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还会来么

　　“他妈的，哥，那狗日的骑了个自行车还在外边追着呢。”变数是宇宙人生一切现象的真理，似乎也正因为有了变数才有了不同的人生。叶云心里的绝望被酒啤肚惊雷一般的话语惊醒，像盛夏田地里被晒蔫了禾苗抬起了头，燃了生机等待着。
　　“怕什么？这里又远离了人家。”后排的廋子不耐烦的说。叶云心中的希望又被劈开一道缝。
　　“哥，我、我忘了卸车牌了。”酒啤肚有点慌乱地说。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余的东西。眼看到手的肥肉，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能卖个3、5万的，老子说你什么好！还不快把车停下来。”廋子愤愤地说过后，又对着一侧的满脸胡子的汉子说，“拿家伙下去看看。”
　　只见一侧汉子从座位底下捞出三根钢管，递给酒啤肚一根，说，“你在车上看着她，别再出岔子。”
　　等车子停在路边，两人下车了，叶云偷偷拉了一下车门，发现已经上了锁，急忙背过身体从后窗望着外边，“哦，是他，我刚才遇到的那个男娃。”叶云心里暗自说着，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境地，往前使劲探着头。
　　她也听不清楚，外面说着什么，只看见那个男青年把自行车扔在一边，被两个汉子领着钢管追着撒腿跑掉了。心里一阵黯然，正要转头放弃的时候，又发现那个青年又跑了回来，似乎喊了一声，等两个汉子转过头，保持一定距离对峙着。叶云突然心里求生的本能火焰一般燃了起来，她看见前排酒啤肚摇下了车窗，探出头。便偷偷地爬到了酒啤肚的身后，突然站起来对着窗外大声的喊，“车牌，他们的车牌。”
　　酒啤肚慌忙转身把叶云像箱子一样抱起扔到了后座，叶云的左手臂被擦出一道伤痕，渗出的血丝似乎在抱怨着自己的主人弃他不顾，一丝嫉妒随着叶云探出了窗外。
　　等待，外面好像在大声交谈着什么……
　　直到几位拿着锄头的村民出现在窗外，瘦子一声不吭地拉开了车门，也没说什么，眼巴巴地看着叶云下了车，狠狠地瞪了酒啤肚一眼。
　　酒啤肚也没说话，等后面两个汉子钻进车里，车子冒出一道黑烟飞驰而去。
　　外面的村民疑惑地看着叶云，青年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一句话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这是我表姐，那些都是她娘家人，要她回去呢，她闹了别扭不想回去。”
　　“原来这样啊。”
　　“不是遇到坏人了就好。”
　　“家里的事难断。”
　　“既然是一家子就别闹腾了，在娘家呆几天，就回去好好过日子。”
　　“小两口开始难免有磕磕碰碰，锅勺还天天打架呢。”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下了地。
　　“我带你回去吧！你别担心，那些帮忙的都是外乡村里人，他们的田在这里，我大声喊来的，没事了，他们也不知道情况。来坐。”青年笑着扶起了自行车。
　　叶云坐在后座上，车子向家的方向驶，路边的溪流潺潺，眼前不时飞过一只小鸟。她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军绿色的衬衫被汗水侵透，散发出浓浓的汗味，露出健硕的臂膀。
　　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叶云本能地抱住了青年的腰，又马上放开抓住后座。心里的恐惧完全被痒痒地，又点把脸蛋烤红的温度消融。她也明显的感觉到这青年身体颤抖一下。
　　路旁的几朵黄色的野花探出头来，在风里轻轻地抿着嘴儿笑。
　　“我送你去去那个巷子么？”
　　“就在前面这个村，我去姑姑家。”
　　“嗯！”
　　叶云和青年就这样对着话，车子不觉到了转入村子的路口，停了下来。
　　“你离你姑姑家不远了吧！”
　　“嗯！”
　　“那我就不送你了，自行车是接路旁同学家的，我得要送回去，不然人家该着急了。”
　　“好。”
　　叶云下了车子，望着青年的背影消失，突然慌乱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在那里啊？”
　　太阳这时将叶云的身影搁在了她的脚下，路旁的树叶似乎听到了叶云的心里的自责，在风里声声叹息，叶面的光一明一暗……
　　“姑姑——”
　　一位50岁上下穿着蓝色上衣的中年妇女听见叶云的唤声转过头，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叶云面前，笑呵呵地拉着叶云的手。
　　“咋啦，咋还哭了呢？”
　　“没事，姑姑，有个东西被风吹进眼里了。”叶云看到姑姑急切的神情，急忙回答。
　　“来来到屋里来，我给你取干净的毛巾擦一下就好了，别用手揉。”说着姑姑拉着叶云的手进了栋四间灰砖门面的房屋。
　　“姑姑，好了，你看，没事了。”
　　听见叶云的声音姑姑回过去静静地看了一会。
　　“没事就好，你坐，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我给你帮忙吧，姑姑。”叶云紧跟在后边说。
　　“云，你说你大学好不容易放假回来，就好好歇着。”姑姑转过身，推着叶云走到桌子旁，拉个凳子，把叶云扶住双臂硬压在凳子上。又说道：“云，电壶里有热水，你喝了就自己倒，我去做饭了。”话音落地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房门，向旁边一间屋顶竖着烟筒的小房子走去。
　　过了一会屋顶冒起了炊烟，浓浓的炊烟透着暖意弯弯地上升着，又慢慢被风吹地迷离。薄薄的像浸透了汗水的衣衫，又像身影渐渐地消失在绿荫里。
　　姑姑从厨房出出进进好多次，听到滋一声，接着就是铁铲撞击锅发出，兵兵啪啪的声音。叶云想到了那位村民的话。“小两口开始难免有磕磕碰碰，锅勺还天天打架呢。”不觉心中暗暗发笑，又突然沉下了眉头。
　　“他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在那里啊？”
　　“云，”一阵香味随着姑姑的声音把叶云惊醒，她本能的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接姑姑手中的盘子。
　　“你坐着别管，就炒了两个菜，一个韭菜炒鸡蛋，一个土豆丝，煮了稀饭。”姑姑说着，把盘子直接放着桌子上。
　　“你动筷子，我去端去。”说完，姑姑又转过身走向厨房。
　　叶云忙站起来，跟在身后，一个10平米左右的厨房，支着一口大铁锅，一个小铁锅，一个木案板，旁边放着两个铁水桶，木案板上放着三个洋瓷盆，几个白瓷碗。地下凌乱的散落着许多土豆皮，一些碎黄的韭菜叶子，炉膛里的火还没灭，大铁锅上冒着白气，这一切好像都露出了羡慕和嫉妒的眼睛来，叶云随手拿起门旁的扫帚微蹙了一下鼻子窃笑着朝那些眼睛走去。
　　“你这孩子就是勤快，先吃饭，吃过饭我来收拾。”姑姑从叶云手中一把夺过扫帚。“你比你姑父都强，他从来都是坐在那等着我端过去。正好，你来了你把这盘菜端着，我端稀饭，稀饭有点烫。”姑姑边说着，边将一盘韭菜炒鸡蛋递给叶云。
　　香味冲着鼻子，叶子口中不觉生了点口水。
　　“不等你姑父，他去地里干活了，走的时候带了些馍和水，估计到晚上回来去了，你表弟放假也没回来，咱们先吃。”姑姑将一双木筷递到叶云手里说：“正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累，多吃点。”姑姑不停地给叶云夹着菜，端着碗边吃着说，“瞧，我们家云，你妈年轻时候就张得靓，你比你妈当年还漂亮了。”
　　“哪有，姑姑你会逗我。”
　　看着叶云羞红的脸蛋，姑姑呵呵呵乐个不停。“看，含羞了，像个新媳妇。”
　　“新媳妇”叶云的心中又是一阵沉浮，喜愁参半。
　　吃过饭，姑姑终是拗不过叶云，一起收拾了碗筷，刷了锅碗清扫了厨房。
　　叶云来到院子，太阳已经坐在了山头，露出了慈祥，轻抚着她的头发，比白天稍粗狂一点的凉风，把地下的光影吹得凌乱，一会微笑着，一会又露出经不起凉意的沧桑，片刻化做那些绑架她歹徒狞笑着，瞬间又像宽阔的背影慢慢远去……
　　“云来了哦”。叶云的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欣喜，接着又是几声轻咳。
　　“嗯，姑父，你从地里回来了。”叶云转过身，对着嘴里含着烟卷中年男子笑着应了一声。
　　中年男子冲着叶云笑了笑了，吸了一口烟，对着厨房喊道：“青莲，你咋回事，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把娃丢在院子，自己在屋里干啥？没看见太阳都贴在山屁股上，起了冷风么？你给娃做饭吃了么？真不知道你这姑咋当的。”
　　“叶新民，就你知道疼娃！那是我抱大的，咱娃我都没抱那么勤过，你就嘴上功夫。”姑姑从厨房走出来，瞟了一眼在墙角对着自己嘿嘿笑着的丈夫，拉着叶云的手，说：“走，云跟我进屋，别被你姑父卷的旱烟熏着。”
　　“姑姑，我帮我姑父把那些农具放好吧。”
　　“不用，不用。”还蹲在墙角，正在掌心展开一段带字的白纸卷着一根新烟卷的叶新民听见叶云的话，忙把烟丝和摊开的纸张一起放在烟袋里，站起来扛着一个镢头和一把铁锨向屋后的拆棚走去。一会又转身领着一个篮子进了厨房。
　　“新民，我把水都给你烧开了，面也杆好了，也摘了点菠菜都洗好了，你自己下面吃。”姑姑冲着姑父身影喊了一句。
　　不一会叶新民端着一碗面条，来到叶云面前坐下，说：“云你还想吃面的话，我再给你下点。”
　　“你就会卖嘴，咋不下好端来呢。”姑姑又白了姑父一眼。
　　“我问娃呢，又没问你。”姑父冲着着姑姑嘿嘿一笑，接着说：“我今天看见张瘸子和他那个闹腾的媳妇了。”姑姑正要阻止，看见叶云会神听着，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叶新民也没抬头，继续说：“你说那媳妇比张瘸子小十几岁呢，那媳妇是别人拐来，张瘸子花了8000块钱买的，现在有了娃，前阵子闹腾着要回湖南老家，张瘸子就陪着媳妇带着娃去了趟丈人家。今天一块下地了，看样子还挺好的，不会出啥岔子了。”
　　“能出啥岔子，张瘸子就是撬石头的时候，被砸瘸了腿，父母又走得早，走的时候把钱都花光了，剩下张瘸子和个烂摊子没人承携，光景过不上去。不然能娶不到媳妇。再说了张瘸子人家模样也不差，人又孝顺，他爸得病在床上躺了半年，他一边去撬石头挣钱，种地，还隔三差五有点钱就把他爸用架子车拉到30里外的县城医院去看病，大夫和乡邻都劝说算了，反正治不好，天天伺候喂点饭，翻翻身子，处理一下大小便就行了。可人家才20来岁就一直坚持着直到送终。那媳妇是他叔给承办的，结婚那天两人都被灌醉了，被大伙抱上炕放在一堆的。后来那8000块钱还是张瘸子又种地，又到处打小工，好多年才还上的。说来张瘸子的叔虽然没管张瘸子的父母，后来还是帮了点。”姑姑插口说。
　　“那不是怕村里人戳脊梁骨么？再着也信得过张瘸子。好了，不说了，你去把碗洗一下。”叶新民将碗递到姑姑面前，姑姑盯了姑父一眼，停了一下，抓过碗向厨房走去。
　　叶云现在心里不是滋味，酸的甜的苦的都有，只想回家，站起来对姑姑和姑父说，“姑姑，姑父我现在回家了。”
　　姑姑转过身正想劝阻，突然发现叶云的眼里含着泪，说：“云，你要是想你爸妈了，我也就不留你了，回去还有8里地，叫你姑父送你吧！”
　　“对，云我送你回去，有点远，天也眼看全黑了。”姑父这时也站了起来。
　　“不用了，姑姑姑父，现在还能看见路，我几十分钟就回去了，再说今天也是十三了，晴天有月亮，都是走村里路，也有灯光。”叶云幽幽地回答完，就向屋外走去。
　　“要不你等等，把手电带上。”姑姑在身后追着说。
　　“不了，姑姑姑父你们回去吧”叶云转过身相对姑姑姑父笑一下，突然觉得泪下来了，又马转过头去，径直出了院子。
　　“云，那你慢点哦。”姑姑追出来在身后嘱咐着，接着对后面跟来的丈夫一阵埋怨。“吃饭也堵不住你的最，乱扯啥闲话。”“不过云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月亮像雪一样洒在叶云身上，一只狗突然从旁边的人家窜过，吓了叶云一跳，她顿时有点清醒，加快了脚步。
　　到了家门口，叶云一推门，门还没有拴上，自家的院子被围墙围着，院里一颗苹果树，浓浓地叶子压在枝头。
　　叶云面对父母的询问，也没多说话，只一句：“妈我跑累了，我想睡觉。”便没顾及父母静立在她背后疑惑的目光，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在床上，将鞋子甩在地下，用被子蒙着头，等母亲的轻轻地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会，轻声离开了。便再也忍不住了，躲着被窝里低声抽噎起来。
　　过了一会，感觉累了，流不出泪来。脑子里又是那青年在巷子里和自己对视一眼，相互慌乱地避开了目光，不禁又笑出声来，转而目光落在窗台水一般的一缕月光里，又像流溪露出水底的泥沙，一尾鱼儿游过，掀动了窗帘。
　　第二天一大早，叶云便爬了起来，拿着梳子边梳着头，边走出了门，她来到邻村的那个幽深的小巷，残月还没隐去，把光亮给了绿苔上的露珠，旁边新结的蛛网上坠着清亮的水珠，被一阵凉风吹过，落下几滴，给还悬着的几滴摸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他还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