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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谁都有一个自己的名字(3)

作品名称:卡德的村庄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6-01-08 20:55:48      字数:5131

  在我们这个被大片戈壁和沙漠包围的平原村子里,不论是从内地来的汉族人,还是当地的哈萨克人,都特别喜欢喝这种奶茶,甚至都染上了天天喝奶茶的茶瘾。每到开饭时分,一家人、一堆朋友会随意地盘腿坐在一起,围坐在堆满干果、盐糖和馕块的餐桌边,你一碗,我一碗,呼噜呼噜的喝茶。嘴唇与瓷碗的亲密接触,人影朦胧,灯光昏暗,热气弥漫,饭香融融,人也其乐融融。我们都非常地羡慕卡德,因为他的妈妈除了村里最美丽漂亮以外,还是我们这一带烧茶最有名的女人。经她的手熬出来的茶,虽然用着一样的水、茶、盐、奶,可是一品之中才会发现与众不同,她烧的茶一入口中是滑溜浓稠,接着是先苦后甜,吞咽中茶水通过喉咙时没有了苦涩味道,而是带着一股子淡淡爽口的甘甜味了。溶入腹腔里的茶水,然而就有了一片温热滋润、氤氲如雾的成仙羽化感。村里的男人们喜欢喝她烧出来的茶水,因为他们还喜欢看着卡德漂亮妈妈的面容;我们喜欢喝她烧茶的理由非常单纯,因为她烧出来的茶水好喝,就像放了能让人身麻醉松驰的罂粟花。我们常常会找出一些充分的借口,比如作作业、问难题,像村子里的男人们那样,说着话、坐着人、就是赖着不走,专门等着漂亮妈妈亲手给我们端上一碗碗热腾腾的奶茶来。
  乔,我的妈妈特别的漂亮,就像她特别的善良,她特别喜欢在家里煮茶,喜欢看着别人一碗碗地喝光她的奶茶。乔,我妈妈就是一位具备伟大形象的妈妈,我们都很热爱我们的妈妈。乔,我妈妈特别的喜欢你,总想让你当巴莎的男朋友,这是她一直就有的愿望。乔,只要你当上了我妈妈的女婿,你就会有一万个理由,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喝茶了,她烧出的茶就像另一种醇香的美酒。乔,我妈妈喜欢上你了,就会让你天天喝上喷香的奶茶,让你像天上的天使。乔,你快来当我的妹夫吧。我就是你的哥哥。
  卡德,我才不愿意当巴莎的男人,你那个傻巴拉叽的妹妹那么年小,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呀。我最喜欢你即将没有牙齿的奶奶,她是我们温暖如春的奶奶。我们的奶奶身上为什么会有一种气味真的好闻,就像大地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气味和草莓气味,就像野生荆棘的梢头上一挂挂开满鲜艳花朵的浓香,我觉得做了一百个好梦,让她当我的亲奶奶吧。卡德,奶奶要是让我去当巴莎的男人和你的妹夫,我才会心甘情愿的同意。还有,你们家养的那一匹黑走马,还留在后山坡上自己吃草吗?生活在这一带地区的男人们,都知道巴合台尔家的这匹好马,都非常羡慕卡德他们家的幸运,有一匹骏马的家庭就是天堂。因为,卡德的家里有了这匹走起路来像阵风、又走得轻快平稳的黑色走马;因为,这匹马一直是卡德家里最重要的一名家族成员,那一副神圣不可侵犯地样子,真的让人羡慕嫉妒爱。因为,哪一个家族里能在我们这里的草原上,能有一匹体格健壮、外表黑色的走马,往往就是一件特别受人敬重的大事情。
  我从小就知道,那不是一匹普通的马,而是一匹出神入化的神马。黑马的双眼炯炯有神,双耳如斜切的竹桶、尖削陡立,马的体型高挑细腰非常不同;细细看去,马的四肢细瘦健壮,趴地有力,逶迤及地的马尾巴,油光发亮,如果马匹行走起来,这条细长的尾巴会随风轻轻飘起,和驰骋的马体并列地溜成一条直线。尤其是马的毛皮若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油亮,像披了一层锦色的绸缎,用手摸去温暖柔软,皮肤凝玉般特别像女孩子的手。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它,我就立即喜欢上了,有事没事就去轻轻抚摸它长鬃的脖颈和有着一条白线的高挺鼻梁。
  乔,我可以保证。你如果能争取当上我妈妈的宝贝女婿,我就会通知我的爸爸,让他立即给你配上一副镶上蓝色宝石的马鞍子,给你拴上一根长长的用细牛皮编织的柔软缰绳,给你装饰出一副用纯正白铁镶嵌出花纹的银色马笼头;乔,我爸爸他还会把他最喜欢的马蹬拿出来,这可是赛力克的爸爸用熟铁细心打制最好的一副脚扣;然后,把我爸爸最喜欢的黑走马骑上,让巴莎稳稳地坐在你的前面,你们俩在村子里好好地走一趟,这该是多么骄傲和美好的事情呀!卡德放下了手中的钗子,闭上了眼睛,开始了他充满浪漫的幻想。这可是一匹阿尔泰草原上最好的骏马,是美丽的确吉克草原上最大的骄傲,是我们用额尔齐斯河水孕育出来的最优秀的喀拉角勒嘎(哈萨克语:黑色走马)。乔,骑马走在草原上,它就是你的证明,就是你的护照,你放心好了,它会沿着广阔的草原和弯曲的河流一直走下去,把你和巴莎介绍给所有的哈萨克朋友。然后,你变得像风一样多情,像河一样透明,你山一样碧绿,然后才像天上的云彩一样,走遍美丽可爱的阿尔泰大草原。
  这是真的吗?如此这般我就会如愿以偿,当场成为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好女婿,是吗?我看到卡德在不停地点头。我又接着幻想着。这样,我就可以跟着我们的奶奶,面朝西方一起做礼拜,以虔诚的心去敬奉无上光荣的胡达?我就可以骑上你家的黑走马,跑遍阿尔泰山整个的村子吗?卡德,我决定同意了。你快快去告诉你的妈妈吧,你的漂亮妈妈一定会非常高兴,马上会怀揣着今年夏天新打的一袋子奶酪,一路颠动地跑到我的家里。我也会告诉我的妈妈,让她带着厚重的礼物去你们家里提亲,然后,她们俩人一定会在村子的中间欢喜相逢,然后脸贴着脸、手拉着手攀亲结戚。我们的奶奶一定还会从那条深深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把沾满她体温的奶糖酥糖和方块糖,一颗一颗仔细均匀地数着数量,一一分给我们。她会瞪着明亮的大眼,看着我们剥开薄薄的锡纸,欢心地填入嘴里,然后才和我们一起咧着大嘴不停地大笑。我有一个愿望,就是想跟着你们一家,去天涯海角,去天边的牧场,去高山的草原里。亲爱的卡德,我们家什么时候要转场?如果是亲戚了,我能跟着你们到山间的的牧场吗?
  我被卡德的言语和自己的幻想深深地诱惑了,像中了深深的爱意之蛊。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我轻轻屏住了呼吸,我忘记了还有很多人的四周,我把自己当成一部电影的男主人,带着众人的祝福,在高大的马背上,带着巴莎这位美丽可爱的傻丫头,远行天涯,浪迹大地。
  哈哈哈!一阵快乐的笑声让我睁开了眼睛,我立即回到了现实的村庄里,回到了卡德家门前的羊圈旁。
  快看,哎呀!我要笑死了!这家伙又在做梦了,你瞧,他痴心妄想,要当咱们小巴莎的男朋友了。这个家伙做梦都想骑着喀拉角勒嘎,带着姑娘四处游逛。在我结束梦想之际,梦想之外的世界里,开始有人大声坚决地嘲笑着我了。
  不用看就知道,还是那几位坐在围栏上的家伙,他们居然想阻拦妨碍着我的梦想。
  在我和卡德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简单对话练习时,他们突然停顿了嘴巴的咀嚼,像一条条警觉的猎狗,支楞着了一排排机灵的小耳朵,观察和窥视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们面带着一副蠢笨的表情,竟然敢摸仿起我和卡德的声调,而且在用变形夸张的面部表情。他们滑稽表演的样子,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我也跟着笑了,卡德也笑了,我们都忘记了适才的不爽。
  卡德似乎未受到任何影响,仍然神情自若沿用着他一贯的语气继续念叨着。我亲爱的好亲人,我亲爱的兄弟,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有当上了木斯林家族的亲人,才能有资格一起去美丽的确吉克草原,才有机会趟过纯洁雪白的雪线,把帐篷扎在流着溪水和呼鸟儿欢叫的草地上,才能把一双有力的大脚,轻轻地踏进铺满七彩的花海里。我变得重新糊涂了,因为,卡德又开始诱惑起我了。你是我的好兄弟,好妹夫,再过几天,等到春风吹来了,空气暖和的时候,把大地变得碧绿一新、所有的鸟儿开始欢叫的时候,我们的家就要转场了,就要向牧场启程了。我的爸爸已经脱下厚厚的皮袄,摘下了温暖的皮帽,他开始准备进山的帐篷、开始寻找驮重的骆驼了。我们的漂亮妈妈也开始买好面粉、准备干牛粪、清扫馕坑,准备打出来路上供全家人要吃的干馕了。我的奶奶已经走出了帐蓬,她帮着爸爸开始一点点地做着风干羊肉了。乔,我们转场的那一天,背上你的行李,你就可以来了。你要是当了我爸爸的儿子或者当我妈妈的女婿,我们肯定就能上山一起玩了。乔,你没有去过山里的牧场,没有见过山里的蓝天、白云和河流,草原上的空气特别清新,纯纯的全是干净绿色的氧气。乔,你还不知道吧,那里可以不上学、不写作业、不去考试。
  不仅是我,就是旁边这一群啃馕的男孩子,也在天堂般的描绘前,顷刻之间被卡德的描述深深地吸引了。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正骑着大马,站在大草原的纵深处,站在白云蓝天下,站在淙淙歌唱的河流旁,陪着安详吃草的羊群,享用着无限时光的遐想安逸。
  那么,好吧!卡德,你可以立即跑去告诉你的妈妈了。我要从现在开始,就是现在,开始喜欢你的妹妹,准备去当巴莎的傻对象。不过,你的那一位可爱的妹妹,其实一点也不傻,她的眸子里清澈如水,她的舞蹈跳得像山中摇曳的柳枝,她的歌声更像春天到来时娇莺的啼鸣。村里的刘汉族、李建国、张小龙,还有油腔滑调、贫嘴爱说的王卫疆,还有眼前坐在栅栏边的这几个家伙,都曾经在私下里喜欢过你的妹妹,都在想办法去讨好她、接近她,想和聪明伶俐、秀气灵巧的小巴莎交上男朋友。
  你可以用冬不拉弹唱,在她的窗口,在村庄的夜晚,向他们表示你的爱情,这可是一个让人欢乐的时刻。乔!
  我坐在羊圈的旁边,看着卡德又抓起在铁叉子,开始在羊圈里来回不停地走动忙碌起来。我知道,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因为,这样的对话,也是我和卡德俩人之间才会有的,这是一场驱使着诗歌的语言,才能完成的纯粹朋友的对话。
  其实,卡德的岁数并不大,和我几乎同岁,都是十二、三岁年龄的孩子。当然了,我们之间的谈话,即使别人就站在一旁,也是无法完全听懂其中的内容。因为,这是我和卡德俩人之间用了几年时间的磨合,才熟悉和准确掌握这一串从不令人乏味的固定练习用语,也是我们俩人之间都心知肚明、相互明白的暗语吧,类似电影《智取威虎山》里土匪使用的语言密码。往往,我们逗完了嘴巴,到了练习用语的最后时刻,才会真正地问起我们彼此最想知道和关切关注的事情。就像我,就非常想了解卡德一家转场到山里夏牧场的时间行程。这些对话,在一般外人们看来,显得特别罗嗦饶舌,特别没趣味,你来我往、反反复复、云里雾里。其实,这些都是我们早已固定下来的练习用语而已。俩人之间最重要的几句话,就是最后面的几句话了。而在询问之前,不论说了多少的话,都只是我们操练玩笑的词句、逗乐的话语,都只是一种前期的铺垫。大多数的人听着听着就会嫌弃我们的麻烦、饶舌,往往听不到一半,就已经在耳朵倍受折磨之中一个个开溜走了、跑光了。所以,旁观者总是听不到我和卡德之间最后才想说出来的重大事情。这样也让我和卡德之间,因为创新和守住了一件令人兴奋的共同秘密,而在彼此之间变得友谊长存、友情长在。
  也许,卡德习惯了自己母语的原因,他每次喊我的名字时,一直坚持使用汉语的平音读法,舌头尖子老是转不过弯来,硬是把“小山东”叫成了“乔---现---中”,三个字里他只读对了一个“乔”的音节,而且,还是他特别习惯的平音。
  卡德,卡德、卡德、卡、卡、德尔……别克!我会调皮地喊叫着。卡德总是以浑身沾满草屑而不顾的姿态,很憨厚很宽容也很亲人地报以舒心的微笑。以前,我们几个坐在栅栏前的孩子们,总是认为卡德听不懂我们说的汉话,就故意坏坏地说一些气恼他的话。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不仅懂得很多的汉语,而且更知道我们内心里的真实想法。每到此时,他总是憨厚地笑笑,从不和我们斗嘴生气。
  很小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些嫉妒他的愤怒不平。我那位来自山东喜欢种庄稼、喜欢修理我们的妈妈,就像喜欢修理她的土地一样,从心底里显出了非常喜欢卡德的先兆。她认为卡德这个孩子有涵养、有包容、宽厚大度,是一个可以交往下去的好人。我妈曾不止一次说过,如果她真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儿,肯定会嫁给这个徳行俱佳的好孩子。因此,在很多私下的场合里,她训斥起我时,总会从夸奖着卡德开始,拿他当一个先进的好榜样,再开始数落我的错误和不对。也许,我妈说的有道理,因为在这个村里的这群男孩子中,唯有卡德为人厚道。
  虽然我对他们显得不屑一顾,从不会主动去告诉卡德,说我妈妈如何如何对他的高度评价,可是,从内心里,我还是觉得我妈妈的话虽然偏颇,却讲得有道理。然而,很长时间,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淡淡的嫉妒之意,所以,每当我叫卡德时,总是用那种一听就显得坏坏的声调,用调侃去说话、去喊人。卡德永远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始终带着惊喜而心甘情愿的表情,调皮地对我眨眨左眼,然后耸耸左肩、咧咧左嘴、挪挪左身,像一边倒似地对我笑着。
  你还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助你吗?卡德重新走回羊圈里,双手拍打着衣服前襟,认真清理着落下的杂草。做完了这些事情,又重新搓着手掌拿起了挑草的铁叉子。
  你们,谁来帮着我,是打扫一遍羊圈?还是帮着挑草喂养?卡德也像恶作剧一样,双手柱着钗子把手,向我们大声地喊叫着。同往常一样,围坐在四周一直叽叽喳喳的我们,又一次立刻之间,像被秋风扫落的草屑,装聋作哑、席卷逃奔、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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