脑昏沉沉的,才朦胧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