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原带来了透明的快乐(3)
作品名称:卡德的村庄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6-01-13 20:28:13 字数:3313
这一天,强劲的春风像一台大马力的吹风机,把雪水汪汪的草地上吹得干净干燥和整洁了。这可是他们约好相见并且要进行真正比赛的日子了。两个人你说我笑、你拥我搂地向赛场走过来,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好伙伴、是来相亲的亲兄弟,这哪儿像一对马上就要激烈竞争的对手?别克什和马合木提都把这次约定好的活动看得非常重要,尽管是一场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摔跤比赛,可是,他们却在装束和打扮上下了功夫,甚至比过隆重的古尔邦节还要庄重,一眼望去显得精神、帅气、利索。别克什穿的外套是一身干净漂亮的名牌西服,脖子上甚至还扎着一条深蓝色底纹的白碎花绸缎领带,脚上却是一双胶底徒步鞋,这一点倒是让人想到比赛的事情。马合木提的外罩是一身哈萨克男人传统的民族服装,贴身的却是一件粗布而磨的白衬衣,脚蹬着一双软底短腰皮鞋,头戴着一顶深蓝色的鸭舌帽,这身装束倒有些像来过里的俄罗斯侨民。外人不明真相,一眼看过来,天啊!这两个孩子哪里是来摔跤厮杀的,倒像是赶着过来庆祝美好节日、为人祝寿的帅哥呀,甚至是赶来聆听阿肯弹着冬不拉弦琴说唱的聚会来的,完全是一副到聚会的人堆里、四处乱转拿眼神挑逗漂亮姑娘的扮相。
俩人都不紧不慢,都是半上午时分才喝过塔尔米奶茶(一种哈萨克人日常的饮料)、抹着酥油吃过包尔萨克(一种哈萨克人油炸的面食),才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各家的房门。一位是从紧挨着边境线的昆屯峰下乔勒喀拉夏牧场骑马过来的,今年开春第一次出门,瞧新鲜看风景地一路走来,骑在马上、哼着小调、不紧不慢,就像一只成了霸主的小公狗在巡视自已领地,悠闲自如显出一副永远懒散的表情,身子摇晃在“巴哒巴哒”的马蹄韵律声中,从草场的另一边缘走向村庄。另一位更像是节日里来村子串亲戚的人,睡足了,吃饱了,一身体面,先是抬头看看左边天空的蓝天白云,再看看左边的一片红色霞光,然后才嗵地一声跨在摩托车上,从乡里出发,拧着大油门,扬起一条扫帚状的尘烟轰鸣而来;摩托车走在半路上,别克什还顺便路过停车走进阿丽娅娜姨姨的毡房,手抚胸口一番礼貌的问好之后,又盘腿坐在厚厚的毡毯上,一手端碗,一手拿着才出坑的油馕,一口气下来,足足喝完了5大碗色泽浓酽、铺着厚厚奶皮子的奶茶,最后才心满意足地贴贴脸、拥抱着告别了阿丽娅妈姨。即使他们俩人在这场比赛前都明白自己的实力,知道了这次比赛的最后结果,可是,双方必须前来履行这一场也许毫无悬念的比赛诺言。因为,守信守诺,这可是一个哈萨克男人们在人群混出人缘、混出生活和挣到名声的最大本钱。一个不信守诺言的男人,不仅没有好朋友,也会失去人们的信任,没有脸面、没有朋友的日子,如此重大的损失非常不划算。
我说小伙子别克什同学,你再使出多大的吃奶劲头,这可不是开汽车呀,能把马合木提撂得倒吗?哥哥我劝你一次,别去比了,嘿嘿!
别怕,小兄弟,你要有技巧,攒足了力气,第一次就把劲用足用到点子上,给马合木提一个意外,也许能获得胜利的。有人吸着烟,帮着出了好主意。
别克什,如果你能把草原摔跤王的后代摔倒了,我保证你找个漂亮的媳妇就是松松的事了,到时候别忘记兄弟呀,也要帮着哥哥找个漂亮的姑娘,好吧?我们都是好朋友呀。你的铃木摩托车不错呀,啧啧,新的,借的?
对于带着同情的目光,用对弱者极为关注口吻不停地前来询问安慰的男人女人们,满脸红胀的别克什心里还是泛起一股股酸楚,感到很不舒服。开始时,他的脸上还能做出一脸的毫不在意、潇洒自如,后来,随着关心问话的人多了,他就改变了策略。谁问他,关心他,他都是嘿嘿地一笑,显得傻了巴叽、显得不屑一顾。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很年轻而且没有摔跤经验,甚至还没有长大成人有自己足够的力量,当然了,论起摔跤的技术,自己根本就比不上马合木提的一根小指头。可是,他心时明白,男人是站着的人,不管如何,即使注定会被摔倒会失败,也一定要像冠军那样端着架子,出足风头,要让人们看得起自己。
倒是那位号称草原摔跤冠军后代的马合木提,头上的小花帽、民族服饰外罩、脚下的皮鞋,从容不迫,真有一副冠军的派头。离草场不远处勒马停下,他撩起粗壮的右腿翻身下了马鞍,拉着马牵到了场地边的一片小白桦林里。在围观者的目光关注下,他把用军用背包带做的缰绳熟练地绾着,拴在一棵大腿粗细的白桦树干上,接着扣开搭扣双手用力一拉哗地一声松开了马肚带,然后用食指掏出马嘴里的铁嚼勒,把装着燕麦的帆布袋子用力地挂在马头上,最后,充满爱意地拍了拍马脖子。他的动作自然连贯,从脸面、眼神和嘴角上,根本就看不出内心一丁点激动的样子。他直起身子转过头来,用目光扫射了一圈围在身边的人群,这才扬起手臂向远处的熟人朋友挥动着。最后,他确定了目标,不紧不慢地向那个人坐着的地方走过去。那个坐在不远处的人,就是马合木提今天的小对手别克什。
摔跤的场子很简陋,就地选定在确吉克村前方的草地上,这是一块自然平坦的小山坡,是村里开大会的天然会场,草地中央的坡上有一汪四季不断的泉水,即使是在冬天伸手一试水温温的,水量的充足也让这一片面积不大的草地显得整洁干净、绿油油,一脚下去感觉绒线线的,很像外国人花大钱专门修剪过的高尔夫球场。
草场上,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杂色花朵,或高或低或深或浅,都带着一副相亲时才有的羞羞答答表情,在人们的面前,缓缓地展现出星星、月亮般的心爱面孔。迈开大步,向草场边缘别克什身旁走去的马合木提,此时的心情异样的轻松兴奋。这位年龄才满二十四岁的小伙子,身材高大帅气,高高的鼻梁下是一对深深的眼窝,眼窝下就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眸。看到了小帅哥别克什,马合木提会意地一笑,笑靥未落,腮旁的两个酒窝就在轻轻的抿嘴时深深的显了出来,立即给人一脸的阳光喜气。显出调皮神情的别克什,故意地眨了眨一只左眼睛,淘气地抿嘴一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草皮,表示一份超出普通礼貌程度的致谢。马合木提会意地点点头,双腿一拧,扑嗵一声盘腿坐在了别克什的身旁,伸出长长的臂膀,把手搭在别克什的肩头上。俩人默无声息,凝望着前方的村庄。村庄旁有一条细长细长的通向乡政府的小路,小路的两边早已是关不住的盎然春意。一眼望去,白盏花、点头草、金莲花、野蔷薇、铁细菊、细矢球,还有野地里自生自长的紫色郁金香、柴胡草,拥挤着混杂着铺满了平坦的草地。这些花草俨然以主人的姿态,横行无忌,像去占领世界那样迫不及待、不顾一切地在自己的领地里开满了红色、白色、黄色、米色、橙公和紫色的细小花朵,密密麻麻像暴雨落地、又像黑夜里层层密布的星辰,随手洒落在碧绿的草丛中,未开的蓓蕾迷迷地睁着一只只惺忪的目光,如一片即将入睡的孩子最后的眼眸。
场地周围大一些的干燥处和高一些的岩石上,早早就坐满了村里村外的年轻人。坐在最里边的一批是本村的成年男人,挨着成年外围的是附近村子的观众,占居场地最外面一片桦树林空地的,是一群年轻稚气、显得青春活力的女孩子们,围坐在她们周围的人,就是一些年轻高大帅气的男孩子。还有一些把羊群放牧到场地附近,使自己能够既看着羊群又能看比赛的中年男人们。小小的桦林四周,早已栓满了各色不同、装饰品不一的乘骑马匹,这些马根本就不管比赛的事情,一个劲地低着头,绷直了长长的缰绳,“咔嚓咔嚓”像永不停止的切草机一样,用力地啃食着地面上嫩绿的草叶。
小鸟一般年轻美丽又丰满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哗啦一声如溅起的水花一样响声四起,清脆甘甜的声音里,透露着一缕缕阳光辐射后挥霍不尽的青春,她们的喧哗立即成了男性观众的关注中心。在男孩子们满怀热情又咄咄逼视的目光下,她们竟然大胆至极,用调皮的眼神勇敢地对视回去,甚至在男孩子们低垂而胆怯的目光里,时不时地流露着一脸得意和骄傲的胜利表情。男人们的目光,更像一片燃烧着的春天的阳光,越发地让女孩子们越发地骄傲起来,忽而大声喧闹,忽而小声细语,时而是窃窃私语,时而是一片哄堂大笑。青春的体形、妩媚的目光和漂亮的面孔,还有一排排洁白的牙齿,一一暴露了出来,在一张张娇嫩的小脸上,展现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别克什和马合木提的目光也不由地被吸引过境,姑娘们柔软的细腰,瘦长的长臂,还有浑园饱满的臀部,简直就像一群飞到村庄里觅食的山野麻雀,胆怯又大胆,小心又奔放,忘形又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