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毒蛇窟下

　　1937年秋尽，日本人重点把持大村大镇。柳林三郎堡住进了日本宪兵，薛村镇住了敌人的一个小兵站。而柳林鸽子寺山顶、锄沟、寨东、穆村、杨家坪、小李家垣、茶壶院、高占、李家垣、石西、三交、军渡沿太军公路的大村大镇，都被日军驻军圈定成为碉堡炮楼防地。来年，各地碉堡炮楼即将陆续完工投入使用。
　　日军宪兵队设在柳林三郎堡即日起，这位“一点胡”田中雄郎就住了进来。刚来柳林时是尊贵的大佐阁下，谁知斗不过薛村镇相邻几个村的泥腿子，农民游击队的捣乱，使这位大佐失去了一只眼，还被降了职。
　　说起田中雄郎，的的确确是一条十足的一条眼镜蛇。这条人形、蛇心的眼镜蛇盘踞在柳林的三郎堡——就等于给方圆几百里老百姓心尖尖上插了把刀。
　　撑副眼镜的他，椭圆如蛋的脸部只有大鼻头下的“一点胡”十分醒目。就象顽童在光洁的鸡蛋壳上用粗笔点了一点，黑獯獯的的胡子装饰了他的男人相。而眼睛部位如同医生的手术刀不经意地划了一下下，两只仿佛用毒水泡过的眼球深深地藏在那两条细缝缝里边。
　　他的权势在老百姓眼里来看，硕大无比，扁扁的巨头昂在柳林，尾却横扫王家山村、石西。三交方圆百里哪！有成语曰：“唾沫四溅”，田中大佐的一滴唾液无意四溅却能喷溅几十里。
　　能尊称他是一个喷嚏即成大雨的龙王吗？不能。那是毒液，喷一口就是杀人！这位魔头向来有灭人如灭蚁的嗜好。假若和他交往千万谨记！别惹他笑，那笑，是开刀杀人的信号，是骨子里的一种毒笑！是兽性勃发的狞笑！他那龌龊的淫笑令人想起《聊斋志异》里的女鬼，举着血淋淋尖爪伸向人的心脏……刹那间觉得自己大限已到,感觉再无生还的可能，或者毛骨竦然，立刻昏厥，吓到半死！如果他收敛笑容，庄重严肃、正襟危坐，那才是正常的他。他是食人肉不会吐骨头的魔头。
　　盘踞在这里的他，几乎每天需要中国人鲜血和白骨喂养。是百姓眼中的一颗尖刺！
　　他的设防奇特。
　　一颗跳动敏感的心脏，连接着每一根粗大的细小的神经网络，只要有一根神经错乱，他就会象截瘫一样甩了沾染病菌的一截！然后迅速缝合伤口，使其正常运转。内紧外松的策略，使他能够敏感尖锐地觉察出，任何神经主流和支流的动向。手下的特务很多。全是嗅觉如警犬的鼻子，鹰隼一样的眼。
　　他一向认为践踏中国如入无人之境，柳林弹丸之地，乡村一伙中式衣裤一挽子手巾的土农，见了皇军就像兔子见了猎人，哪有他的对手？不过他非常喜欢中华史诗，听说香严寺庙里的一个奇丑的凶僧，竟然能跟他把盏言谈，谈古论史。
　　一闪过了年，又传来种种日本人滥杀山西人的事。木易传达说：“过了年（1938年）年初，日军以梅津一一○师团，配合一○九、二十六等师团及独立第二、第四混合旅团，向陕甘宁边区河防阵地发动大规模进攻，其袭击的重点就是吴堡宋川渡口。
　　日军侵占山西军渡后，在军渡、碛口黄河沿线集结日军2000多人，在军渡山排开30门大炮，隔河多次炮轰吴堡沿黄河防工事和城内民房。
　　我们本应该和驻防吴堡宋家川的八路军警备8团（团长文年生，政委帅荣领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加入“黑军”（独立营、抗日自卫队、河防游击队）帮助兄弟队修筑地堡、盖沟、堑壕等大量抗日工事，众志成城阻止日军渡过黄河。可是我们薛村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武装队伍。
　　无人管，狗舔碗。任由柳林的日军一马当先侵占山西军渡，在军渡、碛口黄河沿线，集结日军2000余人，在军渡山排开30门大炮，隔河炮轰沿黄河防工事和城内民房。
　　没过几天，李森开会回来又说：三月十五日，日本军驻绥西警备联队，不知从哪儿秘密运来中国花姑娘做随军军妓。咱本地的婆姨女女要小心啦。人们惊怕之余还有侥幸，毕竟这杀人事不是发生在本地，似乎这是一个故事，离自己很远。
　　果不其然，一日，后来成了皇协军小队长王铁钩，见七八个日本兵，轮奸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女，女女爬起来向他嗑头求救。当时的王铁钩还有一点人性，正想上前相救。一个鬼子见状，给了王铁钩两个耳光，随即当着他的面调来一个班的日兵轮奸。最后，把奄奄一息的女女，肿胀的腹部挑开致死。这事就发生在柳林！眼不错眼看着的事情把王铁钩的胆吓没了，他屈服于日本人，从此帮着日本人欺负起中国人，老百姓越发的在胆颤中度日子。
　　“来了，来了，说说话话就来了，”木易说：“不能再伸长脖子等着鬼子掐吧咱了！”李森说：“对！必须重新开会研究对策，成立咱自己的队伍。”
　　临到晚上，晋老西神鸟山“乡民锄奸组”秘密开会决定：成立自己的队伍！把日本人逼着咱弄起来的“青年团”原盘端过去做红心子蔓菁锄奸队。表面应付日本人，暗里是咱自己的队伍。康聚金表面是维持会记账先生，还是党小组的书记，他擅长“思谋定计”，脑子灵，秉性乖巧，是个当军师的料。
　　程九壶，直性格，爱憎分明，粗中有细，合适带人出去做营生（锄奸），巧嘴二楞搞宣传，小鼻涕钻山虎和小石子是传令兵，其实是联络员。这些人都作了阴阳两面人。
　　李森老早就是薛村镇的智能布袋。当了维持会长兼青年团长后，在锄奸队越来越显出他的领导才能和组织才能。他天生笑相，和男女老小都能说上话，和他接触没有生疏和尊卑感觉，他的这个青年团队队员又都是“锄奸队”队员。可笑的是，日本人到后来还给他们配了10多条枪。他们秘密招兵买马，为部队输送兵员。和木易康聚金等人出谋划策，又是放话做主的硬把式。在薛村镇锄奸队是不挂衔的二把手。
　　稍后，其他村又有几拨“乡民锄奸组”悄然成立！领头人有：车道沟的黄化李容两口子（李容是李森是姨表妹，八盘山人。车道沟的黄化娶她成夫妻）薛村镇的麻子花机关、南国荣在妻母家的村子领头，高占村的高山、南坡的程汉；小李家垣的李江成；后石村的黑乔面老郝夫妇、龙华园的四四、杨家坪的结巴九林、秃头小子白豹子和脚下生风的钻山虎等等。所谓“乱世出英雄”，昔日的贫民只要有胆敢伸脖子就是头头。
　　木易果断决定，各村“乡民锄奸组”要统一调派不能单干。如惹不听，狼吃你，没人喊。大家都知道，五个指头不抵一个拳头的道理，愿意听从指挥。
　　根据村子在薛村镇的方向，以村为战斗小组设五个组，形成东西南北防线。这样，木易心中长久酝酿的要建立自己队伍的愿望实现了。
　　东路组：木村镇、康家沟、杨家坪一溜河川，由结吧九林和花肠子康聚金负责。西路组：后小成的黑乔面夫妇、小李家垣的李江成负责。南路组：车道沟、八盘山、薛村镇西南各村由黄化、容大姐夫妇俩负责。北路组：薛村镇以北由南坡的程汉、薛村镇的南国荣负责。各队抽调几人统一由锄奸总部指挥调度，属于中路组。总部由李森、高占村的高山负责。每一组大概两三人，总合十来个人。
　　有意思的是：薛村镇邢家庄东南面的往深处走就是阎锡山的地盘，西南是八路军的地盘，薛村镇则是日本人的地盘。地盘的格局连哨兵的身影和站岗的咳嗽都能看得见听得见。
　　青年团建立掩护了这伙锄奸队员的身份，使他们昂着头吆吆喝喝，公然出出进进。白天是青年团的人，张牙舞爪，吆三喝四，一副日本狗腿子的嘴脸，晚上经批准行动去锄奸，有事能调邻村人马，互相支援，专人探哨，跑腿汇报。
　　大家要除的奸贼，必须是对老百姓犯下七八条罪的。犯罪少的假如还能教育好的尽量教育，使他重新做人。
　　另外，还有一条死规定：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锄奸队”的人。连娘老子婆姨都不能告诉的高度保密，行动时一律蒙面，不可暴露，爱护百姓，不扰百姓是锄奸队纪律的硬一条。
　　违反者一律当奸臣锄掉，绝不留情。
　　不知是不是神鸟山西边有李森和木易的锄奸队扛着，反正田中还没进行大的行动，人们说，不叫的狗咬人才狠，等着吧！
　　这一年的春三困月，人们除了节俭吃喝以外，每天都处于惊怕之中。天天浑浑噩噩，糊里糊涂不知怎么早晨把日头背起来送到西山，天黑再接送月亮回家打发日子。
　　队里胆小的人实在担心，锄奸队看是有模有样了，可是它就像刚点燃的油灯，捻子上还没抽起油，谁晓得那一刻有自灭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