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巨浪滔天 作者:云端轻舞 发布时间:2016-01-11 09:22:51 字数:4648
陈浩停职了,过了一个多月,李全释放了杨大明。理由是矿难事故的发生与杨大明没有直接关系,设备在准备更新期间来不及预防,纯属意外。
“杨总,你可以离开这里了。”是狱警张胖子对蹲在地上的杨大明说。
他一下子跳起来,抓住张胖子的胳膊:“张哥,我能出去了,是真的?”那样子像及了栓久了的一只狗急于挣脱锁链去寻找骨头。
张胖子推开他的手,托在门口,看着他,“杨总,像和你开玩笑?真的能出去了,一般进来的人没有你这样顺顺利利能出去的。怪不得你让我找李全副书记,你们有一层硬关系哩,怪不得他会乔装打扮来看你。出去了不要忘了我这个‘看衙门’的。
那是,那是,张哥!“他停顿了一下,脑子里在思考什么,眼睛里闪出了焦急,似乎不想听张胖子多说一句,更不想在这里多呆分分秒秒。抬腿就走,“哎呀,他妈妈的。”门槛绊倒了他,他爬起来头也不回就走。张胖子看着他摇着脑袋:“他大爷的,摊上好事了!”
杨大明没想到他这么快被释放了,他知道这是李全的帮助才得以无罪释放。他买了贵重礼物和王花向着李全家里走去……
李全这些日子看上去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心里千斤担子。他常常坐在摇椅上闭上眼睛:是不是对陈浩太过分了?那天罗书记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桦林县正负两个大人物向来关系很好,二人工作方面配合得滴水不漏,罗书记性急并且耿直,太武断,有时候难免得罪人,自己温和委婉,对人对事有曲有伸!二人互补。对于陈浩的问题罗书记没有表态,都是自己做的决定,但想起罗书记那个眼神就感觉蚂蚁住在心里了,痒得难受!唉!不想了,谁叫陈浩小子太出头了?出头鸟不打,迟早要啄到自己头上,因为他已经盯上了。想到这里,他的手习惯性地抠了一下鼻子上的紫疱,“嘶”地吸了一口凉气,有点痛的感觉,好像这几天上火了,紫疱“发怒”了。紫中带红,紫红紫红,毛孔好像针刺了扩张到隐隐作痛的程度,又“嘶”一声,手按了上去。
“老李,这几天上火了?变成红鼻子老道了,擦一点药膏消消炎。”是妻子张秀站在身边盯着他的鼻子说。
“不要了,过几天就好了。”
“还是擦一点好得快,要不越来越大了,影响形象。”
“嘿嘿,还怕影响形象,一辈子了。”他干笑了两声。
张秀到卧室抽屉拿了一管药膏出来了,小心地挤出一丁点给丈夫擦在紫疱上,动作很细很慢。李全吸了吸鼻子,猛然推开妻子:“你擦的什么药膏?”接着,手指头摸在紫疱上沾了一点点嗅在鼻子上,闻到一股辛酸带凉麻的味道:“这是痔疮膏,你不看清楚瞎抹。”
“什么,是痔疮膏,我看看!”张秀扶了一下眼镜,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岔气。她对丈夫摆摆手,“笑岔气了,你这人毛病多,痔疮膏也用,暗疮膏也用,上面也用,下面也用,用糊涂我了,哈哈哈……”接着笑。
“还笑,让巧听到多尴尬!你以为我想用?”李全看了妻子一眼,撇了一下嘴。
“不笑了,老李,我知道你是苦命的人,不笑了,巧不在了,一早就走了,说是会男朋友去了。”张秀拍着自己的胸脯缓气。
“巧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李全问老婆。
“可能就是喜欢上那个叫陈浩的纪检委干部,常常提起这个小伙子,再没有提起其他男人!”
“那可不行,胡闹,简直是胡闹!”他站起来了。焦急的步子在地下转了一圈,“我早说了,不能找陈浩这样的男人就是不听我的话,就和我唱对台戏!”
“那是她找的男人,只有她喜欢就成,我们不要干涉!”
“你懂个屁,不说过去,就说现在,陈浩已经停职审查了,有问题的纪检委干部他哪配做我们的女婿,绝对不能!”
“喂,老李,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情,你急什么?”
“你,你凑什么热闹,女儿对陈浩是一厢情愿,特别是听到陈浩的处境有点感情用事,还是年轻气盛。你半百之人了是不是脑萎缩,看待问题欠考虑。”
“叮铃铃,叮铃铃”门铃响起来了,二人停止了争执。相互看看,李全手一滩:“看看,看看,带回来了,李全背过了身子。张秀在丈夫肩头上按了一下,算是抚慰丈夫不满的情绪,她去开门了。
门开了,原来是王花和杨大明,张秀有点疑惑,看着杨大明:二人怎么在一起了?但马上过去了,对二人笑着招呼:“是小王和小杨啊,快进来!小王啊,你离开我家后再没有来过,我还有点挂记你……“
李全听到门口的对话:是王花来了,小情人来了。脖子扭过来张望了一眼,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赶忙跑到卫生间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梳理他那一圈毛发。又扯了一块卫生巾擦鼻子上的紫疱,擦一下,闻一闻卫生巾上的味道:呸呸呸,卫生巾扔在垃圾箱里。他拧开水龙头放了水,将脸清洗了一遍。再看看那颗讨厌的紫疱,颜色不那么嫩紫了,暗淡了许些。他戴上眼镜出来了,还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假装看书。
“谢谢张姐挂记,我也挂记你们,早想过来看看你们了,工作忙得顾不上,今天和大明顺便看看你们!“
全听到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了,还听到杨大明也来了,心里纳闷了:这两人来干什么?还很快就破镜重圆了?他还真的不想见杨大明那小子。侧头看了一下客厅,赶忙躲进书房继续假装看书。
“小王,小杨,你们坐!”张秀招呼二人坐下。她忙着倒水,上水果。
王花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家看不见那个熟悉的人。杨大明是打量这个陌生的家寻找那个熟悉的人:“阿姨,就您一个人在家,李书记不在?”张秀看到茶几上的贵重礼品,知道杨大明就是来看丈夫了,她笑了一下:“在,在,我喊他去!”张秀正要转身,李全出来了。他看了一眼王花紧紧挨着杨大明坐着,俗气透顶的心灵感应让李全心里酸溜溜的,瞟了一眼茶几上的礼品:“小杨,出来就好,要好好工作,没有必要来看我。”李全说得轻描淡写,坐在了王花对面。杨大明看着他,瞪大眼睛看着他,专注地看着他,傻傻地看着他……
王花看到杨大明的表情,她胳膊肘子戳了他一下,他根本不理会,突然“扑通“一声跪在眼李全面前:”李叔,谢谢您放我出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给您惹麻烦了,我本来一开始就怕麻烦您,没有直接找您。我让张宁那个小老板给我找出路,一个叫陈浩的纪检委干部和他是大学同学,可以疏通疏通,没想到弄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事,还是您帮了我!呜呜……“
这一举动让张秀和王花进了迷魂阵。这一举动更如一只奇形怪状的兽脚,踩痛了李全的影子,将他踩回了四十年前: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他刚刚初中毕业,已经六十岁的养父病死了,留下他和六十岁的残疾的养母。他无能安葬养父,到当公社书记的叔叔那里借钱,叔叔看着他衣衫褴褛,个子瘦小就是没出息的架势,看了他一眼:我真不知道我大哥养你干什么?男人十五夺父权,你十七岁了连我大哥都埋不起,借钱拿什么还我,到不如我埋了。他看着叔叔,叔叔说了好像后悔了,马上变了口气,看他一眼:买不起棺木卷席筒埋了算了,有钱埋钱,没钱埋人,我哪里给你准备埋死人钱了。他祈求的眼光看着叔叔说:叔,我爹活着一辈子没有好过一天,没有一个安稳的家,就是借人家的破窑洞,我想给我爹弄个棺木让他死后有个家,我心里也踏实了。没想到亲叔叔这样回答他:你想怎么弄就弄去,我没有能力帮你,走,走,走……叔叔连连摆手赶他走。十七岁的他第一次感觉贫穷的煎熬了,无钱亲情也淡如水了。他离开叔叔家,回到家里,抱住门板上的养父大哭了一场:爹啊爹,您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您怎么说走就走了,没有棺木我怎么安葬您入土,爹啊!他牛嚎一样整整哭了一上午,嗓子哑了,声音由高变低,由大变小,眼肿了,鼻子擦红了,那个小紫疱也擦破了。残疾妈妈在身边只能陪他落泪。村子里看“热闹“的人群走出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小伙子,不要哭了,我借给你钱安葬你爹好了。说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递给他。他不敢接,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愣愣看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拉住他的手将钱递在他手里:小伙子,拿着,安葬你爹吧!”钱攥在手里仿佛攥住了一颗跳动的火热的心,他双膝跪下给中年男人磕了一个响头: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怎么报答您!中年男人扶起他: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
中年男人是在县城武装部通信班的小干部,叫杨德仁。和李全是邻村,他是一个热心肠,李全借钱葬了父亲,对恩人感激不尽,但没有还钱的能力,只有凭自己的能力去报答恩人。他打听到杨德仁在县城工作,家中妻子老人留守村里。儿子在县城上学。村子里吃水困难,杨德仁妻子到几里地背水,一次只能背两三天人畜使用。他主动负担起杨德仁一家的吃水。冬天,大雪纷飞,北风吼叫,一团团,一圈圈卷起白团雪花吹在人脸上让人直打哆嗦。李全单衣薄裳背了一大铁皮箱水回来了,正好杨德人回家了,看到他穿了一双牛鼻子鞋,鞋头早已踢破了,脚丫子露出来了,妈妈手工缝的白洋布袜子也没有后跟了,脚指头又红又肿,几乎溃烂。人们口中常常说:脚凉百病生,从小落下了痔疮,特别是天气变化更为厉害。
杨德仁看到李全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有良心的小伙子,但这样下去永远没有出息,他可怜他,同情他的遭遇。问他:小李,你愿意参军吗?他听到这样的话高兴地跳起来:叔叔,我愿意,愿意,可是……他停下了。杨德仁又问:小伙子可是什么,有顾虑?他看着杨德仁慢慢腾腾说:我不能丢下我妈妈不管,她养我不容易。这样的话让杨德仁对他更加同情,但没有办法了。他回到家里和妈妈说了杨德仁帮他的事,让他参军的事。妈妈好久没有说话,突然“哇“一声哭着抱住他说:儿啊,妈妈养大了你,没有给你过上好日子,还拖累你了,心里难受啊,这样下去连媳妇也娶不上了,儿啊!他安慰妈妈:妈妈,不要这样说,我是您的儿子,理当为您养老送终……
没想到,第二天妈妈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了。他明白妈妈的心是让他一心一意去当兵,她死了儿子也许才有出息。杨德仁知道他彻底无牵无挂了,让他参军。没想到年龄还小一岁,他为他假报年龄十八岁参了军:参加了新疆建设兵团。
他出人头地的途径就是参军。他没有父母,根本不知道亲生父母是否活着?他也不想知道,他把杨德仁夫妻当父母孝顺。把小他三岁的杨德仁儿子杨守忠当亲弟弟看待。逢年过节他都寄东西给杨得仁夫妻,写信问候是常有的事。
七三年夏天,他回来看望恩人,那时候他已经是团级干部了。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小山村里,下地劳动一天的人们陆陆续回家了,村子里已经青烟袅绕,女人们开始做晚饭了。
村口磨盘上,呆呆地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手里拄着拐杖,头上的白色手巾包不住她花白的头发,丝丝缕缕两鬓批下来。夕阳照在密密麻麻的的满是皱纹的脸上,与古铜一般的颜色。扁鼻子下面已经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张成一个0形。穿着一件洗得快发白的蓝色条纹衣裤,脚上穿着黑色方口布鞋,那双浑浊无神的双眼不时地望着入村的路口。好像在等待什么?
李全走近看到是杨德仁的老妻杨大妈,正要上去相认,一个女人过来劝了:杨大妈,回去吧,你儿子回来找不到你了,快回去吧!老人还坐在磨盘上不动,眼睛看看村口。他发现老人眼睛无光,好像瞎子的眼睛。他拉住女人问:她老人家怎么了?女人告诉他:他丈夫今年五月死了,儿子出车祸残疾了,她受了打击痴痴呆呆了,眼睛也瞎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知道天天来这里等儿子回家。女人的话让他很难受,差一点流下眼泪。他走到老人面前握住老人的双手:妈妈,快起来,回家去吧,我回来了!老人的耳朵灵活了,她测过头大声问:你是我儿子守忠?他嘴巴贴在老人耳旁:是你儿子守忠回来了,回家吧妈妈!站在旁边的女人说:你就是我们邻村的李全?你真有良心,杨德仁没有白帮你。
他到县城看望了残疾的杨守忠,杨守忠哭哭啼啼女人似的说了半天:哥,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儿子大明就是你儿子,你要调教他。他答应了,将他顺利培养成了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