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受挫的学业 失衡的心灵

第九章：受挫的学业失衡的心灵
班里的工作安排就绪后，正常的功课学习开始了。课堂上，因为没有课本，老师在讲台上讲，学生在下面呆坐着听，记着笔记。课后只能以笔记为准，读、背、复习。夏之阳很不适应这种学习方法，没有课本，他的心里好像就没有着落，没有依附。单凭那点笔记，他总不能把老师讲的知识很好地联系起来。特别是语文，没有课前、课后的阅读，又能学到多少呢？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发书了。可仅仅发了一本代数书，夏之阳如获至宝，每天就是读代数，看代数。然而，新书发下没有几天，一次课间活动时，他去了一趟侧所，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本金黄色封面的代数书了。他气急败坏地问遍了所有的同学，大家只是摇摇头。他忍无可忍，跑到办公室去找老师，老师只是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都是高中生了，连自己的东西都保管不好，还有脸来找老师！”
夏之阳很是痛苦，上课时，他就拼命地记笔记，一字不漏地记，甚至连老师的口头语也记在了笔记上。
课后，没有课本预习，复习，他就寻找一切课外书来读。他甚至把自己珍爱的那套《红楼梦》藏在书包里，早晚自习偷偷地看。
“看了《红楼梦》，会得相思病。你不怕得相思病？”有一次，张明发现夏之阳沉醉地读着，就开玩笑地对他说，又瞟了一眼前排的周敏。夏之阳也不由得望去，正好与她的目光相遇。周敏的脸红了，赶紧低下头看起书来。
“你不要相思的太苦就行了。”夏之阳反唇相讥。“你不也是整天想着王影吗？”张明听了，脸色沉了下来。“别说了，王影就要嫁人了。”张明颓然地说。
“真的？”夏之阳吃惊地问道。
“是的，上星期我回家，正巧遇到了王影。”张明凄然地说，“她见了我，哭得像泪人一样，并让我转告你和周敏，有时间大家能再相聚一回，她就是死也安心了。”
夏之阳想到与王影同桌的情景，想到王影那直率而又热情开朗的性格，心里一阵凄凉。他又想到夏英，她已出嫁两年了，不知她现在怎样了？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说，女孩出嫁后就会变的，夏英会不会变呢？但是社会、世俗强迫着她们改变，并不是她们愿意啊。可怕的世俗，就如同阵阵惊涛骇浪，无情地折磨着一颗颗初涉人生的灵魂。他们要经受住生活的考验，艰难困苦的洗礼。或者变得更坚强，完美，成熟。或者在痛苦中挣扎、绝望，直到麻木。
夏之阳每次想到那些也许再难相聚的同学，就非常痛苦。他恨，恨时光改变了这一切，恨世事的沧桑多变。但人生就如同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河，总是不断前行的。驻足不前就会被淘汰，生活就是这样的无情。
只有读书，读书，才可以让他烦躁不安的心灵安静些。没有课本，他就想尽一切办法找各种书来读。镇上有一个小小的书店，夏之阳就把妈妈给他的零花钱一点点积攒起来，到书店里买书。《西厢记》、《三国演义》、《源氏物语》、《悲惨世界》……这些书，就像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魂牵梦绕。每次看到一本好书，他就一定要买到，不买到书，心里就不安宁。他阅读的范围也不断扩大，不仅阅读文学书，还读一些哲学、历史、经济学方面的书，虽然读后一知半解的，但他喜欢读。一个个方块字像有魔力，神奇地排列组合，描绘出一个个更加神奇的世界。一些历史书，如《汉书选》、《后汉书选》等，他也买来慢慢地啃。这些书填补了夏之阳所有的课余时间，他整天专心于读书，沉浸在艺术的气氛里。渐渐地，他觉得老师讲的课真是枯燥无味，甚至对有些老师的讲课方式特别反感。数学老师讲课时摇头晃脑，带着油腔滑调的神气，那种玩弄数学游戏的微笑，让人很不舒服。英语老师更是离谱，把本来就怪里怪气的英语发声读得更加别扭。他带着奇怪的鼻音，读卷舌音时舌头卷得太很，读翘舌音时翘得太高……有时夏之阳实在听不下去了，竟在课堂上看起了课外书。他知道这样下去对自己的成绩会有很大的影响，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作业本上渐渐有了大大的红叉子，每一个叉子，就像一把刀，深深地刺伤了他强烈的自尊心。以前这些红叉子在他的作业上是极少出现的，而现在有时竟出现好几个！他有了一种危机感。他常常自我提醒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有时他狠狠心把所有的课外书都锁在抽屉里，决心不再去看，专心地学习课本。没有课本，他设法找来了旧的课本，但那些两年制的课本又与新书的内容不一致。老师讲的内容他也渐渐地听不懂了。他们是首届三年制的高中，课本全变了，到哪里去找一样的课本呢！只看课堂笔记，又毫无系统性，杂乱无章的。夏之阳的心里没有了附着点，立即又空虚得可怕。
作业本上那一个个刺伤他自尊心的红叉子，课堂上的“坐晕车”，测验考试成绩的不及格……对学习成绩一直优异的夏之阳来说，真是巨大的精神打击。他无数次地下决心专注于功课学习，又无数地受着课外书的吸引。他整天受着这种矛盾心理的煎熬，常常独自一人漫步在学校空旷的操场上，仿佛是一只迷路的羔羊。他不想放弃功课，不想做一个让老师和同学都看不起的学生，更不想让饱受生活磨难的母亲伤心，可他又不知如何摆脱困境。
期中考试来临了，夏之阳第一次感到心里毫无把握，茫然无措。同学们大都死记硬背老师讲的笔记，甚至在早上也读起了数学公式。夏之阳非常不习惯这种学习方法，他想系统地去看课本，但没有课本，只好看了几遍课堂笔记了事。考场上，大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施展着自己的绝技——经历了无数次考试洗礼的学生，大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偷看书，写纸条，把答案、公式写在手掌上，衬衣里……考试简直成了开卷考。夏之阳却没有这样那样的陋习，不会做的题他宁愿空着，也不会去偷看别人的答案，或者说去抄书上的。他觉得考试就像平时做人一样，不能有丝毫的虚伪。偷看书和别人的答案，那无异于做贼，对自己是一种侮辱。
考试过后三天松，老师忙着改卷子，同学们忙着打听自己的分数，谁也没有心思去学习。教室里根本没有了学习的气氛，夏之阳正好借此良机，大看特看课外书。
分数公布了，前几名的是孙宁、赵宣等本校老师的孩子。夏之阳的成绩却远远落后了，降到了中下等的水平，这是他自从上学以来也没有的名次。他很痛苦，又不知所措，只是更沉默寡言了。张明的成绩更差，几乎是倒数。周敏的成绩却上升了，甚至超过了夏之阳，居于中上等的水平。
讲评课上，魏老师充分发挥出自己讽刺挖苦的才华：“不要以为自己上高中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放松了，怎么样？大家看看自己一塌糊涂的成绩！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有什么值得高傲的吗……”夏之阳感到老师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像两把尖刀，直逼着自己。老师的每一句话，又像钢针一样直刺着他的心，让他疼痛难忍。想到初中时老师对自己的赞扬，同学们对自己的敬佩，想到妈妈和哥哥对自己的期望，他的心一阵疼痛，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
下课后，夏之阳一个人来到操场上，在草地上闷闷地坐着。学校的围墙边，有一排高大的杨树，树叶受到初霜的侵袭，已经渐渐地变黄。在飒飒的秋风里，不时有片片的黄叶，像翩翩飞舞的蝴蝶，从高高的树上飘落，飘落到已枯黄的草地上。
想到老师讽刺的话语，夏之阳心里很不是滋味。教育的目的应该是培养学生的学习能力，并且让他们坚信自己有这样的学习能力。而不是相反，用分数、名次来打击、粉碎大多数学生的自信心。
“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啊？”不知什么时候，周敏和一位漂亮的女同学一起走了过来。那位衣着朴素的女孩叫王雪，是周敏的同桌。听周敏说，她家境不好，但学习特别努力，自尊心很强。
“在看书呢。”夏之阳不好意思地说。周敏看到他手里那本没有打开的书，笑了。
“老同学，你还记得在初一时对我说的话吗？我可永远忘不了。一次考不好又算得了什么！关键是不能丧失信心。”周敏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夏之阳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又有点酸酸的。他几乎要流泪了，赶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些飘落的黄叶。周敏是幸福的，她不可能理解夏之阳心里深深地痛苦。对学习夏之阳信心十足，只是他感到自己的学习兴趣在与课本背道而驰。课外阅读不仅对功课没有帮助，还互相排斥着。他的心离老师讲的知识越来越远，好像再也回不到课本上了。他想好好学习功课，为了辛苦操劳的母亲，为了对自己寄于厚望的哥哥，但他又抑制不住内心的烦躁，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功课中。他好像正慢慢地滑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内心充满深深的恐惧，不知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我常听周敏说起你，你聪明好学，初中时成绩那么突出，到了高中一定也能学好。”王雪也微笑着说。她身材不高，衣服一点也不入时，但非常整洁。瘦瘦的、白白的面庞，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人总会变的，就如同四季更替一样。你看，这曾经青翠茂盛的树叶，不也在秋风里变黄了？枯萎了？”夏之阳闷闷地说。
“哎？你是不是看课外书看多了，脑海里净是些希奇古怪的念头。”周敏带着责怪的口气说。她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对夏之阳说话，但看到他颓唐的样子，她很是着急。
“谢谢你，我会尽量地克制自己，把精力用在功课上。”夏之阳看到周敏的神情，更不好意思了。周敏和王雪在离夏之阳不远处坐了下来，各自捧着书，认真地读了起来。夏之阳不由地看了几眼王雪，这位平时有些拘谨的女生，夏之阳很少注意。同周敏相比，她有些瘦弱，衣着也显得更加朴素。听说她就在镇上住，为什么比农村来的同学还土气呢。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张明对夏之阳说；“咱们放松一下，看电影去！怎么样？”夏之阳知道电影院里正在放映《人生》，它在同学们中间产生了不小的风波。课外时间，许多同学都在讨论电影里的情节，主人公的命运，各抒己见。他很想去看看，也好冲淡一下这几天苦恼。
“行，我们去。”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也去！”周敏听到了，高兴地说。
三位好朋友，像出笼的鸟儿，说说笑笑地走向大街。正是下班的时间，夕阳里，人们都步履匆匆地走向温暖的家。小商贩们吆喝着，兜售着瓜子、糖葫芦等。看着街上祥和的气氛，夏之阳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他们在门口买好票，兴奋地顺着人群涌进了电影院。
电影开映了，故事情节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位观众。他们的感情随着情节的发展而波动，女主人公的不幸命运，值得每一个人的同情，男主人公的背信弃义又让人气愤。人生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就像一叶小舟，谁又能逃避它无情捉弄呢？但虽然人们有时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却可以把握情感的方向。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自己所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周敏显然也被电影深深地感动了，她注视着银幕，热泪盈眶。电影里的人物命运深深地打动了她，她悄悄地看看夏之阳，又匆忙把目光投向银幕。夏之阳也不时地偷看着她，在变幻不定的光线里，周敏显得更美丽了。朦胧的爱，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缠绕住他的心灵。无论她在视线里，还是不在，周敏总是占据着他的心。但他从不敢表白，那怕是示意一下也不敢，他只是把那份真挚的爱，深深地藏在心里，任其捉弄着自己，折磨着自己。
在夏之阳的心里，爱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珍惜爱情，不能专一地、全心地爱着自己的所爱，那他就不配拥有爱情。像电影中高加林之类的男人，真是太可恶了。
皎洁的月光像纯净的水一样，充满了静静的街道。白天的喧闹不见了，多么宁静的夜晚！电影结束了，夏之阳和两位好友漫步在街道上，沉浸在电影的情节里不能自拔。星星闪烁着神秘的光，谁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就如同这三位少男少女的内心世界一样。
夏之阳第一次同周敏一起看电影，第一次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漫步在街头，他发现了周敏更多迷人的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感染着他。如果能与她朝夕相处，那样的人生将是多么的美好！只是他不敢想象，那会真的变成现实。那神圣的境界，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回到寝室，同学们还没有休息。有几位一边抽着香烟，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不堪入耳的话题。他们看到夏之阳和张明悄悄地来到寝室，嘻皮笑脸地说：“泡妞去了？”夏之阳轻蔑地瞪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草草地洗了一下脸，就钻进了被窝。他真想早些入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熏人的烟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更有那些污言秽语，听了让人即反感，又心跳不已。“……她真够性感的，我抱了一下，晚上直跑马……”“你小子艳福不浅，我还没有摸过呢……”“就你？太嫩了，还是童男子吧？我可是过来人了。”……
对这帮同学的言谈，夏之阳极端地反感。他们心里仿佛只有最低俗的、最原始的念头。这些现象老师是不管不问的，在老师的眼里，关心的只是学生的分数。而夏之阳觉得，一个人的品德，要比他的学习成绩，甚至能力重要的多。要不然，为什么要提倡德、智、体全面发展呢，而“德”永远是第一位的。可说起来是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社会上是这样，学校里也不例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