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郑仁君，江春水等几人筹建的百老互助乐园本来是件解决养老难的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而需低消费养老的老人也比比皆是，可究竟为什么没有多少人报名呢？老李头儿的话道出一部分人的心声。很多人觉得报名交集资款是冒险的事儿，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大概也不会有廉价午餐了，等等再说，看看形势再说。所以百乐园筹建办公室里这几天几乎再无人光顾。
　　而百老互助乐园建筑工地可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运送钢筋、水泥的重型汽车来一次，就能卸下堆积如山的建材。在第一车建材运到的当天，铁梁栋就找石诚队长在公路边的材料场给搭建一个看料的窝棚，在五贤城雇了一个姓王的老头给看料，这老王头儿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平日里靠捡破烂打零工维持生活。叫他看料打更，他只看晚上，白天工人来上班以后他可以在工地上划拉一些水泥袋子、钢筋头，要比翻垃圾箱多弄几倍十几倍的卖钱废料，因此，这老王头儿干的十分上心，要给他加个守夜人他都不干。他生怕加人之后工地废料不再是他自己的了。一晃过了十几天，这天白天，老王头儿划拉废料有点儿累了，晚上喝了点儿酒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将近半夜时分，老王头儿被尿憋醒了，推开窝棚门就往外撒尿，突听“唉呀妈呀来水了！”随即就挨了一棒子，可这一棒子打在窝棚门框上并没打着王老头儿。老王头儿往门里一退拉紧了门就用手机打110报警。10分钟过后，一辆警车就开到了工地，从警车上下来三名警察问老王头儿发生了什么事儿？老王头儿哆哆嗦嗦的说来鬼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一位警察训斥道：“胡说八道哪来的鬼，还女鬼，你想跟女人鬼混吧？看看丢没丢什么东西吧！”
　　王老头儿拿着手电筒跟几名警察在水泥，钢材堆周边转了一圈，老王头说：“啥也没丢，鬼偷这些东西没用。”
　　几名警察说：“没丢东西就好，咱们收队吧。”
　　老王头儿说：“哎，你们别走哇，走了剩我一个人我害怕！”
　　警察说：“你一个人害怕怎么给你加一个人你还不要？”
　　老王头说：“那是以前没出事儿的时候啊，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留一个人给我作伴吧，等天亮铁局长来我就交差，给多少钱我也不干了！”
　　三名警察一合计，留下一人给老王头儿作伴，直到天亮，警察才离去。而天一亮，工地上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工人们经过老王头的打更房就喊：“老王头儿吃饭没，快过来我们要拆包和水泥了。”
　　老王头儿说：“今儿个不捡了，我不干了！
　　”“咋不干了呢？你一天光划拉水泥袋子钢筋头就能卖五、六十，一晚上还能挣三十多，比我们当小工的挣得都多，还嫌不够本呀？”
　　“昨晚上来鬼了，好悬没把我掐死！”这王老头儿平时总蔫头聋脑的，在人前从没说过多余的话，所以他的话一出口人们就信以为真，不一会儿工地上就传开了昨晚闹鬼的事儿。还不到早六点，铁梁栋也来工地了，刚一拉开更房门，老王头“噗通”一声就给铁梁栋跪下了：“铁局长，您快放我走吧，我不干了！”
　　铁梁栋拉起老王头，说：“净扯淡，哪来的鬼？”
　　“是鬼，都把我掐尿裤子了，现在这裤子还没干呢！”铁梁栋一看，老王头的裤子果然湿了一大片。
　　铁梁栋说：“老王呵，新中国成立今年都61年了，你还是共和国的同龄人怎么还相信鬼神呢？即使你昨晚遭到了袭击，那也不是鬼，是人装神弄鬼想来偷建材物质，被你发现了，才袭击了你他们好脱身！”
　　老王头儿并不想听铁梁栋的解释，嘴唇哆嗦着嘟囔：“是鬼，是鬼，真的是鬼！”
　　铁梁栋看老王头的确是恐惧到了极点，这份打更的活儿他是干不下去了，就说：“好吧，你实在不能干我也不勉强你了，你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到今儿个正好是14整天，给你按半月开工资，你收拾收拾行李炊具回家吧。”
　　且说这铁梁栋平常都是早八点之后来工地，今儿个为啥来的这么早呢？原来这老铁每天的生活中必做的两件事是：起早打拳，一年四季从不间断。贪黑游泳，每天晚饭后必到南江沿去游泳，南江是凤鸣水库的上游，江面宽约300多米，水稳质清，游一个来回大约一小时，一年四季只要江面不封冻他就来游。他打拳有一帮拳友，游泳有一帮泳友。
　　而今天早晨老铁又像往常一样起早打拳，刚到北山顶青龙寺前施展开拳脚，还没走上几招，手机就响了，一接听，是那位给老王头作伴的警员打来的，报告了百乐园工地昨晚发生的事，说老王头身体没受到啥伤害，精神上好像刺激不小，请他马上过来一趟。老铁一想，眼下身在北山顶，要从来路下山再走大路去西沟门得绕不少道儿，干脆就从北山过岗下山就是北江沿，过了北江不远就是西沟门，这么走能少走不少道儿。
　　谁知这老铁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巧必拙！从青龙寺后到北山岗顶这段路还算好走，虽然没有路，是在树林里穿行，可毕竟坡度不算太大，距离也不太远。可登上北山顶往山背坡一看可傻眼了，几乎全是悬崖峭壁岩石间还生长着荆刺虬松之类的植物，根本下不了坡。这老铁还有个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不走回头路的性格。不走回头路就只有沿着山岗顶一路向东，走到尽头就是辽东县城里通往北方的公路。嗨！这老铁出生在辽东县城北郊的五贤村，有生60余年还第一次踏上这几乎天天睁眼就能望到的山岗顶峰。山岗顶崎岖蜿蜒，走了半个多小时，累出一身臭汗才到了高丽城下，这高丽城是一座四星级宾馆，虽名叫高丽城却也不是专门招待朝鲜族贵宾的，不管你是汉、满、蒙、回各族人，谁有钱都可以到这里潇洒走一回。老铁绕过围墙走到高丽城门口，恰巧碰见了江春水的长子江波站在大门外，江波问：“铁叔叔，您一大早咋走这来了？”
　　铁梁栋一面掏手帕擦汗一面问：“你咋也到这来了？”
　　江波说：“昨晚我陪省民委同志和两位韩国人住在这里的。您这是·······”
　　铁梁栋急切地问：“你手头有车没有？马上送我去西沟门！”
　　江波说：“您稍等一下，我的车正好在院里，我去拿钥匙来送您。”
　　铁梁栋否极泰来，找到个方便车很快到西沟门老王头的更房，要凭他的两条腿，跑步走也得40分钟才能到。
　　这老铁为啥对一个打更老头儿这么关心呢？原来这老王头早年家贫，父母早逝、三十多岁也没娶上媳妇。1983年，他强奸了一名少女，被判十年徒刑。出狱后他是老铁的帮教对象，老铁经常找他谈心，给他找点零活打工挣钱维持生活，这一帮就是十七、八年。老王出狱后，爱长头发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好在这个时候改革开放泥沙俱下，有些女人专门卖身挣钱，花三十五十就能快活一把，这老王每隔七、八天就要找女人痛快一下，老铁也有耳闻。就对老王说：“老王啊，你赚点钱不容易，何苦就为舒服那么十秒八秒钟就耗费你半天的劳累呢？”
　　老王嗫嚅着说：“蚊虫还要抓对呢，何况人乎？”这一句话说的老铁哭笑不得，好在对社会治安没多大影响也就作罢。但是，该帮的时候也还得帮。
　　这老铁见老王头脸色惨白，知道是惊吓过度，叫石诚给找了一个用手推车推砂料的工人，把老王的行李和小饭锅一应物品装车上，把老王送回了五贤村。老王头住在五贤村道西，这一片平房今年也在动迁之列。老铁曾想等百老互助乐园建成，动员老王头也住进去。因为老王头有40多平方米的平房，加上个小院，动迁费至少可得15万，去掉交集资款3万，剩12万足够他20年养老费。
　　可这老王头一到家就病倒在炕上了，这病还病得特蹊跷，精神恍惚，尿不出尿。人们的想象力是极为丰富的。老王头半夜遭鬼的事儿中午就在五贤村道西这片平房人家传开了，人们再联想到老王头尿不出尿的病，就想当然地添油加醋地传播：40年前那吊死的女鬼知道老王头是好色之徒就前去勾引，老王头人老精竭女鬼不满反目成仇，这下老王头必死无疑了!”
　　当天下午王申先来到老王头家给老王看病。老王头哼哼叽叽地说：“王大夫这下我完了，我怎么那么倒霉，这女鬼死了四十多年，今天把我抓着了！”
　　王申先也不搭茬，拉过老王头手腕号了号脉，发现肾经膀胱经啥毛病没有，尿不出尿是尿道突然受刺激所致梗阻。
　　王申先说：“老王呵，这“鬼”是被你撒尿浇着了，所以才袭击你!”
　　老王头想了想，说：“嗯，我是在撒尿的时候看见的鬼！”
　　王申先说：“你没事儿，吃两片药就好了。”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小片白色药片递给老王头，说：“你把这两片药喝下去，不过20分钟准能撒出尿去。”
　　其实，铁梁栋对这批建材的看护早已经作好了布控，在第一车建材运到工地后。他就叫县公安局在公路边的大树上安装了电子摄像录音设备。老王头遇“鬼”的第二天，铁梁栋叫人取下录像设备一放，就见那天晚上11点30分有三个人推一辆手推车来到材料堆旁，有一个人蹲在了更房门边，另两个人先要抬钢筋，可是那堆成垛的钢筋盘圆哪一盘都200多公斤重，根本搬不动，他俩又要去搬水泥，刚走到水泥垛旁，更房这面出事了，只见老王头推开更房门，就朝门外边撒尿，正浇到蹲在门边那人身上，那人叫了一嗓子“哎呀，来水啦！”随手就给了撒尿人一棒子，谁知这一棒子正打在半开的房门上。老王尿没撒完就退进屋拽紧了门。来工地的三个小偷推起车子就跑了。从录像上虽然看不清三个人的面孔，但可以断定其中两个是四驴子和二狗子，而另一个就说不准是谁了。为了稳妥起见，公安局暂时没有惊动四驴子和二狗子，刑警队只在二狗子家附近蹲坑布控。西沟门闹鬼的谣言在五贤村传的沸沸扬扬，打更老王头被鬼掐病了躺在家里，公安局派出所都好像无动于衷。第四天晚上，二狗子们又准备行动了，三个人刚推车到工地就被蹲坑的民警一举拿下。仨人果然是二狗子，三猫子和四驴子，为了消除西沟门百老互助乐园工地闹鬼的谣言，县公安局破例在五贤村召开了一个“批鬼群众大会”，铁梁栋把打更老王头请到前排就座。会上首先播放了二狗子们到工地行窃的录像，然后把二狗子们押到会场前面当众审讯，批判。广大群众了解了西沟门闹鬼的真相，人人拍手称快。虽然二狗子们这次盗窃未遂，但由于这几个人是屡教不改的贯犯，所以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百老互助乐园的施工进度很快，从9月1日正式开工，到10月下旬就全部完成了外建工程，仅剩下室内的装修工程还在紧张进行，石诚队长表示说：一定要在2011年元旦前5天保质保量完成百乐园建设工程，让老人们在百乐园新家过新年。
　　撂下百乐园施工建设不表，且说五贤村道东也就是五贤城的二期工程的20栋楼房是从年初3月1日正式开工建设的，20栋楼房由10支施工队承包建设，这20栋楼房于9月下旬陆续竣工交付使用。这20栋楼有3栋是为五贤村道西的全部住户动迁使用的。到10月下旬，道西的208户居民已绝大部分搬进了道东的楼房新居。而道西的旧房也就交给开发商扒倒铲平了。在未搬迁的几户人家中，还有两个单身户，一个是打更被“鬼”吓病了的老王头，另一个是老山东吴喜财。这吴喜财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随父母盲流到五贤村落户的，父母早亡，这吴喜财也是终生未娶。吴喜财人如其名，他喜欢钱财，爱财如命，惜财如命。年轻时人家看他光棍一个人没有拖累要给他介绍对象，他说好啊，介绍一个呗。吴喜财人长的虽不十分帅气，却也是身强体健，典型的农村棒劳力。介绍人领来的姑娘是个5分貌相的大路人，家里姐妹多，没啥文化，按说，这俩人相对象也算旗鼓相当很匹配的。所以，俩人一见面也就都相中了对方。可是当介绍人告诉吴喜财说叫他拿300块钱的彩礼钱时，吴喜财可不干了：“你说啥，我还得掏300元彩礼钱？我俩要结婚我的肥水都流到她的地里了，我没提出跟她要钱就便宜她了，干嘛还跟我要钱？”介绍人气的哭笑不得，从此再也没人给吴喜财介绍对象了。在五贤村也就留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一小段故事。
　　这次五贤村整体拆迁，按每平方的旧房面积换一平米新楼的标准，打更老王头和吴喜财都能换到40多平方米的住宅楼，可老王头和吴喜财都不要楼房，他们的理由是：我都60多岁了，无儿无女没有继承人，等我死了，那房子扔给谁？不如你们给我返现金，我租个平房对付到死拉倒。社区领导就动员他俩交3万元集资款去百老互助乐园养老，社区干部说：“你们现在手里都拿到了开发商返给你们的15万多动迁费，你们交了3万元集资还剩12万元多，在百老互助乐园养老这12万元够你们20年用的，不是很好吗？”可这俩人谁也不干，“西沟门有鬼，就是没鬼我也不去，我们现在能蹦能跳，自己能作饭，干嘛到那去吃大锅饭受人管呢？”
　　老王头和吴喜财家的东临西舍都上楼搬走，而他俩也都领了拆迁款，房子就得扒，开发商撵他俩搬家，正巧后街有两家人新楼没装修完，开发商扒房子时就把跟这两家连脊的房子留了半间，老王头和吴喜财俩人联手把那半间房子扒倒墙的那面用一大块塑料膜挡上，就准备在里猫冬，因为住这半间房不用拿房租。11月中上旬的时候，王申先和铁梁栋对他们说：“百乐园的房子大部分都装修完了，那屋里不供暖气都热的穿不住棉衣，你俩何苦在这疙儿遭这挨冷受冻的洋罪呢？”老王头不吱声，吴喜财说：“我们住这不收房租，要去那边也不要房租我们就去。”
　　铁梁栋说：“那房子是大家集资盖起来的，一个月才100多元的房租够便宜了。”
　　吴喜财说：“我们住这一个月连10块钱房租也不用拿。”
　　铁梁栋说：“这房子用不了几天就得扒，扒了你们还怎么办？”
　　吴喜财说：“现在拆迁房多的很，这里扒了别处还有空房。”
　　不管王申先和铁梁栋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两人宁死不动。王申先和铁梁栋无奈也只好讪讪地离去了。
　　11月23日晚半夜时分，老王头和吴喜财住的那半间房突然着起大火，而此时，另两家人也都搬走了。整个五贤村道西这片人家就剩老王头和吴喜财两个人，着火的时候，老王头和吴喜财可能还都在睡梦中，而道东五贤城的人半夜时分确实都睡熟了，谁也没发现道西起火。11月24日早晨，开发商派挖掘机来道西扒房子时，才发现他们要扒的房子余烟袅袅，房子已被大火烧落了架，挖掘机手赶紧给开发商打电话，报告这里的房子昨夜起火烧塌了。开发商到现场一看，说：“这两家人前天就搬上楼了，咋还能起火呢，扒一扒看看咋回事？”挖掘机手开动机车扒了两铲，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老王头和吴喜财的尸体都被扒了出来，吴喜财怀里还抱着一个铁匣子。开发商不敢怠慢，赶紧给公安局打电话报案，说动迁区出了两条人命。公安局来人到现场一看就明白了，起火原因是他们私拉电线接电炉子取暖引起火灾。民警拽出吴喜财怀里那个铁匣子打开一看，整整20沓百元大钞都被烤糊了变成黑褐色。此时，道东的人也得知了道西起火的消息，不少人跑来围观，看见吴喜财人死了还抱着装有20万人民币的铁匣子，感叹地说：“吴喜财呀吴喜财。你可真是舍命不舍财呀！”