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族】学者情仇记（上）（译品）

没有多少年以前，在佛罗伦萨有一个年轻的女士，名字叫艾伦娜，备受恩宠、优越自负，她出自名门世家，很有几笔丰富的资产记在她的名下。她的丈夫去世以后，她决定不再婚，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已经不由自主地迷恋上了一个帅气洒脱的年轻人。由于在她的一个女仆的帮助下，这是一个她可以托付身心的仆人，因此就和那个男人经常地幽会欢聚，而不必操心别的什么劳神的事情了。
就在那些快乐的日子里，恰好我们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年轻的学者，名字叫做瑞尼埃瑞的，刚从巴黎学成归来——他可不是想学成文武艺、货卖识家，就像许多有学问的人做的那样，而只是要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不做糊涂人而已，这可真称得上一个绅士的所做所为了——从巴黎回到佛罗伦萨以后，他生活得风度翩翩、很有气质，可谓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以及学识。
可是正如经常发生的那样，越是一个有着丰富经历的人、越是很容易就能掉进爱的陷坑，这个瑞尼埃瑞现在就是出于这样的境地。有一天他为了消遣出去找乐子，这个叫艾伦娜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穿着黑色的衣服，寡妇一般是这么打扮自己的。他觉得她是如此的漂亮而悦人，在自己见过的所有女人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暗自在心中琢磨着，如果上帝会允许哪个男人把这样一个可人儿揽在怀中、真可谓福从天降了。后来经过神魂颠倒地想来想去，觉得珍贵异常的东西不经过超常的努力，是不可能得手的，他就自己在心里决定，要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和心机来取悦她，由此来获得她的爱、以满足自己对她的想望。
这个年轻女子（她的眼光始终是望上看的，自以为她的美丽向来是物超所值的，所以就总是精灵地左顾右盼，马上就能发现是谁在赏心悦目地注视着她）立即注意到了瑞尼埃瑞，就笑着对自己说，“我今天这一趟没白来，如果我不是弄错了的话，我抓住一只山鹬的嘴巴了。”她就时不时地稍稍暗送秋波过去，想尽办法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她心里打的主意是自己施展手段勾引猎获的男人越多，那么就说明自己的魅力就更有价值了，特别是对于那个自己全身心在爱着的那个男人来说。
这个学识广博的学者，把一切哲学的推理归纳都放到一边了，只是在全心全意地想着她。为了讨好她，就去打听到她住在哪里，并开始在她的寓所面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千方百计地为此寻找各种不同的接口；而这个女士，只是悠然自得地骄傲着（因为前面提到的原因），假装看到他非常的高兴。所以，他想方设法造成机会和她的女仆相识了，并告诉了她自己内心的秘密，乞求她能为他和她的女主人牵线搭桥，由此可以获得她的青目。女仆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也告诉了这个女士，听到如此这般的缘由，她从心底里大笑了起来，说道：“这么说，这个男人是要来这里丢失他从巴黎带回来的智慧了？好啊，我们会给他想要的东西的。要是他再跟你说什么的话，你就告诉他我也爱他要发疯了，可是我要顾忌自己的声誉，要在别的女士们面前能抬起头来。如果他像别人说的那么聪明的话，他就该更加地维护我、看重我才对。”
嗨，我的可怜的人儿，她真的不会懂得，亲爱的女士，要占一个学者的便宜，是一桩多么愚蠢的事情。
女仆就跑去找他了，按她女主人的嘱咐传了话过去。他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加强了攻势追求她，不停地写信、送礼物什么的，当然都被接受了，可是他除了含混不清的一般回答、也没有得到别的什么；就是以这种方式、她跟他周旋玩弄了好长的时间。
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自己的恋人，可是他对此倒很有些顾虑、不以为然，还开始有些嫉妒瑞尼埃瑞了。过了一段时间，为了向自己的恋人证明他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她就派去女仆找到学者，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急不可耐了。女仆告诉他，是她的女主人的意思，自从他表白了自己的爱意以来，她还没有机会能做点让他高兴的事情，但是在圣诞节宴会上，她希望能够与他在一起；所以，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就可以在圣诞之夜到她的后院里来，她会尽其所能在那里迎接他。听到这个，学者几乎成为天下最快乐的人了。他在约定的时间里来到他女主宰的家中，由女仆接引进入后院里边，然后就被锁到那里，开始了漫长地等待女士的来临。
她那个晚上已经把恋人接到了家里，两个人快乐地共进晚餐以后，她就说出了那个晚上自己的计划，最后说：“现在你就可以亲自感觉到我对你的爱有多么伟大了，也会亲身感受那个你嫉妒的男人现在的处境。”
恋人听到这些话、高兴就不言而喻了，等不及了要想亲自看到这个女士告诉他的场景。
恰好那一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天地万物都整个被覆盖了起来，学者在后院里恭候了不长一段时间，就开始熬不住这难以想象的冷酷了；可为了自己的遭遇有所偿付，他甘心自己继续忍受下去。
过了一会儿女士对恋人说：“咱们到房间里去，从小窗户里往下看，看看这个男人在干什么－你还嫉妒他呢－听听他怎么回答我的女仆。我让她去找他说话了。”
于是他们就来到了格子窗前，从那儿他们可以偷偷地看，他们听到女仆从另一扇窗户往下跟学者在说话，“瑞尼埃瑞，我家女士真是天底下最难过的人了，她的一个兄弟今晚上过来了，没完没了地跟她说长道短，还要跟她一起吃饭，到现在还没走，但我想他快要走了，所以她现在还不能来找你，不过马上就会和你在一起了，她请求你不要因为等她而生她的气。”
瑞尼埃瑞相信这是真的，就回答道：“告诉我的好人儿，让她尽管不用担心，尽管等到她方便的时候来我这里好了，只是请告诉她可要尽快一点来啊。”
女仆转身回到房子里、就睡觉去了，女士才对她的恋人说：“好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要是我是像你担心的那样喜欢他的话，我会让他站在那下面冻成冰棍吗？”这么说过了，她就和恋人也去睡觉了，基本上他也放下心来，两个人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嘲笑着那个倒霉蛋的学者。
学者在院子里来来回回不停地踱步，太冷了要不停地活动让自己暖和一些，他找不到可以坐下来的地方、没有可以遮蔽寒夜冷风之处。他咒骂女士的兄弟怎么呆这么长的时间，听到一点动静就以为是女士开门出来找他了，可是一切希望都尽然落空。
女士和恋人尽欢作乐一直到午夜时候，这时候对他说：“亲爱的，你觉得学者会怎么样了呢？还认为他哪一项强似你吗——是他的智慧，还是我对他的爱？我让他在那里受冻，这会打消你的疑虑，别再把我那天随便说说的话当真吗？”
恋人回答说：“从心里说，是的，我全知道了，你真是我的好人、我的安宁、我的快乐、我所有的希望，即便如此，我是你的。”
“那么，”她接着话说，“吻我一千次吧，好让我说的是真心话。”因此他就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吻了她不止一千次，而是十个一千次。
他们这么厮缠在一起过了好长时间，然后女士说话了，“咱们怎么不爬到高处一点、去看看那场欲火中烧熄灭了没有－我心的崇拜者整日被烧得难受－这可是他在给我的信里这么说的。”
他们就又登上楼去、到了还是那扇格子窗前，从上往下往院子里看，他们看到的是学者在雪地上就像在跳一场小基格舞，这么地敏捷、活跃，以前可从没见过这样的，还配合着牙齿有节奏地打战的咯咯声、因为寒冷太难以忍受了。看到这里女士说：“你怎么说，甜心？你不相信我能在没有鼓和笛伴奏的情况下、让人跳基格舞吗？”
他笑着回答说：“真有你的，亲爱的。”
女士说：“咱们下去到门口吧。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你别出声，咱们听听他说什么。我猜会比在这里看他更有意思的。”
他们轻轻地打开卧室的门、偷偷来到大门前，隔着紧紧关闭的门，女士通过门上的一个小洞、用低低的声音招呼学者。瑞尼埃瑞听到招呼自己的名字，说了一声感谢上帝，就跳了起来、以为这下子可以被引进门去了。他来到门前说：“我在这里，女士；感谢上帝、开开门吧，我要被冻死了。”
女士说：“真是的！你是个冷酷的人，真的！有那么冷吗？因为下这场小小的雪？我可听人家说巴黎的夜晚要比这里冷得多。我到现在还不能过来给你开门，因为我那个该死的兄弟，他今晚过来和我吃饭，还没有走；但他马上就要走了，我马上就会让你进来。我这是抽空离开他一会儿，这可是不容易的，我来告诉你别着急、再耐心等上那么一会儿。”
学者说：“啊呀，我亲爱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把门打开让我进去，让我在门里躲避一会儿吧，刚刚又下了一层天大的厚雪、而且还在下呢，我会在里边等你、随便等多久都行。”
女士说：“对不起，宝贝，我不能那么做，因为这扇门打开的时候声音太响了，会让我的兄弟听见的，要是我现在开门的话；我会去让他离开的，然后就回来给你开门。”
学者说：“那样的话就快一些吧，我求你了，让他们把火生得旺一些，我一进门就能尽快暖和起来，我越来越冷、都要冻麻木了。”
女士说：“那不可能的，你多次给我写信怎么说来着－你因为对我的爱、就像火烧一样的。现在我要离开了；在这里等着，别多想、快乐些。”
然后，就和她那个一直在听、忍俊不禁的恋人一起睡觉去了，那个晚上他们没怎么睡着－实际上他们整个晚上都在打情骂俏、寻欢作乐、拿瑞尼埃瑞开心取乐。
这个时候，那个不幸的学者（已经几乎变成一只单腿立着的鹤了，牙齿咯咯的打战声越来越响）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愚弄了。他多次试着去把门打开，还想办法去找别的路离开这里；可是一切的办法都落空了，他就像一头狮子一样地来回逡巡着，诅咒这可恶的天气、女士的忍心、还有这没完没了的长夜，以及自己轻易的上当受骗。由于生出对她极端的愤恨，那曾经千般万种狂热的爱、顿时化作咬牙切齿不了的恨，他在心里边左思右想地盘算，要寻找报复的手段，他现在这种急切的欲念、已经胜过想和她在一起的渴望了。
最终，经过煎熬的忍受和等待，夜晚终于过去、日色渐渐露出；此时女仆下楼来了，女士吩咐她来打开后院的门。假装同情瑞尼埃瑞，她说：“昨晚来这里的那个人太可恨了。他让我们整夜地不得安宁，还让你在这里受冻；可是你知道吗？再耐心一些，今天晚上没做成的事还有下一次嘛。真的，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曾经让我的女主人这么不快的了。”
而这愤怒的学者，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他懂得恐吓的武器只是对能被恐吓的人有效，把自己的念头紧锁在心底、不像那些沉不住气的人一样急于表达，他用低低的声音说，一点不表现出自己的苦楚，“这真是一个我所经历的最糟糕的夜晚；可我完全理解、不应该为此责怪女士，因为她出于对我的感情，还下来解释这个事情、还鼓励我。正像你说的，今天晚上没做成的事还有下一次。替我祝福她好了，上帝与你同在。”
说完这些话，挪动几乎冻麻痹的身子，他夺路而去，强打精神，回到家里，由于疲劳过度、昏昏欲睡，他一头扎进床里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双手和双脚都觉得几乎象是残废了。因此他派人去找来几个医生，诉说了自己所经历的寒夜，寻求他们的医疗建议。医生们立刻为他进行迅即而有效的药物治疗，忙活了好一阵子，克服了诸多困难，这才救治了他的肌肉萎缩、恢复了它们的自然状态；可他真正靠的是自己年轻的活力、加上温暖季节一天天的来临、才保证自己可得无虞——要不是这样的话，那真就够他受的了。然而，在恢复了健康和活力以后，他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表面上还是表现地更加热爱这个年轻的寡妇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