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族】学者情仇记（中）（译品）

但是过了相当长一些时间后，命运就不经意地把一个机会提供给他、来满足复仇的迫切欲望了。那个寡妇爱着的年轻人，一点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爱，竟然爱上了另一个女士，所以就回避再跟她接触、也不再做让她高兴的事情，所以她就以泪洗面、痛苦憔悴了下去。可她那个女仆对女主人非常地同情，只是找不到让她从失去爱人的悲观失望中脱身而出的办法，所以当看到学者还是像平常一样从街道上路过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愚蠢的想法：这个女士的爱人、也许通过某种神秘魔法可以让他重新回来爱她、就像先前那样，而学者肯定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老手了。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女主人做了交流。寡妇对这样的事情可是一筹莫展，没有想到如果学者对不地道的法术精通熟络的话，他就可能已经运用到自己的企图上了。相反，她很是关切女仆的这个想法，让她尽快去询问他可否为她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坚决地做出允诺，作为报偿，她愿意做任何他想要的事情。

女仆把这档子差事尽心尽力完成得很好，学者听到她的提议以后，心中暗自窃喜、对自己说：“感谢我的上帝！时机终于来了，在你的帮助下，我可以报复那个邪恶的女人，惩罚她对我的伤害，因为我深爱着她、她却这么对待我，该是她赔偿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就跟女仆说：“告诉我的女士、她不必为这些事情担心。就算她的爱人远在印度那么远，我都能立刻驱使他来到她的身边，让他为做过的让她不高兴的事情乞求谅解。但是这个她必须用以达到目的的方法、我要亲自传授于她，无论她如何选择何时何地。把这个告诉她，告诉她只要有我、尽管放心好了。”

女仆把他的回话带给了女主人，经过商量定下来在桑塔.露西娅的柏拉图大教堂会面。

女士和学者都去了教堂、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说话。她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几乎把他引进了死亡之门，把自己情形的枝梢末节全盘倾诉给了他，并告诉他自己的期望，请求她对自己的帮助。

学者对她说：“女士，我在巴黎学到的东西里边的确有魔法艺术这一项，关于这方面我肯定是知道所有应该知道的事情的；可是由于这样的事情对上帝是非常不恭的，我曾经发誓不为了自己和别的任何人而实践它们。尽管如此，我对你的爱使我充满了力量，我不能以任何方式拒绝你向我提出的要求；所以，就算这么做也许会让我落入魔鬼之手，我还是准备好了去做，只是为了你能高兴。可是我要告诉你、事情做起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特别是一个女人想要把一个男人拉回来重新爱她，或者一个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回来这样的事，因为这除了当事人要参与其中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无论谁要着手这么做的话、必须具有大胆无畏的品格，还要注意必须是在晚上、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要别人陪伴的情况下－我不知道你究竟愿意不愿意这么做。”

女士急切而不加考虑地回答道：“是爱在驱使着我，因此没有我不可以做的事情，唤回那个错误地抛弃了我的男人。请告诉我，以什么样的方式我可以证明自己坚强的品格。”

这个学者，坏到流脓长疮的程度了，告诉她说：“我的女士，我必须按你想要唤回来那个人的样子、制作一个白镴的人偶，当我送到你手上以后，就和这个白镴偶人一起洗七次澡，要完全赤裸着，在流动的溪水中，在人们刚刚进入睡眠之初，当月亮远远的处于下弦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必须赤裸着、爬到一棵树上去、或者到一座无人居住的房顶上、转身朝向北方，手里拿着那个人偶，重复念诵七遍我告诉你的话、这个我会写下来给你的。当你做完了所有这些以后，两个你从没见过的漂亮姑娘会向你走来。她们会跟你打招呼、热诚地询问你想要做什么。这时你必须完整无余地告诉她们你的渴望，要注意不要把人的名字搞混了、不要把一个男人弄成另一个男人。当你告诉了她们你想要什么了，她们马上就会离你而去，这时你就下来到你放衣服的地方、穿好衣服回家就可以了；我敢保证，在第二天午夜之前，你的爱人就会来到你的面前，哭着乞求你的原谅和怜悯；你也可以放心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会为了别人而离开你了。”

女士听到这些话就都相信了，心情有一半平服了下来，想象着她已经把自己的恋人又揽进了怀抱之中。她说：“不用害怕；我完全甘心去做这些事情，而且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来实施你的这个计划。我有一个田庄，在靠近阿尔莫峡谷上游的地方。它坐落在近河岸的地方，现在是七月份，洗浴应该是很愉快的。还有，我记得在河边不远处有一座小塔，完全无人居住，除了牧人有的时候会顺着栗木的梯子爬到塔顶的平台上去，瞭望走失了的牲畜：除此以外这里是一个完完全全被人冷落的去处。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在那儿我想能够以最好的方式实施你建议我做的事情。”

学者非常熟悉女士提到的这个地方以及这座塔，非常高兴地确信了她的意图，就对她说：“我的女士，我从没去过那个地方，所以也不知道什么田庄和塔；但是听了你的描述、就知道世界上没有更好的地方了。由此来说，到了时候我会送给你人偶和需要念诵的话；可是我真心地乞求你，当你满足了自己的愿望、觉得我很好地为你服务过了的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要实现自己的承诺的。”她回答说一定不会爽约的，就离开他，回家里去了。

学者想到自己的愿望即将实现、心里高兴透了，他按自己的设计制造了一个上面刻着咒语的人偶，又以特别祈祷词的形式创作了一篇独创性的冗长文本。当他觉得时机恰好的时候，就把这些物件给女士送了过去、还附上一条信息告诉她、那天晚上就必须按他嘱咐的那么做，不要再耽搁下去了；然后他就悄悄地出行，带着自己一个仆人，到一个朋友的家里去、他住的地方接近那座塔，因此可以给自己的方案制造最后的效果。

女士的这一方，她已经带着女仆出发、来到了她的田庄。当夜色刚刚来临的时候，她假装去睡觉，打发女仆也去睡了；可是当接近人们入睡的时候、她蹑手蹑脚地潜出了房子、向着阿尔莫河岸边寻路而去，来到了靠近塔的旁边。首先她仔细地环顾了四周，当确定看不到什么人、听不到任何声息的时候，她就开始脱去衣物，把它们藏在灌木丛下边，和那个白镴人偶一起洗浴了七次。然后，光着身子，她向那座塔走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人偶。

学者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和他的仆人隐身在河边塔下的柳树杂木丛中了，看到了所有这里发生的一切。当看到她光着身子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那耀眼夺目的纯白肉体使周围夜色的黑暗失色，他贪婪地看着她的乳房和身体的其它微妙之处，真的觉得她美丽无比，想到了稍过一会儿这肉体将要变成什么样子，不禁在心里生出一些对她的同情和怜惜。就在这同时、肉体的欲望突然袭击了他，这使得一个卧着的绅士也能弹跳起来成直立的身姿，并且可能让他兴奋地冲出藏身之地、抓住她干那自己想干的事情。在这两个肉体冲动的刺激之间，他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了；但是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想到自己所遭受的伤害、以及这伤害的原因，是谁加于他的，他本能的愤恨就重新燃烧起来了；所有的同情和肉欲都被从他的脑中排除出去；他依旧稳稳地守住自己的信念、看着她继续下去。

女士爬到塔上、转身向着北方，开始一遍遍念诵学者送给她的词语。过了一会儿他就悄悄地钻进塔里边去，一点一点地移开了梯子、这是她借以爬到平台上祈祷的唯一路径。然后他安下心来等待、看她会怎么做、怎么说。

默诵了那魔法祷词七遍以后，女士开始巡视那两个漂亮的姑娘，可是等了很久很久（此外她已经觉得这里的空气要比自己预想的冷得多了）直到看见露出了曙光。这个时候，失望地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像学者承诺的那样发生，她对自己说：“恐怕那个男人是定要让我也遭受一个同样的夜晚、就像我曾经让他经受的那样；可是如果他是这么企图的，他的报复手段可真是太拙劣了，因为这个夜晚比他那个夜晚还不到三分之一呢，再说这寒冷的程度是一点都没法相比的。”想着不要让日光照到自己的尴尬，她就试图要从塔上下来，但是她发现梯子已经没有了；这时她的信心才全然消失殆尽了，好像万丈高楼一脚蹬空了一般，不禁瘫软着晕倒在了塔顶的平台之上。

刚刚恢复了知觉，她就可怜而伤心地哭了起来，完全想到了这一定是那个学者的所作所为，她止不住地谴责自己对别人造成的冒犯行为，而后来又这么地信任人家、其实完全有理由把他看作敌人；在这种情形下她等待了很长的时间。后来为了寻找是否有别的路径可以下来，却没有找到，她又开始悲伤起来、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痛苦的念头了，自言自语起来，“哦，你这倒霉透顶的女人啊！你的兄弟们会怎样说你啊！人们会怎样传说这件事情、邻居们还有整个佛罗伦萨的人们会怎样议论，一旦大家知道你赤裸着在这里被发现的话？你的声誉，至今为止光明磊落，将要被摧毁殆尽了；你会去为自己编造谎言的借口（如果还有这样的托辞的话），可那个被诅咒的学者，他可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不会容许你撒谎的。啊！悲惨的女人——这么一下子你就将失去那个不慎爱上的年轻人了，也将丧失了自己的荣誉！”想到这些她就悲伤绝顶，几乎要把自己一头从塔顶上栽落下去。

而这时太阳已经升起，她把自己藏身在一边的塔墙之下，看看是否有放牛娃从附近路过，她好派去叫自己的女仆，这时恰好那个学者醒来了，他在杂木丛中小睡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他了。学者对她说：“祝你有美好的一天，我的女士。漂亮姑娘们来了没有啊？”

女士看见他、又听他这么问，又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央求着他到塔里边来，她要跟他说话。听到这个，他谦恭有礼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在平台上平躺下来、只把脑袋露出在外面，一边哭、一边说：“瑞尼埃瑞，如果我让你遭受了一个可怕的夜晚，那么可以说你已经完全报复过我了，因为就算现在是七月份、我也觉得昨晚差点冻死了，这么光着身子。再说，我已经为欺骗了你而伤心欲绝了，也为了自己这么愚蠢地就相信了你，我都感到奇怪自己的脑袋上竟然还长有一双眼睛。所以我求求你，不是因为你爱我－你没有理由爱我－是因为你作为一个绅士对自己声誉的爱，现在就满足了吧，你已经报复过我给你造成的伤害了。请你让他们把我的衣服拿来，让我从这里下去，不要做得过分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样的话后悔都来不及了－我指的是我的名誉。就算那天晚上我剥夺了你和我在一起的机会，我还可以为了那一个晚上赔给你好多个晚上，只要你什么时候愿意的话。那么，这足够了吧，满意了吧，作为一个男人的荣耀，你已经达到了报复的目的、而且迫使我应允了你的要求。不要变着法子对一个女人使出蛮力来；一只雄鹰折服了一只鸽子是不算什么光荣的，所以，出于对上帝的爱、也为了自己的荣誉，就可怜可怜我好了。”

学者回想起自己遭受的伤害、就不禁严肃起来，看着她那哀切恳求的样子，内心里复杂交织着巨大的快乐和痛苦；快乐是因为报复心胜过了别的一切事情，痛苦是由于现在他的人性让他对这个女人感到同情了。然而，他人性里的情感最终没能克服恶毒的复仇欲望。他回答道：“麦当娜.艾伦娜，如果说我的祷告－尽管我的确不能像你现在这般鼻涕眼泪地说得这么动听－曾经也说到极处的话，那么那天晚上当我在你冰天雪地的后院里快要冻死的时候，你就会在你的屋檐下给我一块小小的地方遮寒，那样的话今天我听命于你的祷告就会容易得多了。可要是现在你比过去更加在乎你的名誉的话，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呆在那里观之不雅的话，就请把你的这些祷告说给那个搂着你的光身子的男人听吧、在他怀里的时候你可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你自己回想一下那个夜晚，听着我在那里用脚步丈量你的后院，牙齿咯咯地打着战、一步一步踩着你家的雪地。去找他帮你好了。让他去拿你的衣服、把梯子放好让你能顺着爬下来。想办法用自己温柔呵护着的所谓声誉来感动于他，这个你是现在不吝、过去也是千百次地不在乎因为他而有所亏损的。为什么你不召唤他来帮助你呢？除了他还有谁能听到你的召唤？你是他的，不管怎么说，他还会关心什么，还能帮助什么，如果他不关心你、不帮助你的话？那就喊他吧，你这愚蠢的东西，证明你在爱着他，以你的聪明，还有他的智慧，可以把你从我愚鲁的冒犯之中拯救出来。上一次你跟他一起作乐的时候，你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我的愚蠢大一些、还是你对他的爱大一些。你现在不必慷慨地应允我不想要的东西了－你不可能拒绝我的，要是我想要的话。所以把你的夜晚都留给你的爱人吧，如果你还能万幸从这里活着出去的话。一起分享你们的夜晚。我只要那一个夜晚就足够了，我真的不想再被耍弄一次了。现在，运用你诡计多端的诈术和能言善辩的口才，说我是一个绅士、一个有声誉的男人，也许可以换取我的好心，想着这样就会骗取我做出宽宏大量的行为、因此不再对你的邪恶加以惩罚；可是你的假意诱骗现在不会再蒙蔽我洞察微末的眼睛了，就像你曾经假意承诺过我的那样。我知道自己的，你用一个夜晚就教给我比在巴黎的所有时间所学到的还要多的东西。可是就算我能有宽宏大量的心思，你可不是那种应该得到慈悯的人。（此处删掉１８０字）如果我想要复仇的话，想到你把我的灵魂降低到什么状态之中了，你的生命都不足以偿付于我，要是我想从你那里拿走它的话－不，就算壹千条像你这样的生命也不值得，因为杀死你我只不过是杀死了一个卑鄙、邪恶而没有价值的小女子而已。可恨的，是什么东西让你比别的低贱的下人要值钱一些，如果我们不把你那张还算中看的脸算在内的话？就是这张脸过不了几年也会被岁月更改而皱纹纵横。这不是你的错，换一种角度说，你没能使得一个有声誉的男人死去，像你现在称赞我的那样－一个比你这样的生物十万个还要值钱的男人的生命，他存在的一天对整个世界来说比你们全部的生存时间都要重要得多。那么我要告诉你，经过这次你遭受的痛苦，轻视一个有头脑的男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一个有学识的男人。我会让你好好地明白，以后再不要做出这样的傻事，如果你这次能够活着逃出去的话。可是如果你这么的想要从那里下来的话，你怎么不一脑袋自己栽下来呢？那样的话，有上帝的帮助，顶多折断你的脖子，你就会把自己从这难以领受的折磨之中解脱出来，也使我得到了人间最大的快乐。现在我不想再对你说什么了。我有足够的智慧安排你上到那上边去；至于说怎么下来就靠你绝顶的聪明了，就像你能使尽手段让我落入你的圈套那样。”

当学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倒霉的女士一直在不停地哭泣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太阳已经升得越来越高了；当她看到学者停下来不说话了的时候，她说：“嗷，残忍的男人！如果那个可恶的夜晚对你来说是如此痛苦的话，要是我的错误对你来说是这样一桩可恨的事情，以至于我的年轻美貌、我的悲伤的泪水、以及我谦恭的祈祷都不足以感动你、让你产生同情之心，至少也该让我的这些作为稍稍打动你一下、减轻你那愤怒的力度－实际上现在我已经信任你了、向你和盘托出了自己所有的秘密，我是真心地希望你找到一种方式、可以让我从中忏悔自己的罪恶。再者，如果我不是信任于你的话，你就不会找到这个借以报复我的方式、这个看起来是你多么渴望得到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抛弃你的愤怒、现在就原谅我吧。如果你就此原谅我、放我下来的话，我就会和那个无信无义的年轻人完全断绝关系，让你一个人成为我的爱人和主宰。尽管你贬损了我的美貌，说这是不长久的、是无价值的，的确如你所说－可还是可以与别的女人的美貌相比的－这个我是知道的：还是值得珍惜的，（此处删掉２５字）而你也还不算老。就算我被你这么残忍地整治过了，我敢相信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比如说自己绝望地从这座塔上跳下去－在你的那双眼睛里边，要是你最近还没有变成一个谎话连篇的人，我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悦目的。嗷，可怜可怜我、看在上帝的爱的份子上、发发慈悲之心！太阳已经灼热起来了，昨天晚上的寒冷折磨得我难以忍受，现在的炙热又让我无比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