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老唐领江春水等三人回家，正巧关立柱刚在麻将馆打完麻将回家找吃的。铁梁栋一进门就问：“关立柱在家吗？”关立柱一见进屋的三位老人都不认识，不知找他有什么事，就以问代答：“找我有什么事？”铁梁栋说:“我听说你要把你继父净身出户赶出家门，你凭什么这么作？”
　　关立柱说：“你听他胡说八道，我啥时候要把他赶出家门了，是他自己起高调要走的。”
　　铁梁栋问：“你从中学毕业到现在十几年了，你都干啥了？靠什么生活？”
　　关立柱说：“我家是古城村最有钱的人家，我是富二代，我啥都不用干也吃香的喝辣的，你管的着吗？”
　　铁梁栋说：“管得着!你年轻力壮不劳而获游手好闲好逸恶劳，你继父把你从小养大，你不思报恩现在竟要你继父净身出户，我看净身出户的应该是你，明天我就叫法院执行庭来把你赶出家门，叫你净身出户！”
　　“你们是谁？你们是从哪跑出来的山猫野兽？敢来管我们家的闲事？”关立柱冲口而出却不计后果。铁梁栋一听他张口骂人，伸手就抓住关立柱的脖领子：“我现在就把你送拘留所去!”
　　老唐此刻不得不开口了，骂道：“混蛋！这位是县委书记，这位是公安局长，他们管不了你吗？”
　　这关立柱虽然刚刚年届30岁，但他整日游手好闲不思劳作，手无缚鸡之力，而身强体健身高超关立柱半头的铁梁栋虽然年近七旬，但是早起打拳贪黑游泳，仍然力气十足，抓关立柱象抓一只鸡似的，能一只手把他提起来。关立柱听继父老唐说来人是县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心里害了怕，被铁梁栋抓住了脖领子却一动不敢动。江春水和王申先连忙拉开铁梁栋，江春水严肃地说：“小关，你年纪轻轻，应该发奋图强自食其力，怎么还能靠老人养活呢？这么办吧，你继父把房产家当都留给你，再给你留10万元存款，你自己考虑做点什么生意还是发展点什么生产项目，搞养猪就很好吗，你继父这有现成的猪场设备。让你继父和你母亲到百乐园去养老，你看怎么样？要不，法院执行庭真的下来撵你净身出户你可就啥也没有了。”
　　关立柱说：“行，行，我同意。”
　　铁梁栋说：“光口头说同意不行，得写份合同，由你签上名字。”
　　关立柱说：“行，行，我签。“
　　铁梁栋说：“王主任，这个合同也叫协议，分家协议，由你来写，写完了叫这小子签字！”王申先明白铁梁栋说的王主任是用他唬弄关立柱，当即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了一式两份的分家协议。交给老唐一份，说：“按协议执行吧，你愿意到哪养老就到哪养老，去百乐园也成。”
　　老唐说：“今儿个我老婆没在家，等她回来，我们俩合计一下，多数还得去百乐园。”就这样，江春水等人才离开老唐家。到了宣传车上，铁梁栋还气呼呼地说：“这小子真是欠揍，我真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子！”
　　江春水说：“我总感觉今天这事儿办的有点儿不地道。恐怕咱一走给老唐留下后遗症！”
　　“啥后遗症啊？”铁梁栋说，“你怕那小兔崽子再反悔呀，不好使了，白纸黑字他已经签字画押，这在法律上是生效的。”
　　江春水说：“咱俩都退休八年了，老唐还说我是县委书记你是公安局长，咱俩谁也没纠正，这不是说假话吗？那小子再上街要听说咱们仨人是坐宣传车来搞百老互助乐园招募宣传的，只要他有点儿脑子，他就会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王申先说：“当时要是解释说你们俩是前任的县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就不给老唐面子了，咱为的是帮老唐啊，不管咋说目的达到就算赢了！”
　　转眼间就到了12月19日，因为明天就要搞开园庆典，所以已报名的准养员都得提前住进来。柳金香和刘丽英因为要在开园庆典上演出节目，头五天就跟郝高寿汪青山等几家人住进来了，因为这次准备出演的节目，是郑仁君连夜给他俩写的二人转《百乐园养老就是好》新剧本，每人大约10分钟的唱段，近200句唱词都是她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所以，她们在五天的时间里必须把唱词背熟。而且这次的观众与以往的大不相同了，有县委书记和县长，有四大班子主要领导，有各局办县直单位主要领导。要是演砸了，丢人可就丢大了。
　　百乐园东厢房是个南北长36米宽8米的二层小楼，一层健身房、台球室、乒乓球室、阅览室、麻将室。而二楼除最北头设计一小间化妆室外，紧接化妆室的就是一个舞台，余下的面积全部为观众席，可容纳200人就座。整个二楼面积虽然比正规的剧场影剧院要小了许多，但是灯光和录放音设备却是现代化的。
　　柳金香和刘丽英起早贪黑背了三天唱词儿，第四天俩人又对了一天唱词儿。到第五天就上舞台配乐排练。
　　第五天也就是12月19日，一大早，江春水就跟刘兰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百乐园，因为他白天有接待和安排其它入住养员的任务，所以必须得早来。铁梁栋也跟保姆带着老母亲到了，王申先让儿子用一辆手推车推着行李，他和老伴张亚楠跟在后面，进了百乐园后，郑仁君却不见。郑仁君今天的任务更重，他要登记和接收后报名这十来户的集资款，还要指导柳金香和刘丽英排练二人转《百乐园养老就是好》。可是，众人一等郑仁君不来二等郑仁君还是没来，九点钟了，江春水看郑仁君还是没到，就打电话，可是，郑仁君的手机响了，就是没人接听。江春水急了，郑仁君往日七点钟准到，可今天到节骨眼了咋还迟到了呢？江春水说：“郑仁君不来，咱们这边该咋进行咋进行，收集资款先缓一步，排练节目由郝大哥按旧套路指导进行。”
　　时间到了中午，入住百乐园的六十多位老人几乎都到齐了，郑仁君还是没有消息。江春水意识到郑仁君可能发生了意外，多数是病了。江春水派铁梁栋到郑仁君家来找，铁梁栋出了百乐园大门，一路小跑到了五贤城20号楼郑仁君家，敲了半天门，屋里没人应。铁梁栋又敲了郑仁君家对门那家的门，敲了好几次，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又聋又瞎的老太婆，问：“你找谁呀，他们都上班去了，我一个老瞎婆子在家啥事也不能办，你快走吧！”说罢就关门。
　　铁梁栋说：“大娘，对面那家人上哪去了？”
　　老太婆说：“俺们家二丫好久没来啦，你找她得上她家找。”
　　铁梁栋大声喊：“我问你那家人上哪去了？”说着用手指了指郑仁君家门。
　　老太婆说：“我又聋又瞎，他们上哪我哪知道。”铁梁栋讨了个没趣，下楼正好看见一个女清洁工在扫楼梯，铁梁栋又问女清洁工：“同志，你知不知道301那家人到哪去了？”
　　清洁工说：“不知道，今天早晨我看见那瘸子是开车走的”铁梁栋心想：哎呀，开车走的;难道是出了车祸？不能呵，从五贤城到百乐园才三里多路一溜大平道还都是油漆路面，来往的车辆也不是那么多，郑仁君为人仔细谨慎，怎么能出车祸呢？往回走仔细瞅瞅路边有没有他的三轮车吧。老铁又往回走，走出五贤城楼群，大道边有一户孤立的平房，老铁往院子里一瞧郑仁君的红色三轮摩托车正好停在院里的大门边上。铁梁栋走进院里一看，是一家废品收购站。老铁忙向老板打听这辆三轮摩托车的主人那里去了？老板说：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开进来的，开进来没说话就昏迷过去了，不一会儿来辆救护车和一个老年妇女把老爷子拉走了。”铁梁栋的头“嗡”地一下，自言自语道：“郑老弟，你千万可别有什么事，你呕心沥血设计的百乐园明天就正式开园了，你咋也得进园享几天福再走哇！”说着立即掏出手机给江春水打电话报告说，郑仁君有可能得了什么急病住进医院去了。江春水在电话中说，你立即去县医院看看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铁梁栋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尽管出租车的车费要比坐公交车贵十倍，但铁梁栋也还是选择了出租车。“去县医院，快点儿开还得注意安全！”铁梁栋命令司机说。出租车司机头也没回，照样子我行我素。路过交通岗时亮了黄灯，铁梁栋叹了一口气，“唉，今儿怎么遇上你这个牛师傅！”
　　开车师傅这才回头瞅铁梁栋，说：“老人家，你咋知道我姓牛？过交通岗时宁停一分不抢一秒，安全就是速度，您当了半辈子公安局长连这点儿常识都忘了么？”铁梁栋被开车师傅说的脸红了一下，在开车师傅回头与他四目相对时，铁梁栋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可是忘了在哪见过。说：“唉，我今儿个有急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牛师傅没回头，双眼注视着信号灯，嘴里却问：“老局长，啥事儿把您急成这样，您上医院是看病人啊还是你看病？”
　　“看病人，是一位很重要的病人！”铁梁栋说，“嗨，牛师傅，咱俩好像在哪见过？”
　　绿灯亮了，牛师傅手换挡脚油门，出租车迅速启动加速。
　　牛师傅这才回话：“在哪儿见过？在局子里，15年前我开出租车正常行驶，一辆宝马车闯红灯让我给拦腰撞上了，司机断了腿下不了车，有三个小流氓下车打我，一个小流氓动刀砍伤了我的头被我夺刀把他刺死，另两个小流氓也受了伤，交通事故案变成了刑事案。被杀死的小流氓家庭有背景，父亲是高官，非要治我死罪给他儿子偿命，还要赔车赔偿三人医疗费，总计上百万，是您一直坚持正义秉公办案，以防卫过当伤人致死才轻判的。”
　　说话间出租车就过了北江大桥，上了北岭越过朝阳门进了辽东县城，车速从80迈减到60迈，又前行不到200米，只见双向四车道的正街面，右侧同方向前面停了许多车。铁梁栋说：“越着急越出乱子，怎么还堵车了？”正好路边人行道上过来一位女交警，铁梁栋摇下车窗招呼交警，“喂，交警同志，前边出什么事了？”
　　女交警扬扬脸，说：“呦，是铁大爷呀，你咋还坐出租车呢？”
　　铁梁栋认识这位女交警，是前交通局长的宝贝女儿，就说：“小静，前面咋回事？”
　　“闯红灯事故，一辆小客车被撞，已经发现5死2伤了，剩下3人还不知死活呢！”小静说。
　　铁梁栋又问：“那肇事车呢？”
　　“肇事车司机死了!”女交警小静说，“肇事车司机好像还喝了不少酒，他的驾驶室内有挺大的酒味。”女交警说着话凑到了车门旁，又问：“铁大爷，最近还好吗？忙什么呢？”
　　铁梁栋说：“我忙着建百乐园的事儿，这事儿全县都知道，你还不知道？”
　　女交警说：“我光听人说江北西沟门那边建了一座养老院叫百乐园，可不知道是您在那儿忙活呀！”
　　铁梁栋问：“你爹现在咋样，过的还好吗？”
　　女交警说：“可别提了，只打我妈去世以后，他成天不给我们好脸看，不是摔盘就是砸碗，我和大哥都不敢回去看他！您抽空去劝劝他吧！”
　　铁梁栋说：“唉！这张老弟也就是命苦！我拉他去百乐园吧，到那儿他准开心。”
　　前面的交通肇事处理完了，出租车慢慢向前移动着，到了交叉路口时，老远就见路面上的血污还没清除掉，黑糊糊一块又一块的叫人恶心又胆战心惊。牛师傅说:“老局长，这一场车祸得造成多少个家庭悲剧呀？”铁梁栋讪讪地没有吭声。
　　出租车到了县医院门口，铁梁栋掏出10元钱付给牛师傅，牛师傅说啥也不要，说：“老局长，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来世作牛作马也报答不完，您坐我一次车我还能要您车钱吗？您快揣起来去看病人吧。”
　　铁梁栋也不再推辞，揣起钱就奔住院部走去。因为他估计，郑仁君一大清早入院，到现在已经过去6个多小时，多数是住上院了。可是，他能住哪一科呢？内科、外科、还是骨科？住院部共有十几个科呀！稍一寻思，干脆挨科找吧，乘电梯直上12楼。从上往下挨着查。到12楼医生办公室一问，没有叫郑仁君的病人入院，下到11楼再去医护办公室问，还是没有，又下到10楼，9楼，8楼，直到2楼也没有。铁梁栋累的满身大汗，在住院部没有找到郑仁君，只好又来到前楼门诊部，到门诊部急诊科一打听，几位大夫都面面相觑，铁梁栋火了：“到底有没有叫郑仁君的患者来看病？是你们的救护车拉来的，你们还不清楚吗？”
　　一位年岁大的老医生认识铁梁栋，说：“铁局长，您先别发火么，今儿早晨我们来上班时，就有一个病人在急诊室里候诊，夜班医生接的诊，也没诊断出啥结果就交班走了，我们开完班前会，到急诊室一看，病人重度昏迷，问他家属，家属也说不准病人为啥突然昏迷过去，我们给病人作了B超，CT验血都没看出啥病，现在还在观察呢。”
　　铁梁栋说：“你们观察到啥时候是个头？快带我去看看他!”
　　老大夫带铁梁栋来到急诊室，只见郑仁君面无血色地躺在诊床上，冯秀英在一旁只顾流泪。见铁梁栋来了，冯秀英说：“铁局长您来了，我们家老郑不知咋地，今早儿没吃几口饭就不吃了，说要去百乐园，开车走了不到5分钟就给我打电话，说胃好疼，你快来就没了声音，我一路往百乐园这边找，到废品收购站找到了他就昏迷不醒了，叫了120救护车拉到医院，折腾了一头响啥病也没看出来！”
　　铁梁栋说：“林大夫，患者说了一句胃疼厉害，就按胃病着重检查呀！”
　　老大夫说：“我不是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莫良新是急诊科外科主任医师，他说怀疑患者是腹膜炎或者腹膜积水，说叫观察观察！”
　　铁梁栋说：“那你们得观察到啥时候是个头？”
　　老林大夫说：“这我也不好说，我是快退休的人了，在急诊室混几天就到日子了!”
　　铁梁栋说：“秀英妹子，你先别急，我去找院长，请个技术高的大夫来诊断诊断。”
　　老林大夫悄声说：“院长和莫大夫都去给一个大款的女儿作隆胸手术。光红包就是这个数。”说着伸出一个巴掌。
　　铁梁栋说：“五百呀？”
　　“五千！”老林大夫“嘘”了一声：“这已经是县医院公开的秘密，连我们这些打小旗的，事后也能弄个三头二百的，最差也能混顿酒喝！”
　　铁梁栋气愤地说：“这么干，这医院不就完了吗？还谈什么救死扶伤，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
　　老林大夫说：“唉，没办法呀，秋实年代已经过去了!”
　　老林大夫说的秋实，是前院长季秋实，季秋实在孤儿院里长大，医科中专毕业之后，自修医大本科，研究生本科的耳鼻喉科专家，后出任县医院院长。是她，把这个一穷二白的一等乙级的县医院，发展成为二等甲级县医院。50岁那年突心脏病死在手术台边。她生前曾获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劳动模范称号。她逝世后，全县城人排三里长队夹道为她送葬。
　　铁梁栋说：“看来，县医院没一个顶事的人，我只好回去找王申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