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 歡 』(14)
作品名称:清歡 作者:依湄湄 发布时间:2016-01-17 17:11:23 字数:4366
木木和潘玉章悄悄的往来,只给了绿茉一个人知道。这样偷偷摸摸的谈恋爱,木木飞快憔悴了下去,总担着心,好像过去潜伏在地下的间谍,爱情的美好全然不见,倒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阳光。
绿茉很为木木不值得:“这样的谈恋爱可太苦了。看看,哪里是爱情滋润的女人?都变得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了。”
笑笑,竟虚弱的很,开了口:“我不像你那么好命!遇见一个爱你疼你的男人。”眼圈儿就红了,低了头,真的成了受气小媳妇了。
“怎么会这样?”攒了眉,“潘玉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
“他说他爱我的。”可怜兮兮的,明显底气不足。
“究竟你太苦了。”有些气愤,又无奈:“你真的爱惨了潘玉章!”眼睛里已经分明有了乞求的味道,不可以太苛责,木木已经很难受了,再去责怪她?雪上加霜的事情从来都做不来,况且,爱情,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讲,真的说明白的就不是爱情了,真是爱极了一个人,哪怕为了他死了都愿意的。张爱玲,那样的旷世才女,都为了一个汉奸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头去了,果然是太低了,抗战后被人在公交车上非礼不就是因为“汉奸妻,人人可戏”的吗?这样一个大众的偶像!爱,果然能够摧毁一切,至少能够摧毁女人的世界。木木的世界就正在一点点的坍塌。明明看见了,却无力阻止,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为她祈祷,希望观音大士真的将甘露洒在了她的身上。
绿茉到底为了木木担了心。
木木和潘玉章一起吃饭,找了一个路边的小饭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饭馆里开了灯,日光灯棒并不很亮,两端都已经变黑了,用了很久的样子,还不舍得丢掉,或者为了省电钱,据说凡是经营性质的水电费都贵的厉害,生活用水用电的好几倍。这样的小本生意,定然处处节省,自然不会轻易就换了新的回来,旧虽然旧了,一样可以照明。
一个半圆形的柜台,后边坐着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娘,年纪倒也不很大,头发挽了一个松垮垮的髻,两边散落下来几缕。日光灯映照下,一张饱满的圆脸,油光锃亮,或者早起的时候也是施了粉的,忙碌了一天,又不及补妆,油便自粉与霜啊膏啊的底下沁出来了,京戏唱完了卸妆总带着几分惨不忍睹。
有年纪看着不大的小妹凑过来,稚气的脸上却已经学会了职业的微笑,自脸皮底下挤出来,看不见多少真心出来,“两位吗?”
潘玉章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小妹略微做了一个近乎“这边请”的手势,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去,小妹递过来菜单,塑料封皮捏在手上有些油腻腻的。
就着有些阴惨惨的灯光,潘玉章低头研究菜谱,很认真的样子。
菜上来了,中国美食讲究的所谓“色香味俱全”,这个饭馆里的大厨子好像并不懂得多少,起码没有入口之前,视觉和嗅觉的享受少的几乎不见。木木没有丁点儿胃口,又怕潘玉章不高兴,勉强吃起来,脸上笑着。
“木木,”潘玉章含了菜,有些口齿不清。
“嗯?”停了筷子,看着他。
“我跟我爸妈说了你。”
“啊?”筷子险些掉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心“噗通噗通”的跳。
“我爸妈让我今年过年带你回去一趟。”
“……”
“怎么?”吃惊的声口,“你不愿意?”一张漂亮的脸因为错愕有些滑稽相。
“不,不,我愿意的。”慌忙点点头,很用劲,“只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怕你爸爸妈妈会不喜欢我。”
“哈哈哈。”高声笑起来,旁边吃饭的人好奇的看过来,木木就红了脸,潘玉章却一脸的无所谓,伸手在木木头上揉了揉,“傻瓜!他们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键是我要喜欢你。”
笑起来,隐隐有一些不安。
周末,难得一家人心情都大好,天气也很配合,九月,这一个城市最好的季节。
焦仲良自己开了车,父母、美琪、提提,全家人的短途旅游。
“提提,不要乱动!”美琪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提提偎在她怀里,手却不停的动,有时候就会去拽了焦仲良的胳膊,影响他开车。
“提提呀,你要再敢打扰爸爸开车,就不要坐前边了。”焦母也出马了。
“我才不要坐后边!哼!”提提嘟起小嘴,不过倒也真的不敢扰动焦仲良了。坐在美琪的腿上,渐渐的睡着了,坐车的人,总容易就会犯困,不像开车的总保持绝对的清醒,双目如炬。
焦仲良和美琪相视一笑,美琪又回头看了公婆,都各自看着窗外,——风景尽管不如画,也比城市里不大一样,哪怕只看两旁的房子。
焦仲良一只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美琪立刻握住他,两个人又笑了,但很快,焦仲良就两只手开车了:全家人都在车里,安全第一,况且,父母眼皮底下,两个人卿卿我我总不合适,到了度假村再说吧。这样想着,就在眼角撇见了美琪,脸蛋红红的,好像不约而同的也想到了什么。
“开车的人一只手臂抱着爱人,有点儿心不在焉。”——焦仲良不禁微笑起来。爱人?妻?眉毛动了一下,美琪不过是妻,一个担着法律名分的女人,爱着的人?反倒有些遥不可及。脸上渐渐的平静了下去,心里却乱糟糟起来。
专注地开了车,不再看身边的美琪了。
之君告诉绿茉要出差,去美国,大概一个月左右,刚刚好错过了国庆节的长假,非常遗憾。绿茉微微笑着:“没关系,这一次错过了,还会有下一次。”
“我原打算着趁着国庆假期去一趟你家的。”
“哦?”旋即脸就红了,可是去见父母提亲的?竟这样的迫不及待?不过才认得没几个月,倒就想到提亲了?
“绿茉,”之君轻声叫。
“嗯?”
“等我回来这个时间去见你爸爸妈妈吧。”
“哦,”低了头,微醺的脸,心里一阵阵喜悦。
“你看你都已经见了我父母很多次了,他们非常喜欢你,尤其我妈,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妈对你比对我大嫂好多了!”
提到裳霓,绿茉轻轻怔了一下,——那个对自己并不很友好的大嫂。
“你的爸爸妈妈我总也应该拜见拜见,不然,以后,你爸爸妈妈会说‘这个之君不懂事,只知道要了我们家的女儿,却不知道尊重岳父母。’可就不好了。”
红苹果的脸蛋儿,心里开出花来。轻轻点了头,“等你回来,我休假。”
之君将绿茉拥进怀里,低下头,粉红的花瓣,吐气如兰。
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如同白水。
绿茉常也会觉得自己性格当中的缺陷,总欢喜一个人的清静,人多了就会有要逃开去的念头,太热闹了反而觉得凄惶煌的,惹了人不快起来,自己也恼,渐渐的也就一个人的时候多了。
之君即便在美国依旧会每天打了电话过来,绿茉也并没有太多的距离感,尽管隔了几万里,心总在一处的。
周末,一个人在家。手机响起来,拿过来一看,是新蕾。
“喂。”接通了电话。
“绿茉,你这会儿有空吗?我要见你!立刻!”急促的语气。
“哦?”眉毛动动,“怎么了?”
“我在XX大厦,你现在就过来。见了面我跟你细说。”严重的声口。
“哦。”感觉到了什么,跟着心就“怦怦”跳起来。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房门口,玄关处有一面镜子,匆匆看了一眼,还好,不用换衣服,只换了鞋子。门在身后撞上了。
新蕾的表情很古怪,好像犯了牙痛,又隐约浮动着一些不安,一双美丽的杏核眼里躲躲闪闪的。
“怎么了?”绿茉坐在新蕾的对面。
“也没什么。”笑笑,有些虚弱。
“干什么呢,刚才的语气吓到了人!”真的有些动气,都不是小孩子了,还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况且,距离西方的愚人节还有那么久。
“还是有事儿。”看见绿茉真的要恼了,又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哦?”眼睛睁圆了,“到底发生什么啦?”
“文涛外边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谁了。”声音照旧低低的。
“啊?”真的震惊,“文涛外边有人了?怎么可能?”
“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初蓓打电话叫了我去她家,告诉我她发现文涛有问题,要我帮忙观察,我在他手底下工作。刚好那几天文涛出差,他回来后我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反常,我还想或者初蓓真的是过敏了。正想着去跟她说,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昨天,却让我撞见了,哎呀!”使劲儿摔了头,不想回忆的样子。
“昨天不是大家都上班的吗?怎么会——”迟疑的目光。
“想什么呢!”有些责怪的看了绿茉,顿了顿,讲了出来:
新蕾不想吃完饭去晒太阳,就自己先回了办公室。很安静,去到休息间倒了一杯咖啡来,正要喝,又想上厕所。洗了手,出来,手湿着。对女人而言,美丽往往比生命来得更重要似的,为了美,可以忍受很多,当然,也可以放弃很多。就好像为了一头秀发,从来不用电吹风;为了一双柔荑,从来不用干手机,自然干燥都会有伤害,何况那样强劲的风吹?
低着头往回走。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特有的“哑嗓子”,可立刻又听不见了。站在走廊里,四下看,逃生梯的门后文涛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本想走开去,又不知道怎么的,好像突然有一只小手轻轻略拨弄了一下心脏,略微迟疑了一下,悄悄走过去,隐在安全出口的这一边,耳朵竖了起来:
“我怕她不愿意,……你知道,我跟她好几年的夫妻了,这个婚真的离起来很难的,她又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哦,哦,对不起,珍妮,我不是不爱你,……你让我再考虑考虑……你不要生气嘛……”
珍妮?新蕾打了一个寒碜,人力办公室里的那一张不知道应该是长还是圆的脸“腾”就跳到了眼前,略微蹙起眉,怎么会?这样一个没有特点的女人?尽管并不难看,却美的模棱两可的,彷佛怕得罪了谁,一切都是极淡的,又有些松弛,没有轮廓。
这样的一个女人!咬住了嘴唇,真想冲到了门那一边去,夺了电话,让他们这里阴谋诡计!又想起来《红楼梦》里头林黛玉打趣史湘云的话:“你要是个男人,出去打一个抱不平儿。你又充什么荆轲聂政,真真好笑。”楞一楞,是呀,自己不过是小姨子,姐夫果然外头有人了,怎么轮得到自己头上去管了这样的“闲事”?况且,这一个“珍妮”果然就是人力办公室里头的那一个“珍妮”?一时间,心里头就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了。
文涛的“哑嗓子”低低的、快速的说着,却已经不能够再听下去了,——有人过来了。忙跑开去,坐在座位上,心在嗓子眼跳着。
“顾新蕾,你怎么了?”有人晒完了太阳回到办公室,叫了一声,大惊小怪的。
“怎么了?”
“你的脸色好难看!”
抬起手摸了摸脑门,竟然一手的汗!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咦?文总监去哪里了?这样吧,我替你请假,你回去吧。”
文总监在哪里?哼!暗暗冷笑了一下,文总监正在逃生梯门后策划什么呢!跟那个没有特色的女人——珍妮!真看不出,那样普通的女人竟然抢了美丽的初蓓的丈夫!竟生出来莫名的耻辱感来了,脸就红了,真的生病了。
“那就谢谢你了。”草草整理了手袋,风一般冲进了电梯。
绿茉也变了颜色,“果真?你听仔细了?真的是文涛?”
新蕾使劲点点头:“不会错的,文涛的‘哑嗓子’怎么会听错?那么有特点。”
“你跟初蓓讲了?”
“没有。”摇摇头,“本来想立刻给初蓓去电话的,出了公司又变了,我怕她经不起闹了起来,反倒不好了,毕竟,什么证据都没有。”
“是呀。初蓓那样的脾气,真难讲。”顿住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新蕾也不作声。
两个人忽然都有一种不明白的隐忧,都不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