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萧淑一改过去的朴素，讲究起服饰品牌，喜欢浓妆艳抹，还送了一套高档化妆品给姐姐。萧琪问她哪来这么多钱，她不无得意地说，当然是自己挣的，呵呵，终于可以回报姐姐啦，高兴吧？钱真是个好东西！萧琪对她的高收入在高兴之余心里略觉不踏实。
　　萧淑请萧琪吃火锅，两姐妹都对辣情有独钟，无辣不欢，因此她俩一起吃饭不是火锅就是麻辣烫。席间萧淑说有一个朋友想在小雅酒家促销洋酒，希望萧琪大开绿灯给予方便，朋友承诺给四分之一的抽成。萧琪慎重考虑后没有同意，萧淑很不高兴，长时间不再登门。
　　不久，高清泉一次来小雅吃饭时告诉萧琪，他在一个特殊场合看见过萧淑，建议她及时予以提醒，别让妹妹学坏了。萧琪寻思，如果不抓个现行，以萧淑的个性肯定不会承认，那样的话自己就拿她没辙。她决不允许萧淑走上邪路，下狠心当天晚上就去那个餐厅蹲点，顺便考察菜品。第一天晚上没见萧淑出现，第二天终于发现了她的踪迹。萧琪推开包厢门惊讶地发现，萧淑正依偎着一个五十来岁又胖又壮的秃顶男人，胳膊勾着他的脖子给他灌酒，萧琪忍住怒火佯称走错退了出去。
　　萧琪在餐厅大门外等到了萧淑，她见人多没说话，用目光告诉萧淑跟自己走，两人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距离，在一棵粗大的法桐旁边停下脚步。
　　萧琪压住满腔怒火问萧淑：“这就是你找的新工作？”
　　萧淑低着头不吭气。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道理你懂吧？”萧琪质问她。
　　“只要能挣钱，除过不卖身卖啥不行？自己天生的资本为啥不好好利用？为啥要浪费自身的优质资源？把它换成钱多好！姐，你也要换换观念了，你出来干这么多年了，每天的辛苦不说，有结果吗？照你这样下去，啥时候才能在镐都买上房子？”萧淑反过来劝萧琪。
　　“我是做得很辛苦，也没挣到大钱，但我绝不会放弃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的原则，绝不通过歪门邪道去获取不义之财或去挣不干净的钱，我挣的每分钱都是诚实劳动所得，拿着踏实，用着舒心。再说了虽然挣钱不多，我不也供给你技校毕业，不也供给萧画上了大学吗？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但前提必须是正正当当干干净净啊！”萧琪苦口婆心。
　　“照你那样恐怕得穷一辈子！要在镐都买房，要替你分担萧画上学的费用，要报答你这么多年的资助和关爱，要报答咱妈的养育之恩，没有钱不都是空话？”萧淑颇为激动地说。
　　“你的愿望没错，想法都对，我们是很缺钱，很需要钱，但绝不能因此就见钱眼开不择手段！”萧琪竭力想说服萧淑。
　　“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卖身四不贪腐，凭自身的资本和本事挣钱，有啥不对？”萧淑抬头挺胸像斗鸡一样。
　　“你这是在出卖色相，离卖身只有半步之遥，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萧琪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我现在绝不卖身，但如果有一天没饭吃活不下去了，卖身又咋的咧？”萧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萧琪闻言怒火中烧，萧淑咋就糊涂混账到了这种地步呢？她怒不可遏，抬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希望把她打醒。萧淑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楞，捂着火辣辣的脸拿眼睛瞅着萧琪，不相信这巴掌是她打的。姐姐对她多好啊，自小到大没动过她一指头，今个这是咋了，疯了吗？姐妹俩对视着，都浑身发抖，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萧淑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转身跑走，萧琪犹豫了片刻向她背影追过去，萧淑抬手叫住一辆出租钻了进去。萧琪边跑边喊萧淑，一只手竭力向前伸着，很想把她从出租车上给揪下来，然而她的胳膊不够长，声嘶力竭的呼喊也没见萧淑回应，出租车很快在视线里消失。萧琪收住脚赶忙拨萧淑的电话，第一遍不接，再拨过去还是不接，萧琪又气又急，拨了第三次，这次萧淑干脆关了机。萧琪看看自己那只搧了萧淑一巴掌的右手，心里那个悔呀，为啥这次就不能自控呢？从小到大自己没戳过她一指头，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她，但今天却动手打了她，打了自己平时爱得不得了的妹妹。她痛恨自己的右手，扬起巴掌对着身旁法桐粗糙的树干狠狠甩去，力道比刚才打萧淑重了许多，手掌火辣辣的疼，算作对自己刚才冲动的惩罚。她多么希望萧淑能够回心转意，叫停出租车一路跑回来，把脸埋在她胸前撒娇说：“人家脸疼嘛，人家要姐姐摸摸才行！”
　　呆了一会不见萧淑的影子，萧琪只得怏怏地往回走，她不愿坐车，慢慢地走着，顺便整理思路平复情绪。她虽然非常后悔刚才动手打萧淑，但这条邪路自己决不允许她继续走下去。
　　秋已深，时近傍晚，不见碧云天，唯有黄花地，秋风萧杀，法桐半黄半绿的叶子如大滴的眼泪不时凋落，萧琪被凄凉悲哀之感攫住，一些冰冷的句子在心头盘桓不去。
　　
　　天黯然
　　秋意阑珊
　　一声叹息
　　三两滴斜雨
　　五六片落叶
　　满腹惆伥
　　几多酸楚
　　往事已随风
　　心却丝毫不见轻松
　　冷雨浸透愈发沉重
　　行将结冰
　　
　　此后萧淑总不接萧琪的电话，萧琪抽空去那几个她可能去的地方蹲守，但每次都无功而返，萧淑彷佛从镐都蒸发了一般。
　　这段时间萧淑刻意躲着萧琪，怕被她找见，从城南转移到城北，每天依旧跑几个酒店促销洋酒。萧淑的长相就像她在四朵金花中的排行，处于一个过渡阶段，既有两个姐姐的大气，又有妹妹萧画的精致，虽然特点不够突出，但却挑不出啥毛病，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审美观，近乎人见人爱。基于天赋的优质资源，再加上她放得开，回头客颇多，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顾不上跟萧琪联系，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在赌气。
　　一日看到街道上的出国培训广告，她突然来了灵感，为何不办一个培训班，培养一批女孩出去陪酒，自己轻轻松松当老板？她不禁对自己的奇思妙想暗自得意。萧淑啊萧淑，你一定要成功！你一定会成功！一定要在三年之内在镐都买上房，超过姐姐，让她心悦诚服！她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说干就干，她找来三个混得不好的技校女同学，进行简单培训后上岗实习，结果大获成功，只有一个因为心理素质不过关抹不开面子被淘汰，剩下两个由她统一调度，每日奔波于各大酒店餐厅。
　　萧淑对此并不满足，又通过其中一个女孩，从其偏远家乡带出来八名个头长相均相当不错的年轻女孩。萧淑租了一大套单元房对她们进行系统培训，包括化妆、服饰、普通话、顾客心理等课程和训练，甚至专门聘请了一个音乐老师教她们唱歌。她们中有五人顺利毕业，与前面的两个加起来总共七个，从此萧淑每日只是调度手下七个姑娘，不到万不得已不再亲自出马。在萧淑悉心调教和管理下，这七个姑娘创出了名头，业内号称七仙女，无数君子好汉富商高官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很多时候宴席有了她们才能宾主尽欢，不少高档酒店餐厅尝到了通过她们吸引食客增加酒水收入的甜头，主动要求跟萧淑合作，她的手机成了热线，一天要用两块电池，尤其是一到下午和晚上，手机能给打爆了。萧淑还有更长远的打算，她抽空学了驾照，准备买辆车，以方便七个手下赶场子，提高挣钱的效率。
　　
　　饮酒在中国具有极其悠久的历史，白酒发端于何时说法不一，战国时期《世本•作》记载：“仪狄做酒醪变五味”这是关于酿酒最早的文字记载。曹操《短歌行》中写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所以一般都认为杜康是中国白酒之祖，也把杜康做为酒的代名词。
　　酒何以成为一朵历久弥香之奇葩，让帝王将相英雄豪杰草莽平民，不分贵贱不分男女，趋之若鹜耽之若命？不外乎酒可养生、可成礼、可成欢、可忘忧、可壮胆等等，不一而足。
　　因醉酒而获得艺术的自由状态，是艺术家解脱束缚获得艺术创造力的重要途径。诗仙李白有多爱酒，从其《将进酒》中可见一斑，“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此诗千古流传，不知被多少酒徒津津乐道用作饮酒进行曲，唯一不同的是李白斗酒诗百篇，其他饮者大多只留下秽物一堆狼藉一片。正如杜甫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李白酒后诗兴大发以及不阿权贵的可爱形象跃然纸上。李白有多少诗作是其酒后写就，目前好像还没有精确的统计和认定，但所占比例极大应该不会有任何争议，酒无疑成就了这位诗仙。但成也酒败也酒，李白醉后让杨玉环磨墨高力士脱靴的故事千古流传，但也让诗人一生仕途坎坷失去一展政治才华的机会。李白之死更让人扼腕叹息，豪饮掷杯跃水中，捞取沉江月一轮，酒间接谋杀了诗仙。这还不算完，据说诗仙的后代中颇多痴呆，应该不是诗仙太过聪明占用了后代的灵气，而是诗仙长期处于酒精中毒状态影响了后代的智力。
　　醉酒而成就传世佳作，这样的佳话在中国艺术史中俯拾皆是。“吴带当风”的画圣吴道子，作画前必酣饮大醉方可动笔，醉后为画，挥毫立就。书圣王羲之醉时挥毫而作《兰亭序》，“遒媚劲健，绝代所无。”而至酒醒时“更书数十本，终不能及之。”千古第一才女婉约派代表李清照，其两首《如梦令》生动记述了其醉态。《如梦令》之一，“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之二，“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看到这样的文字，谁能否认这位才女也是一位如假包换的酒徒？
　　到了现代，以酒养才、以酒蕴情、借酒创作的佳话销声匿迹，酒之作用更多体现为精神伤痛的麻醉剂、人际关系的润滑剂、谋取回报的迷魂汤，甚至是壮胆乱性的借口。艺术家们不太喝酒了，他们的创作根本不需要本真和自由的灵魂了，绝大多数的酒尤其是所谓好酒，都让各级官员和大大小小的企业家商人们喝了，形成了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欢、无酒不成事的新时代酒文化，有的著名酒厂卖空了酒窖酒海，只好在现酿的基酒中，小心翼翼滴入一小滴十五年前的老酒，就毫无愧色地当十五年陈酿出售。买者对厂家的无奈之举深为理解，只要牌子够亮档次够高，其它都不是问题，反正不是我喝。喝者只要价格够高面子够足，其它都可以忽略，反正喝过之后不是吐了就是尿了，喝啥不一样？
　　有了酒还不行，让被请者喝好更为重要，但这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主家空有一腔热情，或天生闻酒即醉，或讷言寡语，不能使宾主尽欢，致使宴席的效果大打折扣，花了冤枉钱是小事，办不成事是大事，这就需要有人活跃酒场气氛，让在座食客尤其是主宾喝个痛快。幸好我们处在一个极其发达的商品社会，无须每样工作都亲自去做，只要有钞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没有需求都会有人创造需求，何况这是极其现实的需求，而且市场容量深不可测。官员和富豪的钱那是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永无穷尽，不论走到哪里，国有四大银行都随时装在他们的兜里，喝点小酒乃至花酒还不是碎碎个事？既然钱不成问题，陪酒更不成问题，各大酒商瞅准了这个商机，招募了一大批魔鬼身材、天使脸蛋、能言会道、酒量超好的年轻女子，专事陪酒，当然也有自立门户与酒商或酒店合作，按销售额分成的，萧淑和“七仙女”就属于后者。
　　
　　近来萧淑一直是萧琪的一块心病，她想阻止萧淑滑向深渊，但萧淑一直不肯见她，根本就不与她过招，让她毫无办法，苦思不得良策忧心忡忡。
　　高清泉依然掂记着这事，一天来小雅酒家用餐，见着萧琪后问萧淑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她叹口气据实以告。
　　高清泉想了想说：“她不见你确实不好办，能不能找个别的人劝劝她？”
　　萧琪摇摇头道：“平时她最听我的话，如果我劝不了别人更不行。”
　　“怎样才能创造你们姐妹见面的机会呢？以什么名义搞一次家庭聚会怎么样？”高清泉自言自语。
　　“嗯，这个主意好，下周三我妈过生日，老太太六十岁大寿，她不能不来，何况这是第一次给我妈过生日。”
　　萧琪不由得对高清泉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大领导，头脑清晰，再纠结的事都能抽丝剥茧理出头绪，办法更是层出不穷，好像天底下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总能适时给予指点提供帮助，萧琪对他佩服得近乎崇拜。
　　萧琪借老太太过六十大寿把四姐妹聚到一起，寿宴设在镐都有名的星空旋转餐厅，别看秦陵离镐都不算很远，老太太这次是平生第一次进镐都，颇似刘姥姥进大观园，不停感叹镐都楼高车多人稠，旋转餐厅更是闻所未闻，刚开始有点不敢落座，说自己晕车，更不敢往外看，说是头晕，其实坐了一小会就适应了。今天女儿们给她平生头一回做寿，而且在镐都这么高级的旋转餐厅，不仅四朵金花齐齐美丽绽放，两个女婿老黄和贾炜也到场贺寿，并备了价格不菲的寿礼。萧琴的儿子冬冬比谁都兴奋，人前人后钻来钻去，全家老少一个不缺一个不少，济济一堂满满一桌，老太太无一处不熨贴无一处不舒坦，乐乐呵呵心情大好，坐定后要外孙冬冬坐到自己身边来，冬冬不乐意，萧琪赶忙说你坐到小姨这来，好久没见冬冬了，很想小宝贝哩。说着挪出了佘兰英旁边的位子，冬冬很听萧琪的话，乖乖地挤过来，挨着萧琪坐下，萧琪不着痕迹地保全了老太太的面子，借以维护席间欢乐的气氛。
　　桌上五个女人一人一只大杯频频举杯豪饮白酒，三个男人中老黄与贾炜一人一个小酒盅，迫不得已才象征性抿一小口，冬冬当然只能喝饮料，如此不同常理，反差如此之大，见者无不摇头而笑。四姐妹兴致勃勃谈锋甚健，个个抢着说话，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个这一桌有五个女人，当然也可以形容为一台戏，但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台名角云集的大戏，你未唱罢我已登场，热闹非凡。佘兰英虽然不太与四个女儿有共同语言，但耳朵听着她们叽叽喳喳，嘴里嚼着从未吃过的美味，远眺终南秀色俯瞰古城美景，非常高兴也极为满足。五个女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只是苦了两个女婿，没喝多少就已面红耳赤，也基本上插不上嘴，只有闷头吃菜。
　　萧琪建议四姐妹每个人给老太太说一句好听的，老太太觉得中听就过，否则罚酒一杯，其她三姐妹齐声响应。
　　萧琴是老大，自然由她开始，她说的是：“祝老太太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天！”
　　萧琪说道：“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着急之下耍赖道：“两个姐姐先说占便宜，把我想说的都说完咧。”
　　其她三姐妹爆笑后吵嚷着要罚萧淑酒，萧淑不乐意，萧画说她愿意陪三姐喝一杯，萧淑没办法只好与萧画碰杯后饮了杯中之酒。
　　酒一下肚灵感马上来了，萧淑正儿八经说道：“祝老太太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家又是一阵爆笑，萧琴正喝汤，猛地一笑呛得直咳嗽，萧画把酒喷到了姐夫胳膊上，边笑边忙不迭地找纸给他擦。萧琪笑得仰到后面去，差点弄翻椅子，把笑声吓了回去。老太太夹了一片牛肉，用筷子指着萧淑，笑得忘了缩回去。冬冬嘻嘻笑着重复萧淑的话：“祝老太太万岁万岁万万岁！”逗得一直笑不露齿的老黄和贾炜也咧嘴大笑起来。
　　“老三呀，你说得好，老太太龙颜大悦，赏你一片牛肉，还不赶紧谢恩！”萧琪开玩笑说。
　　萧淑闻言拿起筷子，站起身从老太太筷子上把那片牛肉夹过来放在自己吃碟里，离座对着老太太一屈膝，餐巾在头边当手帕一甩，婀娜多姿地行了个清朝宫女标准的请安礼，嘴里说道：“谢老佛爷隆恩！”
　　萧淑搞笑的言行又引来一顿狂笑，佘兰英差点笑岔气，萧琪赶忙站起来边笑边替老太太捶背。
　　萧琴好不容易止住笑说：“你个搞怪大王把老太太给笑坏咧，还不赶快自罚一杯！”
　　萧淑端起酒杯刚要开口，萧琪赶紧笑着说：“只许喝酒不许说话，否则再罚一杯。”萧淑一口把酒干完，用嘴把酒杯吸在嘴上表示噤口，冬冬觉得好玩，把萧琪的酒杯拿过去也学样吸在嘴上，不想杯中残酒被吸进嘴里，辣得呲牙咧嘴直往外吐，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萧琪赶忙倒了些饮料给小外甥清口。
　　等萧画说完祝福的话，萧琪又建议每个人说说自己的愿望，大家喝了不少酒，又都是自家人，无所顾忌，萧淑和萧画抢着要说，萧琪定规矩说还是老大打头，她俩才暂时安静下来。
　　萧琴略一思忖说道：“我希望尽快挣到第一个一百万，第一个一千万......”
　　她的话又让大家笑成一片。
　　萧琪歪着头满眼憧憬地说：“我希望以后拥有自己的酒店。”
　　“这事简单，不就想做个老板娘么，等姐夫有了钱，你自然就是咧，用得着自己费那么大劲吗？”
　　萧琪眼睛乜斜着贾炜对萧淑说：“你问问他有这个雄心壮志吗？”
　　萧淑转头问贾炜：“姐夫，你有信心吗？”
　　贾炜诚惶诚恐说：“我对你姐有信心，我等着做现成的酒店老板哩。”
　　话音未落大家就笑起来。
　　“老板和老板娘的当务之急是造人吧。”萧琴调侃道。
　　等大家笑过，萧琪认真地说：“造人不急，立业优先。”
　　贾炜听了这话张嘴欲言，看见萧琪坚定的眼神，和着一口茶水把自己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
　　“赶紧说你的。”萧琪催促萧淑。
　　“我嘛，三年之内在镐都买一套一百平米以上的房子。”
　　她的愿望很实际。
　　“买房是好事，可不能不择手段！”萧琪意有所指。
　　“放心吧，老姐！我早已改行做培训和管理咧，我知道分寸进退，这些年你为我们操的心够多了，也该歇歇咧。”萧淑说得很动情。
　　她俩的对话其他人听得似懂非懂，但两人自己都很清楚是啥意思。萧琪本想借机敲打萧淑让她改邪归正，萧淑说自己已不再从事旧业，萧琪很是欣慰，这是她今晚最最高兴的事。
　　“画哎，该你咧，你是咱家唯一的大学生，妈经常说你是梢后结的大瓜，我们都很期待听你的愿望哩。”萧琪笑眯眯地看着萧画说。
　　“梢后结的大瓜？怕是冬瓜地里的笋瓜，瓜娃一个吧，妈那是委婉提醒我不要当个瓜女子，我明白着哩。”
　　萧画的自嘲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妈，你是这意思不？”萧淑装作很认真地问佘兰英。
　　“如果画是瓜女子，那我们三个连大学门都没进过的姐，岂不瓜瓷实咧？”萧琴抢先说。
　　萧琴的话音一落，大家又笑起来。
　　“画，大家迫不及待想听你的愿望哩。”萧琪催促道。
　　萧画沉吟一下说：“我这个大学生只有个小愿望，希望毕业后能成为镐都人民的千万分之一。”
　　萧画半开玩笑半认真，其实她一直渴望成为一个作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臧否人物激浊扬清。
　　萧琴幽幽道：“愿望不大，难度不小！”
　　“我讲个故事吧，白居易十六岁时从江南到长安，带了自己的诗文谒见当时的一位大名士。他看到白居易三个字，开玩笑说：‘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当他翻开诗卷，读到诗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两句时，不禁拍案称赞：‘有才如此，居亦何难！’所以要在镐都站住脚难亦不难，你要好好努力，不断充实提升自己哟。”萧琪鼓励她。
　　“放心吧，姐，我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梢后一定结个大瓜！”萧画显得信心十足。
　　“我提议大家举杯，为我们每个人的梦想干杯！”
　　全桌人站起来响应萧琪的提议，举杯相碰并一饮而尽。
　　“最后，由咱家的歌唱家萧淑给老太太献歌一曲，大家说好不好？”
　　萧琪的又一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唱个啥歌哩？郑少秋的《祝寿曲》吧。”
　　萧淑略作酝酿，开口唱起来。她的嗓音极好，把周围别的客人和服务员也吸引过来围观聆听。
　　
　　萧淑为培训那帮姑娘专门聘了一个音乐老师乐高，他只负责教她们唱歌，教完立即走人，不让他知道其它课程，更不让他知道培训的目的。
　　不想乐高对萧淑的乐感和音质音色大加赞赏，惊喜地认为自己发现了一块璞玉，经他雕琢必将大放异彩。对此萧淑不以为然，甚至认为他别有用心，但如获至宝的乐高死活不肯放弃，天天缠着萧淑要系统教她乐理，一心要把她培养成一名轰动乐坛的歌手甚至歌星。
　　一次上完课大家都走了，乐高却没有走的意思，萧淑昨晚睡眠不足很想眯一会，嫌他没眼色迟迟不走，遂讽刺挖苦道：“乐老师，我只付你两个小时的钱，从十分钟前开始，你就一分钱经济效益没有了。”
　　乐高一愣：“我没想要啥经济效益呀，从十分钟前开始我说的所有话全部免费奉送。”
　　面对这样的呆子，任萧淑巧舌如簧也感觉跟他讲不清楚，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现在是淑女遇见呆子有理讲不清。萧淑叹口气，不死心地继续揶揄道：“这几个老师我都不带管饭的，一碗油泼面都不会请噢。”
　　乐高摇摇头说：“我不饿，谈起音乐我三天三夜都可以不吃饭。”
　　“你不饿我饿，我要去吃饭咧，你请便。”萧淑忍无可忍，抹下面子下了逐客令。
　　“哦，那你去吃饭，我在这里等你，记住只能吃个半饱，否则影响发声。”乐高慢条斯理地说。
　　萧淑彻底崩溃，举手投降：“I服了You，饭我不吃咧，你就呆这吧，想干嘛干嘛。”
　　乐高露出笑容说：“这就对了，吃饱了是唱不好歌的。现在你把《天路》唱一遍给我听听。”
　　“换个歌好吗，这歌太高我唱不上去。”萧淑央求道。
　　“就它，我觉得你适合唱这一类歌。”乐高很坚持。
　　“那先说好咧，就这一首。”萧淑讨价还价，想早点把这家伙打发走，好早点去亲近枕头。
　　萧淑刚开口唱了一句就被乐高打断：“打起精神，别这样萎靡不振，要带着感情去唱。想象一下，太阳升起的时候牧羊姑娘站在山岗上，眺望着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辽阔草原，一辆火车飞驰而来，牧羊姑娘兴奋地对着火车招手。你就是那个牧羊姑娘，一定要把心中的自豪和喜悦表达出来。”
　　他声情并茂，好像真的站在山岗眺望着辽阔的草原，为第一次看到火车而兴高采烈。
　　萧淑在心里说：“牧羊姑娘没有，呆羊倒是有一只。”
　　虽然这么想但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乐高较真得很，想蒙混过关怕是不行。
　　这次乐高没有打断她，但唱到高音部分她自己停下了，不是不想唱而是唱不上去，对她来说这几句有点勉为其难，唱出来准跑调，不好意思献丑。
　　乐高没有责备她，教她调整发声及共鸣的部位还有换气的时机，试了几嗓子后，这几句还真就唱上去了。萧淑主动把这首歌又完整地唱了一遍，这次很流畅，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和涩滞，颇为轻松。她有点小兴奋，这首流行歌曲她很喜欢，但此前只限于欣赏，从没完整唱过一次，这次经乐高稍加指点，没想到不但成功完成而且自我感觉良好。莫非这乐高真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她不得不钦佩这个刚才还颇有点讨厌的家伙，当然这会她已经不觉得他讨厌了，瞌睡也不翼而飞。当乐高也称赞她唱得好的时候，她的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主动要求他多传授自己几招。这时乐高却扳起来，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要她先巩固一下今天所学的东西，明天继续。萧淑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能遵从。
　　经过这事，萧淑确认乐高是真心实意欣赏她，也是一心一意想辅导她。其实她从小就喜欢音乐，平常也爱唱歌，在个人交际圈子里也算业余歌星，但因为没有经过系统训练，只是天生一副好嗓子而已，现在有人愿意免费教她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每天抽出时间跟乐高学习，还一起去听音乐会看画展，从此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渐渐让她流连忘返，也让她与乐高不论从精神上还是感情上都渐渐走得越来越近。
　　有一天她跟乐高练视唱，感觉嗓子不很清爽，乐高也发现了，疑惑地问她：“昨晚干啥了？”
　　她老老实实回答说：“昨晚跟几个朋友去吃火锅了，麻辣味有点重，还喝了一点白酒，所以嗓子有点不舒服。”
　　“去胡吃呀，去海喝呀，嗓子不要了？音乐不要了？记得我跟你怎么说的吗？”乐高勃然大怒，冲萧淑咆哮起来，两只胳膊像正演绎快节奏乐曲的乐队指挥一样挥舞着。
　　萧淑第一次见乐高发脾气，想想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心里有点怯，偷偷吐吐舌头，小声说：“我知道错咧。”
　　“知错就得改，以后不许再犯。记住了，要想得到就得先舍弃，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风雨之后才能见彩虹。”萧淑抢先替他说了出来。
　　“乖乖，你这场风雨真够大的，吓死我咧。”萧淑又加了一句，说完乜斜着眼睛冲乐高吐吐舌头。
　　这时候乐高的气已经基本消了，耐心解释说：“狗的鼻子猫的胡子老虎的爪子唱歌的嗓子，都是生存的本钱，嗓子就是歌手的生命，你以后要像保护眼珠一样保护好嗓子，你的天赋非常好，千万不敢随便糟蹋了，否则就是镐都乃至中国歌坛的损失。”
　　萧淑听他讲得这么邪乎，忍不住又吐了吐舌头，心想没见乐高之前自己没少吃麻的喝辣的，也没见把嗓子毁成咋样，这会到了他手里就这也不能那也不行了，这得失去多少生活乐趣，得让舌尖和肠胃受多少委屈！不过从内心里讲，她愿意听他的，为了音乐为了乐高，舍弃这些都值得。
　　“你今天怎么了，老吐舌头，老虎闻到肉味了吗？”绷了半天脸，乐高想轻松一下。
　　“是呀，想吃某人的肉咧，恨得牙都痒痒的。”萧淑故意咬牙切齿地说。
　　她扮作大老虎的样子扑向乐高，他装作害怕的样子抱头鼠窜，两人追来追去，笑声不断，直到气喘吁吁跑不动为止。
　　“我们开始上课吧。”萧淑玩够了开始操心上课的事。
　　“今天休息，不上课，让嗓子恢复一下吧。”乐高说。
　　“耶，太好咧！”萧淑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欢呼雀跃。
　　“今天请你去看电影吧。”
　　“耶，好棒啊！”萧淑又一次高兴得蹦起来。
　　“你也不问问啥电影就高兴成这样子。”乐高故意逗她。
　　“不管啥电影，你请客就成。”
　　萧淑本想说只要与你一起去看就成，话到嘴边却变了。
　　“奥斯卡经典影片《音乐之声》，绝对值得反复观看。”
　　“那就多看几遍。”
　　“我已经看了八遍，再陪你看八遍。”
　　萧淑听了不由得吐舌头，这乐高比她想象的还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