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学之情与丧父之痛

第四章：同学之情与丧父之痛
转眼要期中考试了，进入初中的第一次考试，同学们都特别重视。大家都希望能在班里排上前几名，最起码不要倒数。没有考试时，谁也不清楚自己的成绩在班里怎样。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自卑，没有高傲，老师对同学也是一视同仁。可是如果分数排下来后，名次一列，每位同学的感觉马上就不同了。差生多少都会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歧视，自己也会产生自卑感，心理上必然要背上思想包袱，谁都不希望这包袱落在自己的头上。但总得有个孬好，这包袱总得有人去背。
考试开始了，每一门功课考过后，同学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到自己的分数，并打听着最高分和最低分。每门课的最低分不是一个人，但两门主科的最高分却都是一个人，那就是夏之阳，同学们更佩服这个学习委员了。
“这书呆子，真是名不虚传。”张明惊讶地对同桌说，“我如果有一门课得个第一，也会高兴地发疯。”
“那你最好不要考第一，真没出息。”王影听到后，嘲笑他说，“你要是真发疯了，我坐在你后面也会倒霉的。”
“别担心，他发不了疯，”刘倩接着说，“平时做作业都有那么多的红叉叉，考试再有点紧张，错的不是更多？就他那样，倒数还差不多。”
“你们别在门缝里把人看偏了，我不拿第一，也出不了前几名。”张明急得脸都红了，王影和刘倩却在偷偷地笑。
张明平时虽然爱说爱笑爱玩，但他头脑挺管用，老师讲一遍，他就懂了。只是他做的习题少，复习的少，遗忘的也快。他坐不住，喜欢运动，长短跑、铅球、铁饼等项目，全班谁也比不过他。
同学们翘首以待的分数终于出来了，名次马上也排了出来。老师在评讲课上，从第一名起，在黑板上用大大的字体按名次的先后写了出来。总分第一的果然是学习委员夏之阳，而班长朱军也不甘示弱，仅以几分之差，屈居第二。倒数的几名同学都哭了，分数，好像一根无形的棍棒，当头给他们一下。能考上中学，本来成绩都不是很差的。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听说在小学里成绩很好，不知是因为考试时紧张了，还是她那个学校的整体水平低，这次也得了个倒数。她哭得两眼红红的，平时甜甜的笑容也不见了，整天低着头，不言不语。
夏之阳坐在这位女生的旁边，看到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就主动地鼓励她说：“一次考试失误算不了什么，再说分数也不能表明一个人真正的成绩。只要努力，说不定在期未考试时就可以取得好的成绩，不要丧失信心。”
“就是啊，”王影也帮着说，“我看你平时学习很认真的。”
“对，周敏，你离我们班的尖子生这么近，以后多请教夏之阳，成绩一定会上去的。俗话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嘛！”张明也鼓励她说。
“啧啧，我们班的体育健将也变得文绉绉的了，在这里引经据典呢。”王影挖苦张明说，“平时话不少，一写作文就没有词了，语文考试作文四十分，才得了二十五分！可怜，可怜。”张明的脸红了，他生气地说：“怎么我一说话你就给我抬杠！”
刘倩笑着说：“她是你的克星，你们也不是抬一天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张明和王影来自同一座小学，小学五年里，他们是同桌。现在每天上学的路上，他们也常常形影不离的。王影虽然平时对张明指手划脚的，但她心里还是很喜欢他。有时刘倩开玩笑地说，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
夏之阳放学回到家里，哥哥知道了他的成绩，非常高兴。他深情地对弟弟说：“咱家里穷，爸爸又病了，以后只有考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你学习这么努力，爸爸知道了，不知会多么高兴呢。吃口馒头争口气，弟弟，好好学习吧。”
妈妈已走一个多月了，仍没有回来。听说爸爸的病不好治，需要在县医院里长期住院，要不是公费医疗，他家里更是穷得揭不开锅。幸亏现在田地都分到了户，他们家虽然没有钱，但在叔叔的帮助下，每年总能收到粮食。地里收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没有多少存粮，也不至于挨饿。哥哥有时感慨地说，如果不是包产到户，我们家没有人挣工分，就更没法生活了。那样，他只有辍学了。
哥哥已到了结婚的年龄，前几天，邻居给哥哥介绍了一个对象，人家到家里一看，四壁空荡荡的，床上铺的是烂棉絮，连个褥子也没有。又打听到爸爸在住院，女方的家人扭头就走了。哥哥苦笑着说：“算了，人家就是同意，我也不想结婚。我还要考学，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呢。”
夏之阳的衣着也很寒酸，一件外衣总是补了又补，直到蓝色洗成白色了，还在穿。冬天从没有穿过衬衣，一身棉袄、棉裤就过冬了。因为没有替换的，衣服的缝隙里寄生着虱子。但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每到星期天，他就把外套脱下，洗得干干净净的，上学再穿。天热了，抽去棉衣，还是穿那身外套。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可能穿上一件新衣服。老师和同学们了解到夏之阳的家庭情况，很是同情他。他有那么强的上进心，老师也感到欣慰：“真争气，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老师在背后称赞他。
一个阴风怒吼的深秋天，寒冷的风，把树上仅剩下的叶子也吹得飞了起来，地里的小麦苗在风中抖动着。夏之阳在放学的路上，扣紧衣服，同郭成等同学比赛着跑向村里。寒风吹起他的头发，脸上却是汗津津的。
刚进入院中，就看到家里有好多人，婶婶、大娘都来了。原来，爸爸、妈妈回来了。他高兴地挤到爸爸的床前，“爸爸，爸爸。”连喊了几声。爸爸正躺在床上，瘦得吓人，一双眼睛却奕奕发光，看到夏之阳扑到身旁，爸爸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抚摸着孩子的头，泪水在眼中打转。
“放学了？路上冷不冷？”爸爸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不冷，还热呢，一路上跑着回来的。”
“饿了吧，到厨房去，让你妈妈给你盛饭。”
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双眼睛红红的。
“妈妈，爸爸的病好了？出院了，是吧？”夏之阳很饿，他边啃着凉馍馍，边问妈妈。妈妈长叹了一声，说：“爸爸的病会慢慢好的，他说他想你们，就回来了。”
妈妈悄悄地擦了一下眼泪，又忙乎了起来。家里的沉闷气氛，让夏之阳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第二天，夏之阳来到学校，正心神不安地翻着书，周敏转过身来说：“这一道数学题怎么做？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有想出来。”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忧郁地望着夏之阳。夏之阳接过她的作业本，认真地看了看，耐心地讲了解题的方法。周敏听了，豁然开朗，她高兴地说：“你怎么一看就会？我真笨！”
“不是你笨，”夏之阳看着周敏漂亮的面庞，美丽又多情的大眼睛，立即又把目光转向书本，“老师讲例题时，你要认真地听，课后习题的解法，大都与例题相似。概念理解了，例题会了，作业题自然也就不难了。”
周敏静静地看着夏之阳，认真地听着。夏之阳在她的眼里，真像一位小老师，有时她想，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位哥哥该有多好。
周敏的家庭经济状况很好，父母亲做生意，家境富裕。她整天穿得干干净净的，经常换着漂亮的新衣服。她白净的面庞带着天真的微笑，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很动人。她学习中遇到难题，常常请教夏之阳，夏之阳很喜欢给她讲解。每当面对着周敏，他总是感到一种甜蜜的感觉。学习上的频繁接触，让他们俩逐渐熟悉起来，亲近起来。
一次，他们俩正凑在一起全神贯注地讨论问题，王影看到后，对刘倩神秘地笑着。张明发现了，自言自语地说：“头发长，见识短。”
“你说谁呢？”王影拿起一本书，照张明头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啊，你怎么打人？！”张明双手捂住头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简直是个……”
“是个什么？你敢说！”王影怒视着张明，逼他说出咽下的两个字来。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夏之阳阻止他们说，“这是自习课，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
“下课后再找你算账！”王影忿忿地说，低头做起作业来。
周敏对这一切好像没有听到，她听了夏之阳的讲解，立即转过头去，认真地做了起来。为了迎头赶上去，周敏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像她这样埋头学习，不评东论西的女生，在班里很少，夏之阳很是佩服她的学习劲头。
又到了复习阶段，刘老师领着他们复习了学过的基本概念，每天课后，刘老师常常交给夏之阳一张写满了复习题的纸张，请他把题目抄在黑板上，让同学们做。晨读的时间，同学们几乎都用来读英语单词，一些难记的单词，读个十遍八遍也记不住。有时王影实在读的不耐烦，就把书本往桌子上一摔：“简直能把人愁死，这一大串的字母，谁记得住！”
夏之阳听到同桌发牢骚，就向她谈自己的学习体会：“也不能死记，不动脑子，光是念不行，要结合读音规则，放在句子中去记，效果会好些。”
“你什么都行，我也知道，可谁有这个耐心。”王影说话的口气，夏之阳早已习惯了。她理解力很好，说话直爽，人品很好，很真诚，乐于助人，夏之阳总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大姐姐看待。
经过一个星期的复习后，期末考试开始了。这次考试的成绩，同学们没有像期中考试那样感兴趣了，反正名次基本上已成为定局。成绩公布后，排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周敏的成绩大大地提高了，进入了班级的前十名。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老师在评比课上，特别表扬了周敏。夏之阳的总成绩在年级中排名第二，第一名是郭成班的一位女生。听说她已上过高中，又回到了初中一年级，准备再学习三年后，直接报考中专，那样更有把握考上，初中的每个年级都有这样的插班生。他们在初中甚至能上七、八年，同学们都风趣地称他们是“八年抗战”。他们经过反复地学习、考试，知识掌握得牢固了，考试的经验也多了。初中的那点知识背得滚瓜烂熟的，成绩当然也都很突出。新生在他们手里，永远都是败将。
在期末考试的发奖大会上，夏之阳领到了年级第二的奖状和奖品。奖品是一本厚厚的阅读文选和一个红塑料皮的日记本。夏之阳高兴极了，这些奖品都是他梦寐以求的。那本阅读文选他曾在同学手中借到过，他爱不释手地看了几天。但他没有钱买，也买不到，这一类书是很紧俏的，现在居然得到了，扉页上还有学校的大红印，写着一个大大的“奖”字。日记本也是他早已想买的，以前他写日记都是用作业本一折为二装订成的。他多么渴望用真正的日记本写日记，但他不好意思向妈妈要钱买，现在好了，他也可以气派地用上日记本了。
夏之阳回到家里，捧着奖品，高兴地给爸爸看。爸爸的病更重了，他躺在床上，看到孩子高兴的样子，深情地望着，望着，突然，爸爸把头转向床里边……妈妈把夏之阳拉走了，眼睛红红地说：“到哥哥屋里学习去吧。”
听妈妈说，爸爸只上过三年学，因家里穷，就不上了。但爸爸很爱学习，坚持自学，写作能力很好。后来被上面来的工作组看上了，就正式参加了工作。爸爸搞调查，审理案子，一生干过许多大事情。夏之阳曾看到过爸爸的一本厚厚的日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字体特别的秀气、工整，就像打印的一样。他看不懂，妈妈也不让他看，妈妈说小孩子不能看大人写的东西。
秋更深了，初霜冻把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也打落了。一天凌晨三、四点钟，一阵撕肝裂肺的哭声，把夏之阳从睡梦中惊醒。他匆匆忙忙地穿上棉袄，跑到爸爸的屋里，看到妈妈和哥哥都在痛哭，爸爸被床单盖上了，叔叔也站在一旁流泪。他明白了，爸爸永远地走了，他再也听不到爸爸那亲切的话语了，他也大哭了起来……
家里一切都乱了，好像塌了天，叔叔、伯伯整天在家里忙着。整天的哭泣，夏之阳的眼睛红肿了，发着热，头昏昏沉沉的。同学们听说后，凑了钱，买了花圈送来了。看着同学们写的挽联，夏之阳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愁云惨淡，晨曦降临，复又暮色四合。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一天天夏之阳都不知怎么过的，只听到人声嘈杂，来来往往，哭声阵阵。几天后，爸爸的灵柩被众人抬出了家，夏之阳哭得声音都哑了。认识的，不认识的，路两旁那么多的送葬者，看到他们孤儿寡母的痛哭，一片凄然，都不由地流下同情的泪水。
夏之阳抬起泪眼，看着爸爸的灵柩慢慢地放进了墓穴，他绝望地大哭着。爸爸真的走了，从懂事时，对爸爸归来的期盼永远不存在了；爸爸亲呢的爱抚，永远不会有了；爸爸谆谆地教诲，悉心地劝导，永远听不到了……爸爸一生的曲曲折折、欢欢乐乐，以及工作中的轰轰烈烈、勤勤恳恳，都永远地烟消云散了。
人生啊，真像流星一样，那样的壮美，又是那样的转瞬即逝！
夏之阳大病了一场，发着高烧。过年了，家里更没有一点年景，不能放炮，不能贴红纸，妈妈常常呆呆地坐着，有时还偷偷地哭。
正月里，哥哥哭着告别了妈妈，背着行李到学校复习去了。他准备全力以赴，迎接几个月后的高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