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敌相遇

　　雨薇已经习惯了每日站在院子里，看胡同口那个在风雨中挺立了几十年的小房子。她喜欢那房子里的灯光，每到傍晚，她从地里回来，都会特意往里面看一下。如果西屋的灯亮着，就证明玉君在家里，雨薇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幸福甜蜜的感觉；如果灯光没亮，就证明它的小主人正飘荡在蔚蓝的大海上，为了赚钱，为了迎进那个风流的女孩而拿自己的生命当赌注。每到这时候，雨薇的心都感到特别的痛！
　　她很久以前就在日记中写着：“如果我站在院子里，那么我的真情就在刚刚升上高空的月亮下面，那个普普通通的小房子，似乎每个深夜都亮着灯，那里的灯光自古就主宰了我的痛苦与欢乐！”
　　虽然他们已经很少见面了，但是有多少个夜晚，雨薇都是在哭泣中醒来。她怀念与玉君相处的每一段时光，可是，她又不得不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好在那个小房子里的灯光一直亮着，她知道玉君一直没有去海上，心里也少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牵挂。
　　一天早上，雨薇走到院子里，见胡同口有许多人在忙碌着，那个挺立了几十年的小房子在她的眼中一点点消失了。
　　它的怀里先后孕育了六个孩子，前五个都已长翅，飞出了这个温暖的小巢。只剩下它的小主人，它仍尽余力来为它的小主人遮风挡雨。可是，他却亲手毁了它！
　　她为小房子而哭泣！那熟悉的小房子没有了，灯光也没有了。她失去了它，也失去了感情的寄托——多少回在梦里，雨薇与它的小主人在小房子里相会，多少贴心话，多少幸福与甜蜜都归功于小房子，她感激它的存在。可今天，雨薇却失去了它，她有一种预感，她将会连同它的小主人也一同失去。她开始恨玉君，因为他亲手毁了一个只属于她的梦！
　　除了风儿没有任何人知道雨薇的心思。许多人还在兴奋地忙碌着，终于有一天，在一阵鞭炮与欢呼声中，一个新的建筑宣告问世。那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傲然耸立，仿佛在向所有的低矮小房子宣战。
　　雨薇却看不出它丝毫的美，她甚至有点害怕，她怕它会吞掉她。她不再站在窗外，静静地，静静地凝望月亮下的庞然大物，因为真情已经消失了。在以后的日子里，留给她的也只是一个已经逝去的梦！
　　萧条的秋夜就如同雨薇的心情一样凄凉。她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地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在胡同里像个幽灵一样走来走去。熟悉的景象惟独缺少了小房子，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秋风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不停地摇曳着已经失去了水分的树叶，把它们拽下来后又猛地将它们卷走，使落叶始终难逃那不能归根的宿命。风吹动了雨薇的长发，也吹起了她的衣角，她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个完全陌生而又如诗一样的梦幻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寻找着什么。玉君只是她心灵的寄托，但绝不是她的归宿，她只是想让自己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距离可以产生美，玉君的庸俗也远不是她所期待的，她不愿意让自己心灵中唯一的一份美好也被现实所破坏。
　　
　　“玉君还挺有本事的，你看人家下这几年海，挣了许多钱，连新房都盖上了。”中午，二嫂一边吃着饭一边又提起了他。
　　父亲一改往日的态度，连眼皮都没抬，好像很不经意的应付：“是呀——”
　　“他已经到结婚的年龄了，也许快结婚了吧！”
　　没人应声。
　　二哥白了她一眼。她赶紧又换了个话题：“雨薇，你没听说吗？咱们镇新建了一个塑料厂，离咱们也就二里多地，是建在一块空地上的，现在正在招工呢，你不打算去吗？”
　　雨薇马上高兴起来：“真的吗？太好了，我下午就去报名。很久以前我就想到外面去打工，可是爸爸总是不让我出去。”
　　说完，雨薇又有点委屈地看了父亲一眼。
　　“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出去打什么工？外面什么人都有，你看有几个正经人家的孩子出去打工的？”在父亲看来，只要是女孩子出去，好像都会被人骗或者不学好似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如果能出去见见世面也是件好事呀！……”
　　“你懂什么呀，就在家里好好呆着比什么都好！”雨薇的话还没说完，父亲就愤怒地吼起来。
　　雨薇朝二嫂做了个鬼脸，不敢再吱声了。
　　塑料厂招工的消息不径而走，刚撂下饭碗，四姐就带着几个好姐妹来找雨薇了。女孩子们就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叫个没完，个个脸上都带着笑。也难怪，在自己的家里就可以到工厂里面去上班了，这是件多高兴的事呀！
　　很快就到了塑料厂，人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们开始报名。在报名表上还要填写文化程度，同去的女孩子们有的写了小学，有的写了初中，惟独雨薇犯了难，自己高中才上了不到一年，可是毕竟自己上过呀！于是在考虑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写上了“一中”。报完名，年轻的厂长宣布两天以后就可以来上班了。　
　　
　　熬过了漫长的两天，天刚蒙蒙亮，女孩子们便都在雨薇的家里集合了，然后她们一边说笑着一边步行去上班。
　　到了胡同口，或许是因为她们说话的声音太大的缘故吧，玉君竟从门里探出半个头来，带着惊异的表情看了她们一眼，马上又将头缩了回去。别人都没有注意，那一刻，只有雨薇与他深情地对视了一下。
　　到了厂子里，厂长告诉大家已经分配好了车间，让大伙儿从各车间墙上贴的名录中查找自己的名字，如果有，就证明自己在那个车间工作。
　　首先进了大车间，里面人声嘈杂，但雨薇马上注意到了玉君的女朋友也在里面，依然穿着那么时髦，只是更有些发胖了。这是织布车间，一台台如织布机一样的大机器迥然有序的排列着，人们已经有的穿好了线，开始学织编织袋了。那密密麻麻的线雨薇看了直头痛，机器一开，梭子便飞快地来回穿越，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小玲，你也来试试吧！”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冲着玉君的女朋友喊。于是雨薇才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小玲。
　　她走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机器，或许是摆弄的不对，一下子就折了许多条线。于是小玲开始停下机器俯下身认真地接起来。
　　见名录前人少了，雨薇才和四姐走了过去，一行行仔细地查找着自己的名字。从头看到尾，也没有她们姐俩的名字，再仔细查了一遍还是没有。雨薇长舒了一口气，这个车间最吵而且最脏了，她听人说过在哪个车间都比这里强。
　　同村的姐妹都留在了大车间，只有雨薇和四姐跟随一小部分人向缝纫车间走去。缝纫车间里只有四姐的名字，于是四姐留了下来。雨薇又独自到原料加工车间和制瓶车间分别看过，依然没有自己的名字。
　　雨薇感到很奇怪，独自找到了厂长办公室。里面只有副厂长在，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穿着时髦的姑娘。副厂长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相当魁梧，看上去也很有气派，他正一边抽烟一边同那个年轻姑娘说笑着。
　　“厂长，怎么哪个车间也没有我的名字呀！”雨薇走到厂长的办公桌前怯怯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呀——”老头眯缝着一双小眼睛透过袅袅的烟雾不屑地端详了一下雨薇，声音严厉地问道。
　　“我叫林雨薇。”
　　“你就是林雨薇呀！我正在等你呢。”还没等那老头说话，年轻姑娘马上站起来，面带笑容走到雨薇的跟前，“咱们俩是统计，你跟我走吧！”说完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先等一下，你什么文化程度？”老头斜着眼睛又瞟了雨薇一下。
　　“高中。”雨薇回答。
　　“毕业证书带来了吗？”
　　“我没有毕业，没毕业证书。”雨薇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你们先出去吧！”厂长的态度很冷漠，一点不像她刚进来的时候和那姑娘谈笑的神情。雨薇突然有一种自己的命运被攥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我叫小眉，初中还没有毕业，姐，以后你可要多教我呀！”小眉爽快地说。
　　“我连统计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怎么能教你呀！你初中没毕业怎么可能让你做统计呢？”雨薇疑惑的问。
　　“我爸爸是这个厂里的主任，不是他们让的，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眉自豪地说，“做统计就是制表格，按各车间统计产品的数字。”
　　雨薇从老头的态度里虽然预感到自己做不了统计，可还是追着小眉在各车间转了几天。一星期以后，小眉对雨薇说：“厂长说这个厂子里用不着两个统计，让你到制瓶车间去上班。”有了固定的工作，雨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也不用再琢磨老头那傲慢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