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好不容易盼到了第二天天亮，温处长开车过来了。他见到陈浩就是一顿教训：“你怎么搞得，案子没有结果，你倒吃‘回扣’了？你怎么这样不争气！当初是我推荐你到桦林审查组，弄不好你让我跟着你受处分……”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如蒸锅上的鱼，“你小子犯这样的错误真是不可思议，我知道你困难，有困难可以向组织提出来，大家可以帮你，可以解决，这下好了，懒蛤蟆跳门坎既蹲屁股又伤脸……”
　　可想而知，陈浩让自己尊重的领导没头没脸的一顿教训，可以说是责骂，他的心情是什么滋味？他手捂在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老半天喉咙卡得有进气没有出气，嘴唇憋的紫青。他放下脸上的手看着温处长，他这次真的是急眼了，他的每一句话就像炙烤的一把烙铁；把他周身的伤痛烙的吱吱作响……
　　“温处长，您脾气发够了，能不能听我说？我的为人您了解几分，不能凭‘局外人’一面之词，那是往我身上泼脏水，因为我已经对‘7·8’事故查出了眉目，他们放冷箭……”
　　他努力克制自己，可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他背过身擦去。
　　“陈浩……小子！”毕竟是知根知底的老领导，产生误会一刹那过去了。温处长从陈浩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是无辜的，他是被人诬陷的，恢复了对他本来印象，“小子”这样的亲昵称呼意味着他错怪了他，“罗书记昨晚电话对我说了你出了问题，我觉得就是受贿问题，这里面大有文章，罗书记不会无凭无据说这样严重的话？”
　　陈浩听了温处长的话，眼睛瞪的溜圆，嘴巴张了半小时，转了几圈：“就是李全这个人面兽心的老匹夫、老杂毛、老东西、老混账……就是他在罗书记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温处长，事情是这样的，说来话长……”
　　温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急躁，不要急躁！”
　　二人坐在椅子上：“小陈，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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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全庆幸自己一个“回马枪”杀得陈浩无力招架，这其中还有他的姘头王花的功劳。说起王花，他好几天不见了，还特别想她的。他趁礼拜天再去幽会一次，以前隔三差五就去，可最近为了搞倒陈浩耽误了他们的美事。他刮了胡子，换了一身蓝色西服。
　　老婆奇怪地打量着他，用调笑的口气说：“老李，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一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一边问：“怎了？”
　　老婆揪了揪他的衣服：“你穿西服了，好像要入洞房似的，你可从来不穿西服的哟？”
　　他听到老婆的话伸长脖子看了看女儿房间，对老婆眨了眨眼，嘴对着女儿房门努了一下：“说话注意点，小心女儿听到，开玩笑要有分寸哟！”老婆笑着爬在他背上：“你还真以为你要入洞房了，哈哈哈……看把你吓的！”
　　“你竟是说瞎话，这是女儿给我买的，不穿浪费了，今天穿了去会老战友，”
　　“我们女儿知道孝敬你了，以前常常说你抠门，小气，现在懂事了！”张秀边说边给丈夫前前后后揪顺衣服，哪怕一个皱褶她也揪得展展的。
　　李全看了妻子一眼，心里怪怪的滋味，但马上过去了：“是懂事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没有对象，还是让我们不省心啊！”
　　“我又怎么了？”李巧出来了，打量着父亲。
　　李全夫妻互看了一眼，张秀笑着说：“我和你爸爸夸你了，你爸爸说你懂事了，给他买的衣服很合身，”
　　“是啊，巧，现在懂事了，什么时候带个女婿回家我们就放心了”李全说着走到鞋柜旁换了皮鞋。
　　“爸爸，我心里有对象了！”
　　“心里有谁了？”李全看着女儿，看到女儿咬了咬嘴唇，不说出口，那样子他猜中了八九分，他急了：“是不是你以前提起的陈浩？”
　　“嗯！”
　　“你，你诚心气死我是不是，我早对你打了预防针你还不回头？找什么男人不好，偏偏找一个农民老子又死老婆的男人？”他系鞋带的手有点打颤。
　　“爸爸，这就是你的理由？现在好男人不好找，有钱的男人花心；没钱的男人养不起家。找帅气的男人靠不住；靠得住的是窝囊废！”
　　“还一套一套的，不行，谁都能找，陈浩就是不能！”李全命令式的口气。
　　“爸爸，死了老婆怕什么？农民老子怕什么？你女儿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职工，工商局上班的小职工，你以为在国务院上班，找高干子弟啊？”
　　张秀听出女儿的话是对工作不满意，针对父亲。她看了看丈夫，担心丈夫发脾气，赶忙压下紧张气氛：
　　“看你们父女，又杠上了，以我意见把陈浩带回来，我看看是什么模样让我宝贝女儿看上了？”
　　“你们母女一唱一和气我，走了！”
　　李全出门了，母女相对笑了。李巧搂住妈妈的肩头：“妈妈，你不会和爸爸一样反对我吧？”
　　“傻孩子，借文人说的话，妈妈爱屋及乌，带回来看看！”张秀说。
　　“妈妈，其实我们就是路上遇见几次，一次给我爸爸买衣服服装城门口遇见一次，他给他儿子买衣服，以后再没有遇见。我说了有空聚一聚，可现在都没有聚过一次，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他对我没有反应，要是喜欢我他会主动和我联系，可他一次都没有。”李巧说得很失落。
　　“巧啊，不知道妈妈说的对不对？这样的男人才可靠，有姿态，不俗气，见面不疏远你，离开不打扰你。”
　　“妈妈，您说的对，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姿态，整天跟在我后面那些俗气的男人我都讨厌了……”
　　“好，你认为值得就主动点，就是你说的好男人不好找！”
　　李巧高兴地点头：“谢谢妈妈，至少妈妈支持我，不管他是死了老婆还是有一个农民父亲，我都接纳！”
　　“巧啊，不是还有一个男孩吗？”
　　“是啊，妈妈，你说得爱屋及乌，我一样接纳！”
　　“这孩子，学舌了！”张秀在女儿鼻子上刮了一下，开心地笑了。
　　李全骗妻子说去会见老战友，其实是去会他的小情人。他一出家门就将不愉快心情丢开，开了自己的车直奔王花住处。
　　“花，你举报生效了，我来看看你！”他一进门这样说。
　　“那杨大明可以出来了？”正在打扮的王花一下子拽住他的胳膊，眼睛里冒着急迫的火焰。
　　“你等不及他出来了？”李全有点不高兴了。
　　王花一直把他拽到床上，她身体像一条水蛇缠过来：“我没有等不及，我是想有个家，有个家心里才踏实，这样和你算什么？我不是亏了？”
　　“哪里亏了？我爱你不如他多？”
　　“谁爱我都不如你管用，你改变了我的身份，你在我心里最重要，谁都代替不了你！”王花说着头靠在李全怀里，手已经摸到他下体。
　　“小骚货，小美人、狐狸精、就是嘴甜，让我神魂颠倒……”
　　“告诉我，你老婆好还是我好？”她搂住他跳跃的身子突然问。
　　王花提到他老婆，他突然愧疚了，一下子没有了性趣，从她白鱼一样的身子上滑落下来：“都好，家中老婆是白菜，一日三餐吃白菜。你这个小情人是钙，偶尔来补补钙。身体健康吃白菜，精神快乐要常补钙，哈哈……”
　　“咚咚咚”突然间，传来急迫的敲门声，吓得二人慌忙坐起来。李全要藏在床下，王花说：“可能是要房租的，怕什么，不要躲，大大方方出来。”说完她去开门了。
　　门开了，进来的人是狱警张胖子。他一眼看到了李全，点头哈腰打招呼：“李书记，您好！”李全尴尬地点了点头。
　　“张狱警，到寒舍有事？”王花打掩护故意将“我家”说成“寒舍”。
　　“哦，是这样的，你，你老公杨大明让我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他结结巴巴了。
　　“我有什么不好的，老样子！告诉他不要担心我，你回去吧！”她恨不得一句话支走张胖子。张胖子看看李全，点头离开了。
　　“唉，真扫兴，我说躲一躲，你说要房租的，让张胖子碰上了！”李全抱怨。
　　“怕什么，只要你为他办了实事，尽快放他出来，睡我没有人针对你。”
　　李全明白了王花的意思：她的心里对杨大明爱得念念不忘，只要杨大明不干涉他们的关系其他人就无关紧要。
　　“你说得太简单了，张胖子好歹是政道上的人，他对外宣传出去，我自己扇自己耳光都迟了，现在风头紧，说不定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以后你们有点什么事我就不好处理了。”
　　王花看着李全严肃的脸，有点生气，感觉他说得对，已经让张胖子撞见二人在一起了，无法挽回局面了，她唯一的杀手锏就是撒娇：“不要生气了，以后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好不好，高兴点？”她脸贴在他脸上。
　　“真拿你没办法，小妖……”
　　原来是王花好多日不去看杨大明了，杨大明很“想”她，打发张胖子去催一催王花来看看他。张胖子回去后他着急地问：“张哥，见到我老婆了？”
　　张胖子看了他一眼：“废话，你让我专门去见能见不到？”
　　“她，她还好吗？”其实他是想说：她说什么了？转换了语句，让胖子听到他好像关心她似的。
　　“他大爷的，你还是操心操心你的事吧，人家李书记陪着能不好？你以为你和李书记关系好，人家比你和李书记关系还硬。”
　　“你说什么？你看到他们在一起了？”他抓住胖子的手。
　　胖子感到自己说过口了，连忙：“呸，呸，呸，看我这张破嘴，见什么说什么了！”
　　杨大明心里彻底明白了王花和李全有不正当关系了，感觉自己快离开这个地方了，露出满意的笑。
　　张胖子看到他的表情奇怪了：“你心爱的女人让其他男人睡了，你还高兴起来？”
　　杨大明看了一眼张胖子：虽然王花困难之间回到了他身边，他感动过，但吃醋李书记就让他出去的心机白费了。他上下嘴唇咬住不说话，肉感的厚唇嘟起了一个大疙瘩，眼睛里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你是太监养老婆，供‘皇帝’取乐，哈哈……”
　　“你就是少见多怪，有意思吗，去，去，去，嘶……”他不满了，胖子消了他男人的脸面，牙挤住吸了一口气。
　　“谁说的，我是见怪不怪了，现在的男人六十岁抱个二代，嘴里哼着糊涂的爱！哈哈哈……”
　　“哈哈哈……”杨大明也跟着呲牙。
　　李巧找到了陈浩家里，陈浩正在家。她打量着出租房，虽然是楼，但是七十年代的老式楼房。墙皮脱落的如同一块块老伤口，门还是过去的木头门，破损得很严重。一阵风刮过来，门“吱吱”像老鼠受惊一样乱叫。李巧随着看到一个孩子在玩，陈浩呆坐在凳子上，她有点莫名其妙的心酸。
　　“陈浩！”她喊了一声。
　　发呆的陈浩听到门外有人喊，是女人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是李巧，他站起身迎了出来：“是你，李巧，怎么来我家了？”
　　“很意外吧，不欢迎？”李巧眉毛微微挑起。
　　“那倒没有，欢迎你来。”
　　“爸爸，这是谁啊？”小宝跑过来揪住爸爸的衣襟，陌生地看着李巧。
　　“这是李阿姨，小宝，叫阿姨!”
　　“阿姨好！”小宝叫了一声，李巧伸出手摸孩子的头，他一下子躲到爸爸背后了。
　　“这孩子怕生人，和我爸爸在农村住小气了！”陈浩手背后摸着孩子的头。
　　“爸爸，小美姐姐好多天不来了，我喜欢小美姐姐！”他探出头又一句。
　　“小宝，小美姐姐是谁啊，告诉阿姨？”李巧听到这孩子是不喜欢她来了，喜欢小美这个女人了，小美到底是什么女人？。
　　“李巧，进屋子里坐会，不要听孩子乱说。”
　　“孩子说的都是真话，哪有乱说？小美是谁？”
　　他们坐在了凳子上。陈老二看到家里来了客人赶忙上水，客气几句离开了。
　　“回答我，小美是谁？”
　　此时此刻的陈浩，情绪处于最低状态。温处长找罗书记谈他的事情去了，几天过去了还没有回音。他哪有心事和李巧周旋。
　　“阿姨，小美是我爸爸喜欢的姐姐，爸爸就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姐姐！”小宝接话了。
　　李巧看着陈浩，陈浩说话了：“她是我赞助的一个大学生，刚刚毕业了，和孩子关系好。”
　　“和你也不错吧？”
　　“嗯，不错！”他直言不讳。
　　“她一定很漂亮？”
　　“嗯，漂亮！”
　　“不是你儿子说的那样单纯地喜欢她，是爱上她了吧？”
　　“嗯，爱上她了！”他如一块木头。
　　突然间，他的电话响起了，是温处长打来的：陈浩，到办公室一趟。说了一句话电话就挂了，他知道大事不妙，手托住凳子仰起头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哆嗦的就像蜂鸟的翅膀，他双手压在胸口。
　　“陈浩，你有事？告诉我也许可以帮到你？”李巧走到他面前。
　　“谢谢，谢谢！”
　　李巧看到陈浩的样子，知道她来的不是时候，她退出屋子：“陈浩，我走了，再见！”走了几步，突然折回来说：“陈浩，有空一定到我家里走一遭，我们起码还是朋友。”
　　“好，有空去！”
　　他伸起手摆了摆，算是对李巧挥手告别。
　　陈浩到了县委大院，走廊里好多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顾不了猜测他们的意思，直径走在书记办公室。进了门，罗书记和温处长坐在椅子上，好像在说什么？看到他进来了都看着他。罗书记也许是看在温处长的面子上还和往昔一样：“小陈，坐下。”指了指对面一把椅子。他坐下了，抬起头看了看温处长，沉着脸，皱着眉，腮帮子鼓的就像含了两个乒乓球。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里如同蹦极，忽而上来，忽而下去，起起落落，反反复复。
　　“小陈，你被举报了……要停职审查！”罗书记这句话就像一个雷雨前的霹雳，劈得他周身打了一个寒战：终于下最后“通牒”了。
　　这时候，李副书记进来了，他手里拿着几张资料，放在桌子上。看了看温处长：“温处长回避一下，”温处长说：“我不要回避，陈浩是我举荐来的，他的错就是我的责任。”温处长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几张纸，那就是陈浩的“罪证”了。温处长如坐针毡，心里如吊起的水桶，颤颤巍巍。他不知道怎么是好，只有陪陈浩面对了，因为他相信陈浩是无辜的！
　　“那好，就不要回避了，”他斜了一眼陈浩，“我作为矿难事故的主要负责人，有权利扫清我们内部的绊脚石，陈浩作为纪检工作者，工作期间受贿一百万，严重损害了执法人员的形象。经过会议决定，停职接受审查。这是举报人的资料，温处长看看。”他将几张纸推在温处长面前，起身倒了一杯水。
　　“李书记您清楚了，我就不看了，您准备怎么处置他？”温处长偏过头。
　　“我刚刚说了，要停职审查！难道处置严重了？但我也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违反纪检制度，更不能姑息养奸。我的意见让他停职接受组织审查！”
　　陈浩血液里如同窜入一条有毒的蛇啃咬他的每一个细胞。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站起身：“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敢说做人堂堂正正，做事问心无愧，倒是你们这些官商狼狈为奸，设套陷害我的清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全脸色发青，一拍桌子：“你不要胡搅蛮缠，这些都是事实，你接受张宁老板一百万贿赂事实成立，证人秦强，是你父母替你收的，这些我们都了解清楚了，你没有争辩的权利，只有接受组织对你的处理……”
　　完全扭曲了实事，他气得要跳起来，真想大骂：老匹夫，你放屁，但他克制了，心里涌上一个道理，从政的处事秘诀：再急不说错话，再乱不看错人，再复杂不走错路。
　　“陈浩，你无话可说了，事实就是事实，温处长做不了你的保护伞！”他说着连拍桌子，杯子里的水开始抖动。
　　罗书记不动声色地看着副书记李全，那眼神就像看一个做坏事的孩子企图用哭闹为自己掩盖。
　　陈浩从杯口里看到了一张抖动的面目全非的脸；一张如此陌生的脸；如此卑微的脸；如此不堪入目的脸；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他心寒胆战！他闭上眼睛，感觉让毒蛇缠住了，无论他怎样的挣扎都摆脱不了。越缠越紧，浑身没有了支撑般地瘫软了，身躯一寸一寸地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