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从政后，李全杜绝杨大明称呼他大伯。职场就是战场，要保密个人关系，要留一份心眼，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陌生人。连老婆张秀也瞒了。
　　“老李，你过去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张秀这样问。
　　“我能有什么事，没事！”他不敢说过去，不敢回忆过去，每每回忆一次心底的瘀伤痛一次。
　　停职后，陈浩与小美见面时间越来越多了，二人到清莲公园锻炼的机会都在一起聊天。桦林县娱乐广场就有三处，南峰公园，清莲公园，和陈浩出租屋附近的怡丰公园。而陈浩从来不在附近，和小美就是到最为人多的清莲公园锻炼身体。那些老少男女随着妙曼的音乐扭动腰身，那些孩子们有的在玩游乐项目，有的在相互追逐玩耍。公园门口还有卖早餐的：豆浆油条、麻辣粉皮、啤酒炖鸡翅。
　　“小美，你爱上我会不会后悔？”陈浩突然这样问。
　　“你为什么这样说，这话我不爱听了？”
　　“我现在停职了，不知道组织上怎么处理我？”二人并肩挨个在摊位前走着。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被停职了？”
　　“我现在反正有空，能好好告诉你原因！”
　　小美嗅了嗅鼻子：“我现在就是想吃了，觉得很馋，不想听了。”
　　“你想吃什么，馋猫？”走到了豆浆油条摊位前小美站住了。陈浩又说：“想喝豆浆吃油条了吧？”
　　她“嗯”了一声点头。
　　“二位请坐，豆浆好喝不贵。”老板娘热情招呼二人。小美看看陈浩，拉着他坐下了。老板娘麻利地给二人上了两碗。陈浩鼻子探到碗边闻了一下：“小美，就是香，快喝！”说完，他“咕噜咕噜”吸了起来。小美喝了两口感觉味道和五台山的野炊味道不一样，有一股浆水味，很刺鼻，她感到一阵阵恶心，恶心到想吐的感觉。“喝啊，小美？”陈浩挑起眼睛问。她摇了摇头。这阵子，肚子里已经翻江倒海了，话都不想说了。他放下碗，手探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你喜欢喝的豆浆，前几个月在五台山旅游喝豆浆你喝得像小孩喝酸奶似的，看着你喝得很香。样子可爱极了，今天怎么了？”
　　她按住嘴，脖子梗着，看着他摇头，样子是很难受。他看到她的样子着急了：“你到底怎么了？”他掰开她的手。她脖子一直，“哇”一声几乎吐了出来，她赶忙起身跑进了卫生间。陈浩起身追了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口等她。他听到她在卫生间“哇唔哇唔”吐的一塌糊涂。他着急了：“小美，没事吧？”他耳朵贴在门上。这时，过来一个女人上卫生间，看到他的样子很生厌，板着脸说：“你这人耍流氓啊，女人卫生间你听什么？”他直立了身子尴尬地后退几步。
　　小美出来了，坐回了原位。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恶心想吐，豆浆的味道和五台山喝的不一样，好像一股骚味，我要喝雪碧！”
　　老板娘听到小美的话瞟了她一眼，显然对豆浆“骚味”的评价不高兴了，看看他们二人说：“看你们也是刚刚结婚的一对，小伙子，你媳妇怀孕了，恭喜你！”
　　“什么？”他看看小美，连忙对着老板娘说，“谢谢，谢谢！”陈浩付了钱。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儿，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胸脯一起一伏喘着粗气。其实，老板娘不说他凭成熟男人的敏感也知道这是怀孕的反应。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二人走出小摊，陈浩给她买了一瓶雪碧；“喝吧，肚子里老底都吐空了。”她一口气喝完了一瓶雪碧，看着陈浩。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回避了她的眼睛，接过她手里的空瓶子，扔在身边的垃圾箱里，拉着她坐在了广场东面靠大路的一排凳子上。
　　“小美，你怀孕了，知道吗？”她看看陈浩没有开口，头靠在他的胸口，他搂住了她的肩头。
　　“我知道，我们快结婚吧！”
　　他摸着她圆润的肩头：“还是先打掉孩子再说！”
　　他的话一出口，她离开他的怀里，眼睛紧紧盯住他：“为什么，为什么？你刚刚还说我后悔，是不是你现在后悔爱上我了？”
　　“哪跟哪啊，我后悔什么，我高兴都来不及，我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得到你的垂青是我的福气。”
　　“那为什么要打掉孩子？”小美不高兴地看着陈浩，“噢！我知道原因了，你有自己的孩子不想让我生，怕我生了孩子不喜欢你的孩子小宝，是不是，你说？”她摇晃他的胳膊。
　　他紧紧抱住了她，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不是，不是，女人生孩子很痛苦的，不是一件容易事，要经过十个月怀胎，还是打掉吧！”
　　“是我生，不是你生，我不怕痛苦，女人不生孩子就不是完整的女人，我要做个完整的女人，做个好妈妈，会对小宝好，不会亏待他。”
　　“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再说，我现在处境不好，今天不知道明天干什么，养不起孩子，还是打掉吧！”
　　“不，我不听你的话，你不要说丧气的话，只要有明天，今天永远是起跑线，我不打掉我的孩子，你再不要劝我。再说，我有双手和大脑可以养活我和孩子，不拖你后退！”小美说完背过了脸。不由自主流出了委屈的泪。
　　“小美！”他喊了一声站到她面前，看到她腮边挂了两颗泪珠，他心疼了，伸出手替她抹去，又有新的泪水追上来。“不哭，宝贝，我是怕你受委屈，没有别的意思，不哭，随你！”
　　“真的？”
　　“真的！”
　　她笑了，笑着抱住了他：“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样子全然像一对斗气的小夫妻，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这时，走在新建路上的李巧，嘴里嗑着瓜子，眼光不时地看着广场扭动的男男女女，搂腰抱胸，她心里好羡慕。说真的，她很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跳跳舞，蹦蹦迪，可没有喜欢的男人，她只有羡慕人家的份。
　　走着走着，看到广场靠路边有一个垃圾箱，她走了过去，要将手里的瓜子皮扔进垃圾箱，突然一股风将瓜子皮刮得洒在一个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头上，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白花花的瓜子皮洒了男人一头。她连忙弯下腰伸出手边捡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不高兴了，有点恼火，“干嘛？”怀里的女人站起身看着面前的陌生女人，男人不住地摆头甩发，又补一句：“你不长眼睛啊，给我弄了一头垃圾？”
　　“陈浩，是你？”李巧认出了陈浩，盯着他面前的女人小美。
　　“是你，李巧！”陈浩看到是李巧，停止动作问道。
　　“是我，你有女朋友了？”李巧边说边打量小美。
　　“嗯，有了！”
　　“我没有猜错就是你赞助的那个女孩？”
　　“呵呵，是啊，怎么样？”
　　“漂亮，清纯，看样子小你十多岁？”
　　二人说得很起劲，小美站在二人身边感觉很别扭。对陈浩说：“陈浩哥，我还想喝雪碧，我自己买去了，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小美，想喝我们一起去买，那我也走，李巧，再见！”说完挽着小美的胳膊走了。
　　李巧看着二人亲密的样子，跺了跺脚：陈浩果然有女朋友了，我在妈妈面前已经夸下海口带他回家吃顿饭，让妈妈仔细眸一眸，现在成泡影了。怎么办，怎么办？她着急带嫉妒，看着小美的背影：哼，黄毛丫头，抢在我先了，我能输吗？不能输，现在的好男人不多，我不能放弃陈浩。找个理由带他回家，不就成了？她想过这些，追了上去：“陈浩，等一等！”陈浩回过头，她已经跑在面前了。“什么事？”她停顿了一下，看看小美：“你女朋友喜欢喝雪碧，我请客。”
　　“哪里，还是我给她买好了，不要你破费，”
　　“我可不是白买，我借他男朋友有事做，”李巧说得神神秘秘。
　　“老同学，你到底什么事，就不要绕弯子了。”
　　“让你女朋友先回去，你到我家里帮我参考一下我最近写的工作计划，怎么样，同意吗？”
　　“哦，是这样啊。”他挠了挠头：李巧也曾经帮助过他查找过张宁，虽然没有功效，但她是真诚的，她提出要求不能拒绝。另外，李全这个老匹夫要想彻底了解还得靠近一步，不能放弃机会。不妨随李巧回去看看她家到底是不是她说得那样：“好，我去，小美你回去吧。”
　　“等等，我可是守信誉的人，给你女朋友买雪碧，等等！”李巧说完到对面小卖部买了两瓶雪碧递给小美，小美看看陈浩，陈浩说：“小美，拿着，回去吧！”小美听了陈浩的话才接过李巧手里的雪碧。
　　陈浩转身随李巧去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一次出来以后要注意，有些问题及时处理，设备要赶快更新，账目重新整理一遍。现在形势紧张，碰在头子上说倒霉就倒霉。这次要不是你送陈浩那一百万做的把柄，让我反攻他，说不定我也帮不了你，他连我都敢查。好像底气很硬，好像没有收受贿赂。”在李全家里，李全半闭着眼睛对身边的杨大明说。
　　“李叔，陈浩收了，是我的朋友张宁替我送的，他和张宁是大学同学。当初就是张宁答应我找他‘帮忙’，可陈浩人也抓，钱也要，我在看守所把这些话对他说了。”
　　“他什么反应？”
　　“好像是有苦难言的样子，不接受事实。”
　　“钱不过两手，是不是张宁搞了鬼？”李全突然这样说，“凭我的直觉，那天他被叫到办公室他的表现很激动，那样子就是像被人冤屈的。”
　　“李叔，您菩萨心肠又来了，他是我们的对头，不是朋友。他不‘进去’我怎么出来？不是说他连您也怀疑了？张宁搞了鬼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帮助，要不然我们想下蛆也无缝！”
　　“张宁搞鬼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但‘人也抓，钱也要’，这样的话你千万不能说，受贿、行贿是同样的犯法，你为什么要通过张宁行贿陈浩？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明你自身有问题。陈浩不是吃素的人，他现在是忍辱负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反攻回来，你怎么对付？”
　　“是啊，李叔，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您说怎么对付？”杨大明恍然大悟，搓手顿足，紧紧盯着李全。
　　李全在屋里走了几步，手一会儿抠一下紫疱，一会儿挠一下脑门，惹得杨大明的眼睛着急地跟在他身上打转：“李叔，有什么办法，您说？”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一口咬死，贿赂是张宁送的……”他停住脚步，手比划着。
　　“说张宁送的？”杨大明有点迷糊。
　　“对，就说张宁求陈浩找工作送的，我已经在审查资料上就这样定了，只有这样才能与你脱了干系。”
　　“好办法，李叔，生姜还是老的辣！”
　　这些话让帮张秀做饭的王花有意无意都听到了，才搞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心里那个高兴甭提了：呵呵，原来亲夫杨大明和情夫李全一老一少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她眼睛不时看看客厅，对这两个男人瞟一眼。她是太爱杨大明了，又不想舍去李全，这样可以来回跑了，李全和杨大明有了这层关系可以为自己偷情做掩护。
　　“小王，我想问问你怎么和大明走到一起了？”系着围裙的张秀在围裙下边擦了擦手，将一盆炖排骨端上了桌。王花将电饭煲的米盛在盘子里放上来，将炒好的各样菜端过来：红烧茄子、土豆拌粉丝、糖醋里脊、啤酒鸡翅，最后一个雪盖火山。
　　“吃饭了，老李，快和小杨吃饭！”张秀招呼一声接着和王花拉家常。
　　王花笑而不答，上筷子上碗。张秀笑着说：“小王，怎么不说话了？”
　　“大姐，我们其实是夫妻，以前闹矛盾分开了。”
　　“怪不得，小杨以前偶尔一年来一次，就是过春节来看看老李，也没有提起你。我还以为是老李的下属看看领导。早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关系，你们结婚那阵子就应该通知我们。老李也从来没有提起他和小杨爸爸、爷爷、奶奶有交往。我根本不知道这些。”
　　“大姐，你没有听到李叔刚刚说‘政道就是战场，要保密个人关系’。”
　　“小王，这话门里说，门外就忘了！”是李全和杨大明进来了，李全看着王花说。王花对着他抛了一个媚眼，红软的舌头伸了伸，一个骚笑荡上了眉梢。李全看着她一鼓嘴压回一个欲望。杨大明看到了王花和李全的眉来眼去，除了傻子只要注意一下子，就能看出二人就是有暧昧关系。杨大明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凳子上盯着餐桌：“哇，大妈做的鸡翅红嫩红嫩好香啊，看着就流口水，您女儿还没有回来，还是等一等再吃饭。”杨大明找话掩饰他的不爽心情。
　　“不要等了，巧儿经常不回家吃饭，我们吃不要管她。”李全也坐在凳子上拿起筷子说。
　　“小杨，看着好吃多吃点，”张秀招呼杨大明，又说，“巧说好了带男朋友回来吃饭，怎么还没有回来，是时候了。”她看看墙上的挂钟。
　　“我回来了！”一个愉快的声音飘进来，张秀迎出了门。是女儿和一个男子回来了。李巧嗅了嗅鼻子，边换拖鞋边说，“哇，好香啊，妈妈，给我们做好吃的了？”
　　这时的张秀将一双拖鞋放在陈浩脚下，陈浩将自己的皮鞋和另外两双男人皮鞋放在一起进了门。笑着和张秀打招呼：“阿姨好！”张秀打量着面前帅气大方的陈浩，笑容满面：“好，好。小伙子，你就是巧儿常常提起的陈浩，快进来吃饭。”
　　在餐厅的杨大明和李全听到提起陈浩二字，相互看看，李全指了指书房，对着杨大明压低声音说：“快进去躲一躲，快，快！”杨大明慌慌张张起身，带倒了屁股下的凳子，猫着腰藏进了书房关上了门。王花愣愣看着二人。李全提起凳子，端端正正打坐好，按了一下鼻子上的紫疱，扶了一下眼镜框，嗓子“咳，咳”两声：“小陈来了，快坐！”他对着进了餐厅的陈浩打招呼。声音拖得很长。
　　“李书记好，添麻烦了！”他知道李全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扎挣着敷衍他。他嘴角一弯也来一句好听的过场话。
　　“小陈，哪里哪里，来者便是客，”李全脸背在女儿一面，“巧，怎么才回来了，早一点回来一起吃饭，我们等了你们好一阵子了！”
　　“爸爸，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早回来说不定我还得帮厨，现在回来吃现成，陈浩说对吧！”李巧拉着陈浩坐在凳子上。陈浩笑了。
　　“你这丫头，谁娶了你都是懒婆娘，要吃亏了。”张秀一边给女儿和陈浩在橱柜找碗筷，一边高兴地唠叨。
　　这时候的王花坐在李全身边。李巧和她打招呼了：“王姐来了，有事啊？”
　　“你王姐和你杨大哥来看看你爸爸，你杨大哥刚刚从看守所出来……”
　　“少说一句，快吃饭！”李全说着老婆，将一碗米饭放在陈浩面前，“小陈，吃饭，早给你盛好了！”
　　“我和巧说话，你吃你的饭！”她端着两个碗出来了，看了看餐桌，又在整个屋子里搜索了一遍，奇怪地问，“小杨哪里去了，刚刚还坐在这里看着鸡翅流口水，转眼哪里去了？上卫生间了？”
　　这时的李全脸色大变，偷瞟了一眼书房：“你不说话把你当哑巴？什么小杨老杨的乱嚷！”
　　张秀看着丈夫一头雾水。
　　……
　　李全的欲盖弥彰更加暴露了他的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