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的汽笛声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是个夏日午后，外面斜视的太阳还毒辣辣地盯着窗户，透过窗帘把眼睛伸到了茶几边，叶云拿着张爱玲的文集，又看着那篇散文《爱》，低喃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转头看了看身旁沙发上昏睡的中年丈夫，“唉！岁月也在他的额头划了深深的几刀，松弛的皮肤坠低了眼袋”她不觉心里暗叹，拿起遥控器调整了空调的风叶，起身进入卧室拿了条毛巾被盖在丈夫身上，又取下来，重新从衣柜里拿了件薄薄的被单给丈夫盖上，她看着这个男人，突然发现了他头上几根白发，伸出手快要触到时又缩了回来，只静静看着，脸上一直挂着笑，凑过去想去亲吻丈夫沧桑的脸，又停了一会，被丈夫翻身的动作，吓得缩了回来。
　　“我这是怎么啦！”叶云摸着红彤的脸，心里暗想，转手拿起镜子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羞涩地笑了。
　　她端详起眼前这个男人，曾经俊朗的脸，如今已经挂满了岁月。“唉，这十六年家里全靠他在操劳”叶云正暗自叹了一口气，一阵烟味从丈夫粗重的呼吸中冲上她眉头。“呵！又背着我抽烟”她偷偷地从丈夫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口香糖，打开后发现了里面浓浓的烟味，却没发现烟卷，“嘿，跟我玩藏猫猫，我可是福尔摩斯，自己本来肺就不好，现在抓到了证据，等他醒来看他怎么狡辩”叶云暗笑着，转而轻叹，“也难为他了，女人结婚前就想自己成为心爱男人的私有财产，婚后又想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私有财产。”
　　“妈——，我回来了”叶云吓了一跳，女儿张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大声招呼着。。
　　“你个疯丫头，你吓死我。”叶云转过头笑骂一句，抚着胸口，心里还没平静下来。
　　“对啊，姐姐，不是你老人家给我起的名么？你喊对了。”张凤走到茶几边，没等叶云回过神来，一把拿起张爱玲的文集，说：“呵，不错啊姐姐，光阴把把你的脸吹皱了，也常常把您的心儿吹起。又是《爱》啊，我都数过了，也就342个字，你老人家是没背过还是不愿意记下来，手都把字快磨没了，你看，这书页都被您折得那还能捋平。”张凤嬉笑着说。
　　“嘘——！小心把你爸吵醒了。”叶云把手放在嘴巴制止着说。
　　“哎呀呀！老爸，你看看，这就是天天烦你的那个老婆么？她可是经常听说你要早点回来就关了店，跑回来给你做饭的哦。”张凤边说着绕过茶几走向她的父亲。
　　叶云慌忙一把拽住张凤正要拍到父亲的手，略带责备地说，“你爸今天真累了，让他睡会。”一手迅速从张凤手中夺过那本书，卷成筒塞进裤兜里，拉着张凤来到距离客厅最远的那个卧室。
　　“行，姐姐，我听您老人家的，你这次可要说话算话，告诉我你和我爸年轻的事。”张凤眼睛里透出丝丝狡黠。
　　“你这死丫头，还是小屁孩，大人的事少打听。”叶云笑骂着说。
　　“姐姐，我都15岁了好不，你这可不讲诚信哦，说了我们俩偷着结拜为姐妹，有事不能藏着的，这是你说的。不行，必须讲，你都赖了好多次了，我啥都给你说。”张凤扯着叶云的衣服不依不饶。
　　叶云停了一下，说，“好，我给你说，你可不能笑你妈，也不能随便说。”
　　“必须的姐，你就放心吧。妈——，我连我爸都不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张凤忙应承着。
　　叶云有停了一下，说，“好吧，你先坐下”
　　叶云看着张凤坐下后，眼前浮现出19岁那年的情景……
　　叶云扎着一个小辫，正值雨后的清晨，这初夏的小巷内四处都是清新的空气，她环视四周发现没人后，深吸了一口，摆着双臂，眼睛停在墙角的青苔上，绿绿的苔藓爬在墙角，被雨水洗去了灰尘，露出黄嫩天真的眸子。“这青苔好像藏满了丝丝缕缕的心事哦”叶云心里暗笑着说，又摸了一个突然觉得发烫的脸颊。
　　这时一个俊俏的男子拿着一本书从他身旁走过，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相互慌忙避开了目光。叶云站起来望着他的背影，“看样子和我年龄差不多，也就20岁左右吧，是个学生，长得还……要是……，嗨，叶云，你在想什么呢？”“他要是能回头看我一眼多好，我要是认识他就好了”叶云望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心里暗咐道。
　　呲——！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叶云的面前，叶云愣了一下，车内下来中年汉子，一个胡子拉碴，一个挺着啤酒肚，一个瘦瘦的留着小平头。
　　“小姑娘，你家离这远么？给我们指个路吧。”那个挺着啤酒肚的男子笑着向叶云问道。
　　“不远，也就上面那个村，离这两三里地。你们要去那？我给你们说。”叶云双手放在身前不停地动着，有点腼腆地说。
　　“那你去那，去的地方远么？我们捎你一段，你顺便给我们带带路。”那位瘦子一边向四周望着，一边说道。
　　“我去下一个村亲戚家，不用了，你们要是不用指路了，我就先走了。”叶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低头准备从车子身边走过。
　　“别急，别急，我们顺路啊！姑娘。”瘦子说着，就一手拉开车门，将叶云拽上了车，马上关上车门。
　　啤酒肚马上发动了车，胡子拉碴的汉子也从另一侧在叶云身边坐下。拉上车门说道，“没事姑娘，你看我们也是可怜的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带带路吧，我们正好也去那边找人。”
　　叶云看到那人诚恳的样子，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下，说，“你们也去堡子村？”
　　“哎！对对对，你看我们，没你的话方向都走错了”瘦子急忙接过话。
　　车子行驶的声音就像叶云的心跳一样忐忑，在有点小坑的路面上颠簸着。
　　几分钟后叶云突然发现车子拐向了村外通向县城的水泥路，心里陡然害怕起来“不对，你们走错了，应该直走几分钟就到了”叶云挣扎着站了起来，“你们要干嘛，你们放我下车，我不坐你们的车了”叶云挣扎着身体露出了哭腔。对方也没有回答的她的话。一左一右两只打手强压着叶云的肩旁。
　　“哥，有人在后边追着。”啤酒肚这时突然回过头对后边的瘦子说道。
　　瘦子后头看了一眼，说，“就一个小伙子，别理他，快，开快点，过了这个村子就没事了”。
　　叶云这时已经有点精疲力尽，绝望的心里生出了期盼，她随着一侧的玻璃看见窗外路旁林立的白杨树急切的目光望着车内，一直追逐着……
　　渐渐窗外的村庄和追逐的杨树从叶云眼中消失了，车子拐上了另一个路口，一幕幕黑色的山峦像身上的两只大手压在了叶云的心头，此时自己脸上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泪水，流进嘴里的咸涩味道也已辨别不出来，叶云不再挣扎，含泪闭上了眼……
　　脑海里出现自己被卖到一户深山里，这里没有一条路，一个四处透风的房屋，没有一户人家连着，一个父亲一般年龄的干瘦的老头，喝醉了酒，狞笑着向自己扑了过来，她想躲避却被捆住了手脚，她想呼喊却被塞住了嘴，那个老头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裳。第二天，她趁着老头不在家，砸烂了窗户，跳下时崴了脚，她拼命跑着，大声喊着没有一个人影，她一直跑着，直到昏倒在地。又被老头踹了几脚，拽着一只腿拖回了家……
　　她绝望了，将一根绳索穿过房梁，打了个结挂在自己脖子上，这时却有一个小女孩哭着，抱着她的腿一直在喊：妈妈，妈妈……
　　她被卖到一个城市，关在一间小黑屋，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妈子，拿着一根木棍在自己身上抽打着，直到自己昏死过去……
　　醒来后，她被绑在一个木柱子上，老妈子横笑着拿起一把烙铁在自己身上烫着，四周都是烧焦了皮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