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原带来了透明的快乐(4)
作品名称:卡德的村庄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6-01-14 20:56:58 字数:3139
不管选手们来不来,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比赛,他们都早早来了。对于这场比赛的态度,有和没有其实一开始时,就已经变得并不重要了。前来观看的男人们,倒有一番“既来之则安之”的闲散心态,稳得住人,沉得住气,坐得住屁股,不急不躁。他们相互之间握着手,彼此间打着招呼、问着好,详细地询问着一个冬天被关押的事情。随着人多了起来,没有岩石可坐,他们就三三二二自动凑成一堆,或躺或卧或坐或仰地散落在草地上,像是被集体组织去参加了一场自由式的游春活动。偶尔,几个男人相互盘腿围成一团,或是找上一截干木头,在随时滚动的可能里坐了下来。他们的手指间都夹着长短不一的纸烟,还有的手里夹着自已手卷的莫合烟,烟圈从男人的嘴里重重地吐了出来,连成一串,然后散去,冒起了一片淡淡的如雾似的缭绕青烟。人声嘈杂中,或轻或重、或高或低,嘻嘻哈哈、嘀嘀咕咕,各自谈说着关于奶牛马匹、关于羊群牧场、关于转场雨水和关于羯羊和当年羔羊价格的事情。看着他们交流经验、研究事情和相互要问的样子,别克什不由得笑了。身旁的马合木提也同时笑了,他指着眼前,吟吟道:这些人根本就不像是来看比赛的,倒更像是前来开会交流信息、走村串亲戚甚至是男女私下相亲来的。
渐渐被人们忘记的别克什和马合木提,这俩位当事人竞像没有事的观众,坐在同一块圆形的白色鹅卵石上。别克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雪莲”香烟,撕开标签再用食指弹了弹烟盒底子,从迸出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枝递给了马合木提。马合木提腾出左手接过香烟叼在嘴里,再伸出蒲扇大小的右手,从自己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了火,先伸出长臂猿似的手臂给别克什点上烟,然后再收回来蜷曲着胳膊,平端着火苗伸到嘴边给自己的烟点着。
撇开带着好奇重重围观的观众,两个马上即将比赛的当事人,像局外人一样坐在一起,深一口浅一口地面对着面、脸对着脸,充满惬意地吸着烟卷。漫长的沉默过后,俩人开始说起各自前来比赛时一路遇到的情形,寥寥数语之后,俩人不由得会意一笑。
马合木提,做个到位的动作,露一下绝招吧!你不会忘记你爸爸教给你的摔跤技术了吧!别让人家把你给撂到了,这多没有面子呀!围观的观众里还是有些人不甘寂寞,想把气氛搞得热闹一些。
马合木提,给小家伙狠狠的一家伙,来一个痛快的,让他知道知道咱们草原摔跤冠军的厉害,也该让别克什这小子尝尝吹牛皮要享受的代价。喜欢挑唆的波拉提凑在马合木提前,用讨好的口气献媚地说着,
别克什早就知道波拉提特别爱挑事情,等把事情挑起后自己就躲在一边,没事一样地当起观众看热闹了。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向波拉提召了召手,示意波拉提过来。
你等一下,别克什,我来。看着看着,马合木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放下绞着的双手,向波拉提大步走过去。发愣的波拉提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转过身子兔子一样惊恐万状撒腿奔跑起来。惹得一旁的人群哈哈大笑了起来。马合木提接着停下步子对旁边的喋喋不休的人吼叫道:走开!别罗嗦!别找不自在,好吗?看样子连一向好脾气的马合木提,也对于这些打着善良之心、行着挑拨离间伎俩的家伙们恼火了,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本来就是凑热闹的一群男人们,大概看出马合木提真的在生气,便把关注和关心的好心意转向了别克什。
别克什,算了吧,你就是比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赢的,抓紧时间,赶紧逃跑吧,跑掉就不会失败了,呵呵!
别克什,趁他不注意,赶快先给他一拐子,也许你还能赢上一场哪。呵呵,你要是和我摔一摔还行,别和人家摔了,人家可是冠军的儿子呀!要知道,咱们的冠军儿子里很少不是冠军呀!
那算什么?冠军儿子怎么了,就是冠军不也是长着一坨肉肉的人吗?我就不信,冠军的爸爸就一定生出冠军的儿子?旁听的一位个头高大者有些不服气,立即接过话来。
你不要犟好吧,别逞能,有本事你自己和马合木提摔呀!被接着话头戗着话了的人,大概觉得自己没有了面子,显然不高兴了。
你不服气是吗?有本事,我们先摔一下。就像你那根木桩子样,我不抡死你才怪呢。抢话的人大概觉得自已身材高大,便厉声揶愉着。
什么意思?找难看?有本事,你过来,来,摔就摔。身材矮小的小伙子反而越斗越勇,突地一下站了起来。
摔就摔,你当我的羊肉牛肉白吃的?大个子开始脱衣服了。
我怕你,我的牛奶难道白喝了二十年?矮个子的小伙子被呛起了火气,腾地跳在空地上,张开两臂拉开了架式。
很多男人夹着手里的烟头,堆满笑脸地凑了上去,分开两头劝说了起来。
看着他们内部即将燃起的战火,别克什和马合买提俩人相视地会心一笑。
算了,我们都是来看比赛的,谁让我们自己先打架了,找事是吗?又有一位身材魁梧高个头小伙子,像铁塔一样从人群里站了起来,立在两人的中间。他分开两支牛腿信的胳膊,用一座山,轻轻一拨拉,把两个已经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的男人硬生生地扯开了。
是你们打架,还是看他们摔跤?劝开架的高个头小伙子语速快捷训斥着生事的男人。
别克什早就认识这几位想来打架的汉族小伙子,他们都来自雪峰下面兵团牧场的农工。这些农工来自团场里专门从事牧业生产的连队,开春以来一个月来,天天呆在家里,浑身上下的每根骨头早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都闲得快要散了架子,正愁着没有事情干,一听说乡里有一场重大的摔跤比赛,便精神大振早早骑着马过来。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场急如水注的急雨,直泻的大雨浇突如其来,浇透了他们的衣服和裤子,就是戴在头上的帽子也被淋透了。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加上这么一激将,年青气盛,自然就会有对抗和冲突。这些连队人可能不太熟悉哈萨克人的摔跤活动,满心期盼着能看到一场旗鼓相当、情节激烈的对手戏。没想到,这里的比赛就像游戏一样,根本就不如电视播放的那样激烈。坐在有着阳光照射草场的一边,他们看到那两个马上就要比赛的对手,竟然会像老朋友那样你烟我火、你火我烟地面对着面,相视着点火吸烟,甚至有说有笑,像没事情的人一样,倒是把等待的观众弄得有些火急火燎了。于是,他们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存心故意地逗着别克什和马合木提,想把战火赶快点燃起来,让这两人先打一场。没想倒逗着逗着,他们自己的内部却有了不同的意见,产生了矛盾,而且差一点在众人面前先打了起来。
远处的妇女们,大概也收拾好了所有的家务活汁,这才散散落落地各抱着一条花色不同坐人的毡子陆续地来了。她们的面孔永远是显得自然悠闲,她们的手里和衣襟上牵着扯着大大小小高低不齐的小家伙,在没着脚跟草地上步履蹒跚地走出毡房,位置凌乱地坐到了观众席位上。
卡德的爸爸巴合台尔来了,他一直就喜欢骑着家里的那匹黑走马,坐在马鞍上,他也甩动着两根胳膊肘儿,显得不紧不慢。巴合台尔将第一个上山,他将先期领着一支驼队,带着必备的家具第一个到达今年的确吉克夏牧场,是村子里第一批将去打前站到夏牧场的男人。这几天忙碌下来,总算在村委会分给他家的饲料地种下了喂养牲畜用的紫苜蓿,把山下住宿点的圈羊场加固好,和漂亮妈妈一起把上山后需要住人的毡房也收拾停当。尤其是他家里那个临时的用岩石圈起的羊圈,不知被什么动物弄倒了一大截,清理干净再一块块堵好垒起,做这件事情着实费了他不少的力气。他没有忘记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转场。他还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在上山前到乡里的供销社去,买够一大批上山要用的东西。因为转场是一件很辛苦的体力活,要赶着家里所有的牲畜和亲戚代放的大小牲畜翻山越岭,驱赶着它们沿着山谷的河流,一段一段地边吃边走。如果天气好没有遇到洪水、暴雨道路被阻和下雪等其它意外的事情,一路顺利的话,最少也需要大概八、九天的时间。一年下来,从春天出去到秋天回来,一家人骑在马上,翻山过水、趟河越沟风雨无阻,来来回回要跟在牲畜的屁股后面走上1000多公里,把时间合在一起,差不多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